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


    這是慕容軒第一次親眼看見她流淚的樣子,他一直以為就算她再難過,應該都不會在他麵前落淚……


    可是這次她真的哭了,而且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淚珠成串滑落臉龐。


    他看著,心口也緊揪。


    「她是誰?為什麽要打你?」


    剛才見她神色不定的離開藥房,他的腳步就情不自禁的追在她身俊,遠遠的,看見那名女子神情激憤的說了一些話,然後……她就被打了一巴掌,接著……就哭了。


    「不關你的事。」她止不住眼淚,氣憤的心情更是拚命想掩飾也抑遏不了,她真的覺得非常難過。


    「你將是我的妻子了,為什麽說不關我的事呢?」他的口氣不慍不火,外表看似乎靜無波,其實他看著她的眼神裏卻藏著心疼與不舍。


    不要哭啊!我會保護你的……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杜雨嫣瞪著他,然後……眼淚就溢滿了出來。


    「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至少『現在』我不是你的妻子。」所以她的事情下要他管。


    被她冷漠的拒絕,慕容軒深邃的眸子一黯。


    「看來……你我的認知有些差距,」他逼自己漠視她臉上的淚,目光灼灼的盯視她,「別忘了,你娘已收下我慕容家的聘金,嚴格來說,你已是我的人。」他故意將話說得輕蔑。


    「那又如何?我們尚未拜堂。」杜雨嫣聽出他話語中的暗示,銀牙暗咬,口氣更是不善。


    「拜堂不過是個形式,既然在我已經認定了你,你的事便歸我管。」他看進她的眼底,眼神堅定,不容抹殺。


    他要她,非常非常的想要,但前提是,他必須也是個「正常」的男人才行,他自知來日無多了……


    麵對他的緊迫盯人,杜雨嫣狠狠的瞪著他,撲簌簌的淚水透露出她心底的不甘。


    「慕容軒,你不要太過分!我們尚未正式成親,你憑什麽在這裏對我頤指氣使?」


    這個野人,沒有看見她正在哭嗎?還在這裏跟她窮饒什麽舌?也不想想是誰害她走到這步田地的?!


    他深吸一口氣,眼底有被自責焚灼的疼痛。


    如果這樁婚姻注定是個錯誤,那麽他就該在錯誤形成前盡快終止,雖然他打從心底並不願意放棄。


    他的眼神平和,定定的看著她,「你是不是後悔允了這門親?為什麽我聽你說話的口氣,你像是心裏不痛快?」他決心教她親口說出心底話,如果她真的不想要他們的這門婚事的話,他會成全她的。


    「我……」哪裏痛快得起來?我是被逼的!她說出一個字之後,剩餘的話卡在喉嚨裏吐不出來。


    因為她馬上想到小時候曾經頂撞過大娘一件小事,結果大娘就尋死覓活的,讓爹爹大半個月不得安心過日子,雖然爹爹並未因為那件事責備過她,可是她知道爹爹很愛大娘,更重視杜家唯一的男丁。


    她結巴了半天,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後,索性隱忍住淚水,恨恨的跺了下腳,就要離開。


