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立凡在新加坡完成荊權赫交付的任務後返回台灣,進入辦公室首先便針對大手筆挹注啟基建設的事展開討論。


    “我們投在啟基這麽多錢,若沒有拿回比投資其他產業更高的紅利收入,想要那些愛錢如命的股東閉嘴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祝立凡客觀公正地為荊權赫做分析。


    “投資銀行的設立,就是為了賺取更大利益,不是拿來做公益。你以為你開慈濟嗎?你有沒有想過怎麽把這張成績單弄得漂亮,以堵住悠悠之口?”


    “嗯,這需要從長計議,你幫忙想看怎麽做比較適當。」


    荊權赫短暫沉思片刻,他同意祝立凡的看法,身為一個大企業領航者不可以意氣用事,既然為“啟基”燒掉那麽多錢,從他們身上要回合理的回饋乃天經地義。


    “在回台灣的飛機上我已經想好幾個方案。”祝立凡充滿自信地在便條紙上快速紀錄重點,遞給荊權赫。“總共三四個提案,你參考看看。”


    荊權赫仔細研究祝立凡初步的構想,加入自己的意見。“下個月初,我們集團之一‘赫永航空’要加入新的機隊,這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我們再找營運、企劃部門來開會討論……”


    “對啊!這可是件大事。”祝立凡眼睛一亮,興奮地說道:“‘啟基’在機場附近有很多商業建地,可惜全質押給銀行動彈不得。沒錯沒錯,這點我們可要好好利用。”


    “你可以放心了,光是機場那邊就好幾塊金雞母,介入‘啟基’便可借力使力拿到豐厚利潤,到時候看哪個股東敢再對啟基這個案子有意見?!”


    “是是是!太好了!”祝立凡像撿到寶物似的喜形於色,稱讚道:“還是你腦子動得快。”


    “你現在才知道?我可沒做過賠本生意。”荊權赫忍不住得意。


    “那最好,我等著看你怎麽把‘啟基’完完整整吞下。”祝立凡表情曖昧。“嘿,你該懂我的意思。別忘了,黎雨嬋是啟基建設的繼承人……”


    “你少無聊,快去工作!廢話那麽多。”荊權赫表情凝肅地打斷他的話。


    他不喜歡把“黎雨嬋”擺到公事的台麵上來談,那是他心中不喜歡被人侵入的秘密基地,且是屬於他自己私人的情感禁區,旁人最好不要靠近。


    “踩到地雷了?”祝立凡眼中帶著揶揄嘲諷。“好吧好吧,我說錯話了,我現在馬上回辦公室麵壁思過去。”


    待祝立凡離開辦公室,荊權赫的表情頓時轉為深沉凝重。


    我等著看你怎麽把“啟基”完完整整吞下……


    能這麽做嗎?若真完整吞下“啟基”,黎雨嬋會作何反應?荊權赫再三權衡祝立凡這句話,愈想愈覺心情低蕩。


    他不得不正視一個事實:極有可能,他已無可自拔地讓黎雨嬋進駐自己心裏,她不再僅是自動送上門來談交易的傻女孩,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對她的感覺改變了,他不能再硬起心腸、肆無忌憚想對啟基怎樣就怎樣,他開始擔心黎雨嬋會難過,他舍不得她因為失去啟基而痛心。


    打開電腦,荊權赫從電腦裏調出一份他已讀過千百次、關於“啟基”現有土地資產的清單。他一筆筆仔細地估算考量,思索著該如何狠絕快速的並吞掉它,但外在要以柔軟、溫情方法呈現,至少不能讓黎天賜太沒麵子——


    荊權赫首次對商場上的敵人仁慈,所謂“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道理他不是不懂,但是,為了保護黎雨嬋,他寧可對自己殘忍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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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完一天的課,黎雨嬋一個人慢慢走出校園,心中盤算著該買點水果給父親送去,還是先回家把該寫的報告寫完——


