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兒采買了所需後,閑散的踱步回倚月樓。


    碩長優雅的身影一路上都惹了不少注意目光,姑娘瞧見他總不好意思的臉紅,他曉得自己生得好看,隻不過竟是好看到此等程度,他倒是第一回有了認知。


    忽的,他想到在中大街撞進他懷中的那位姑娘,她真是美若仙人,不及他巴掌大的臉蛋,水靈靈的眼瞳,小巧直挺的鼻梁,誘人的檀口,加上粉嫩若脂的肌膚,那窄小的肩幅,纖細的身子,優雅的氣質與攝人的風采,若是她站出來,這郢州城可沒人能跟她相比了。


    要當花魁,也得有她那水準的豐姿,若是他也有那姑娘的十分之一,那媽媽就不需要這麽困擾了吧!


    鳳兒心底忖度著,一邊走,倚月樓就在眼前,他從來不打前門走,繞往偏門才進去,給他開門的是冬兒,瞧他回來更是一臉高興。


    「鳳兒,你可回來了!我要的東西你幫我買了嗎?」勾著他的手臂,冬兒接過一部份東西拿著。


    「嗯,我在街上看到一個姑娘,長得天仙下凡,可好看了!」


    「唉,你自個兒就這麽好看,能讓你說好看的,肯定好看的,有機會我也想見識見識。」冬兒找著她托買的玩意,臉上漾著興奮的光彩,轉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啊,鳳兒,媽媽有事交代你,讓你回來去找他。」


    「知道了得,我把東西放好就過去!」


    收拾好剛剛買回的物事,鳳兒轉找鳳姑,先到了她住的屋子,卻不見人影,又繞往下個地方,直把整個倚月樓都繞了圈,才在前廳找到鳳姑。


    「媽媽。」喊了聲,邁步行去。


    「你回來啦?」


    「嗯,剛回,花了點時間找媽媽,有事交代我?」鳳兒抬手抹去額角的汗水,微笑著。


    還沒開門迎客前的倚月樓,前廳總是空蕩蕩,直到華燈初上,迎賓入內,才開始喧鬧沸騰起來。


    「你今晚兒替上吧,負責奏曲的流泉犯病,你頂上在簾幕後奏個幾曲,助助興吧!」


    鳳姑的目光在前廳溜轉,讓鳳兒頂替是個險,自從鳳兒身形拔高,對倚月樓而言幾乎已無用,但過往所學的琴棋書畫猶在,頂這一回該不打緊。


    「是!」鳳兒點點頭。


    「讓春兒給你裝扮一下,叫那些男人認不出你是哪個便成。」


    頷首,鳳兒走回自己屋子時,一路不停的想著,今晚將來的任務。


    ****


    華燈初上,又到倚月樓開門迎客時分,春兒正幫鳳兒梳妝打扮。


    放開那頭如瀑黑發,取了部分梳了個倭寇髻,餘下的任散在背上,樣子看來非男非女,倒如畫中仙人,迷蒙難辨。


    刻意上了個女人的妝,鳳兒本就生得好看,柳眉細粉胭脂襯托下,更顯出一股妖媚風韻,若他是女人,也是個能叫男人神魂顛倒的美人!


    「鳳兒真好看!」春兒完成之後,得意洋洋看著自己的作品。


    聞言,鳳兒抬起眼眸,看向銅鏡映出的自己,他完全認不出那個濃妝美人是誰,巍巍顫顫的動手撫上臉頰,那果然是他!


    「我都不認識自己了!」


    「嗬嗬……」春兒輕笑,「別說你,搞不好媽媽也不認得你呢!」


    「春姐姐,你定要如此取笑我嗎?」鳳兒的俊臉上有著淡淡的粉紅,對春兒的話感到不好意思極了。


    「我迫不及待聽你今晚的演奏了。」


    「還不就是奏曲兒,你這樣講我會不安的。」


    「安啦,你的琴藝我們有信心,樣子也好看,那些個尋香客準會被迷得東倒西歪。」


    春兒拍拍鳳兒的肩頭,「要是當年媽媽沒跟摘星樓的蘇娘打賭,你可就不在這兒了,鳳兒,這可是難得的緣分,咱們要好好珍惜哪!」


    「春姐姐,媽媽對我的恩,我心知肚明,你們對我的好我銘感在心,我不會讓倚月樓倒的,也絕不讓大家流離失所。」


    一向溫和的鳳兒,臉上表情無比堅定,春兒一時間倒答不出話來,眼眶一陣酸澀。


    「鳳兒,姐妹們都疼你,也知曉你疼我們,倚月樓並非你一個人的責任,大家都得盡力的,你別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好好過日子便成。」