    「不能走,你還沒有把話說清楚。」


    一反溫柔的態度,他的表情有些懾人,矯捷的伸手攫住她。


    「放手!」她扭頭大喊。


    「要我放手,可以,你得先說,剛才打你的人是誰?」他的口氣異常冷淡,望著她的那雙瞳眸裏有著複雜的神色。


    「你想做什麽?」她警戒的問。


    「既然她敢打我的女人,我自然也要找她理論,我慕容家的人是不容被欺侮的。」他雖然身體病弱,口氣卻帶著一抹不容置疑的絕對。


    她打了個寒顫。她該想到那些慣性仗勢欺人的混蛋,是如何的知道運用自己的身分與權力,幹那些自以為是行俠仗義的狗屁事。


    「我說了,我的事不要你管。」


    她想甩開他的手,可是那冰冷蒼白的手卻不肯放開她。


    「剛才你們口中所提到的那個章翰,他是誰?」望著她決然的臉色,慕容軒掙紮了下,終是把話問出口。


    她的麵色驚動,怔怔地看了他一下,心神定了定,像是想透了些什麽,抿著唇,那雙淚盈於睫的眸子看著他。


    「你都已經聽清楚了,還來問我做什麽?」


    緊抓著她的手顫了下,他嗓音溫和中帶點沙啞的說:「既然你心中屬意他,又為何不說出來?」原來她愛著另一個男人,所以才這般討厭他,是吧?


    她的眼中含恨,看著他。


    「你要我說什麽?今天要不是你慕容家選上了我,我又怎麽會有這些困擾?」說來道去,還不都是他的錯!


    幽深的眼靜靜的望著她,看著她哭紅的眼、微腫的臉頰,他發覺自己怎麽也沒法輕易的說服自己不要她,為什麽?


    被他那雙飽含情感的眼盯著、瞧著的感覺,真的……非常不好,為什麽在他的眼中,她似乎看見了失望?


    心庭那不願去正視的感情,讓她想往後挪動腳步,她承接不起那樣的情感。


    「如果沒有我的出現,你……會愛那個男人嗎?甚至……跟他成親?」他啞著噪音說,感覺胸口氣血翻騰得厲害,可是沒有得到答案,他不想放手,真的……不想。


    慕容軒的話,在她的心裏激起了波浪。


    她真的愛章翰嗎?


    她不知道。


    那麽……她又真的討厭眼前的慕容軒嗎?


    她更不曉得。


    找不到答案,又像是害怕麵對什麽,她避開他詢問的目光。


    「……回答我,你隻要簡單的應一句,如果沒有我的存在,你……會嫁給那個男人嗎?」他一手壓在胸口上,低低的喘氣,「若你真的愛他,而我不死,你便嫁不了他。」他麵無表情的說著更加刺痛人心的話,「還是……真如那個女子所說,你根本也不愛那個章翰,你隻是……想玩弄他……」


    杜雨嫣氣急敗壞的轉身,甩開他緊抓的手,然後揚手打了他一個巴掌,淚珠掛在臉上。


    「閉嘴!你憑什麽這樣數落我?」


    任何人都可以誤解她,唯獨眼前這個肇事的禍首慕容軒沒資格,也不想想是誰書她落到今天這般田地的?!


    她看著他,眼淚成串的滑下,泣不成聲的吼著:「對!我想嫁給章翰,從一開始,你對我而言就是個意外,這樣……你滿意了吧?」


    為什麽他就要如他人那般責難她?


    為什麽……明明就不是她的錯啊!


    為什麽每個人都要來怪她?


    為什麽?


    慕容軒的臉色蒼白得駭人,胸口因為情緒的波動而引起的疼痛好像已經有些麻木了。


    早猜到她是這般想法……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為什麽明明知道了,心卻還是會痛?為什麽?


    「為什麽你一開始不肯說?」為什麽明知自己不該愛人,卻還是陷進去了?


    「說?你要我說什麽?」她苦笑一聲,哽咽的說,覺得心好亂,亂到快要無法思考。「我的婚姻被我的家人界定是要拿來還債的,我不想違逆我爹的意思,既然他認為我該嫁,我就嫁了,這樣……我有什麽錯?」


    對啊!她隻是不想拂逆爹爹的意思,隻是不想他老人家失望傷心,難道這樣也是錯?


