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正式開始接收病人的看診,維軒隻能繞過深鎖的醫院大門,從醫護人員聚集警備的急診室門口進入。


    搭上電梯,按下玉玲告訴自己的樓層,叮咚一聲,電梯很快就到達了,雖是客人稀少的清晨,電梯裏的廣播仍是為維軒服務,說明第幾層樓到了,還要注意扒手之類的話。


    「維軒,這裏。」進到玉玲說的病房,隻見她微微地朝自己擺了擺手。


    「有沒有怎樣?醫生說了些什麽?」


    「手腕、膝蓋有擦傷,然後……羊水有點破裂……」宛如咬著牙,毛細孔冒出了細小水珠綿密地覆蓋在玉玲的額頭、兩頰上,她繼續說道:「……如果陣痛得太厲害,可能就會提前生產了,嗯,醫生有幫我打了安胎劑,可是覺得好像沒什麽用。」


    聽了聽,維軒說不出『你要加油』或『保重』這類敷衍式的話語,隻好問道:「很痛嗎?」


    「當然呀!我覺得我現在就像食物中毒,好想上廁所那樣,痛死了!」


    看著玉玲還能有說有笑,先前的擔心馬上就消失了大半。


    「真是的,被你的哭聲誤導,還以為很嚴重呢,結果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什麽東西都沒帶。」


    「嗬,真不像你,難得看到你這樣匆促,應該拍起來,然後做個前後大比較,那個改變你的小姑娘一定會很自豪,嗚!」又是一陣抽痛,讓玉玲乖乖地閉上了嘴。


    「少說點話吧!小心咬到舌頭。」


    「嘖!看樣子成效還沒滿分,可惜、真是可惜!」


    「不跟你鬼扯了,好好休息,我在這裏陪你一會兒。」


    「喏,維軒……」


    「什麽?」


    「嗯……其實我有點怕。」玉玲膽怯地說著。


    「怕什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怕我自己……還是喜歡著你,根本就不愛這孩子的父親,你說我該怎麽辦?」一說完,霎時,玉玲用著迷惘的雙眸望著自己。


    賓果。唉,維軒在心底重重地歎了口氣,畢竟跟她交往過一段時日,維軒當然知道對方的個性,依照昨天玉玲單槍匹馬地將自己攔截,還送了禮物,維軒大致隱約了解,若不是玉玲對自己還有點依戀,想吃回頭草,她是不會放下身段來理睬自己的,因為她的自尊心比自己還高,就算做錯了事,要她先低頭認錯簡直比登天還難。


    回歸玉玲問的題目,這問題真的太艱深了,不過,對現在的維軒來說,隻是在他渾沌的腦海裏又多了一把槳在攪拌,因他自己早有堆囤積如山要解決的問題,維軒都還沒空去做答呢。


    不,其實這些心中的問題,隻是自己懶得去回答,沒有勇氣去回答,沒有一顆誠實的心去麵對、去承認……


    對於玉玲拋給自己的額外問題,維軒隻好想了一個有點三兩撥千金的回覆,把問題的線頭又丟還給玉玲,因他真的無法替她做答。


    「玉玲。」維軒緩緩地說道:「我不是你,別讓我的答案支配了你的心,這問題隻能由你自己回答。」一說完,維軒自己仿佛也嚇到般,簡直戳中連日來的痛楚,有點撥雲見日的小小幻覺。


    「喔!千載難逢呢!維軒竟然說出這樣有哲理的話,難得難得。」


    「……」


    「好啦!剛剛的問題是騙你的,你還這麽認真思考,我的頭大概是從樓梯上跌壞了才會亂問……」似乎催生的陣痛周期又縮短了,玉玲呼呼了兩聲,努力吸氣。


    「怎樣?還好吧!」維軒見狀著急地問道。


    「沒事!我還撐得住。」又吐了一口氣,「現在幾點了?」


    「快七點了。」


    「不知道伯母今天有沒有空……」


    「你說我媽嗎?」


    「嗯。」玉玲點點頭,「我想請伯母來陪我。」


    「我幫你問問。」維軒掏了掏自己的褲袋,發現手機根本就沒有帶出來,看樣子得到外麵打公共電話了,「玉玲,你有帶手機或電話卡嗎?」


    玉玲雙手一攤,搖了搖頭,「我什麽都沒拿就被扛到擔架上,然後非常順利地送到醫院來,我還指望你等下去幫我辦住院手續咧,看樣子真的得請伯母過來了。」


    「好吧!那我到地下販賣部買張卡,很快就回來。」維軒吩咐完走至門口又折回,問道:「玉玲,你什麽時候跟我媽變得那麽熟?」


    「就在我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你放心,我什麽話都沒說,伯母也什麽都沒問,嗚,你快去吧!」