    「我曉得,春姐姐,你別掉淚啊,等等給客人見了不好!」


    春兒連忙轉身,偷偷用手絹抹去淚痕,「我才沒哭呢,等會兒讓小夏領你去中閣,我先走啦!」吸吸鼻子,拿手絹捂著臉離開。


    門扉掩上,鳳兒的眼瞼落下,音韻旋律在他腦海中盤旋不離,心口有些發熱。正在他默想當頭,一道身影飛入他腦海中,那張與他截然不同的絕美臉蛋,明明隻有那一會功夫的一瞥,卻已深深烙印在他心版上。


    思緒擾亂,他睜開眼睛,臉上的表情無比柔和。


    「她是哪家小姐呢?」竟會為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女子掛心,鳳兒感到不解,不知自己究竟怎麽了,偏偏那張臉蛋和感覺到的纖細卻又不時出現擾亂著他,他是羨慕她的美,抑或是對她產生了異樣的情愫。


    不管是何者,皆非一時半刻可以厘清,當下他該想的不該是這個,而是今晚要奏的曲兒才是,那些個胡雜問題,留待今晚後再想吧!


    ****


    酒酣耳熱,衣鬢馨香,男人最是難離酒館花樓,一者暢飲解憂,二者美人在懷,天地毋愁四方毋憂,管他明日將若何,今晚暢快得意便是最!


    今晚的倚月樓喧鬧非凡,素來奏曲助興的流泉身體微恙,鳳媽媽找了一個替手,本不過是中間表演一段罷了,卻意外得到熱烈回響,滿廳的尋芳客皆對這簾幕後的替手好奇不已,紛紛想知道這天籟美音是出自哪個仙人之手,頗有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於耳之勢。


    今晚,最紅的莫過於鳳媽媽了,每一桌的客人都吵著找鳳媽媽,所為何事?不就為了要見那仙人一麵。


    「鳳媽媽,哪給你找了這麽個仙人來,你這倚月樓真要成郢州城第一花樓了!」


    「唉唷唷……趙官人您的金口可得說準哪,我這寶貝女兒以後得靠您多多照顧了,否則……恁般仙人美音也無人賞哪!」


    「唷唷……」趙官人拉高音調,表情調笑起來,「鳳媽媽如此神通廣大,趙某人不過一介平民,承蒙如此看起,實叫我受寵若驚哪!」


    「嗬嗬嗬嗬……」鳳姑笑得花枝亂顫,高興極了,「甭這樣說,趙官人可是倚月樓的大恩人,您得多來哪,不然我這些女兒可想死你了!要是得了相思病可怎麽辦?您說是吧!」


    「為我害相思哪,你們會嗎?」趙官人轉問同桌的姑娘,隻見個個點頭帶笑,撒起嬌來。


    「趙官人,您對姊妹們好,姊妹們自然想你念你,巴不得你天天來日日也來,您可別讓姊妹們得相思難好啊!」


    呢喃軟語在耳朵邊咬著,說得趙官人渾身都酥了,心口若著火似的。不禁一手抓一個姑娘,用力香上一口。


    「你們這些浪蹄子,嘴巴這麽甜,叫我趙某人怎忍不來探望呢!」男人一給捧,十個有九個會得意上天。


    「怎麽說姊妹們是浪蹄子,趙官人不喜歡姊妹們啦?」


    「那會不喜歡,簡直就是疼死了唷……」趙官人緊緊摟著姑娘索吻。


    鳳媽媽笑眯了眼,「趙官人,那我不打擾你做樂,有啥交代再喚我哪!」


    「啊,鳳媽媽,趙某人想會會今晚替流泉的仙人,可否成全?」


    又是要見鳳兒,可鳳兒可是隨意可見的,堆起笑容,拱手作禮,「趙官人,這仙人是我與摘星閣的蘇娘訂約比試的小女兒,明年我與蘇娘一決雌雄之後,定會讓他與大家夥見麵的,如今請讓我再保密一段時候吧!


