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強風暴雨不斷肆虐,狂傲的拍打著窗戶與屋頂。在某家大醫院的大廳裏擠滿了等診的病患與來往的探病家屬,可說是人滿為患。不顧醫師與護士的阻攔,拖著自己尚未全愈的右腿,老薑突破重圍衝出醫院大門,在暴雨中不要命地以身體攔下一輛正打算離去的計程車,然後粗暴地拉開門坐了進去,心急如焚的吩咐司機火速開往他說出的地址。


    那是一棟位於距離他目前所在地約兩小時路程,一個偏僻小社區裏的老舊公寓。老薑是一個年約四十多,快邁向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就如同一個普通的中年人般,他有著大多數男人到中年後便開始出現的啤酒肚、雄性禿頭、皺紋,老花眼……等等的一些象征著年華老去的小毛病。


    目前的他,正過著孤寂一人的獨居生活。曾經有段不短婚姻的他,在一年前與妻子離了婚,而且還是由對方主動提出的,至於理由是因為對方受不了他的平庸及無趣,不論樣貌或是工作能力或是其他,都沒有對方在工作地方遇上的那個追求者好。因此在經過幾次掙紮與大吵後,兩人達成協議,決定離婚。


    其實倒不是老薑有那種寬大胸襟,認為既然愛對方就要讓對方自由,去找尋更美好的幸福,而是因為他早就受不了對方的嬌縱與好麵子。雖然他的錢真的沒有賺得比一般人多,頂多隻是平起平高,可說他是個窮鬼,那就真是個大「no!no!」。


    老薑本人其實並非真如妻子眼中的那般平庸,事實上,他是個頭腦靈活,懂得理財投資、對工作、對事業、對朋友跟人生,都抱持著認真態度活著的男人。


    他也曾經在某大企業公司裏擔任過高階職位,過著領有年薪百萬的生活,如果不是經濟蕭條,公司惡性倒閉,四處都在大裁員找不到工作;又如果不是自己的妻子太會揮霍,將他辛苦所存下的積蓄偷偷瞞著他拿去買名牌香水、首飾、衣物,甚至最新款的高級汽車,他也不會淪落到今日這番田地,得這樣冒著夜半風雨騎著機車趕工。


    理所當然,他年輕的時候也長得不差,要不然他那以外貌評斷人出名的妻子,又怎麽可能肯嫁給他!隻是當一場愛情與婚姻走到盡頭的時候,當年對方在自己眼中的好,都會於轉眼間不複存在,剩下的,都隻有經年累積下來的不好。在與妻子離婚後,他帶著妻子不要的老貓跟少得可憐的行李,搬出當年用自己第一筆血汗錢買下,登記在妻子名下的大房子,搬到這個靠著被對方揮霍到所剩無幾的存款買下,隻有一房一廳一衛一廚的破舊小公寓裏居住,並兼著一份好不容易找到的夜班職業,與他相依為命的老貓過著有點清苦,卻也還算過得去的生活。


    然而也不知是否正在處於楣星高照的狀態,最近的他總是諸事不順。先是他公寓裏的廚房跟廁所馬桶的排水管,分別在他洗碗跟上大號的時候突然爆裂,搞得整個廚房跟廁所頓時成了一片水鄉澤國,汙穢滿地。接著又在騎機車出門買菜時被卷入一場連環車禍中,搞得遍體鱗傷,而且還被其中一輛追撞汽車上飛出的玻璃插穿右小腿,被送去醫院動了手術縫了近百針。


    他的主治醫生在手術後語重心長的跟他表示,由於玻璃切斷了他右腳大部分的肌腱,因此即使以後好了,也可能會有些行動不便。而老薑則是心知肚明對方所指的「有些行動不便」,會是怎樣的不便法,換成直接殘忍一點的說法,就是他老薑右腳廢了。


    在付完車錢後進入公寓,他粗暴的按了好幾遍電梯按鈕,滿臉焦躁的等待電梯下降。在他住院的隔天他接到了一通來自警察局的電話,說他家被人闖了空門,所有值錢的財物都被洗劫一空。


