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再怎麽說,柳芷蕓都已經決定了,她真的得去萬香芹家住。


    當晚,花蒲英回來,一聽小帝要到萬香芹那裏暫住兩個禮拜,他眯了下眼,眼底仿佛掠過狐疑難解的痕跡,瞥了柳芷蕓一眼,最後沒說什麽。


    朱可安就正巧捕捉到他這一眼,當時不明其意,直到行李打包,跟著萬香芹來到他的住所,真相大白──


    靠近海岸,穿過一片防風林而下,車子停在那兒,步下階梯,一棟白色房子在眼前。


    兩層樓全白建築,陽台麵海,庭院擺滿了貝殼、各式奇石,窗戶掛著湛藍色輕紗飄飄晃晃。


    他打開門進去,水泥地板,白色粉刷牆麵,邊框刷上湛藍,樓梯就在客廳中間螺旋上去。


    這裏一樓堆放了許多他的雜物,幾乎快成了一個雜物間,地上灰塵不少。浴室、廚房、鞋櫃也都在這兒。


    換了雙拖鞋,踩著階梯上去二樓,深色原木地板,頂天立地的書架以黑色鐵條鑲嵌在牆麵而成,鋪上木板,占了大半麵牆,上麵除了書,還放有貝殼、音響、喇叭,杯子,衣服……什麽都能放。


    二樓,是一個全麵開放式的空間,隻以大型液晶電視區隔成兩塊區域,一塊,自然歸屬為“臥房”,一張大床墊就擺在那兒,沒有下層的床鋪,貼近地板,床上一條橘黃條紋相間的薄被淩亂沒有摺疊,卻讓她眼睛一亮……和她的手帕顏色一樣啊。床上還散放著兩個同色係枕頭、兩個白色枕頭,一個藍色大抱枕,明顯是主人在睡的床。


    另一塊區域,有沙發,茶幾,抱枕、坐墊等等。茶幾上有一台銀色筆記型電腦,周圍散亂著雜誌、書本、遙控器、紙筆、衣服……總之,亂。


    “這裏平常是客廳兼書房。你等等。”萬香芹把她帶來的行李擱在地板上,把一張雙人沙發挪動往牆邊靠,連同茶幾一塊移過去,然後把茶幾上的東西簡單收拾堆疊,才接過她手上那一大包的食物放上去。


    她看著他,一臉茫然,手動了動,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就不知道該怎麽幫忙。


    他回頭又把另一張長沙發往外推了一點。


    她狐疑地望著他。是要大掃除嗎?她一來就讓他大掃除,那怎麽好意思。她默默卷起袖子,正要幫忙,聽見他開口了。


    “我很少留人住下來,所以很少使用。”他把長沙發打平,變成一張大床墊。“這樣,就變客房了。”


    她怔怔望著他,好半晌動也不動。


    他衝著她笑,拿了一個枕頭丟上去,“你就睡這裏吧。”


    ──這就是客房?


    萬香芹又拉開牆麵一條摺疊門,裏頭掛了一整排他的衣物。


    他清了一塊空出來給她,轉身對她說:“這裏給你用,衣架在下麵,你整理整理,需要什麽就跟我說。”


    朱可安眼睛瞪得奇大,掉了下巴,張望著他。腦袋裏不停晃過花蒲英那雙沉默的眼神,什麽都知道,什麽都不說,他就為了帶芷蕓姊同行!就像東風舅說的一樣“惡劣”!


    “奇怪了,為什麽你老是把眼睛瞪得那麽大,又怎麽了?”小猴子紅通通的臉他看久了也習慣,但就是不習慣她把那雙瞪大的眼睛對著他,那讓他感覺好像自己在欺負一隻無辜可憐的小猴子,那讓他莫名的手會癢……想捏她的臉,彈她的額頭。那會讓他變成真的在欺負她了。


    “我、我……我睡樓下好了!”臉頰又燙又熱,她好不容易才嚷嚷出聲。


    萬香芹臉一沉,“樓下沒寢室,你睡哪?”