    這段上下學必經的林蔭大道,過去讓黎雨嬋覺得沉重漫長的路程,今天不知怎地變得輕鬆便捷。


    “啟基”度過了最危殆的困難,這是她心情能放開的最主要原因。


    當初迫不得已找上荊權赫,是她平順幸福人生中的一場意外,在見到他之前,她不敢想象自己未來的命運會變成怎樣?還好,荊權赫不是卑鄙低劣的壞胚子,他就算曾經為難過她,最後總也慷慨地解救了啟基。


    回首過去,黎雨嬋是被現實逼到彷如窮途陌路的天涯落魄人,絕望的最後,她隻能心一橫直往山壁猛撞上去,結果,卻出乎意外地,讓她撞出一片遼闊繽紛的桃花源。


    不管外界如何評論荊權赫是個唯利是圖的冷酷商人,他終究為絕望的自己帶來光明的前程!


    黎雨嬋心悅誠服地接受了他的洶湧愛潮,不僅是那夜在河濱公園裏驚心動魄的熱吻,更重要是之後兩人徹夜長談,不但身體靠近也讓彼此心靈更深刻交會相映。


    黎雨嬋知道自己很難逃離他布下的密密情網,付出“愛情”是當初談“交易”時沒有考慮過的部分,要她真心愛上一個人不容易,不管這場“交易”最後會是怎麽樣的收場?反正,她已經做好最壞打算。


    “小嬋。”


    “……大洋?你怎麽了?”她站在路邊準備攔計程車,卻突然聽到熟悉的叫喚聲,抬起頭,看見一臉沮喪的汪大洋。


    “小嬋,我們談談好嗎?”汪大洋欲言又止。“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但一直找不到機會說。”


    “哦?有事你就說啊。”


    “這裏說嗎?”汪大洋麵有難色。“好像不太方便。”


    “好吧,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談。”黎雨嬋心想也該是讓汪大洋徹底死心的時候了。


    “現在可以說了嗎?”她好整以暇地問道。


    十分鍾後,黎雨嬋與汪大洋坐在學校附近的速食餐廳內。


    “芳姨,她跟我說了一些事……”汪大洋遲疑地看了她一眼,猶豫道:“她好像花了很多心力去調查你的事情,讓我覺得……怪怪的。”


    “別理她。”黎雨嬋已無多餘心力去管繼母。“我會找機會跟爸爸談談她的問題,至少在爆發更大的醜聞之前,我得先讓爸爸心裏有譜。”


    “她說什麽別的八卦,我一點也沒興趣。但是,你芳姨似乎很在意你跟荊權赫互動頻繁。”


    “嗬嗬,虧她想得出來。”黎雨嬋約略猜測。“她想藉由你來阻止我跟荊權赫任何的發展?哈哈,我爸還沒死呢,她倒是急得很。”


    “照你這樣說,芳姨講的事情是真的?”汪大洋眼眸一黯。


    “我很難向你解釋……”黎雨嬋搖搖頭,複雜的內情她不知怎麽說才好。


    “雨嬋,你知道我對你的一片心意。”汪大洋深情地凝視。“雖然,我也心知肚明你不是很欣賞我,為了讓自己更上層樓,我決定了申請出國念書。


    未來的日子我不在你身邊,我希望你跟以前一樣過平安快樂的生活,任何可能傷害你的事情,我一定傾盡所有力氣不要它發生——”


    “你認為荊權赫可能傷害我?”黎雨嬋反問。


    “我直覺是。”汪大洋肯定點頭。“就算不直接的,也很可能間接……總之,你還是離他遠一點吧,至少,芳姨對你的敵意會少一點。她的態度真的很奇怪,讓我心裏很毛。”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聽完汪大洋的忠告,黎雨嬋表情平靜,但心中已浮現諸多紛亂思緒。


    芳姨沒把心思放在爸爸身上,卻私下調查她和荊權赫……


    太過分了!黎雨嬋擔心的不是自己,她反而開始同情爸爸,思量該不該把芳姨的事情告訴他?


