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朝陽門後三年,曹開朗偶然在別莊附近巧遇溫行浪,一個為情所苦的男人,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兩人意外地投緣,結下師徒的情分。


    至今,也有十二年了。


    這十二年來,溫行浪一向當他是最親近的長輩,比親生爹還親。


    「浪兒,我希望你能得到天乾劍。」


    爹的話他可以不聽,但師父的命令他卻難以抗拒。


    溫行浪為難地蹙眉。「師父,你知道我一向不愛跟人爭,何況我對乾坤劍法或什麽武林盟主之位,一點興趣也沒有。」


    「就算為師的求你,也不行嗎?」


    「師父,您自己也說了,我的武功盡得你真傳,就算差一套乾坤劍法,也不是太重要吧?」


    「唉,重點不是那套劍法啊。」


    「那是什麽?」


    「是我的女兒。」


    「師父的女兒?」溫行浪大吃一驚。


    「我不久前才得知,原來明月宮的月姬,是我的親生女兒。」曹開朗解釋,語氣掩不住激動。


    溫行浪瞅著他悲喜交集的神情,總算懂了。


    怪不得一向與世無爭的師父會忽然勸他去爭取天乾劍,原來是為了自己的寶貝女兒。


    「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顧月姬。」曹開朗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這可苦了溫行浪了,雖說他早聽聞聖女月姬才貌雙全,是絕代佳人,可從來沒想要娶她過門啊!


    「師父,我不能——」


    「為什麽不能?」曹開朗皺眉打斷他。


    為什麽?溫行浪苦笑,不語。


    曹開朗瞪視他,眼神一凜。「莫非跟你身邊那個吃素的小姑娘有關?」


    他一震,急急否認。「不是,跟她無關!」


    「是嗎?」曹開朗似乎不信,沉吟著,盯住溫行浪的目光銳利無比,看得他好不自在。


    這下,糟了……


    糟了。


    她又惹師父生氣了。


    小小姑娘穿著單薄的衣裳,站在結凍的湖麵上,低垂著頭,乖乖聽師父訓斥。


    「為什麽不聽我的話呢?你說!我給你下的指令是什麽?」


    「是……」她強忍住顫抖。「所有經過的人,一律殺無赦。」


    「結果呢?你卻放過那個老人和小孩!」


    「因為那老姿婆……很老了,那小孩……比我還小。」


    「那又怎樣?你又知道他們不是喬裝易容的?說不定他們是誰派來的探子呢?要是我的藏身之地讓他們知曉了,大舉派人追殺我怎麽辦?」


    「可是……」


    「沒有可是!我說過,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人。你不殺人,人家就會殺你,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懂?」


    「……」


    「你給我進去!」


    掌風淩厲,湖麵破口,而她,墜入冰冷至極的潭水裏。


    她在冰寒中閉上眼,封閉自己,拒絕所有感觸,她是一件兵器,沒有自由,隻是聽命行事。


    她是兵器,兵器是不懂得冷熱的,沒有感情,不知喜怒哀樂。


    所以,她不會覺得冷,不會的……


    可寒冷卻如狂風暴雨,席卷她全身,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會一陣一陣地顫抖,為何無法控製。


    她好冷,又好熱——


    冰冽的潭水不知何時變成炙熱的火焰,熊熊燃燒,人們在火中痛楚地呻吟,掙紮求救,而她,隻能呆呆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斷氣。


    火焰裏,有個黑衣少年,他瘋了,狂放的笑聲宛如最可怕的催魂曲。


    有個少年,一個邪惡的、悲哀又絕望的少年……


    紅蓮驀地驚喊出聲,冷汗涔涔。


    「……紅蓮,醒醒!」


    有人在叫她,很憂慮、很焦急地呼喚著她,那聲音,很遠,又很近,溫暖異常。


    她緩緩睜開眼,看見一張很好看、教人覺得舒服的臉。


    「主子。」她沙啞地呢喃。


    「終於醒了。」坐在床沿的溫行浪鬆口氣,淡淡一笑,探手摸她額頭。「流了好多汗,你又作惡夢啦?」


    「嗯。」她點頭,一時有些茫然。「我怎麽睡著了?」


    「你喝醉了,我抱你回房的。」


    他抱她回房的?