    可這些都不是他所擔心的,畢竟那些身外東西隻要賺就可以再賺回來,他隻擔心他的貓,那隻他與妻子剛結婚時買來養的純黑短毛貓。


    他們兩人結婚十年,卻因為妻子不喜歡小孩而一直沒有生,因此那隻貓兒便成了老薑轉移心中渴望孩子的目標。他把那隻貓當成自己的孩子疼愛,可卻怎麽也沒料到他回到家中卻會是這樣的一個景象。


    接到鄰居報案趕來的警察,並沒有移動現場的東西:被砸破的陽台玻璃門,上頭的玻璃碎片仍是顫巍巍地掛著,好似隻要輕輕一碰便會掉落;被拿來當凶器砸玻璃的花盆,則是四分五裂的躺在一地玻璃碎片中,裏頭的泥土與植物散了滿地;被翻箱倒櫃丟置於地的抽屜衣物,淩亂四散,有的交迭、有的分開、有的卡在其他物品的上頭,而裏頭的東西不是被拿走就是像垃圾般地被丟至地上,狼狽不堪。


    他漫不經心地掃過那些東西,臉上充滿了焦慮,這些都不是他在意的,他隻想快點找到他的貓,想知道他的貓是否安然無恙,因為警察在告訴他,他家被人闖空門時並沒有提到他的貓,而且又在他開口詢問時掛了他的電話,所以他才會這麽心急如焚的不顧醫生的阻止出院趕回家,因為他急切的想知道,那在他心中已跟親生孩子畫上等號的小東西有沒有事。


    然後,他的目光就這麽凝結在室內的一個角落。


    那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因為那個角落是他最心愛的貓兒最常待的地方,而他的貓兒現在也一如往常般的待在那裏,隻不過不會再動,也不會在見到他時跑過來撒嬌,隻是僵硬的躺在那裏,任不知從何而來的蒼蠅們在上空盤繞。


    一瞬間他的世界像是空了。室內因為被擊破的玻璃門之故而保持通風,因此並沒有太濃厚的屍臭味。小心翼翼的跨過一地的物品走到屍體旁邊蹲下,明顯的打鬥痕跡讓老薑清楚知道,他的好貓兒曾經為了保護這個家,與那名闖空門的壞人有過一陣打鬥,身上沒有一部分是完好的。


    躺著的身下是一地的黑褐血液,被利器刺到穿腸肚爛的腹部盤繞著揮之不去的蒼蠅,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臭味;被小偷事後泄恨割下的貓頭,原本總是閃閃發光的幽藍色眼睛失去光彩,瞪得老大,舌頭長長的吐在嘴邊,感覺十分死得不甘,四肢也被殘忍的踩爛,似乎是對方想藉此來報複貓兒對他的攻擊。


    摸了摸那總是被自己細心整理的幹淨毛發,眼淚就這麽一滴又一滴的落下,老薑就這樣蹲在那裏,對身旁一地的散亂恍若無視,眼裏隻有他以為會這麽一直相依為命下去的貓的屍體,還有自己那響透滿室的哀傷啜泣。


    時間就這麽在不知覺中流逝,恍惚間,老薑聽見說話的聲音,那是一種很奇特的嗓音,尖尖細細地,硬是要形容的話,就好像一個人用指甲去用力刮黑板所製造出的噪音一般,刺耳的令人無法忍受。


    那嗓音在說話時雜著許多奇怪的聲響,好似那人是在一個很吵雜的地方說話,可卻又像是直接自那嗓音裏頭發出。止住啜泣,他抬眼朝著聲音方向望去,接著他的眼睛像是見到什麽令他驚懼到極點的東西般,猛地瞪大。


    一陣尖銳的嘯聲在下刻劃破室內,卻又在下刻消失,仿佛隻是一個錯覺。外頭的雨勢依舊滂沱劇烈,室內的一切仍是原封不動地沒有任何改變,唯一有變的是貓兒屍體旁的老薑,他臥倒在貓兒的身邊,身體在冷風中逐漸冷卻僵硬。


    倒映在殘存玻璃上的麵孔是茫然,望著貓兒的無神雙眼也是瞪大且充滿不可置信,雖然人已死去,不過老薑的麵部表情卻仍是盡責地替他顯示,他對自已突然的死去是感到多麽的錯愕不已……


