她將秋芸拉來自己身邊,幫她理了理淩亂的頭發,接著對秋芸及所有的繡女說:「我知道你們都想嫁個好人家,不過聖旨中早有明令,‘不許繡女在契約有效期限之內私自出嫁,且繡女之家,若有女子則代代皆為繡女。’這條文是很霸道,可我也沒辦法,也許將來有一天,我會和皇上稟明,希望他恩許大家嫁人,但如今你們仍是我慶毓坊的人,便要遵從慶毓坊的規矩,當然,我也會保護你們的安危。劍平,請這位老爹立刻出坊,永不許他再踏進我白家一步!」


    白大小姐翻臉,誰人敢說個「不」字,還不等邱劍平動手,胡知縣先笑道:「有本官在這裏,這人竟還敢然闖到慶毓坊來鬧事,看來是喝多糊塗了,不如讓本官為白大小姐代理處置這不知好歹的家夥吧。」


    白毓錦莞爾一笑,「不勞煩大人您了,不管怎麽說,這人總是秋芸的爹,我還要給她留三分麵子的。」


    她用自己的衣袖幫秋芸擦去臉上的淚痕,「看看,這樣一個可人兒哭得妝容都花了,你們誰幫她好好梳妝一下?」


    聞言,幾個繡女帶著秋芸走了。


    邱劍平也將秋芸的爹「請」出了白府,站在府門口時,他忽然問道:「身為人父,逼女嫁給一個傻子去還你的賭債,你不覺得羞恥嗎?」


    秋芸的爹轉過身,呆滯的表情中帶著很深的苦澀,「其實原本我是想攬一筆銀子幫女兒贖身的,但是二十年的契約要五百兩銀子來贖,我一時間實在想不到別的辦法,隻有……」


    明白了,原本是慈父一片美意,卻因為賭博這個無底坑,而變成了現在這種局麵。


    他長歎一聲,舉步離去,「當時如果不生這個女兒就好了。」


    看著他佝淒的背影,邱劍平忽然想起幾句詩,「姊妹弟兄皆列士,可憐光彩生門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但那是為了讓自己的女兒入宮當娘娘,千萬女兒當中也隻有一個罷了。所以生女兒總是讓人看輕的,尤其是這種一生下來就注定要做繡女,遠別親人的人家,生下一個女兒更是猶如滅頂之災啊。


    女兒生來便是愁,就算是巾幗英雄,總難比須眉男子名垂千古。身為女兒身,真的是很悲哀的。


    忽然有隻修長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隻聽白毓錦的笑聲在他耳畔回蕩,「還站在門口愣什麽?來看看胡知縣送的禮物裏有沒有你喜歡的?」


    不經意間,又被她扯了胳膊。身後這個「女兒」啊,總是與一般的女兒不同,想笑就笑、當哭就哭,看誰不順眼就會臭罵一頓,嫉惡如仇,愛憎分明,不過這個女兒也該有如其他人一樣的煩惱,或許,她的煩惱隱埋得更深,更不容易被人察覺罷了。


    他因為想得出神,竟然沒留意自己是怎麽離開大門的,再一轉眼,他已重新回到了會客廳。


    胡知縣送的東西倒不見得有什麽稀奇的,無非是討女孩子喜歡的東西,自家既然本身就是綢緞大戶,當然不能再送衣服之類的絲織品,所以隻有在金銀珠寶、古玩玉器上花心思。


    邱劍平對這些東西向來沒什麽興趣,不過是陪著大小姐看看而已。忽然間,有件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根看似鳳釵的飾物,但其實是一柄小小的短匕,匕刀尖細,釵頭就是短匕的把手,但並不是鳳頭,而是一片鏤空雕刻的玉葉,鑲金嵌玉,做工精細考究,一看就知價值不菲。


    白毓錦感受到他的目光停駐,便順勢看過來,「喜歡這個?」她從眾多的禮物中將那件東西拿起來,「胡知縣還真有趣,我做壽,他送刀,是什麽意思?」一反手,她忽然將這柄釵匕插在他頭上。


    他一怔,「大小姐……」


    「你插著還挺好看,」白毓錦對他眨了眨眼,「就戴著吧,也算是防身的一件暗器,而且這樣式不管是男是女都可以戴。」


    「大小姐,但是……」


    「我送你東西,你還敢拿下來嗎?」她的俏臉一板,「你是要惹我生氣,還是要惹我哭給你看?」


    她向來喜怒無常,但是哭倒不常哭。他跟隨大小姐多年,隻見她哭過一次,那次是她的親娘過世,她在母親的床榻邊哭了整整一個晚上,他也整整陪了她一個晚上。


    他不怕她哭,可是她那傷心欲絕的目光和欲墜非墜的淚水的確讓他心疼。歎了口氣,實在不值得為這件小事讓她哭,索性隨了她的心意吧,盡管他很想賭她根本哭不出來。


    夜裏,邱劍平睡在白毓錦內院的東廂房,這是自幼的規矩,雖然他因為自己年紀漸長,又是男子,以「不便」為由請調出院子,不過屢屢被她駁回。


    白大小姐不習武功,說話又尖酸刻薄,暗地裏也得罪過一些人,一年中總有七、八次有人想暗中偷襲教訓她,連累邱劍平也睡不安穩。


    今夜剛剛月掛中天,他就覺得有點不對勁,正所謂「暗夜驚飛鳥,別有異動來」,鳥兒在半夜叫得勤,自然是有外人出現。


    他守在房內,等到一更天的時候,終於看到三條人影落在院中,這幾個人的步伐略顯沉重,一看就知不是高手,因為白家巨富,自然引得不少賊人注目,加上白府的守衛也不森嚴,於是這些小毛賊經常會來白府碰運氣。


    唉,今夜少不得又要忙通宵了吧?


    眼看那幾個小毛賊商量了一下之後,開始摸向大小姐的房門口,他便推開門發話,「深夜造訪私人宅邸,梁上君子請止步。」


    那幾個小賊不知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回頭一看都驚了片刻,但見他單身一人就又互相使了個眼色彼此安撫。


    「你小子如果識相就別擋著咱哥們的發財之道。」


    邱劍平抱劍身前,「我再勸各位一句,請就此止步。」


    小賊們再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抽出家夥就向他撲了過去,舉刀劈下,意圖一招內將他拿下。


    心中一歎,他輕輕避過,反手點去,毋需長劍出鞘就已將那小賊點在原地。


    其他兩人驚住,萬萬想不到這裏會有高手守衛,情知自己打不過,於是轉身就要跑。


    「站住。」邱劍平沉聲喝道:「把你們的同伴帶走。」


    那兩人遲疑著,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抬手一提,他將那名被點中穴道的小賊扔給他們,「一個時辰之後他的穴道自然會解開。」


    兩賊拉一賊,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狼狽越過牆頭。


    事情解決得還算順利。邱劍平長籲口氣,視線不由自主地在四周梭巡。


    「找我嗎?」不遠處的樹梢上有個帶笑的聲音響起,「我在這裏。」


    「你果然在。」他眯起眼看過去。


    那人故意要避開月色,所以坐在暗影裏。這神秘人總是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非常古怪,而且他每次都好像是故意坐在樹上看戲似的,分不清是敵是友。


    他曾經試圖揭穿這個人的真麵目,但對方輕功很好,跔得很快,漸漸地,他覺得這人沒有惡意,也就由他去了。


    「為什麽你每次出手都隻是點到為止?若換作是我,也許會削足剁手。」那聲音裏透露出一絲寒意和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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