    “無所謂,我地上就能睡。”睡慣了,她貼著地還比較有安全感。但這種話她沒有說出口。


    萬香芹扯起眉頭,手伸過去掐起她的臉皮,“樓下是水泥地,你眼瞎嗎?有床你不睡,要去睡地板!芷蕓就是擔心你睡地板著涼才要我看著你,我還能讓你到樓下去睡?你給我乖乖把東西整理好!”


    聽他口氣,擺明把她當成小孩子在管教,完全沒有“想入非非”的情境,可以想像他此刻那顆腦袋肯定幹幹淨淨,純潔得像一塊無瑕白布,反而是她“胡思亂想”一大堆。但、但是──


    “我已經十七歲了。”外表不像,前麵一片平坦,她很有自知之明,但她真的已經十七歲,還是足足的十七歲了!


    萬香芹抱起胸膛,低頭瞅著她看,“那又怎樣?”


    他一臉莫名,是真的搞不懂紅燒猴子腦袋裏裝了些什麽,想想他畢竟是“人”,能弄懂小猴子的思路才反而是奇怪。所以他不懂,他一點也不以為意。


    小帝紅通通的臉幾乎漲紅了豬肝色,嘴巴張張合合,不知道該說什麽。總不能把心裏想的都倒出來吧!


    再怎麽說,她也是個正在長大的少女啊!雖然很喜歡他,也正因為很喜歡他,她才不能和他睡在一起……不不,沒有一起,隻是在同一個空間裏。雖然空間夠大,中間還隔著大大的液晶電視,但……怎麽想都很羞好不好!


    “我、我……我不是小孩子了。”穿著淡黃色長袖,幹幹瘦瘦的手貼在沒有肉的身側,他的修長高大挺拔更突顯她的瘦和小。後腦晃著馬尾巴,兩隻耳朵看起來就比較大,低著頭,手握著拳,這模樣……


    “所以,我都叫你小猴子啊。”從頭到尾他都懷疑她虛報年齡,最多不過十五歲吧,這年紀的孩子最怕人家當她小孩子看……


    “我不是小孩子了!”再次重申,細細的聲音有些惱,紅紅的臉皮已經變成深紅色。


    萬香芹瞅著她,想了想……好吧,好保母做到底,他會小心盡量也照顧到小猴子的心理層麵,不讓她覺得他把她當小孩子看好了。


    “好,我知道了,你是營養不良的大人。既然是大人了,就別像個小孩子鬧脾氣。”


    “……我沒有鬧脾氣。”營養不良的大人……有必要這樣強調嗎?早知道他喜歡“營養很好”的大人了。


    “沒有?明明有床給你睡,你硬是要去睡地板。大人可不會像你這樣無理取鬧。”他擺足了十成的耐性跟她“說理”,這樣,夠照顧到她的心理了吧。


    一張紅紅的臉,被潑了一大桶冰冰的冷水,紅紅的熱度退了一點,退到心底角落去悶住了。


    她瞟他一眼,再一眼,終於垂下眼。是她不對,她不該用滿腦袋的“顏色”去汙染他。她的“勇氣”和“力量”果然是“純潔無瑕”,白得燦亮……


    “……知道了。”


    萬香芹滿意地點點頭。她說自己十七歲,這讓他一瞬間想到了什麽,隻是來不及捕捉,饑餓感先竄升。


    “先來吃東西,吃飽了你再整理。”


    小帝望著他往雙人沙發一坐,開始拆一大包食物。那是他們沿路買回來的,他一邊告訴她哪家店的東西“能吃”,一邊停下來買。有些店還沒開,他就會告訴她營業時間。


    講起“吃”,他真的是滔滔不絕,話非常多,但她聽到最多的讚美隻是“能吃”,要從他的嘴裏聽到“好吃”兩個宇真的少有,就連芷蕓姊那鍋會令人眼睛一亮、讚不絕口的椰香咖哩,也隻是得到他“就這道能吃”的評價。