    *


    琉光飯店四樓405號室外頭——


    輕輕地將眼前那並未闔緊的紅杉木門推開,一陣用來開嗓的練習歌聲就這麽流泄而出,其中還夾雜著如銅鍾般低沉宏亮的嗓音。一高一低的身影站在將桌子挪開後的空地上,專注地麵對麵著,絲毫沒有察覺門被推開。


    「咿噫咿啊阿啊喔喔─」


    「很好很好,再拉高音一點!」


    「咿噫咿啊阿啊喔喔──」


    「嗯嗯,非常好!再試試看拉高音一點!」


    「咿噫咿啊阿啊喔喔───」


    「真是太棒了,奈雅你果然是個天才啊!」那有著宏亮聲音的高大身影讚賞著,激動地拍著那比他整整矮了兩個頭的瘦小身影。


    「這一切都是托老師的福,如果不是老師您指導的好,以我的資質要拉這麽高根本是不可能的!」瘦小身影小小聲的說著,嘴邊綻出一朵靦腆的笑容。


    「哎呀!奈雅你這孩子真是的!不是跟你說過了不可以這樣看輕自己的嗎!你是非常有才能的!要相信自己!知道嗎?」


    「老師!」


    「奈雅!」


    兩人淚光閃閃深情至極的雙手相握,互相凝望,然後誇張地用力擁抱,那種隻有在日本早期熱血漫畫才會出現的經典場麵,讓有幸在門口親眼目睹的兩位訪客當場石化。


    在悄悄把門合攏之後,孔雀與關崇善對望一眼,滿臉黑線。


    「你確定真的是這裏?你確定你沒有記錯門號?」


    關崇善滿臉懷疑的看著孔雀,後者則是瞪了他一眼,對他拋了一記火焰,藉此報複他的質疑。


    時間過的飛快,離上次崔白萇跟他們提調職的事情已過了兩個月,而他的因公假期也在這兩個月裏像是沒放過般地結束了。既然說像沒放過,自然便有它的道理。也不知道關崇善真是楣運過人,還真隻是巧合,在崔白萇跟關崇善提調職的隔天,也就是例年一度抽查的第二天,飯店就出事了。


    闖禍的那位不是別人,竟是平常嚴以律己又律人,一發起飆來連崔白萇都要讓三分的大廳管理者,我們的木偶臉美人,含憂小姐。


    她不知何故,竟在抽查第二天突然莫名發狂,跟老板派來的使者打了起來。


    據孔雀難得開口的解釋,他們這位可能千年都不見得可以見到一麵的老板,每次所派來的使者定是一襲漢代紅衣、狼麵人身,因此每當見到那種穿著打扮,又是狼臉人身的妖魔,便知曉那讓當人頂頭上司罵該死、底下員工喊歡喜的例年抽查又要開始了。


    而這一打便是不可收拾,據當時在場值班的人表示,他們兩人開打後便從大廳一路打到餐廳,再從餐廳一路打到後頭的花園區,沿路上的破壞與傷害更是難以計算,有些被波及到的客人與員工甚至還加入打鬥,直到崔白萇招集飯店裏幾個管理者一起出手,才將這些打瘋的人製服,結束這場本不該出現的鬧劇。


    據淚輝跟瑞華兩人在事後解惑,這位擾惹到含憂發狂的使者是含憂的未婚夫。


    至於為啥原因打起來嘛……瑞華說那是人家的家務事,不方便探聽!


    總之,兩人在事後都分別受到了懲罰,而且聽說程度還十分嚴重,嚴重到讓號稱萬年不缺勤的含憂小姐在醫護室躺了整整一個月,而她的未婚夫則是躺了兩個月。


    而托他們兩人的福,整間飯店陷入今年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損失。不僅害得人手短缺,更讓原本預算好的經費陷入吃緊,也讓從沒在人前掀桌的崔白萇破例掀了桌,破口大罵。


    連帶原本在假期的關崇善也被挖了出來,以「既然手腳恢複健全了,那就盡點為人員工的本分,幫忙分擔一點工作」為由,半強迫地做了不少原本不該屬於他的分內工作。


    回想起來,他在那期間還真是學了不少東西,從他先前就在做的上菜端盤到修剪花園,櫃台登記客人與回答詢問到半夜跑客房服務……關崇善從來都不曉得他自己是那麽有天分,連修剪樹籬都可以剪到,讓因為斷手必須休息的花園師父稱讚他!