    維軒可不想把事情變得複雜,瞟了瞟玉玲的表情,知道她沒有說謊,他感到一絲安心。


    『待會兒要跟母親把這些事都講清楚才行。』


    買了張電話卡,維軒撥著記不太熟的號碼,打錯了三、四通後才終於聽到母親的聲音。


    因為現在的手機太方便了,幫大家把號碼都記下,自己反倒無法背出一組完整的某某人號碼,維軒在感歎現代科技的弊病同時,邊跟母親說明著現在情況,希望她能過來一下。


    ***


    一長串的嘟聲後,一位女士用了機械般的聲調講著:『您的電話將轉接至語音信箱,請在嘟聲後開始留言,如不留言請按……』


    匆匆掛斷,阿福仿佛玩了一場高空彈跳的遊戲,心髒咚咚地跳個不停。


    方才緊張高漲的情緒一下子鬆懈,醞釀好的勇氣也完全潰堤,像從高空掉下來般,阿福也整個人軟在客廳的椅子上。


    「哈,沒有人接。」


    不知該感到慶幸,還是該覺得失望?阿福有點失落地回房。


    維軒沒有接電話,是我打錯了嗎?還是他睡了太熟了?再不然就是出門了?嗯嗯,應該是出門了吧!畢竟響了這麽久,就算特愛睡的維軒睡得很熟還是會被吵醒的。


    阿福記得維軒跟自己提過說:『外頭的蟬好吵,早上都是被它們給吵醒的,這樣起來心情都很不好,能不能想想辦法?譬如裝個隔音牆還是有什麽方法讓它們閉嘴一下,等我起床之後再叫。』


    那是維軒剛到這裏的第三天早晨,阿福在那時就覺得維軒是個相當有趣的人。


    竟然會有這樣異想天開的想法,叫蟬閉上嘴巴,阿福長這麽大頭一次聽到有人抱怨蟬的叫聲。


    那時,阿福隻能搔搔頭皮,無奈地回道:『應該沒有那種方法,除非將它們全殺光,不然,這種自然的現象是不會停止的,那是蟬它們活著的證明。』


    『是嗎?隻能殺死它們呀。還真殘忍。』


    結果隔天,維軒就不再跟自己提起這件事了。


    果然,他真的很溫柔呢。回味地輕笑兩聲,阿福又突地想起剛才衝動下撥的電話。


    沒有接電話的維軒出門了?這麽早他會去哪呢?阿福知道維軒沒有早上爬起來運動的習慣,那他會到哪裏去呢?而且還匆忙到忘了帶手機出門。


    阿福想到這兒反倒擔憂起來,這通沒人接聽的電話,一點也不覺得有哪裏值得慶幸。


    寧願聽到他被吵醒而生氣的責罵,也不想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晚點再打打看吧!」


    阿福暫時忘卻這件事,他得開始今日的規律作息。


    ***


    「我媽等下就會來了。你有沒有好一點?」維軒回來說道。


    「太好了。」玉玲又噓了一口氣,「可以繼續跟我聊些話嗎?我看能不能轉移一下注意力,不然會一直想上廁所。」


    維軒點點頭,問道:「要聊些什麽?」


    「唔,什麽都好,我們有好段時間沒見,你一定有很多感想要說吧!快,說來聽聽。」玉玲一麵憋著腹部的疼痛,一麵用著奇怪的語氣說話,而且還不時夾著無意義的語助詞。


    「哪有什麽感想,還不就是那樣,平乏得很。」維軒拖了一把鐵椅坐下續道:「要不要幫你叫護士來?看你的臉色好白,你確定沒問題?」


    「醫生說沒問題,嬰兒的發育已算完全,就算現在生也是可以的,不過,我還是想讓寶寶順其自然地生下,所以,要是我捱不住了,那真的是寶寶想早點看到媽媽我吧!嗬。」


    看著臉色蒼白的玉玲說出這樣孩子氣的話,維軒真難以想像眼前這位女性要當母親了。


    「對了,那裏有趣嗎?」


    「什麽?」維軒被玉玲突來的問句衝得一愣一愣的。


    「就是你外調的地方呀!你剛一調我就被父親趕出來了,結果你的消息我反倒無法得知。那裏好玩嗎?嗯,不過,你還真的很無情,這麽多的日子一通電話也沒打過來,無情。」


    玉玲用著有點俏皮的表情與聲音開玩笑地指責著維軒,但,無情這兩字似乎成了處刑的工具,冷酷地鞭在維軒的心上,左胸隱隱傳來痛楚,仿佛那抹受傷的刀疤仍在進行腐蝕,把心都給啃出血了。