    雖然最近她在芷蕓姊的磨練下,做幾道家常菜是還可以,但以他挑嘴的程度,她才不敢做給他吃呢。


    他是個好人,是一個嘴巴“老實”的好人,心直的好人,能讓她安心的好人……所以她不想自取其辱。


    “快點過來吃啊。”


    她走過去,默默在他旁邊坐下來,視線落在麵前那台筆電上。


    他把筆電往旁邊移了一點,把食物分給她,望著筆電,他忽然想起什麽,開始對她交代起接下來共同生活要她注意的細節。


    她聽著、聽著,頻頻點頭,隻是看著他的手不停把食物往她這裏送,眼睛愈瞪愈大。


    一整晚聽著海浪拍打,忽遠忽近,忽大忽小,從聆聽到習慣。


    房間的另一邊,有他的呼吸聲和偶爾翻身的聲音,她聽得清清楚楚,即使隔著電視熒幕,她也不敢把視線移過去。


    忍著一股爬下床的衝動,她隻怕把他吵醒。


    窗外,星光點點,她看著、看著,直到一道光亮在黑漆漆的天際綻裂,早已沉重的眼皮才緩緩拉下,意識漸沉。


    模糊之間,她聽到有人起床的聲音,走下了樓梯。她輕輕歎了口氣,翻身繼續睡……


    這一翻身,就翻到了床下去,貼著冰冷的地板,一顆止不住忐忑的心才稍稍有了踏實感,淺淺入眠。


    外頭有車聲,他好像開車出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回來了,踩著螺旋梯的腳步很重,她一聽,翻個身爬上床繼續睡。


    不久,被叫醒。


    她張開眼,天已破亮,晨曦的陽光柔和。


    刷牙洗臉過後,她應該算清醒了吧?


    所以現在,不是她在作夢。


    這是……什麽情況?


    為什麽她得乖乖坐在他麵前,讓他喂……


    萬香芹特地去買了把香蕉,折了一根剝皮,然後一口、一口喂她吃。


    “好吃嗎?”


    黑漆漆的大眼睛直望著他,不醒也醒了……點點頭,一臉有話想說又難以啟齒。


    “很好,我就知道你喜歡吃。來,多吃點。”笑得一口白牙閃亮,他看起來好樂的模樣。


    她又從他手中咬了一口香蕉咀嚼,眼裏有千言萬語,卻都抵不過他一張笑臉──


    她不是猴子啊!就算叫她小猴子,也別真的把她當猴子看啊!嗚嗚……芷蕓姊……他現在不隻還是叫她小猴子,還真以為自己養了一隻小猴子,連香蕉都買來喂她了!打從婆婆和爸爸過世,她曾經痛哭過一場後,已經好久、好久不曾哭過了,現在她好想哭啊!


    “小猴子,你還喜歡吃什麽?”紅紅的臉皮薄嫩嫩,細細咀嚼香蕉時兩頰會鼓起,一雙眼睛直勾勾對著他,看得他滿心歡喜,上揚的嘴角撇不下來。


    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正閃閃發亮?


    她不喜歡吃香蕉──從今天起,不喜歡吃了!搖搖頭,她沒有說話。雖然有他的手帕,雖然早已經認識他,但真正還不是那麽熟……不熟,是真的不熟,不知道他有一顆活蹦亂跳的“童心”,嗚。


    “什麽都不愛吃嗎?那怎麽可以,難怪你這麽瘦。”萬香芹喂她吃完一根香蕉,又翻了他買回來的早餐。他怕早餐冷掉,特別用保溫餐盒去裝。打開餐盒,他熱心地夾了一塊培根起司蛋餅遞到她嘴邊,“這是我特地叫老張做的,你吃吃看。來,張嘴。”