    紅蓮顰眉。她怎麽都不記得了?


    「你一定很不舒服吧?來,喝點醒酒湯。」他說道,扶她坐起上半身,遞給她一碗湯。


    他幹麽靠她這麽近?


    不知怎地,她敏銳地覺得自己正偎著他胸膛,一股隱隱的熱氣透過彼此的衣衫燙著她背後肌膚。


    她努力定下心神喝湯,胸口卻一下下撞擊著,跳得好快。


    「我……很重吧?」良久,她才勉強尋出說話的聲音。文弱的他會不會抱得很吃力?


    「真是抱歉。」愈想愈懊惱。「我是你的護衛,應該保護你,結果反而喝醉酒讓你傷腦筋……」


    「是很傷腦筋。」他笑著打斷她的自責。「我的手臂到現在還酸著呢。」說著,甩甩雙手,裝出一副很難受的模樣。


    她真的那麽重嗎?紅蓮輕輕咬唇。


    溫行浪扳過她肩膀,好玩地審視她白裏透紅的臉蛋。「奇怪,奇哉怪也!」


    「哪裏奇怪了?」她呼吸頓住。


    「若是平常,你肯定要笑我一個大男人,連個女人都抱不動,怎麽今天卻一聲不吭呢?」


    她一窒,瞪他。「我什麽時候「笑」過你了?我說的那些都是實話。」一個大男人,本來就不應該老是哀苦叫痛的。


    「這還不算笑嗎?」溫行浪自嘲地撇嘴,站起身。


    離開他的懷抱,紅蓮驀地感到一股涼意,她不覺揪緊被褥,望著他在桌邊坐下,提壺斟酒。


    「你整晚一直在喝酒嗎?」她注意到桌上有幾個已空的酒壺。


    「嗯。」他微笑詭異。「算是吧。」


    「為什麽不去睡?」


    「睡不著。」


    「為什麽?」


    他不答,又進一杯酒,俊秀的臉孔泛著迷人的桃色。


    她默默瞅著他,直覺他心裏有事,靜靜地等著。他喝了幾杯,忽然又來到床沿坐下,與她相望。


    「紅蓮,我耳朵好癢。」


    耳朵癢?她愣了愣,跟著恍然。「又要我幫你掏耳朵嗎?」


    自從去年某個夜裏,她一時好心替他掏耳朵後,他似乎上了癮,時不時總要如此要求她。


    「可以嗎?」他熱切地問,望著她的眸閃閃發光,滿懷期待。


    唉,他有時候還真像個孩子啊!


    紅蓮無奈地想,粉唇卻不知不覺一彎。「躺下來吧!」


    她拍拍自己的大腿,而他如蒙恩寵,興高采烈地將頭枕在她豐潤柔軟的腿上。


    她從床頭找來耳挖子,扳過他的頭,小心翼翼地探入,輕輕轉動。


    溫行浪合上眼,舒服地歎息。「紅蓮,要不要聽我娘的故事?」


    「你娘?」她一怔。


    這麽多年來,他從不曾提起自己的親娘,她隻知道他娘是他爹的小妾,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我娘呢,人長得很美,又有才情,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她以前可是江南第一名妓。」


    「什麽?」他親娘是……妓女?


    掏耳朵的動作一頓。


    「很意外嗎?」他揚起眸,朝她微微一笑。「就因為她有絕世美貌,我爹才會一見著她便入了迷,不顧家裏河東獅吼,說什麽也要將她娶進門。」


    紅蓮默然。


    雖然溫行浪以一種輕快的口氣說話,她卻察覺其中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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