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林茫茫,藏在群山深處的蜿蜒小徑在漸沉天色下,透著一股幽冷的氣息。


    四周出奇地沉靜,耳邊除了他雙足走過落葉上的窸窣腳步聲外,詭譎的空氣中似乎暗藏著股難辨的暗流。


    「妖女,交出解藥來!」


    猛地一句暴喝陡起,劃破沉靜,嚇得幾隻寒鴉由林中振翅竄出。


    夜漸黑,巫循聞聲,待定眼瞧清的瞬間,才發現微暗中,眼前幾名壯漢分伺在一名異族女子身旁。


    他兀自思索該不該多管閑事的同時,女子銀鈴般的清嗓,揉著特殊語調,滑入耳底。


    「你沒中毒,給什麽解藥?」女子嫣然一笑,與幾名彪形大漢對峙,嬌美容顏竟不見半分懼色。


    瞧她意態輕鬆的模樣,男子沉不住氣地大吼,「老子若真信你才有鬼,給我拿下這個妖女!」


    瞬時幾個男子向前,與她的距離又拉近了幾分。


    眾人手中亮出的武器,在黑夜中透著冷光。


    雪蝶兒一雙水眸直勾勾凝著眼前亮刀亮槍的男人們,笑得益發嬌媚。「這般貼近,眾家哥哥們不怕我這小妖女放蠱害你們?」


    原本向前的男子咽了咽唾液,瞅著眼前絕美的笑顏,腳步卻一個勁地往後退。「你、你敢?」


    「蝶兒自小膽子小,當然沒膽子挑釁哥哥們的威嚴。」她眨了眨密而俏的墨睫,美豔的臉龐揉著無辜。「不過刀劍可不長眼,萬一蝶兒被嚇得心怦怦跳,一個失神,把金蠶蠱、蛇蠱、植物蠱、拍花放蠱施放給哥哥,那可就糟了!」


    話一說完,她綻開嬌甜的笑花,語氣懊惱至極地低喃著。


    眾人聞言,腳步又往後退了一大步,深怕眼前這嬌美女子禁不住嚇,把一身蠱全施放到他們身上。


    「一群沒用的家夥!」為首的男子情急之至,把深怕自己會被蠱蟲啃食而死的手下撂到一邊。


    「老大,不是說著玩的,會死人的耶!」手下甲說。


    「是啊、是啊!我瞧你還是回去找雲花姑娘算了……」手下乙又說。


    「對、對……」搭腔的手下丙已經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他們寧可當孬種,也不願得罪眼前的姑娘,賠了小命。


    見手下一個比一個怕死,他揚腳各踹了每人一下,煩躁地叫囂,伸臂就要掐住姑娘的玉頸。「廢話少說,快交出解藥來!」


    「哥哥莫急,碰著我,讓我發間的銀蝶誤會了可不好。」


    雪蝶兒嘟唇輕睞著男子,纖手輕揚,指著「歇」在發間的銀蝶,柔聲地提點。


    男子聞言,果真定住手不敢再往前,一張黑臉微赭地不知該不該收手。


    在苗寨,關於「努拉苗寨」寨主雪嘯天的獨生女——雪蝶兒的豔名早已遠播。


    聽說在「努拉苗寨」裏,每個姑娘到了十二歲,就必須上山找一隻像蠶一樣的蟲,之後每天早上都要喂它吃毒葉上的露水。


    喂完蟲之後,少女會一邊用毒葉子來洗自己的身體一邊唱歌,幾年後,守護蟲會長出翅膀跟在長大的少女身邊。


    這是寨裏每個十二歲姑娘都會做的事,但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雪蝶兒養出的守護蟲卻是一隻銀蝶。


    因此雪蝶兒「銀蝶仙子」的封號便不脛而走。


    至於侵犯了銀蝶的主人會有何下場,至今沒人知道……


    男子腦中迅速掠過駭人的傳聞,也真不知這雪蝶兒是人是妖,怎麽人人養守護蟲,獨獨她養出了隻蝶。


    親眼見著這貌美如花的姑娘,他竟有些後悔找她解蠱。


    男子愈想愈是恐懼,雙唇已然泛白地不知該做何反應。


    雪蝶兒見狀,美眸微微一沉,琥珀般晶瑩的眼眸鎖著萬般無奈。「其實施蠱者乃解蠱者,蝶兒是真不知你負了哪家姐姐的情,根本幫不了你。假若哥哥真有情、真想活,就別讓苗家姑娘流淚。」


    她說完,心裏低啐了一聲,有情又如何?世上哪能有天長地久的海誓山盟。


    自古來,漢家男子貪苗家姑娘美色,一夜風流後,多的是薄情僥幸的負心郎,


    誰管苗家姑娘流盡深情之淚呢?