    “……我自己吃。”


    “沒關係,我已經吃飽了。”一塊蛋餅塞入她嘴裏,盯著她鼓脹起來的臉頰,他笑得滿意。


    不是這個意思,她好手好腳啊,不想被當猴子喂。


    她咀嚼得緩慢,紅紅的臉頰稍稍褪了點顏色,帶出了一點營養不良的黃肌。他瞅著她,摸摸她臉皮。細嫩薄透的臉皮比絲緞還柔滑,甚至連黃黃紅紅的臉色都一如初生嬰兒般的肌膚,就像東風舅家那隻小家夥剛出生時一樣的醜。


    他當時還懷疑是醫院弄錯了,不然就是哪裏出了差錯,像東風舅那樣英俊迷人、舉手投足都自然引出翩翩風采的好男人,怎麽可能生出一隻醜不啦嘰的小猴子。


    後來他才知道剛出生的嬰兒都是一般醜,必須給他養分,嗬護他,慢慢的就會像褪去一層皮一樣,皮膚有了粉嫩顏色,長出肉來,變成白白胖胖、可愛迷人的小寶貝。


    他一怔,看著她的臉在他的觸摸下又紅通通。他嘴角忍不住上揚,忽然蹦出了句:“我等一下去買奶粉回來泡給你喝。”


    她一愣,黑幽幽的眼睛張望他,“啊?”


    嘴巴一張,一口蛋餅又順勢塞入。萬香芹手不停喂,想了想又改口,“那買鮮奶好了。你喜歡喝嗎?”


    她慢慢咀嚼,點點頭,但一臉莫名。他是怎麽突然想到的?


    萬香芹立刻就笑了起來,“太好了,真希望趕快看到你的蛻變。”


    “啊?”蛻變?她又不是蝴蝶──蛋餅又塞滿嘴,她連句話都來不及說,在他麵前,就隻能吃吃吃,吃不停……她願意這樣吃,是不是她自己也想要開始成長了?


    望著他澄澈的眼神,渾身陽光味,燦爛笑容。老天爺開始對她好,是不是能夠多給她一個願望……她其實也渴望嚐嚐被捧在手心裏的滋味。


    隻是目前,她好像從小猴子變成小玩具,他把她玩得不亦樂乎……看著他的笑臉,她的心情好複雜啊。


    第三天早晨,又在“小猴子”的呼喚聲中醒來。


    伴隨著海潮味、海浪聲,今天……一樣在他回到樓上時及時翻爬上床。


    揉揉眼皮,起床刷牙洗臉,肩膀微微下垂……好累,嘴巴好酸,這兩天吃太多了。


    芷蕓姊把她當神豬養,也隻是照三餐讓她吃。萬香芹是遠到機會,伸手抓來一把食物就往她嘴裏塞。


    老實說,看他吃東西是一種享受,他總是吃得沒煩沒惱,無憂無慮,樂天快活。她曾經也有心跟上他的腳步,但多年來的習慣改不了,也真的沒那麽大胃口。


    她下想上樓,一上去又要吃。一雙腳自動的往側門庭院走。


    清早醒來她大部分都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今天比過去兩天更嚴重,眯著眼睛避掉了大半刺眼光線,她在屋簷下坐著就打起盹來。


    屋簷下擺了一組乘涼觀海用的戶外桌椅,她坐了其中一張。


    萬香芹一雙眼睛從筆電熒幕上抬起來,直直盯著她瞧。她突然在他麵前坐了下來,兩手拄著雙腮,眯著眼,小頭顱搖搖晃晃。以為她要做什麽,原來是跑出來睡,視線裏完全沒有他的存在。


    他一眼注意到她一頭長發披散,發絲隨風輕輕飄晃……他看著、看著,忽然關上熒幕起身,走進屋裏不久又出來。


    她吹著海風,雖然有絲絲微微的冷意,但很舒服,正打算稍稍補個眠。突然,一把梳子在她頭皮上滑動,把她沉重的眼皮往上拉,大眼睛眨了眨,清醒過來──


    “哎,別動啊。”他好不容易才梳順了一把頭發,她這一動又亂了。


    她手一滑,額頭差點親吻到桌麵。被他的聲音嚇一跳,轉過頭去又被扯了回來,呆呆愣住。


    現在這是……什麽情況啊?他什麽時候出現的?什麽時候多了把梳子……


    他……在幫她綁頭發?


