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聽雨展開那張被揉過的紙,送這張紙來的人早已走了。


    慕紫在旁邊侍候他,良久開口:「樓主,你已經看了一個時辰。你不是說再也不看和他有關的任何東西?」


    任聽雨柔聲道:「慕紫,我沒有真正的親人。當你和自己的家人一樣,你就不要管我了。」


    慕紫低下頭去,在心裏暗自咬牙切齒。樓主因為一個寒青,變了這麽多,變得這樣……可憐。


    任聽雨吩咐他:「你下去吧。」


    慕紫哽咽:「樓主別趕我走。」


    任聽雨忽然笑了,「很久沒見過你撒嬌了。」


    慕紫黯然,「樓主已經不把我當親人很久了,眼睛裏隻看得見……」


    他看見任聽雨眼中一閃而逝的痛苦,急忙住口。


    任聽雨站了起來,「沒什麽,你不下去,就留在這裏吧。」


    慕紫看著他一步步走出去,猶豫著要不要跟上。他心裏其實擔心得很,任聽雨前些天幾乎是冬天的一塊寒冰,現在忽然又變成了溫暖春風。


    然而,這溫暖卻比冰冷更讓他覺得不可捉摸和憂慮。


    任聽雨去他親手種下的綠色蘭花前,輕撫花瓣,漸漸出神。晚風吹拂他的衣袍,從遠處看,像是要乘風而去的仙人。


    在慕紫的心目中,天下當然是再也沒有人比得上任聽雨。


    那個宋塵到底是什麽人?讓寒青在雲外小樓生活了三年之後仍舊離去。


    樓主的相貌誰也及不上,樓主對寒青細致入微,三年從來沒有讓寒青有過一點不痛快。為什麽寒青這樣無情,連這樣思念樓主的一封信,明明寫了,卻又不肯送到樓主的手裏?


    寒青的那張信紙是雲外小樓跟蹤在他身後的人拾到的,派人送回雲外小樓給任聽雨過目。


    任聽雨的一切,都是慕紫在收拾,可是卻不知道任聽雨把那封信放在了哪裏。任聽雨常常在無事的時候去崖上坐著,看雲從山穀裏飄上來,又慢慢散開。


    慕紫猜他一定貼身收藏著那封信,卻不知道該怎麽勸解。也許情愛是勸解不了的事情,那真要慶幸他沒有愛任何人。


    但無論如何,春風總比寒冰要好。


    時間沒有過太久,九霄的人送來了一封寒青的親筆信。


    慕紫拿去給任聽雨。「樓主,公子給你寫信了。」


    任聽雨接過來,看慕紫還站在旁邊,看了他一眼。慕紫會意,跑下山崖去。


    信紙打開,的確是寒青的字跡。寒青的字從來都好看,以前結構上弱一些,他在雲外小樓住了三年,任聽雨常常陪他寫字,這毛病便慢慢扳過來了。


    「聽雨,我已經想起從前的事情,謝謝你放我離開,我和宋塵都感激你。但我不能再回到雲外小樓了,宋塵的心在哪裏,哪裏才是我的家。


    「這幾天我開始感覺到氣血逆轉。我記得你說過,這是無人能醫的絕症,縱然不死,也是走火入魔。我有幸還未死,仍能提筆給你寫這封信。


    「如果沒有你,我早已死了。多活了三年,卻害得你也不能快活,我永遠感激你的情意。不知道我哪裏修來的福氣,得到你的垂青,但我隻有一顆心,早已經給了宋塵。


    「我對宋塵說,要離開他回雲外小樓找你。宋塵很聰明,但太癡心。假如有一天,宋塵抱著萬一的希望來雲外小樓看我,別見他,別告訴他我已經不在了。活著再苦,我不願意宋塵死去。


    「我記得有一年清明,早晨起來下了一場特別細密的雨,山裏雲霧蒙蒙還有水氣。你說崖下的雲彩飄上來,簡直是仙境,想一腳踏下去,我當時真不明白你怎麽會有那種想法,現在明白了。你和我在一起其實也不快樂,你永遠存著心事。


    「聽雨,忘記過去的事情吧。天下這麽大,什麽精采的人都有,你別一個人孤零零的。」


    任聽雨把信收起來,「寒青,我和宋塵在你眼裏終究是差了這麽多。你不會讓宋塵忘記你,卻希望我忘記你。」


    他把信貼在胸口,三年時光,一幕幕從眼前晃過去。


    寒青傷愈後無助的依賴他,對他溫柔順從,跟他學武功書法。清明時去山穀裏采藥草,中秋一起做月餅,除夕一人寫一邊春聯。


    一切如夢幻泡影!