    不過這如同要把人變瘋子般的忙碌,卻也讓他再度逃過孔雀的恐怖騷擾。因為對方在當晚聽完崔白萇的話後,又猛然記起早先被打斷的事情,然後便開始死活嚷著要拆他身上這對手腳,換上他自己去人界替他找到的,讓關崇善頭大個半死!


    可含憂的事情卻破壞了他的計畫,讓他整個人忙到像狗,忙到有時候一踏進房間便倒下去睡,完全把要拆關崇善手腳的事情給拋在腦後,忘得一幹二淨,也讓關崇善在心裏猛念祖上積德,佛祖阿拉耶穌各路神佛大仙保佑。


    總而言之,在這短短兩個月內,整個飯店不分上位下位左邊右邊前麵後麵,隻要是飯店裏隸屬的員工,隻要手腳健全還能活動的,全都忙得雞飛狗跳,也讓所有人不禁埋怨為什麽這三界交叉口上隻有他們一間飯店,沒有其他分店或是同行!


    為什麽含憂他們什麽時候不挑來打,偏偏要挑在這種旅遊旺季加抽查時期的時候打,讓他們不但獎金可能會被取消,而且怎麽盡心盡力勞心勞力費心費力就是忙不完!


    不過就如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一般,不論再怎麽忙總有結束的時候,終於在昨天,也就是關崇善假期宣告結束的前一天,旅遊旺季結束,而所有工作進度也正式恢複原來軌道,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狼狽閃過孔雀的火焰,雖然心知門內那兩個人根本不可能聽見自己的聲音,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關崇善在拍熄袖子上的火焰後,仍是小心翼翼的將聲音壓低開口:「一定是記錯了吧,怎麽可能會是那個人,怎麽看都不像啊……」


    「不,一定是這裏沒錯,我肯定。」孔雀搖頭,瞥了門旁的名字一眼,表情更加篤定了些。「雖然我也近百年沒見過他了,名字跟長相老實說也忘了,不過我肯定我們絕對沒有找錯!」


    「……為什麽這麽肯定,你不是說你把人家長相跟名字都給忘了嗎?」


    「因為發型。」


    「啊?發型?」


    「是啊,發型!」


    孔雀點頭,表情突然變得極度沉痛,讓從未見過他露出這種表情的關崇善,心髒漏跳了好幾拍─不要懷疑,是被嚇到漏跳了好幾拍。


    「因為那種極度醜陋又沒品味的發型,全飯店隻有他一個人敢頂著,而且在那之後還一頂頂到現在!你知道打從他頂著那可怕的發型開始到現在有多久了嗎?五百年啊!」


    他像是再度重溫那時的惡夢一般,瞧著關崇善的英俊臉孔在下刻整個發白泛青:「五百年了!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頂著那惡心的頭,頂了這麽久都不會膩!


    「你都不知道那個發型當年害得我有多慘,打自我瞥見他那頭惡爛發型後的當晚開始,我便整整發了快半年的惡夢,整整半年!這種難忘的可怕回憶,你說我怎麽可能會認不出嘛!」


    在尚未近看那頭頭發之前,關崇善真的打自心底覺得孔雀太過誇張,甚至有些不以為然。


    畢竟他剛在把門闔上之前也瞧了好陣子,可卻並不覺得那人的發型有他所講的多麽恐怖惡心,相反的,他還為那人的前衛品味感到讚歎不已。


    有別於一般多數男性喜好的俐落短發、受懶整理者極度歡迎的光頭造型、偏中性或藝術家們喜愛的及肩半長發,甚至一般古人因習慣性而保留下來的長辮發型,五樓管理者的發型是由許多細致小辮組成的黑人頭。


    一條又一條細密的辮子被染上各式的色彩,當管理者靜止的時候會柔順的垂在肩上,當管理者移動的時候,他們則是像有生命般的隨著管理者移動。


    事實上,當關崇善第一眼瞥見那頭頭發時,他還為了對方能將頭發顏色染得如此自然而暗暗讚歎過,甚至還在心裏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個時間問問對方是怎麽染的,因為他最近正好打算想替自己的頭發換顏色。