    她向來不與中原人士打交道,隻是不巧被眼前這中蠱男子纏上,才逼得她不得不「耳提麵命」一番!


    可怕的中蠱想像隨著雪蝶兒輕啟的唇漫天而來,此時男子已渾沌不清地鐵青著臉,發出近似淒厲的哀號。


    無視眾人驚駭的模樣,她繼續道。「不過如果哥哥想嚐嚐腹中絞痛難忍、四肢逐漸漲大,被蠱啃食而死的滋味?那蝶兒是絕不阻撓的。」


    她瞅著男子,說得從容不迫,微微上揚的櫻唇牽動輪廓鮮明的蛋形秀顏,透著一股教人不寒而栗的陰狠。


    發現姑娘瞅著自己,男子晃了晃頭,著魔似地應了話。「不、不不不不……我這就回苗寨找雲花姑娘……我……不當……負心郎……」


    雪蝶兒俏皮一笑,絕美嬌顏更添光彩。「我瞧哥哥也不是負心郎的模樣。」


    男子咽了咽口唾沫,發出苦澀的幹笑。


    「那就後會有期嘍!」臉上綻出嬌甜笑花,她似不受拘束的冷風般,倏地便消逝在黑夜墨林當中。


    莫名,一陣厲風刮起,寂寥的夜林卻回蕩著輕雅的銀鈴聲。


    冉冉升起的薄霧,在不絕於耳的銀鈴聲下,添了分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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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循隱身在林邊隔岸,觀火了好一陣子,斷續地捕捉雙方的對話,心中不由得愕然萬分。


    礙於天色,他雖瞧不清姑娘的容顏,卻無法忽視矗立在朦朧中,修長窈窕的剪影。


    原來,女子是苗族姑娘。


    瞧一行男子被她嚇得魂不附體,他臉色微變地由黑暗中走出。


    「老、老大……這下怎麽辦?難不成真回去找雲花姑娘?」未察覺身後逐漸逼進的腳步聲,手下甲問。


    男子擰了擰眉,臉色依舊是難掩的灰敗。


    隻要一想起要與個懂下蠱的女子過一輩子,他身上的寒顫便打個不停。


    漂亮又如何?吃起醋來,有著蛇蠍心腸的苗女不將他生吞活剝才怪。


    「嗚……老大……早就讓你別玩苗女了……這下可玩出火來了……嗚……」手下乙低啜著,慶幸自己不為美色所惑,要不現下怕是要把命一塊賠給對方了。


    巫循接收著他們的對話,臉上掠過一股陰鬱難辨的評估意味。


    救與不救眼前之人,隻在他的一念之間。


    巫家世代為醫,對他的影響自然極深。


    除了實事求是外,他亦有一副悲天憫人的俠義心腸。


    他一直覺得這負心的代價太大,如果他撒手不管,那眼前之人會不會與二哥一樣,因為赴約不及,命喪在陰錯陽差之下。


    「你、你是誰!」


    手下丙首先發現巫循,原本驚悸的情緒未定,瞧見巫循在黑暗中的幽魅身影,眼白一翻,便直接暈厥在地。


    瞧著他的反應,巫循嘴角微微牽動,暗暗地嘲弄這詭譎莫名的情形,遲疑了半晌,才道。「專解蠱的大夫。」


    巫家世代為醫,傳至巫循這代,家裏五個兄弟全是懸壺濟世的大夫。


    他年紀最小與老二巫勁的年紀懸殊甚大,但感情甚篤。


    巫勁誤死苗女情蠱那年,巫循剛滿八歲。


    也就是在那年,他便立誌研究蠱毒。


    費時十年,今日他已是中原解蠱第一的高手。


    手下甲聞言,連忙道。「老大、這回……咱們是出門遇貴人了。」


    在這蠻荒野地,能遇上大夫已是萬幸,更何況是個專解蠱的大夫!


    原本神情垂靡的男子瞬間瞪大了眼,連滾帶爬地撲至巫循腳邊哀求。「大夫、大夫……求您高抬貴手,醫醫小的……」


    衣袖隨夜風輕揚,巫循斂眉垂眸溫文地沉道。「我替人解蠱是有條件的。」


    「條件?」男子愣了愣,瞬即意會地由懷中掏出銀票。「我有銀票,診金絕不會虧待大夫!」


    相較於他的激動,巫循麥褐色俊顏揉著深思,氣度沉穩地再開口。「我不收診金。」


    男子臉上血色驀地盡褪,胸口緊 窒,險些難以呼吸地重複。「大夫、大夫……您不能見死不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與雲花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他絕對趕不及與她會麵。


    假若眼前的大夫不救他,那他必會七孔流血,中蠱毒而死!