    杜雨嫣使力推開了他,越過他病弱的身子,看著慕容軒往後踉艙兩步,她想也不想,轉身便走。


    看見她哭著跑開,慕容軒這才劇咳起來,從懷裏掏出手帕,搗在嘴邊,殷紅的血色暈染,一絲難言的苦澀不著痕跡的包圍在心頭,再也揮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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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數天,她再也沒機會見著慕容軒。


    掀開珠簾,目光無焦點的望向那曾經有過佇留痕跡的老梅樹,杜雨嫣感覺胸口窒悶得厲害。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竟然已習慣聽他的笛音解愁?就連見不著他的人,心裏也開始覺得不踏實。


    想起那一日他們不歡而散,她仍是耿耿於懷。


    她不該動手打他……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她好生後悔。


    那夜,她本要給他診脈渡穴,武石卻在門口擋下說不用;說要送藥,武石又說那是丫頭做的事,便讓小玉接手;問小玉他人怎麽樣了,也隻答慕容軒一直在昏睡。


    他的病情還好嗎?聽小玉說,他好像又開始吐血了,他能挨到師傅取藥回來嗎?他……會死嗎?


    「不會的……」


    莫名的恐懼占據她全部的心思,她急忙喚來小玉。


    「你去慕容公子那裏,看看他今天的狀況如何?若是依然在昏睡,就算武石擋著,我也要去給他看看。」


    小玉麵露難色,「小姐,剛才我送早膳過去的時候,慕容公子和武石都不見了。」


    她心下一動,急忙追問,「去哪裏了?」


    小玉茫然的搖頭。


    「他們的東西呢?有一並帶走嗎?」不會是離開了吧?


    小玉呆呆的望著天空半晌,仍是表示不清楚。


    「你這丫頭,問什麽都不知道!」莫名的心火讓杜雨嫣板著臉斥責小玉,然後也不理小玉無辜的垮下臉,急忙走到慕容軒的房門前。


    看著緊閉的門扉,她遲疑了下,這才伸手推開,房內一片空蕩蕩。


    心口一緊,她想也不想的跨步進入屋裏,床鋪上的被褥整齊的疊起,桌上還放著一碗湯藥,分毫未動。


    「小玉,你怎麽沒有記得叮囑慕容公子要按時喝藥?」


    杜雨嫣抓起小玉,就是一頓責念。


    「難道你忘了,煮好的湯藥一旦涼了,藥性也就失效?你會不知道嗎?」


    小玉扁著嘴,眼眶泛著淚,「小姐,你別盡是罵我嘛!小玉有提醒啊!可是……可是慕容公子就是堅持不肯喝藥嘛!別說我了,就連武石勸他,也沒有用啊!強逼他喝下去的湯藥,全都吐出來了,誰能拿他怎麽辦?!」


    「為什麽要把藥吐出來?」難道是因為自己?


    小玉聳聳肩,頓了一會兒,瞧著杜雨嫣難看的臉色,又很努力的搜尋片段的回憶,才又吞吞吐吐地說:「對了,我聽慕容公子的意思,好像是說……武石不肯讓他做什麽吧!還說武石再擋著他,他就要這樣硬生生病死,那時候還把武石氣到眼睛都翻白了。」她按著心口,猶記得武石那張氣青的臉色,簡直就像是想殺人的抓狂表情,偏偏又拿慕容軒無可奈何。


    聽著小玉毫無頭緒的敘述,心裏沒個底的杜雨嫣仍是禁不住的抱怨:「為什麽這些事你就不會早些告訴我呢?」她瞧見他慣用的笛子放在床邊,還有一些衣物與包袱,知道他至少還會回來。


    「沒辦法,慕容公子不讓我說,武石也凶巴巴的不準我饒舌,我哪裏敢多說半個字啊!」小玉好不可憐的濕了眸子。


    「你……算了、算了,你走吧!」


    瞧見小玉被自己罵哭,自知有愧的杜雨嫣也不忍再遷怒到她身上。


    得了特赦令,小玉飛也似的跑開。


    徒留杜雨嫣一人,麵對滿室的寂寥,怔怔望著手裏的笛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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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時分,一直枯坐在慕容軒房中的杜雨嫣,等到的人不是慕容軒,而是武石。