    “我、我自己綁就可以了。”他的手在她的頭皮上遊走,一下子就把依附在她身上的瞌睡蟲全趕跑了。


    “放心,我以前也留長發,綁頭發我很有經驗。”


    她知道啊,怎麽會不知道他以前曾經是長發……她盯著桌麵,漲著紅紅的臉若有所思地說:“我也去把頭發剪短好了。”


    他抓著一把頭發,手停了一下,心裏莫名地不快,扯了她一把,“剪什麽?沒我的同意不許剪。”


    啊,為什麽她剪頭發需要經過他的同意?小帝一怔,雙靨滾燙,臉漲得更紅,滿腹的疑問伴隨著一顆心髒亂眺,嘴巴一張,還來不及說什麽,他已經又先開口。


    “你要是剪成短發,萬一哪天我帶你到猴園,我怕真的帶回一隻小猴子,把你留在那裏,那不是很尷尬嗎?”


    瞪著桌麵的銀色筆電,大眼睛裏流動的心慌慌意亂亂的光芒在瞬間打住,紅紅的臉皮淡去一層,剩下一抹粉暈。背對著他,她一臉快哭的表情。


    拜托,尷尬的是她吧!他的意思是,她留長發看起來隻是像小猴子,他拉著馬尾巴還能把她認出來,如果她剪短頭發,那一頭“短毛”在他眼裏就跟小猴子無異了……


    再怎麽說,她也是個貨真價實的十七歲少女好嗎?他不覺得他這些話已經嚴重傷害一顆十七歲純情少女的心了嗎……嗚,心情好複雜。她就喜歡他的直爽,安心他的無害,但……某方麵,好像已經被他給捅一刀了。


    “好,綁好了。”萬香芹把她拉起來,轉過身看了看,滿意的咧嘴笑了。


    她眯起了眼,逼視陽光下那口燦爛的白牙,滿心的委屈頓時化作塵煙徹底消散,癡癡跟著笑了。


    他忽然拉起她臉皮,撚撚指間的肉,眉頭微鎖,“還是不能太心急吧,才養了兩天不可能馬上有成果。”


    成果?一把笑容被扯起,她呆呆望著他發怔。他又在想什麽了?


    放開她,他轉而拉住她的手,一把拖上樓。


    “差點忘了早上還沒喂你。”他喃喃自語。


    她瞪著他的背和兩人交牽的手,腦袋已經有點暈,“……你說什麽?”


    “哦,我說你還沒吃早餐。”


    其實他說什麽,她根本沒有聽進去,隻是望著他和她交疊的手,整個頭昏腦脹了。


    幾天相處下來,她發現他除了找吃的幾乎都沒出門,常常抱著筆電敲得叩叩響,不知道在做什麽。


    第一天住進來時他就說過了,他會有一個禮拜的時間很忙,看到他和筆電為伍時,不要靠近他,不要和他說話。


    她猜,他應該是在工作。隻是不知道他是做哪一行的,神秘兮兮,不許她問。


    小帝抱著膝蓋坐在地板上,隔著電視熒幕遠遠地看著他。


    綿綿細雨飄了進來,她起身去把陽台和窗戶都關上,身子稍稍抖了一下。雨一來,氣溫好像突然下降了,有感覺今天比較冷。


    她望著他。他穿著薄薄的黑色長衫,休閑短褲,在靠近書櫃的角落,放有一張和式桌,筆電擱在上麵,他正埋頭苦幹,叩叩叩……


    他說過不許她靠近的。


    但多遠的距離算靠近?腳丫子沿著書櫃走了一步,站定。


    沒反應。


    一步……再一步……那再一步呢?