    “雨嬋,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汪大洋誠摯握著她的手,說出心底話。“比起荊權赫,我實在差他太多,這輩子再怎麽努力也達不到他的成就,倘若他真的愛你,你一定要把握。”


    “你說到哪兒去了?”黎雨嬋皺了皺眉頭,自己不敢麵對的問題,被旁人直接挑明了說出來,更叫她直覺想閃躲。


    “我是說真的。”汪大洋補充道:“說不定那些負麵小道消息是芳姨造的謠,她根本沒把自己當作黎太太,還鬼迷心竅地想把荊權赫占為已有,那她當然會無所不用其極。嗬,她一定想不到我非但沒阻止,還鼓勵你呢!哈哈哈……”


    “別鬧了。我該回家了,明天還有報告要交呢。”黎雨嬋笑著輕打他肩膀。


    “好,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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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黎雨嬋和荊權赫一起來到“啟基”位於國際機場附近的閑置空地。


    大大的看板高聳豎立,上頭清楚顯示“啟基”廣為人知的企業標誌,大型圍牆和看板一致標示這處將進行大規模住商造鎮。


    沉寂多時的啟基建設又活絡了起來——


    “哇!好壯觀!”黎雨嬋驚歎道。


    她望著廣大的建地,臉上難得地綻放出歡愉的笑容。


    “我聽爸爸提起過這裏,他一直希望打造這片空地,可惜沒有足夠財力。”


    “嗬嗬,你該請員工把眼前現場實景拍回去給他看,他一定很高興。”荊權赫揚起微笑,眉宇充滿自信。


    他花好大的心思才讓投資銀行同意,大規模的工程對外全以“啟基”的名義,最大金主的他們僅低調推動整體營造計畫,把閃亮光環留給啟基,這讓很多同仁不以為然,當然包括了祝立凡。


    荊權赫不在乎光環,當他看見黎雨嬋終於開心微笑,擺脫過往沉重的壓力與心事,她的幸福快樂遠比什麽光環重要。


    “我爸爸早就看過了。”黎雨嬋感激地看著他。“幾天前,公司員工來拍攝實景,他聽完報告看完影片,開心得幾乎要從病床上跳起來。他說沒想到一輩子最大心願,本來以為永遠不可能實現的,現在竟然實現了——”


    “真的嗎?”荊權赫捏了捏她的鼻尖。“我看你比你爸還高興?!”


    “當然,他已經失意好一陣子了,任何振奮他精神,讓他產生更大求生意誌的事情,我都比他更開心。”黎雨嬋看他的眼神既感激又佩服。“多虧有你啊!”


    “嗬嗬,你們會不會開心得太早了?”荊權赫提醒她。“這次的開發案,我們會分走很多紅利,畢竟我們出的資金比較大,‘啟基’’隻是多了點掛名的風光。”


    “對我爸這種經曆過那麽多風浪的人而言,金錢僅剩下象徽的意義。”黎雨嬋歎了口氣。“五十憶跟五百億,隻是帳麵上多幾個零,一個人能吃能喝的不就是那樣嗎?對我爸而言,生命能到什麽時候都不確定了,他才不在乎多幾個零,他要的是一種圓滿無憾的人生。”


    “嗯。我能了解他的心境。”荊權赫了悟甚深。“他叱吒風雲這麽多年,若不幸啟基在他晚年倒閉,讓跟隨他多年的老員工落得顛沛流離的下場,他也走得不能心安。”


    “沒錯。”黎雨嬋踮起腳,遠眺這一整片廣大的建地。“這裏可以創造多少商機啊!他知道‘啟基’有能力繼續走下去,黎天賜的響亮英名得以保存,那比什麽都重要。”


    “你真是個貼心的好女兒。”荊權赫由衷讚歎。“你把父親的心理都摸透了,難怪他那麽疼愛你。”


    “我隻是盡一個兒女的本分罷了。”她低下頭,荊權赫的讚賞讓她微微紅了粉頰。


    當下他倆的互動讓她很迷惘,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戀人的相處?


    荊權赫常帶她四處巡視他的企業,也不避諱讓別人看他們倆出雙人對——這叫戀愛了嗎?如果他們真的戀愛了,那之前的約定該怎麽算?


    想到這兒,黎雨嬋臉更紅了,當初怎麽想得到會走到今天這景況啊?


