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純粹的“逗樂”者或一個周旋藝術家還要糟。黎明時分,我坐在這裏聽著蟋蟀的鳴叫,一邊默想著這可怕的行為藝術怎麽會發生在我的身上?這已經是第三天了,我又一次在浴室的鏡子前審視自己。我的外表沒什麽不周正之處,實際上,我還必須謙虛地說,我的一切都還不錯:挺拔的鼻子,充滿智慧的棕色眼睛,不錯的身架(感謝上帝,雖不至於像貴族般完美,但足夠的直線和棱角使我的相貌脫俗),幽默的嘴及下巴。這付長相甚至可以稱得上英俊,當然比起威塔利斯廣告上的英俊小生還遠遠不及。所以她不可能被我的相貌嚇退。瑪麗•愛莉斯敏感,精通文學,也就是說,她讀了很多書,其中一兩本我也很感興趣,還算有一些幽默感(當然算不上是笑簍子,因為在睿智的傑克麵前,誰都不可能有如此能耐)。相對於一個有著強烈南方背景的女孩來說,瑪麗•愛莉斯已顯得相當前衛和開放。或許還因為受到過深的遺傳,她常常提起做禮拜的事。我們倆都沒有輕易說出愛的字眼,但很顯然她的性欲已被激起。她在這方麵恰好與萊斯麗相反,盡管我們的擁抱已熱烈得無以複加,可她仍然出言拘謹(像許多南方姑娘一樣)。比如說一天晚上我們準備進入“做愛”這一章時,盡管我委婉地談及她奇妙的屁股,並激動地把手放在上麵時,她馬上縮到一邊,凶巴巴地低聲說:“我討厭那字眼兒!”她說,“你不能不用‘屁股’這詞兒嗎?”我馬上意識到我不可能有任何造次(即使語言上的)行為了。


    也許除了蘇菲的,愛莉斯的臀部堪稱完美之作,兩個半圓的豐碩飽滿的羅巴甜瓜勻稱流暢,即使在她常穿的那條皮克牌法蘭絨裙子呆板的線條下也顯得相當動人。我覺得自己的睾丸像被她那雙女式拖鞋踢中似的一陣刺痛。平凡的接吻能力。比起萊斯麗來,她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至少萊斯麗的舌頭功夫一直令我魂牽夢繞。但既然瑪麗•愛莉斯像萊斯麗一樣不允許我染指她身上任何一處敏感的部位和角落,那她為什麽要引誘我,用極不愉快的方式一次次擊垮我,直到我變成一具無聲無息精疲力竭的幹屍呢?剛開始時總是瘋狂的激動,那小手放在我那硬梆梆的陰莖上,幾乎使我一生中第一次產生這樣的感覺,我立即潰敗下來,把我們倆都弄得濕乎乎的。但令我驚訝的是,她似乎並不介意(盡管她差點兒吐了),用我的手絹擦去她身上的汙物。但經過三個晚上九次(每晚三次)情欲亢奮之後,我已經快要麻木了。我覺得這樣的行為快讓我發瘋了。我暗示她(把她的頭輕輕往下按),希望她在我身上做意大利人稱為“口交”的那種事情,卻遇上了突然而強烈的厭惡表情——好像我要讓她生吃袋鼠似的——以至於我馬上而且永遠放棄了那個念頭。


    於是那幾個晚上就這樣被汗水和寂靜籠罩著。她的酥胸仍然被那個鋼鐵般的棉質胸罩牢牢保護著。她兩腿間的那個寶貝安全得永遠無法觸及。可你瞧呀!我那硬梆梆的陰莖每分每秒都在受煎熬。每次瑪麗•愛莉斯都帶著一種斯多噶式的漠然態度把玩著它,直到把它弄得像馬拉鬆一樣精疲力竭;而我卻呻吟著,嘴裏說著愚蠢的話:“噢,上帝,太好了,瑪麗•愛莉斯。”還瞥上一眼她那可愛而無動於衷的臉,即使在我的性欲被激起又被無情地消滅時也是如此。天已大亮,鳥兒開始歌唱,可憐的老約翰•托馬斯像一條剝了皮的小蟲子一樣垂死掙紮。我奇怪自己為什麽要經過幾個晚上才意識到我近乎毀滅的沮喪,可憐地意識到瑪麗•愛莉斯從容鎮定地在我身上所做的一切是我自己也完全能夠做好的,而且肯定帶有更多的感情。