    維軒落寞地呢喃著:「……是呀!我真的很無情。」


    「?」


    瞧著玉玲睜大了眼看向自己,維軒才意識到自己在不自覺中讓不適宜的話溜出口了。


    「別這麽驚訝,我不過隨意說說,倒是你,肚子痛還這麽多話。」


    「唷,沒想到維軒不僅成了好男人還朝著文藝憂鬱青年的方向前進呢。」


    「好了吧!你別再胡扯了。」


    維軒一說完,玉玲也停止了笑聲,定眼凝視著維軒。


    「維軒,你知道你變得更有魅力了嗎?雖然不後悔當個未婚媽媽,但,現在我真的很後悔為什麽孩子不是你的。」


    怔忡著,維軒無法接話,他不懂何謂魅力,他隻知這東西把自己害慘了。腦海裏又浮現了那個人的影子,仿佛也在指責著自己無情,責備著自己為何不打電話,責怪著……為何欺瞞自己真正的心。


    「維軒、玉玲。」一個女中音瞬間傳入兩人耳裏。


    「媽,你來了。」維軒在心底高呼,母親來得正是時候,剛好把這困窘的局麵給結束掉。


    「玉玲,你還好吧?」維軒的母親趨上前,掂了掂玉玲的手,「哎喲,你的手好冰,維軒,你也真是的,醫院裏冷氣很強,怎麽不幫玉玲多加件衣服?」


    「媽,我有件事一定要跟你說清楚。」維軒不理會母親說了什麽,他隻想快點澄清自己與玉玲的關係。


    「我來說吧!」玉玲突地說道。


    維軒的母親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還是靜靜地點點頭:「說吧!你們兩個到底要跟我說些什麽?」


    玉玲先簡略地述敘自己的現狀後,才說至維軒與她的關係:「張媽媽,我現在跟維軒隻是朋友而已,這孩子不是維軒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不好……」


    母親聽完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唉,你們現在年輕人呀!關係還真是亂七八糟的,算了,反正我也搞不懂,隻要你們不後悔就好了。」


    接著,玉玲又跟母親講著如懺悔般的話語,維軒隻好先行告別離去。


    ***


    回到自己的住處,時間仍未八點,維軒感歎折騰了大半天,早晨的時光仍是這麽漫長。


    「對了,好久沒這麽早起過了。」


    人果然是種容易懈怠的動物,不管之前有養成多麽良好的生活習慣,一旦換了環境,那些習慣就好像不適用地被自己給舍棄了,不知不覺間便屈服於基本的惰性。


    有點懷念之前吃的早餐呢。維軒換上待會要上班的衣服,打開冰箱倒了杯牛奶,把剛才拿上樓的報紙攤開,看著一堆與自己周遭生活無關的新聞。


    倏地,想起出門前有通電話未接,維軒忙不迭地又走回臥室,拿起手機審視,『未接通話:1』在銀幕上顯示。


    壓下了按鍵,尚在懷疑會是誰這麽早打來的時候,瞬間撞進視網膜內的名字直叫維軒顫抖。


    手機銀幕上大刺刺的字樣與號碼是多麽地令維軒感到熟悉又陌生,一組從未撥過的號碼,一個令自己萬分思念的名字。


    『他也在那麽遙遠的地方想著自己?為什麽不忘了呢?為什麽不忘了這麽無情的自己?』


    刹時,一股不知哪來的感覺,五味雜陳地在心裏炸開來,那是無法估量的感受,蠻橫地占拒了自己原有的感情。


    心,又開始狂烈地跳動著。


    被思念的高興,被記憶的喜悅……這些在第一時間所湧出的情感漸漸沉寂後,忽地,內心卻被難過的潮水所埋沒。


    『放棄吧!我們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理智明白地告訴著自己,這才是事實,別再沉浸在這種扮家家酒的遊戲裏。