    可俗話說的好,一人、事、物會被人批評畏懼,一定有它的道理存在。


    而這句話便在關崇善感到不以為然後的下刻,狠狠印證在他身上。


    瞥了一眼在杯底裏遊來遊去、疑似為麵包蟲的軟體東西,關崇善抬眼,對眼前一臉慈善的五樓管理者扯了下嘴角,在心裏對身旁一臉鐵青的孔雀默默說著第n次的對不起。


    他與孔雀是在第二次敲門後,由管理者親自應門並且請進去的。


    放下杯子將視線快速移開,關崇善故作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擺設,東摸摸西摸摸,一會兒讚歎屁股下的沙發坐起來很軟很舒服,一會兒像是著迷般地盯著桌上擺來招待他們的甜點,觀察上頭的細致糖霜有多美麗,死活就是不肯把目光放到管理者身上。


    而一旁與管理者室友麵對麵的孔雀,也是與他差不多一個德性。


    可如果讓關崇善選的話,他寧可跟孔雀掉換位置。


    麵對一堆扭來扭去的軟蟲類與一堆扭來扭去的爬蟲類,他情願麵對後者!


    沒錯,蟲!


    一堆活生生的條狀軟蟲!


    成千上萬條分辨得出、分辨不出,叫得出名、叫不出名,毛茸茸地、光溜溜地、被甲殼包裹地、五顏六色,長得奇形怪狀,一看就知道有劇毒的長條狀軟蟲,一隻又一隻,不打結不糾纏,以軟趴趴的姿態掛在管理者的頸子邊,聽話地垂著,然後在管理者活動時跟著活動,軟綿綿帶有細毛的腹足身軀,在對方走路時於兩側擺來動去,甚至有些還會掉下來……


    狠狠打了個哆嗦,關崇善現在完全可以體會當年孔雀的心情,這種畫麵隻要是正常人都會發惡夢。


    比起來,管理者的室友頭上那群蛇他還覺得好些,因為最起碼它們還有一定的硬度與韌度,不像那些軟綿綿的無骨蟲類,隻要不小心一用力就會被捏爆……


    奇怪,他早先到底是怎麽看的,居然可以把這些惡爛到極點的蟲看成頭發,而且還覺得漂亮?


    看來他的眼鏡該去重新配一副了。


    「怎麽了,你們兩人的臉色怎麽看起來都不太好?」


    見兩人皆都麵色怪異,管理者的室友不禁有些擔心。


    他頭上那群五彩斑爛的蛇在他開口時弓起身,加起來絕對不少於四十隻的各色細眸齊齊凝視著他所談話的對象,讓被盯者無不毛骨悚然。


    果然,關崇善當下背椎立刻涼透。


    「沒、沒有啦……我們隻是……隻是……」


    好吧!蛇類的顯然也好不到哪去。


    「是不是你們不喜歡甜點啊?」管理者見他們都沒動過,表情變得黯淡。「對不起,我手藝不好……」


    「不、不會啦,不要這樣想。」關崇善聽到立即安慰他,可目光卻在瞥見對方頭發上成堆的蟲時快速垂下,以十分專注的表情盯著桌上的其中一盤蛋糕。


    「我跟孔雀隻是因為來之前都吃過了,所以不太餓……」


    「喔喔,原來是這樣啊……」


    管理者的口氣感覺上鬆了不少,關崇善反射抬眼想對他笑笑,可卻在那瞬有幸目睹到他頭上一隻紅蟲是如何自上頭飛出,然後不偏不倚地掉進孔雀麵前的餅幹裏,在上麵大搖大擺的爬來爬去,甚至到最後還找了個位置停下開始大口啃起,發出「喀滋喀滋」的聲音。


    孔雀的臉色不用說,在瞬間又加白了一層。


    接著他爆發了。「啊啊啊!我受夠了!」


    他想拍桌,卻發現桌上滿滿的都是盤子和茶杯,沒地方給他拍,於是他改將手指向管理者的鼻子,開始破口大罵:「奈雅,你不要太過分!你當我是瞎子白癡嗎?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把蟲甩到我麵前的!」