    任聽雨痛楚難當,合上眼睛,寒青就站在他的心裏。


    寒青從來也不會惹他不開心,除了去找宋塵,再也沒有違背他意願的時候。


    小白趴在他身邊,覺得他的動靜奇怪,抬頭望著他。


    任聽雨輕撫牠的頭,「好好看家吃肉。」身影輕輕閃動,已飄下山崖。


    ***


    寒青離開京城,已覺得氣力漸虛。他不忍心宋塵親眼看見他死,既已出京城,心就算放下一半。雇了一輛馬車,一路南下。


    走了十餘日,已經是江南風光。群鳥在花樹上啼鳴,綠水將白牆黑瓦的房屋圍繞。寒青付了車資,找了一處風景最美的客棧住下。


    客棧的窗後就是一池湖水,碧綠如翡翠一般。


    寒青自忖早該死了,可是有時翻湧的氣血又會自行平息,隻是折騰了這半個月,人已經瘦得厲害。


    客棧老板見他出手大方,衣衫華美,當他是來賞玩風景散心的少年公子,對他十分熱絡。和他閑談:「這裏向來有不少城裏的公子來此散心,公子也把心事放下,好好寬養。」


    寒青道:「我看客棧前的馬車都很有富貴氣象,原來是這樣。」


    兩人正聊著,聽見外麵有女子的爭吵之聲,一起向窗外望去。


    有一個女子正在往湖水中跳,邊上有人攔她,兩個人掙紮不休,這女子抬起頭來,寒青吃了一驚,萬萬想不到山野之境竟有此等絕色。這女子長眉杏眼,竟然有幾分像他的母親寒真。


    客棧老板歎氣,「這是我們這裏最美的姑娘,叫做紀娥。大約兩年前,京城來了一位周大人到此遊玩,看中了紀娥的美貌,用盡手段,將她騙上手,說一年後回來接她。」


    寒青聽到這裏,已經了然。「那畜生再也沒來是麽?」


    他憎恨宋謹這樣的負心人,聽到這種事情直接便猜出結果。


    老板點頭,「哎,他走之後,紀娥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過去那些好色覬覦她的浪蕩子,便日日在她的門前罵她不守婦道。


    「她堅持生下孩子,父親又氣又病,竟在孩子出生那天過世了,紀娥自己撫養孩子,將將養到一歲大。京城傳來消息,那周大人早就娶了皇上最疼愛的安平公主。」


    寒青啊了一聲,「原來是大學士周統。」


    老板並不意外他知道周統,點了點頭,「正是,還好紀娥家裏還有些人,每日攔著她,防她尋死。她家在這裏也算小富人家,喏,就是那邊那處大院,紀娥的娘著急著把房子賣一個院落出去,湊錢給女兒做路費。


    「真是想不開啊,就是去了京城,姓周的又怎麽會認她們母子,隻怕萬一弄不好,連性命都不能保全。」


    寒青歎息一聲,再看窗外,紀娥已經被家裏人帶走了。


    他中午吃了飯便睡了,想起紀娥的容貌,總覺得難以釋懷。


    二十年來他一直以為寒真是他的姑姑,隻叫過一聲娘便天人永隔,中間的種種痛苦,真是想一想都要肝腸寸斷。


    寒青站起來從窗子跳了出去。到老板剛才指點的那處紀娥家門前,敲了敲門環。


    門並沒有鎖,應門的是個童子。


    童子的手裏還抱著一個更小的孩子,那孩子衝寒青笑了笑。一張臉真如花瓣,讓人看一眼就再也離不開。


    童子問他:「找誰?」


    寒青道:「我聽說你們家要賣房子。」


    童子立刻點頭,「進來吧。」


    他衝裏麵喊一聲,帶著寒青進了內院。


    接待的是一位老夫人,寒青料想必定是紀娥的娘,料也不會超過五十歲,頭發卻白了一半。


    老夫人問:「這位公子,我們這處宅院賣南麵那一個院落,不知公子肯出多少?」


    寒青道:「妳要多少,我給妳雙倍。」


    老夫人嚇了一跳,這樣的好事從來難找。「不知公子什麽時候可以……」


    寒青將銀票掏出一張給她。


    老夫人手微微顫抖,「公子慢等,老身這就去為公子取房契交割。」


    「房契不急。我原本住在客棧,也沒帶著什麽東西,今天便搬來可以麽?」


    老夫人點頭,「當然可以。」


    她又吩咐了一個小丫鬟去給寒青收拾臥室。


    寒青跟著那丫鬟去了,發覺紀家的庭院建得很雅致,布置也頗簡單有致,是宋塵喜歡的那種風格,不禁倍生好感。


    寒青晚上睡在這裏,恍惚覺他在宋塵身邊。夜裏想起童年時在九霄島上,表哥帶他去後山,長大學武,去中原遇到了宋塵,轉轉折折的相遇和分離,直到後來母親辭世。心裏千頭萬緒地轉過去,再也睡不著。