    男子一思及此,身軀登時一軟地倒地,知道自己此回將受盡折磨、難逃死劫。


    巫循神情淡漠地覷了他一眼,片刻才啟口。「隻有一個條件,為你辜負的苗家姑娘負責。」


    男子愣了愣,茫茫回過神看著巫循。


    手下甲見主子驚嚇過度,機靈地連忙喚醒主子催促道。「老大,你快允了大夫的話,快啊!」


    男子思緒恍恍回籠,不假思索便應允。「負責、絕對負責!」


    巫循略頷首,眸光清朗地道。「我救你一回,不能救你第二回,施蠱者乃解蠱者,是解蠱之理。」


    為防男子食言,巫循隻為他壓蠱,不為他解蠱。


    「這是『米賽龍』,以文酒送服,蠱毒可暫且壓下。」


    「米賽龍」是取每年農曆五月初的桃子一枚,將皮碾成細末,再取約兩錢份量與嘉草用米湯拌在一起,搓成丸子,讓中蠱的人用米湯送服,蠱毒方能解除。


    文酒送服藥丸為壓蠱、用米湯送服為解蠱,此點他自然沒言明。


    男子接過藥丸半信半疑之際,巫循遂轉向其他人,掏出懷中的素囊遞給他們。「吃下黑豆,告訴我你們的感覺。」


    「為什麽?」手下甲問。


    「這是最簡單的測試,假若難吃的黑豆嚼在嘴裏是香的,那麽你就是被下了金蠶蠱。」


    話裏的意思再清楚不過,眾人聞言,為求活命,抓了把黑豆便往嘴裏塞。


    半晌後,交雜又哭又笑的詭異聲響落入耳底。


    「呸!難吃死了,嗚……」


    「嗚……太好了!沒中招……哈哈……」


    巫循瞧著眼前的情景,唇邊浮出冷笑。


    許是多年來苗家姑娘教中原男子欺侮慣了,繼而演變出這一套防衛的本事。


    即便是武林高手,也防不了苗家姑娘有形或無形的放蠱。


    這些年來,除了莫名中蠱的無辜人之外,每每為人解蠱,他便不由得想起慘死的兄長。


    胸口除了未曾忘懷的痛,更是揉著萬般無奈的複雜心緒……


    確定他們沒事後,巫循的腳步自有意識地往他該走的方向前進。


    手下乙瞧著巫循,壓下激動的情緒提醒道。「唉呀!大夫,那方向是往苗寨的路啊!」


    巫循聞言,嘴角淡淡上揚,似是有所思量。


    他要去的地方正是苗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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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雨霧起,群峰壁立,一潭碧水映峰景,隱在淡淡峰嵐下的美景,儼然似一幅潑墨山水。


    點點苗寨分布在雪嶺山脈東北邊緣,蜿蜒自山上的蘆鬆溪,自南而北由寨腳下繞流而過匯聚成蘆鬆河,順著層層梯田,直達至雲天。


    隨著山勢,巫循終於進入苗寨範圍。


    他幽深而神俊的眸,冷淡而遙遠地望著前方,直到那遙不可及之處……似山水倒影般的回憶,淺淺落在眼前湖清山峻之上。


    意識到思緒飄遠,巫循猛地回神,勉強抽離那段讓巫家陷入愁雲慘霧的往事當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往身後山坳洞前刻著——「努拉懷洞」的巨石走去。