    她的手在書櫃上忙碌了一陣,感覺不到後方有反應,叩叩叩的聲音一直傳來,她安心地偷偷回頭瞥了下……


    鍵盤聲刹止!她還來不及往熒幕瞧上一眼,就回頭東摸西摸在書櫃上忙碌。


    叩叩叩……聲音又起。


    安心地偷偷籲了口氣,她麵向著書櫃上一整排書,摸摸摸,往下排一路摸,身子愈蹲愈低……


    叩!重重頓了一聲,聲音又沒了!


    她深吸了口氣,一路吸上來,膝蓋打直了,連腳尖都踮起,脖子仰得高高,摸上了最上麵一排書。


    叩叩叩……叩叩叩……


    萬香芹盯著熒幕,眼裏閃著促狹光芒,俊臉上掛著一抹咧到嘴邊的笑容,手指繼續在鍵盤上滑動。


    隻要他手指一動,後麵就傳來細微的聲音。


    一停,又沒了。


    重複又玩了幾次,他見到熒幕上那抹身影似乎累了,揉了揉眼睛,緩緩蹲了下來。


    叩、叩、叩……他手沒停,不久那隻小猴子的身影自熒幕上消失。


    叩、叩、叩……過了一會兒,身後傳來輕淺的呼吸聲。


    他停下手,轉過身去。小猴子縮成一團,蜷伏在地板上睡著了。


    他瞅著她,緩緩扯起眉頭。地板又冷又硬,她怎麽躺著就睡?


    本想搖醒她,手才伸出去,卻望著她沉睡的臉龐出了神。明明每天睡覺時間一樣,她甚至多睡他一個小時,但每天早晨醒來她總是一臉睡眠不足,她卻故意睜大一雙眼睛,好讓自己看起來精神飽滿的樣子……這隻小猴子難道一天要睡上十幾個小時才夠嗎?


    他起身。不忍吵醒她,決定把她抱到床上去睡。


    他伸手,才輕觸到她身子,猛然見到她劇烈地一震,整個人幾乎彈跳而起,拚命揮動雙手!


    “不要、不要!”大叫著,眼睛像突地迸開,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神,瞪著──


    窗外雨聲嘶嘶,淡淡海潮味,門窗全關上了……是她關的。她看著四周,目光對上了他,腦袋逐漸清醒。


    萬香芹單腳跪在地板上,愣在那兒,望著她。


    她怔愣了下,呆呆說著:“……我作惡夢了。”


    他眯起了眼,瞅著她發白的臉色在看見是他時,才稍稍穩定。他帶著不信的語氣追問:“夢到什麽?”


    “……忘了。”心髒狠狠跳了一下,強壓下一股惡心得想狂吐的感覺,她直直望著他,勾起嘴角。


    他才不信她會忘得這麽快,她雖然眼神沒有避開他,但驚惶未定的神色可騙不了人,他真該拉她去照照鏡子才對。一股狐疑在心底落下,揮之不去。


    他伸手向她,停頓,略帶遲疑,見她沒有回避,才輕掐她臉兒,“要睡覺到床上去睡,睡地板會著涼。”


    “嗯!”她頓時展顏歡笑,笑容裏隱隱有鬆了一口氣的解脫感。


    萬香芹瞅著她起身,卻不往她的床上爬,反而轉下樓,“你去哪裏?”


    “我去洗手間。”她頭也不回,輕巧地跑下樓去。


    萬香芹瞥一眼筆電,緩緩扯起眉頭。正忙的時候……這隻小猴子,剛才像變了個人,到底怎麽回事?


    話說回來,她每天睡那麽久還睡眠不足也是很奇怪……她夜裏真的有睡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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