    武石一臉鐵青的推開門,原以為房中的人是慕容軒,等認清是杜雨嫣時,他的臉色由青變紅,漲成了豬肝色。


    「杜姑娘,你在這裏做什麽?」武石沒給她好臉色,粗聲粗氣的開口。


    想見的人沒見著,倒是被他底下的人先給念上一頓,杜雨嫣的心中好不是滋味,但是她沒有表現出來,僅是盈盈站起身,挺直背脊,望定了眼前的人之後,徐徐的開口,「慕容軒呢?」


    武石濃眉一挑,反問道:「我家少爺還沒有回來嗎?」


    一大早就被慕容軒拖去章家送老婆,武石杵在一邊,看著自己的主子親自出麵把喜歡的女人拱手讓人,他硬是看不下眼,便被慕容軒轟走,等到他打盹醒來,卻發現慕容軒竟然撇下他走了,本以為他該會回到穀裏,而章家的人也是這麽說,應該是在穀裏……吧?


    杜雨嫣的眉頭終是忍不住的顰趄,「你怎麽會問我呢?!他不是跟你一道出門的?」


    聽出她話中的意思,武石的嘴裏爆出一串粗話。


    杜雨嫣側聽的結論,武石似乎是在抱怨,慕容軒是如何如何的不怕死雲雲,還說他又要了他一道等話,她聽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你說他去見誰了?你們到底是去哪裏?」


    她今天特意等在這裏,就是想當麵向他道歉,另外,她也害怕他的不告而別,更怕自己再也聽不著他吹的笛音,她怕……她發現自己好像很怕失去他……


    聽得她的追問,武石像是意會到什麽,猛地輕摑自己的臉頰,碎念一句,「多嘴!」然後他又沉著臉,提醒自己該辦正事。「杜姑娘,我家少爺的生死已不勞你操煩,待這件事平定,等到穀神醫回來,便再也不會有人拿事惱你了,這樣……姑娘該是萬分欣喜吧?」


    他的口氣帶著明顯的嘲諷,按理說,身為下人是不該插手過問主子的事,可是……他就是氣不過,一股悶氣憋得他幾乎悶死。


    他雖然是個粗鄙武夫,但不是睜眼瞎子,他怎麽會看不出來,少爺其實是舍不得杜雨嫣呢?!


    可是他就是想不透,為什麽少爺明明喜歡著眼前的女人,還要大方的送妻?這到底是什麽樣的道理?他想不明白。


    隻能說,對照杜雨嫣如今的心態,僅能用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來形容她與少爺間的感情。


    聽出他話裏的弦外之音,杜雨嫣柳眉一挑,再問:「人呢?他人在哪裏?」


    「不知道,我也要去找人,不要再問我人在哪裏了,反正你也不是真心關心我家少爺,省省吧!」武石承認自己是個粗人,沒啥浪漫情懷,也不懂得如何哄女人開心,反正他的眼裏隻有他的少爺,這樣就夠了。


    說完,他足下輕點,竄出房間,決心再折回原路,看看是不是能找著慕容軒。


    杜雨嫣想追出門外,卻又迎麵撞上跑得氣喘籲籲的小玉。


    按著自己被撞疼的額頭,杜雨嫣不耐的情緒終於爆發。


    「小玉,你這個丫頭,怎麽老是忘了穀裏的規矩?!是不是要我罰你去劈柴挑水,你才甘願?」杜雨嫣這回決定不再縱容小玉的犯錯。


    小玉怯生生的搗著自己跌成兩半的屁股喊疼,淚花撲簌簌的落下,「小姐,小玉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急著要告訴你,那位章公子來了……」


    「章公子?是哪位?」


    「章翰,章公子啊!」小玉一副她怎麽犯胡塗的表情,然後又嘰哩呱啦的說下去,「章公子剛才對我說,他今天來是想娶小姐你啊!」


    「什麽?」杜雨嫣圓睜著眼,一時之間,整個人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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