    苗人會將往生者的棺木置在洞中,稱為「把個杜」,也就是所謂的洞葬,而聽一說兄長就葬在這個地方。


    他今日進入苗人的領域,為的就是要取回兄長的屍骨,讓兄長能落葉歸根。


    他打量四方,腳步往前,進入洞才發現,洞的四周藤蔓盤聚,棺材洞下方砌著一堵牆,牆上安的木門,以三把大鎖守著山洞。


    巫循蹙起眉,正思索著該怎麽打開鎖時,銀鈴叮當伴隨著一抹流泉似的清嗓在身後響起。


    「喂!你做什麽!」


    巫循回過頭,一抹玲瓏窈窕的纖影透過洞外的光亮,落入眼底。


    俊眸微眯,他愣了好半晌才問。「你是誰?」


    「那你又是誰?」雪蝶兒朝陌生男子走近,即使腳步再輕,身上的銀鈴依舊發出清脆的聲響。


    距離拉近,巫循看清了姑娘的麵容後。


    下一刻,他黠亮的眸自有意識,張狂地落在姑娘粉潤柔美的嬌靨之上。


    姑娘黛眉舒長、鼻梁挺致,美得勾魂懾魄的晶燦水眸及若櫻紅唇,構成一張絕美靈秀的麵容。


    在姑娘深色的百褶裙上,有條繡著蝴蝶鳥的花腰帶,襯出不盈一握的纖腰,由銀打製成的手環和耳環下都垂綴著小銀鈴。


    此刻,在洞裏流動的空氣中,有著銀鈴晃逸的清脆鈴響。


    而在她發間,簪著隻銀白似雪的蝶,不,正確說來應該是「歇」著隻銀白似雪的蝶。


    瞧見姑娘發間那隻蝶,巫循墨似的濃眉微挑,無需多問,便知曉她的身分。


    「看什麽?」她嗔了他一眼,為他無禮的眸光提出警告。


    她雪顎微揚,挑釁的神情既豔又媚,似沾了蜜的紅辣椒,既誘人又駭人。


    「自然是瞧雪蝶兒姑娘你。」巫循啟唇,低沉醇厚的嗓音在洞裏回蕩著,黠黑的眸,有說不出的興味。


    那日夜太黑,他沒能瞧清她的麵容,現下才發現,她不僅絕美標致,而是美得過火,讓他心生驚豔。


    雪蝶兒今年滿十六,正值花樣年華,被眼前長她沒幾歲的男子這樣瞧著,心頭掩不住的羞怯,粉頰驀然浮現嬌紅。


    「哼!你識得我,我可不識得你。」長睫輕斂,她如同小銀鈴般悅耳的嗓音揉著微嗔。


    「試問在『努拉苗寨』裏,有誰沒聽過素有銀蝶仙子之稱的雪蝶兒姑娘?」巫循深幽的瞳眸望著她,說的理說當然。


    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說過這讚揚她美貌的話,但卻不及此刻由他口中聽來的那般讓她羞窘。


    在他的注視下,她頭一回覺得,在洞中的,空氣窒悶地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有些懊惱心頭冉升起的莫名情緒,偏偏望著眼前俊眉朗目的男子,一時之間心跳亂了譜,竟有些不知所措。


    「這裏不是外人可以進入的,你最好快點離開。」緊抿著水紅嫩唇,她擰眉,銀鈴嬌嗓透著絲緊繃。


    「我知道,這裏是你們的——禁地。」眸光落在木門那三把大鎖之上,他考慮該不該向身旁的姑娘說出他的打算。


    雪蝶兒輕揚眉,眸光銳利,絕美的臉龐透著幾分陰鬱地問。「你來這的目的是什麽?」


    巫循嘴邊勾起笑弧,喜歡她的坦白直接。「姑娘很聰明。」


    兄長慘痛的經驗告訴他,如果他夠理智便不該同眼前的苗女打交道。


    偏偏,他的思緒、眼神受蠱惑似地,管不住地頻頻落在姑娘美豔的容顏之上。


    雪蝶兒似笑非笑地睨著他,收起羞怯的女兒家姿態。「這點自然不需要你來證實。」


    她的笑讓巫循有些煩躁,每每瞧著姑娘臉上輕綻的嬌美笑花,他似乎連思考都顯得多餘。


    眼波流轉,在巫循兀自思索,片刻失神之時,她抱怨地咕噥著。「喂!你們漢人真是奇怪,規矩一大堆,這樣不成,那樣也不成,連說個話,也非得酌量個大半天,莫不是要讓人等到地老天荒,才有答案?」