    “你怎麽了,一個人低頭猛笑?”荊權赫不解地歪著頭看她。“什麽事這麽開心啊?”


    “沒有啊!”黎雨嬋眼波流轉,情意無限地瞠道:“你催生這麽大的工程,我突然覺得你很棒啊!好崇拜你喔。”


    “少來!”他撇了撇嘴,一臉的不相信。“你快說,到底在偷笑什麽?”


    “就說沒有嘛。”黎雨嬋偏不說,吊他胃口。“那是我的秘密,不能說的。”


    “不行喔,依照我們的合約,你必須聽我差遣。”荊權赫也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竟提起了之前的合約。“快說快說,快!聽話!”


    “哎呀!別提那個了啦!你好煩喔。”她陡然斂起笑容,轉過身去。


    “這樣就生氣啊?”莉權赫上前逗她。


    “難得有好心情,不要因為這種小事就破壞掉。走,我帶你去看未來我們航空公司的營運總部,超級雄偉,也是讓啟基負責建造——”


    他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換取她的開心,這女孩為父親承受的壓力與犧牲實在夠大了。


    “現在想起來,覺得很別扭——”黎雨嬋嘟起嘴。“拜托,暫時別提起那件事好嗎?”


    “好,我知道了。”


    經過這些日子和她頻繁交流互動,荊權赫慢慢領悟了一些事情,已發生的曆史既成定局,時光不會倒流,所以永遠也變不回去從前。


    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費心力折騰無辜的人?就算他把黎雨嬋殺了也換不回健康的母親啊!


    那還不如化仇恨為力量,無私的愛才是最好的良藥,荊權赫相信母親會喜歡這個聰慧的女孩子,他們會好好孝順她一輩子。


    “對了,你母親近來好嗎?”黎雨嬋每次見他都不忘關懷他母親。


    “跟以前一樣時好時壞的。”荊權赫很無奈。“唉,我也隻能盡力了。”


    “下次,你帶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你想去探望她?”他很訝異,沒想到她會這麽要求。


    “是啊,我想她老人家經常在山上,隻有看護陪著,一定很寂寞。偶爾去跟她聊天說話,說不定對病情有幫助。”


    其實,黎雨嬋也不很清楚荊母患的是什麽病,隻是很單純覺得該去探望。


    “既然你有這份心意,改天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去看看她。”荊權赫疼寵地將她摟在懷中,一點兒也不顧忌被別人看到。


    他愈來愈喜歡她的慧黠貼心,不知不覺間,他已完全臣服於她的柔情萬千中。


    “啊!好像有人在拍照!”黎雨嬋驚嚇從他懷中閃開。


    “別管他們,愛拍就拍吧,我們光明正大的。”荊權赫一點兒也不以為意。


    “可是,我不喜歡被人家拿來品頭論足,好討厭喔。”黎雨嬋不悅嘟起嘴。


    “別想那麽多了,人活在世上,重要的是自己開心,管誰要說什麽閑話,隨便他們吧!”荊權赫豁達地開示。“你太緊繃了,放輕鬆點。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偷拍,習慣了就好。”


    “哎喲!這種事情怎麽習慣啊?”黎雨蟬實在接受不了他的“自在觀”。


    “會習慣的。”荊權赫親密地拉住她的手,再次強調著。“以後我們多的是機會走在陽光下,你管得了誰要拍什麽嗎?多登幾次,失去新鮮感就不會登了。哈哈哈!”


    “真受不了你!”黎雨嬋嘟起嘴。


    荊權赫早就習慣這些無聊舉動,每次他上山去探母親,小艾總會整理一堆關於他的剪報照片,指著每條新聞間東問西,簡直無聊透了。


    他看過的多半是無聊的緋聞,那種東西隻有像小艾她們小女生會好奇去研究,他才沒那種閑工夫咧!


    “走,剛說的營運總部基地還沒看。那邊除了總部,還有一區規劃成豪宅區,不比台北豪宅遜色。”


    荊權赫牽起她的手,大大方方在建地附近走來走去,他才不管別人怎麽看,重點是——當他牽著她的手慢慢走,曬著暖暖的太陽,感覺真是無以倫比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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