    在與傑克•布朗一起度過的最後那段時間(一個煙雨蒙蒙的陰雨的早晨,已有了一絲秋天的寒意),我在筆記本裏寫下了以下內容。這些歪歪斜斜字跡潦草的筆記(可惜我不能讓讀者看到它們的原樣)是我感情痛苦的見證。


    一個不眠之夜。我不能因為我自己的失敗,也不能因為傑克•布朗的錯覺而責怪他,我是那麽喜歡他。瑪麗•愛莉斯令我苦惱不是他的錯。坦白地說,他以為在過去的那個星期裏,瑪麗•愛莉斯和我已經天地一家親,他相信我與他漂亮的姨妹相處愉快。他在私下裏對我說的話裏暗示著這一點。但由於我的懦弱,我不能強迫自己毀掉他的這個想法。今晚,在一頓美餐後,我們四人去看了一場難看至極的電影。隨後,午夜剛過,傑克和朵拉利斯回到了他們的臥室,而瑪麗•愛莉斯和我則在樓下露台上把我們自己安置在愛巢裏,重新開始那該死的儀式。我喝了許多啤酒,想讓自己威嚴一些。“擁吻”開始了,開始時令人愉快,幾分種的序幕後,那套我早已厭煩甚至有些無法忍受的動作又開始了。瑪麗•愛莉斯摸索著拉開我的拉鏈,那隻小手已準備好在我那玩意上做那種毫無激情的作業,但這次我在中途攔住了她,準備向她攤牌了。這些話我已準備了一天。“瑪麗•愛莉斯,”我說,“我們為什麽不能一起躺下呢?由於某種原因,我們還沒有真正談過這個問題。我很喜歡你,但坦率地講,我不想再這麽玩下去。是因為害怕……(我遲疑著是否應該直截了當,因為她對語言十分敏感)是不是害怕……你知道吧?如果是,我想我有辦法預防任何……意外。我向你保證我一定小心的。”沉默了一陣,她把頭靠在我肩上,那頭濃密的頭發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梔子香味兒。她歎了口氣,說:“不,不是因為那個,斯汀戈。”她又陷入沉默。“那是什麽?”我問,“我想說,你難道不明白,除了接吻,我還從沒有真正碰過你——碰過你任何地方!這好像不太對勁兒,瑪麗•愛莉斯。事實上,我們正在做的事情裏有很不對勁兒的什麽東西。”沉默了一會兒,她說:“哦,斯汀戈,我不知道。我也很喜歡你。但你知道我們並沒有互相愛戀。性與愛對我來說是不可分割的。我希望我做的一切都是為我所愛的男人,為我們兩個人。我曾受到傷害,很嚴重的傷害。”我說:“你怎麽會受到傷害?你和誰相愛過嗎?”她說:“是的,我想是這樣的。他把我傷得很深。我不想再次受傷。”


    接著她對我談起令她傷心的舊愛,一個可怕的世界性的短篇小說問世了;她還解釋了四十年代的性道德和令她如此折磨我的變態心理學。她曾有過未婚夫,一個叫沃爾特的人。她告訴我說,他是個飛行員,追她追了四個月。在這期間,在他們訂婚之前(她謹慎地尋找著合適的字眼),他們一直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性關係,雖然她在他的要求下學會了那些毫無激情的機械動作與技巧(也就是在我身上實踐的這些),還鞭撻他的陰部(“刺激他”!),一夜接一夜地讓他“釋放”(她用了這麽一個令人作嘔的詞),以保護著她那天鵝般的寶地——他想進去都快想死了。(四個月!想想沃爾特的海軍藍褲子和那些“湧出”的海水吧!)當那個痛苦的家夥正式宣布他要娶她並拿出訂婚戒指後(瑪麗繼續以天真無邪的神情講述著),她才順從了她親愛的人,因為她生長在基督教的環境中,婚前性行為無疑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災難。的確,她繼續說著,她覺得在真正結婚前做這些事真是壞透了。這時瑪麗猶豫了一下,回過頭來,說了一些令我切齒痛恨的話。“不是我不渴望擁有你,斯汀戈。我有著強烈的欲望。沃爾特教會了我怎樣做愛!”當她還在繼續說著,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大堆諸如“體貼”、“溫存”、“忠誠”、“理解”、“同情”之類基督教的陳詞濫調時,我產生了一種不同尋常的強烈的強奸欲望。話又說回來,她的故事的結尾是,沃爾特逃婚了,在婚禮前離她而去——那是她一生中受到最大打擊。“斯汀戈,這就是我受傷的經過。我不想再次受到傷害。”