    「是啊,趙兄,這東月西星的決勝之約已過十數年,明年大家都等著作評判呢!」


    趙官人身邊同座的男子插口。


    「趙官人見諒,明年我定讓他陪您哪!」


    「既然如此,我也跟大家一同引頸期盼吧,光聽剛剛的音律,鳳媽媽是贏定了!」


    「感激趙官人開金口,嗬嗬……那我先下去哪!」


    「嗯……」


    ****


    一個晚上,鳳姑跑上跑下全為了鳳兒一人,像趙官人一樣對鳳兒起念的可不少人,果然男人喜歡朦朧不清的,尤其是在紗簾後,更增添分了迷離美感。


    看來,這賭注是贏了,但如何在見光之後繼續贏,遠比現在更難吧!


    鳳姑心裏暗忖,轉往鳳兒的屋子,敲了下門板,推門而人。


    「鳳兒。」


    鳳兒以褪去妝扮,換回他原來的模樣,又是個玉樹臨風的俊俏公子。


    「媽媽,昨晚還成嗎?」


    鳳姑笑著點點頭,鳳兒看到她的反應,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了。


    「我很怕砸了倚月樓的招牌,幸好沒有。」


    「嗬嗬……今天客人聽了曲後都要見你,而且……倚月樓的招牌這麽大,你有多大能耐能砸哪!」


    鳳兒一臉,臉倒紅了。


    「說的也是,倚月樓的招牌不是我能砸的。」


    「鳳兒,以後你跟流泉換著奏曲,客人很喜歡你的音律。」


    聞言,細長的丹鳳眼略瞪大,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真、真的?」


    「當然,我鳳姑可從不打誑!」


    「謝謝媽媽!」


    ****


    什麽話傳得最快?當然是流言了。不消一日的時間,西邊的摘星閣已經聽到傳言了,說是倚月樓出了個仙人美音,音律繞梁三日不絕,且至今無人見過她的玉容,鳳姑隻道待明年一決雌雄便可見真章。


    此刻的摘星閣,蘇娘端坐大位,表情不大好看。


    廳中無人敢說話,一片靜寂,突然,一陣腳步聲打破沉默。


    「媽媽,叫我幹嗎?」龍翾慢條斯理的走進大廳,還抽空打了個小哈欠,對廳中一幫人都不說話的景況感到奇怪。


    「龍翾!」蘇娘猛然出聲,讓被喊的人嚇了一跳。


    大眼睛眨了眨,「媽媽,不用這麽大聲我也聽得見。」怎麽媽媽的臉色這麽奇怪,仿佛山雨欲來之勢,而且他有種感覺,這場雨一定跟自己有關!


    「你打明兒起就給我掛牌見客!」


    「什麽!」龍翾險些沒從椅子上跌下來,扶穩把手,「媽媽,是你講錯還是我聽錯了?我居然聽見你要我掛牌,我拿什麽掛牌啊?」


    在這種時候,耍嘴皮子似乎不是個好選擇,其他姊妹們都給他使眼色,讓他正經點,可偏偏龍翾這傻子就是沒看見,還自顧自的瞎扯。


    蘇娘瞪了他一眼,「我沒說錯,你也沒聽錯,我就是要你掛牌!」


    龍翾倒吸口氣,「媽媽,我拿什麽掛牌啊?琴棋書畫我沒一樣行,喝酒也不行,更不會哄男人,而且我還是個男人,媽媽……這……對我來講太難啦!」


    隻見蘇娘閉上眼睛,一會兒後又睜開,「你隻要有那張臉就夠了,會什麽不會什麽都不要緊,我隻要男人看到你的臉著迷就夠了!」


    「媽媽——」龍翾還想辯駁,可梅香先一步出手製止他,那張小臉鼓著氣,不高興也得閉嘴。


    「媽媽,龍翾他什麽都不會,這會兒功夫就讓他掛牌,會砸了摘星閣的招牌,不若讓他在中閣奏曲,讓男人們看得見吃不到,這不也好?」趕緊替他說項,不然這摘星閣就讓他們兩個給拆了。