    午夜萬籟俱寂,寒青卻聽到一點奇怪的動靜,像是掙紮著的呼叫被強行捂住露出的那一點點聲息。


    夜裏聽見這樣的聲音,當真恐怖。


    寒青把外衣套在身上,悄悄推門,向北麵聲音傳來處飛快奔去。


    他已來得晚了,宅院間是隱隱的血腥氣。


    寒青心裏驚慌,從開著的門戶踏進室內。


    小丫鬟已經倒在門前,紀娥正在抵死掙紮。來人並非什麽高手,殺了人也有些手軟。


    寒青輕輕在他身上按了一掌,已將他擊得吐血。寒青點了來人幾處穴道,他自己卻因為妄動真氣,氣血翻湧不休,坐倒在地上,咳了一身的血。


    紀娥已嚇呆了。床上坐著一個小小的孩子,正是寒青白天看見的那個。


    紀娥過一會才知道她已經死裏逃生,叫了一聲,拚命地往後縮。倒是那個俊秀的小小孩子,始終沒有露出什麽太驚慌的神情。


    寒青聲音微弱:「殺了他。」


    他力氣衰竭,點的穴道不重,一會便會自行解開了。


    紀娥顫抖不休,不住搖頭。


    寒青看那人手指動了一動,喝道:「快,否則我們都活不成。」


    紀娥顫抖著向前,撿起了殺手落下的刀。那人的眼神狠戾,在她臉上一轉,嚇得她手中的刀掉在地上,奔到寒青身邊。


    寒青一生見的大多是瀟灑痛快的人物,溫柔如宋塵,平和如蕭殊,都是利落幹脆的人。當年偶然救下的女子也是快意恩仇的女中豪傑。這個紀娥親人、下人全都慘死麵前,卻這樣膽小,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其實他有些冤枉紀娥了,普通女子遭逢巨變,沒有嚇破膽已屬不易,何況去殺人。


    寒青勉強提氣,卻吐一大口血出來,那人卻已站了起來。寒青從來沒有想過他竟會喪命在這種人手裏。


    寒青苦笑了一下,對紀娥道:「抱了孩子快跑。」


    一把柔和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帶著無限安慰人心的味道:「她不用跑。」


    寒青回頭看去,怔了一怔。


    任聽雨把他抱了起來,輕聲道:「誰傷了你,我定要他受盡苦楚而死。」


    那殺手遇到寒青已經覺得晦氣,現在看這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麵前,嚇得心裏發寒,轉身就向外跑。


    麵前一排細小的銀針閃爍著逼近眼前。任聽雨等人明明在他的身後,這銀針卻繞到他麵前,他隻來得及看清那些銀光,慘叫著倒在地上,隨即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兀自不住地顫抖。


    任聽雨點了寒青幾處穴道,給他擦了唇角的血。


    寒青道:「帶她們走。」


    任聽雨看了紀娥一眼。「好。」點了寒青的睡穴,抱著他走出去。


    雲外小樓的人收拾善後,將紀娥強行帶走。紀娥抱著孩子,心裏驚懼,每日哭鬧。


    護送她們的人勸說:「別鬧了,要殺妳早殺了。無論妳有什麽冤枉,要是我們樓主開恩,保妳直接看見青天,真不知道妳是怎麽修來的福氣。」


    寒青那夜用了內力牽連傷勢,每天清醒的日子越來越少。任聽雨抱著他坐在馬車上,寒青的氣息微弱,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


    三年前寒青也這樣悄無聲息,那個時候任聽雨不心慌,因為知道他一定救得了寒青。三年後任聽雨已經對他情根深種,卻沒有治好他的把握。也不敢想寒青若不好,他會怎樣。


    行行複行行,不斷地更換車馬,行程始終沒有停下,終於在十天內趕回了雲外小樓。


    清爽的風挾著草木的清香撲麵而來,寒青竟然睜開眼睛。他在這裏生活整整了三年,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