    我沉默了一會兒。“我很難過!”我說,“這故事真令人傷心。”我又加上一句,努力想遮掩其中嘲諷的口氣。“很悲慘。我想很多人都發生過這種事。但我想我知道沃爾特為什麽要離開你。告訴我,瑪麗,你真的以為兩個健康年輕相互吸引的人必須通過婚禮這種婚姻的假麵儀式之後才能上床嗎?你真的這樣想嗎?”我感到她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硬,聽見她一下子倒吸了一口氣,像是被這話噎住了。她從我身上挪開,這過分優雅的慍怒令我更加氣憤。她突然被我的憤怒驚呆了——我也站了起來,身體像失去控製似的搖晃著。我看見她的嘴唇被我倆剛才的接吻弄得粘乎乎的,驚嚇得半張著。“沃爾特並沒有教你做愛,你這撒謊的小白癡!”我大聲說道,“我敢打賭你這一輩子從未跟誰好好地做愛!沃爾特教你的就是怎麽猛拉那個想鑽進你褲子裏的可憐的玩意兒!你需要什麽來使你那漂亮的屁股充滿快樂?一個又大又硬的xx塞進你那緊鎖的陰道裏。哦,媽的——”我在一聲奇怪的哽咽中斷怒罵,為我剛才的話感到羞恥,但又忍不住狂笑起來,因為瑪麗•愛莉斯像六歲孩子似的用手指堵住耳朵,淚水流下她的臉龐。我猛地打了一個啤酒嗝。我的確令人討厭,但我忍不住向她咆哮道:“你們的逗樂把成千上萬勇敢的年輕人變成了性殘廢,然後為你們那珍貴的屁股而死在戰場上!”然後我衝出露台,踏著重重的腳步上樓睡覺去了。我一直無法入睡,直到幾個小時過去,做了一個準弗洛伊德式的夢後,才迷迷糊糊地睡去。雖然我不願把這個夢寫入我的小說,但親愛的日記,我卻不能不告訴你,這是我的第一個同性戀的夢。


    那天早上晚些時候,當我把上述內容寫在日記本上,又寫了幾封信後,便坐在過去幾天裏一直工作順利的桌旁,悶悶不樂地回想著那些色情的幻影,它們像一團團黑雲飄過我的意識,在我的心中鬱積。這讓我為自己的精神健康非常擔心)。這時,我聽見傑克•布郎的假肢上樓的聲響,接著傳來他的呼喚。我沒有馬上反應過來,因為我正在為我可能會精神錯亂而驚恐不已。瑪麗•愛莉斯對我的拒絕和我自己突然間的性偏離之間的聯係似乎過於巧合了,然而,我無法否認這種可能性。


    在都克大學讀書時,我曾在圖書館裏讀過相當數量的性方麵的書籍,對同性戀的知識了解得相當多。比如說如果將雄性靈長類動物長期關在與雌性相隔絕的地方,它們便會互相雞奸,所以被長期監禁的男性犯人極易出現同性戀行為,而且通常能得到快樂。正因如此,那些被長時間關押的犯人隨時準備與別人發生性關係,它幾乎已成為一種正常現象。長期在海上漂泊的海員們也相互取樂。在海軍陸戰隊時(隻是海軍的一個分支),我花了點心思,了解到了pogey bait(一種糖的別名)的用處,原來老水手們用它引誘、取悅那些長相乖巧、屁股光滑的船艙服務員。我想,如果我也成了一個雞奸犯,也會這樣做的。雖然我沒有被真正關進籠中,但與我為美好健康的異性付出的努力和獲得的回報相比,我更願意被關押起來,或者在雙桅船上永無休止地航行。我的心理閥門類似於一個二十歲囚犯或戀人對性愛的控製。我似乎已無法解脫繩索,讓它重新自由飛舞。讓我毫無愧疚地成為一個生物選擇重壓下的犧牲品或墮落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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