    不想回電,不能回電,不行回電……


    刪除掉記錄,維軒撫平自己內心的悸動,似乎不用特意地假裝,自己早已是個無情的人了。


    ***


    下午臨時請了假,維軒被母親緊急召喚至醫院裏,原因是玉玲進產房了。


    匆促地回到醫院,一眼便見著了母親。


    「媽,現在是什麽情況?」瞧著產房外的指示燈光亮起,維軒仍是摸不著頭緒地問著。


    「玉玲進去好一陣子了,希望一切順利。」母親跟維軒說明了狀況,問道:「維軒,你有玉玲父親的電話嗎?」


    「有的,媽,你要做什麽?」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跟她的父親連絡呀!自己的女兒在醫院裏奮鬥著,父親怎能為了麵子問題而不來關心,真是的。」


    母親又嘮叨絮絮地說了一陣子,維軒隻能在一旁恭謹地聽著,每當遇到令母親感到熱血憤慨的事時,維軒隻能無奈地攤了攤手。


    「對了,維軒,等一下我要跟你談談玉玲的事。」母親有點命令式的口吻,維軒不得不答應。


    ***


    靜謐的房間,空調吹出的冷氣呼呼地從頭頂吹落。


    維軒看著粉紅柔和床褥上的人兒,規律的氣息從她挺立的鼻子裏呼出,疲累虛脫的容顏已恢複了點血色。


    將前額蓋住眼睛的發絲撩撥至耳後,緊閉靜止的眼皮突地往上一推,露出了一雙晶亮的眼眸。


    「吵醒你了?」維軒輕聲問道。


    「沒有,我剛好睡醒。」有點虛弱的聲音,玉玲用著調皮的笑容問道:「孩子長得怎樣?可愛嗎?」


    「她很健康,嗯,算可愛吧!」維軒回想著下午見到剛出生的嬰兒,皺皺的臉皮實在瞧不出哪裏可愛。


    「嗬,真是太好了,之前產檢醫生告訴我是個女孩時,我就想要生一個像小公主一樣漂亮的小女娃,我一定要把她培養成像我這樣可愛的樣子,嗬。」玉玲笑嘻嘻地說著,一點也沒有母親的模樣,反倒像是女孩買了新衣裳般興高采烈。


    『得了吧!像你還得了。』原本是想這樣說的,維軒後來隻是笑了笑,現在的玉玲真的很美,在他的眼中,她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驕縱蠻橫的任性女人了,看著玉玲的笑顏,仿佛有種力量讓她笑得無比燦爛,維軒瞧著,自己的記憶裏也有個大男孩也是這樣笑著,而他的笑容也是這樣燦爛,有著無限的光亮與溫暖。


    玉玲又說了一會話,忽地停下話題轉說道:「維軒,你雖然笑著聽我說話……可是,你透過我……在想著誰呢?」


    「咦?……有嗎?」維軒苦笑了一下,表情轉為黯淡,「我以為我在聽你說話,可是我的腦袋好像是片空白……在發呆……」


    「是呀!看起來就是在發呆。」玉玲彈了一下維軒的額頭,發出啪的一聲,「可是呀……」


    「你幹嘛?痛耶!」維軒抱怨地說道。


    「這是你的小習慣,真的很小的習慣,隻要一有煩惱還是不快,就會皺起眉頭,說吧!你在想念誰呢?」玉玲認真地問著,害維軒不得不好好回答。


    「……誰呢?明明可以很理智的處理,結果,我都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了?」宛如喃喃自語,維軒道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維軒?」


    「沒事,沒事。」微微一笑,維軒接著說:「玉玲,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跟一個壞消息。」


    「喔!」玉玲眨了眨眼,語氣不再像剛醒來時的虛軟無力,「我先聽壞的吧!」


    「你不能來我家住了,這就是壞消息。」


    「真可惜,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了,你放心,我不會怪伯母的,那好的呢?」


    維軒隻能嗯的一聲表示了解,「好的是,你父親會來接你回去。」


    「咦?怎麽可能?」玉玲滿臉驚訝。


    「這是我媽的……算是厲害吧!我想你父親再也不敢接我媽的電話了。」


    玉玲噗嗤地笑了出來。


    「雖然我媽現在對你有點成見,不過,基本上她是不討厭你的,隻是禁止我跟你再當男女朋友而已,玉玲,你別討厭我媽。」


    「嗬,怎會?我還得感謝她呢,放心吧!」玉玲又咯咯地笑了一陣子,「其實不管伯母會不會禁止,我想我都沒辦法再當你的女朋友了……」


    「玉玲……對不起……」


    「應該有比道歉更好的話吧!唉……還真是複雜。」玉玲輕拍了下額頭,「我的意思是就算我想,可是你的心裏已經沒有我了,不關伯母的事,也不關小寶寶的事,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吧!」