    五樓管理者奈雅聞言眨眨眼,青色帶著黑色小斑點的臉孔寫滿了無辜。


    「我哪有啊,孔雀,你含血噴人的壞毛病還是跟百年前一樣沒改。」


    他捧起桌上的杯子啜了一口紅茶,然後攏了攏他發上的那堆蟲,並小心翼翼的將幾隻自上麵掉下來,乖乖停在他肩上的,軟軟地放回去。


    沒錯,他有頭發。


    其實隻要仔細一看,便會發現那些乍看之下好似浮在空中的蟲蟲們,其實全都附著在一根根細到不行的銀絲線上,好支撐在上頭停著不動或是爬來爬去。


    孔雀嘴角僵硬的勾起,表情很猙獰。


    「哪裏,你臉皮厚到必須每個月固定脫一次皮這點也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他靠回椅背上,毫不客氣的反擊回去。


    「哎,這是天性我管不了,不過我比你好多了,最起碼還固定,不像你三不五時就會亂掉毛。」


    「胡說八道,你才會亂掉毛!」


    兩人居然開始唇槍舌戰起來。


    「你的品味還真是五百年不變啊,頂著這堆惡心巴拉的東西頂那麽久,不嫌重嗎你?」孔雀專注的盯著他的臉,眼底充滿惡意。


    「啊,我忘記了,你本身就是隻又肥又惡心的大毛毛蟲,身為毛毛蟲的你當然不會覺得自己的同類惡心!」


    奈雅露出冷笑。


    「嘖,那是自然,我可不像你這隻當裝飾多過有用的冷血禽獸,除了你自己,其他人都是低賤的!如果不是崔白萇他執意要保你,你以為你真逃得過……」


    「奈雅!」聲音自齒縫中擠出,孔雀也像是被踩到痛處般地露出被激怒的表情。「你有膽子就再說一遍!」


    「哪哪!我沒胡說吧,瞧,你現在不就在掉了?」


    奈雅突然扯開話題,同時探手將關崇善杯子裏的蟲跟孔雀麵前的蟲抓回,還對一旁不知道他們在說啥的關崇善眨了眨眼。關崇善聞言看向孔雀,發現後者身旁果然有細細的羽毛在亂飛。


    仔細回想,每次他在打掃房間的時候,的確都會掃到一些羽毛……孔雀察覺關崇善在盯著他身邊的羽毛瞧,立即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關小善,你是不是希望我現在立刻跟你算帳?」他咬牙切齒的說著,「不要忘了你的手腳……」


    關崇善聽了嚇得立刻把視線轉開,然後就這麽湊巧地與坐在孔雀對麵的蛇發男人的目光對上。那男人對他親切的笑了笑,可惜那上頭的蛇把他的親切給減了大半。


    「孔雀大人的壞脾氣也一樣沒什麽大改變呢!」他忽地開口,如大銅鍾般的嗓音很是悅耳,關崇善發現他有雙很漂亮的金眼睛。


    「你好啊,關大人,我知道你不認識我,不過我想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我是『老師』。」他自我介紹著。


    「喔喔喔!天啊!騙人的吧!你就是『老師』?」


    聲音忽地竄高,關崇善突然像是被螞蟻上身般激動的動來動去,兩眼放出興奮的光芒:「你就是那個每逢一三五時,就會在餐廳區二樓演奏的那個音樂家?」


    「是的,我就是。」


    老師溫和的點點頭,頭上的那群蛇也跟著他的動作前翻後仰了一下。


    「哇,好棒喔!我一直很想親眼見見你的說!可是每次都抓不到機會……我好喜歡你的曲子跟歌!我每次都很期待一三五的到來,因為你彈的曲子跟唱的歌都好好聽,好舒服!我聽說那些曲子跟詞都是你自己做的,這是真的嗎?」


    「大多數是,有些是奈雅幫忙給靈感的。」


    「哇哇,好厲害!奈雅先生也會作曲啊?」


    望向奈雅的眼神是崇拜至極,關崇善已經high到完全忘記自己因為害怕人家頭上那堆蟲,而不敢正視人家臉的事情。


    聞言對孔雀露出得意的神情,奈雅頭上的蟲蟲們在他露笑時又掉了好幾隻。孔雀見狀猛地將目光移開,直直轉向關崇善,一臉臭得像大便。媽的關小善你這臭小子,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吃裏扒外胳臂往外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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