    聽著她的一番抱怨,巫循抑不住放聲大笑地說出心裏的想法。「的確,你們族人的思想開化、行為率性,比起漢人的嚴守自律,自然是自在許多。」


    若真要認真說起,也不能定是非,或許一切隻能歸於民族特性的不同。


    巫循的話,讓她心中驀地淌過某種不知名的情緒,這是她頭一回聽到漢人如此尊重兩族的說法。


    霍地,一陣沉默襲來,兩人瞬也不瞬地盯住對方,這一刻的氣氛詭譎得很。


    好半晌,巫循開口打破了這份凝滯,唇邊噙著近乎苦鬱的淡弧道。「我要帶回我二哥的遺骨。」


    他此話一出,教人錯愕,雪蝶兒心頓時一凜,全身戒備地瞅著他。「二哥……你是巫叔叔的弟弟?」


    巫叔叔葬在此處這麽多年,現下才有親人來尋他,實在奇怪。


    巫循濃眉微挑,深目炯然有神地凝著她問。「姑娘不信?」


    此處是苗寨聖地,難保眼前的男子隻是聽聞過苗寨流傳的淒冷愛情,實則別有意圖。


    「當然不信!巫叔叔怎麽會有年紀這麽小的弟弟,又為何在這麽多年後,才重回苗寨,尋找巫叔叔的遺骨?」


    媚態橫生的眼眸瞅著他,雪蝶兒雪顎微揚,若鈴清嗓揚著不解。


    再怎麽推算,眼前不過十七、八歲的男子,都不像是巫勁的弟弟,疑點重重,她愈想愈是糊塗。


    莫怪姑娘不信,巫循目瞳略沉,唇邊掛著抹薄涼的笑。「我娘生了六個兒子,我排行最小,我二哥死的那一年,江南淹大水,之後瘟疫起,一晃眼就耽擱了這麽久。」


    不過,如果不是他同父親交換條件,來苗寨的人也不會是他……他眉峰淡擰,避重就輕地帶過。


    雪蝶兒聞言,巧潔的下巴微側地咕噥了句。「誰知道是真是假呢,不過這麽說起來,你不是來祭拜巫叔叔的!」


    他點了點頭,如實回答。「我要帶我二哥的遺骨回家鄉。」


    雪蝶兒一怔,挺身擋在木門前,不讓他靠近。「不準,姑姑和巫叔叔很恩愛,你不準拆散他們!」


    在高坡苗人的觀念看來,凡是因意外事件猝死或暴斃者,就叫作死得不「幹淨」,而這樣的死者是不能葬進洞中的。


    但爹爹卻把姑姑和巫叔叔葬在一起,足以見得,他對此事極為看重。


    「生在哪就葬在哪,是我們漢人落葉歸根的觀念。」巫循蹙眉,沒想到眼前的小姑娘會阻撓他。


    「不管!我不會讓你褻瀆、叨擾我們苗人祖先的安息之地。」她堅持不讓步,清澈明眸燃燒兩簇火焰,四周似要跟著燃起熊熊烈焰。


    他濃眉微挑,輕緩的嗓音挾著一絲怒。「姑娘若不讓開,請恕在下無禮。」


    「哼!就算我肯讓開,你也沒辦法打開木門上的三道鎖。」


    她有恃無恐,水亮亮的眸豔美無雙地瞅著男子。


    這三道鎖乃特製軟鋼煉成,就算使蠻力或用刀砍,都無法破壞。


    巫循緊握拳,眼中銳光淩厲,峻唇頓時抿成了直線。


    他自小習醫,傍身的隻是一些簡單的拳腳功夫,真要他徒手劈掉那道看來極為堅固的鎖,根本不可能。


    眸底掠過複雜的光芒,他沉靜嚴肅地開口。「給我鑰匙。」


    雪蝶兒抿著紅唇,語氣溫潤地回應。「三道鎖是由『努拉苗寨』三分寨寨老掌管,隻有三位持鑰寨老同時聚集,才能將門打開。」


    「可惡!」巫循不甘心地重捶身後的石壁,手方落便感覺到天地在瞬間劇烈搖晃著。


    感覺到洞穴上方不斷落下細碎的小石子,雪蝶兒幽幽低語。「瞧!你的不敬讓祖靈生氣了!」


    「無稽之談!」巫循神情一凝,輕啐了聲。「再不出去,洞若塌了,就什麽都甭談了!」


    他伸手拉住雪蝶兒軟嫩的小手,直接往洞外衝。


    頭一回讓男人這麽握住她的柔荑,雪蝶兒赧然地掙脫著。「快放手,我會自己走!」


    「在下絕無冒犯的意思。」巫循側首,瞥見她令人目眩神迷的羞顏,竟然有些恍神。


    「你、你直瞅著我做啥兒?」


    地麵晃得厲害,雪蝶兒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輕浮飛蕩在瑩白雪顏上的紅暈,因為他的注視遲遲未褪。


    巫循的腳步明顯一頓,似因為她的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此刻不是計較男女授受不親的時候,他猛地回過神,快步往洞口急奔。


    隻是,地麵搖晃未止,臨出洞口,一顆巨石竟朝雪蝶兒的方向砸落。


    「小心!」


    巫循見狀,倏地用力拉了她一把。


    驚險之際使出的的氣勁,讓雪蝶兒直接撞進他懷裏,躲過了巨石,兩人相擁的身子卻順著「努拉懷洞」前的坡勢,往下滾墜。


    尖叫被恐懼掩沒,雪蝶兒腦中隻掠過一個念頭——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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