    「……」


    「你放心,我會去找個新的男友,一個不會介意小寶寶的男友,好了,你快回去吧!趕快回去打電話,打給你想念的那個人。」一個爽朗的笑容大大地在玉玲的臉上漾開,看得維軒也跟著微笑起來。


    「……謝謝你。」維軒向玉玲道別,腳步輕盈地朝外走去。


    似乎有股推力在背後施壓,維軒驀然升起莫名的焦慮、渴望、企盼、緊張……不斷地在身體內盤繞膨脹,支配了所有的感覺神經,讓他不自主地顫抖著。


    突然間,維軒有了一個新的體會。


    原來無情跟有情的界線,隻在於你會不會思念牽掛對方而已。


    一路上,沉寂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盼望熱切的心。


    維軒終究還是屈服了。


    拿起手機,在連絡簿裏找尋著讓自己牽掛思念的名字。


    ***


    晚上十點半,剛從浴室出來的阿福看了看牆上的掛鍾,拿起懸在脖子上頭的毛巾將頭發擰幹,才擦拭兩下,客廳的電話忽地響了起來,劃破了鄉下夜晚的寧靜,也震撼著阿福的內心。


    電話!


    似乎來得太急太促,阿福反倒讓鈴聲給怔住,呆滯了好幾秒才有反應。


    迅速地接了起來,遲疑半拍,阿福顫抖地開口:「……喂……」


    話筒另一端傳來沉默,阿福隻好再「喂」了一聲。


    良久,良久,阿福顫著語音說道:「……是維軒嗎?……你到啦?」


    『廢話,好久前就到了,你現在才問,如果還沒到不就繞了地球半圈。』


    是維軒,真的是維軒,多麽令人睽別的聲音,阿福不可置信地捏了捏臉頰,察覺痛楚的傳遞他才敢再應聲。


    「維軒,真的是你,我好像在做夢喔!你竟然打回來了。」


    『是呀!我也像是在做著夢。』隔著遙遠距離的對談,維軒在電話中的聲音顯得有點迷茫。


    「維軒……維軒……維軒……」


    原本阿福內心有好多好多的話語要對維軒訴說,可是不知怎麽地,似乎得了臨時失憶症般全忘了,隻能叫著維軒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嗯,我在這裏,我在這裏。』維軒在電話裏也回聲應著,但,終究還是受不了了說道:『別叫了,阿福,你早上打給我做什麽?』


    「啊!早上!那、那個是……」躊躇著,阿福吱唔著不知如何回應,「那個是……我早上太早起來了,對了,維軒,你沒事吧?」


    『當然沒事,怎麽了?』已經習慣了阿福跳躍式的說話方式,維軒毫無困難地繼續對答。


    「那麽早打給你,你卻沒接,我好擔心呐。」


    『我早上剛好有事出門了,所以才沒接。』


    「這樣呀!」阿福停頓了會,果然,回去的維軒變忙了,自己完全不了解他的作息,沒接觸過他的世界,我會不會反倒打擾到他了呢?


    『阿婆還有……你……過得好嗎?』


    聽起來相當溫柔的聲調,阿福馬上忘卻自己的煩惱回道:「嗯,我們都過得很好,工廠的運作也相當順利……」


    『這樣就好了……很晚了……你去睡吧!』


    「等、等一下!」阿福著急地叫道,有件很重要的事他還沒說。那個願望,那個夢想,他要送給維軒的禮物。


    『還有什麽事嗎?』


    「別這麽快掛斷,我有件事想跟你說。」深呼吸了幾口氣,阿福盡力平複自己的緊張內心。


    『快說吧!什麽事?』


    「……我……」遲疑了一下,阿福改口問道:「維軒,你什麽時候會回來呢?」


    『這就不太清楚了,我才剛回來不久,新工作還不太熟悉……』


    「這樣呀!」在心底歎了一聲,知道維軒有他自己的難處,阿福也不強人所難,「嗯,沒事了,維軒,你也早點睡吧!」


    『好,那我掛羅,再見。』


    沉寂的瞬間持續了一段,阿福許久後才聽到斷線的嘟嘟聲。


    真舍不得掛斷。


    方才的對話仿佛仍似幻境般旋繞在自己的腦海,阿福的內心感到無限的甜蜜。


    雖然好像沒聊什麽,可是阿福知道維軒相當關心這裏,這樣就夠了,足夠了。平乏的生活,平乏的作息,能在此刻聽到他的聲音,那已是至上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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