    山崖上觀望的斑斕猛虎跳下來,寒青勉強伸手撫摸牠的頭,疲憊地鬆開了手。


    見到寒青,小白興奮不已地跟在身後,一直跟到寒青的住處,被任聽雨關在了門外。牠鬱悶地伸爪子輕輕撓了撓門,趴在門口守著牠的兩個主人。


    屋內點了提神的香,寒青躺在柔軟的被褥上。任聽雨坐在他身邊,靜靜地凝望他。


    寒青似乎精神了一些,他握住任聽雨的手,微微地搖頭。


    任聽雨柔聲道:「等你的傷好了,我就送你回去,不留你在我身邊。」


    寒青合上眼睛又重新睜開,還是搖了搖頭。他已不願再欠任聽雨的情義,卻是避不開。


    任聽雨輕輕抱住他,柔聲安慰:「我說氣血逆流治不好,是騙你的。」他親吻寒青的眉目,「天下沒有什麽病我醫不好。」


    寒青的淚水從眼裏流出來,慢慢地流下去,落在任聽雨的身上。


    任聽雨抱緊寒青貼著他自己,「你不會死的,會平平安安活到一百歲。」


    寒青想說話,卻什麽都說不出。


    任聽雨點了他的穴道,使他一切消耗身體的事情都不能做,連身體也比別人涼些。


    寒青竭盡全力抓住他的袖子,目光中透露出掙紮和慘烈。


    任聽雨在他的背上輕輕拍了一掌,解開他的啞穴。


    寒青微弱道:「不要。」他攥緊任聽雨的手,「聽雨,別這樣做,我不願意你死。」


    任聽雨笑了笑,「誰說我會死,不會的。」


    寒青微微搖頭,「聽雨,我不能再欠你的情意。你若是不恨我,就將我埋在雲外小樓吧。」


    任聽雨柔聲道:「你怕宋塵看見你死了,為什麽不怕我看見?」


    他輕撫寒青的頭發,「你覺得宋塵可憐弱小,我卻可以接受一切。」他拉被蓋住寒青,「我也不可以,我也看不了。」


    寒青看著任聽雨俊秀的麵容,長長的睫毛。他是雲外小樓的樓主,武林不世出的天才,可他也會覺得傷心,失望。是他讓任聽雨這麽痛苦。


    寒青喃喃:「聽雨,對不起,對不起。」


    任聽雨吻了吻他,「你沒有對不起我,你還有什麽想說麽?」


    寒青懇求他:「別再做什麽,如果你出事,我會一輩子都不安心,不快活。」


    任聽雨笑了笑,「你不快活,這我可管不了。」


    「我和宋塵,怎樣都是無怨。」他望向任聽雨,狠了狠心,「可我和你不一樣,聽雨,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也不覺得你是我的情人,隻當你是我的親人。」


    任聽雨態度平靜,這世上原本沒有多少事情能讓他動容。「你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雲外小樓的醫術極盡神奇,本就是心理、身體各方麵的結合運用。寒青雖不能像愛宋塵一樣的愛他,但若非對他有情義,也早就身亡了。任聽雨自然清楚這點,又怎麽會聽寒青的表麵之詞,就放棄救他。


    寒青絕望,「別這樣。聽雨,你若因我死了,我也不能安心活著。」


    得到任聽雨的垂青,是緣分,可是他愛宋塵,這樣報答不了注定辜負的感情,是無邊的重擔。


    任聽雨聽見這句話,眼中光芒閃動,「那就賭一次。我若死了,你就和我葬在一起,當作我為你醫病的酬勞。我若沒有什麽事,那就隻是治病而已,你還回去守著你的宋塵。」


    寒青道:「不!」


    他怎麽能讓任聽雨冒險,任聽雨曾經說過,人力絕不能回天。


    任聽雨沒有聽他再說下去,伸指點了他的穴道,將床帳上係著的夜明珠裝在掛在邊上的布套裏。


    黑暗彷佛有安撫人心的力量,寒青鼻端是任聽雨身上淡淡的藥草香氣,心裏無數的念頭彼此衝撞,最後終於睡了過去。


    任聽雨的血便是療傷的靈藥,可一個人能有多少血。一次失去一些沒有關係,失去得多了,縱然武功蓋世,也一樣活不成。


    寒青不肯喝他的血,卻沒有辦法躲避。為了讓他少流血,便隻有配合任聽雨,祈求尚有萬一的機會可以痊愈。


    任聽雨每天將內力輸到寒青的體內,壓製他翻轉的氣血,衝開淤塞的穴道。這是極凶險的事情,稍有不慎,兩個人都不能活。


    萬幸之處在於寒青的真氣本就來源於他,沒有絲毫的衝突,使任聽雨可以駕馭他體內的真氣流轉。寒青隻有他的三成功力,壓製起來,分外多了一些把握。


    這救人的方法並非是任聽雨創造的,可也從來沒有人試過。因為世上絕無醫人者肯冒生命危險試行此術;就算有人肯,又哪裏有任聽雨這樣高深的功力;就算有任聽雨的功力,兩個人的真氣不同,也隻能同歸於盡,遑論救人。


    寒青竭力收束所有心神,隨著任聽雨的內息遊走,不敢有半點分心,若是有什麽動蕩,他與任聽雨都會承受不了。


    這已經是第十天,他漸漸感到氣息的平複,可胸口卻有莫名的焦灼,任聽雨也發現他的不對。兩個人的內息不能完全合在一起,不可控製的衝突,巨大的衝力返回來,齊齊嘔了一口血,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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