    「奏曲?還敢講這個,整個摘星閣琴藝最差的就屬他,我的功夫那麽好,怎麽他就學不到八分,甚至連一兩分都沒,那種破功夫還想奏曲,哼,他渾身上下隻有那張麵皮可用!」


    被這麽說,龍翾也不服氣,推開梅香回嘴,「媽媽,我是個男人,幹嘛學女人玩意,而且我也非自願長這樣,長這種臉我也很困擾啊!」


    「你——」


    「你隻說明年我替你贏了倚月樓,你就不刁難我的,這會兒又讓我掛牌,反反覆覆、陰晴不定!」旁邊的人不斷的扯著他,可龍翾偏不停口,一股腦兒就把所有的話和盤托出。


    蘇娘氣得五官抽動,連牙齒都在打顫,怒氣在她體內發作,每個人都很害怕,除了那個搞不清狀況的人。


    未了,蘇娘扔下句話,也不管龍翾是否答應,就離開了。


    「總之你給我掛牌見客便是!」


    ****


    龍翾終於知道為何蘇娘要他掛牌見客。


    當下,他正坐在中閣,身前擺了古箏,前頭有片紗帳,若隱若現、迷迷蒙蒙。當然,隱蔽處還坐了個打手,為了替他彈奏琴音,誰讓他的功夫實在太差,要真給他自己上場,摘星閣的招牌真的會給砸了。


    「龍翾,你別板著一張臉,會把客人嚇跑的!」今晚的替手瑞竹低聲提醒,看到龍翾那張豔若桃李的臉蛋,她就覺得自己還真不起眼,幸好隻要躲著幫他,要是跟他並坐一道,豈不是自討沒趣嘛!


    「我……都是倚月樓,要什麽小動作,害我現下得坐在這兒,像妖怪一樣給人評頭論足,可惡,都是倚月樓的錯!」指尖使勁撥著琴弦,用力過大傳來陣陣的痛,巧畫的眉頭輕鎖,淡出別番韻味。


    「你別抱怨了,等會兒就笑,假裝手有在動就好,曲兒我替你奏,媽媽交代隻要奏三曲你就可以休息了。」


    「哼,」龍翾哼了下,湊前看了底下大廳,滿室賓客,天天都有這麽多人,這些男人還真奇怪,在這裏喝酒比回家好嗎?「這些男人真奇怪……」不禁有感而發。


    聽到他說的話,瑞竹咯咯笑了,「龍翾,你也是個男人哪!」


    飄了一眼給瑞竹,「我可不是這些庸俗男人!」講到庸俗男人,他突然想起那天他撞到的男人,他可不像庸俗男人呢!臭半天的臉蛋總算有了絲笑意,表情看來溫柔許多。


    瑞竹瞧見這轉變,感到好奇,究竟是想到什麽讓龍翾的表情都變了,「龍翾,你是在想什麽,還是看到什麽,笑得這麽媚人!」


    「嗄?」被一問,他怔了下,意識到自己竟又想起那男人,真覺糟糕,眉頭因而皺起,「我沒想到誰,你甭猜了!」沒想到誰會笑成那樣?瑞竹壓根不信,可再逼間下去,搞不好他就跑了,問不出心意不打緊,要是壞了媽媽的生意,那才可怕呢!


    「罷了,沒想就沒想,到時候奏曲了。」


    ****


    「效!」


    一個拔高音穿過滿室喧鬧直達天際,喝酒的男人們被這不搭嘎的聲音所擾,紛紛轉頭往中閣瞧,胡疑怎麽今晚奏的曲這麽怪異。


    這不看還好,一看眼睛就膠著,再也拔不開目光了。那若隱若現的紗帳後,如仙女下凡的美人端坐,素手遊滑動,流泄出婉轉的琴音,看上去彷佛帶著淺笑,眩人目光、惑人心神哪……


    每個人都秉住氣息,深怕一個唐突會破壞這份美好,寧願靜靜的欣賞這份夢幻,一曲方休,美人略抬臉蛋,溫柔的看著底下,淺淺一笑,低頭開始另一曲。


    在這三曲演奏中,底下是一片靜寂,滿座賓客卻鴉雀無聲,謂為奇景。


    打這一夜開始,摘星樓的天女下凡傳了開來,每晚都高朋滿座,隻為了一聽仙籟。


    可這天女可沒晚晚奏曲,與倚月樓的仙人美音一樣,都是隔夜才出現,換言之在東月西星之間隻能擇一而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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