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搖頭?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黎雨嬋見他又是搖頭又是苦笑,捺不住心中焦急,加強語氣。“荊先生,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說真的。”


    “我知道你說真的。”荊權赫繼續似笑非笑瞅視她。“我很訝異你的膽量,不過……你難道沒有考慮過任何風險嗎?”


    “風險?我……我有想過,但是我沒有選擇。我知道這樣做很笨,不過,有嚐試總是有希望。”黎雨嬋大口呼氣,封閉的房間內空氣不流通,她開始覺得頭暈,不太能夠反應得過來關於他的提問。


    “好,那你來說服我,為什麽我要接受這項交易?任何業務員都要懂得推銷自己的商品,你如何推銷自己?”荊權赫刀刃般銳利的眸光不留情地掃向她。


    “我……”仿佛被人狠狠摔了兩巴掌,荊權赫毫不留餘地剝掉她自尊的外衣,在這當下,黎雨嬋整個臉又熱又燙,恨不得有地洞鑽進去。


    “無法推銷自己,這是‘風險’之一。”荊權赫一步步向她靠近,咄咄逼人。“風險之二,萬一你遇到變態狂呢?說不定我有暴力傾向,會讓你落入生不如死的人間煉獄;也可能我會把你當禮物,四處送給朋友當宴會點心,你能夠忍受這種非人待遇嗎?”


    揚起下巴,荊權赫眼角輕輕一勾,等待她的答案——


    “你不會!”不消太久考慮,黎雨嬋認真、肯定回他。“你不是那種人。”


    “哦?你怎麽知道我不是?”荊權赫眼中充滿好奇,他想知道她那股肯定是從何而來?難道,在她找上門來之前已做過詳細調查?


    “我知道你不會。”黎雨嬋直接迎向他懾人的眼神。“我查過你的報導,坊間對你的介紹報導文章很多,大部分媒體對你持正麵評價,還有你短暫交往過的女友們都對你懷念不已——我猜,沒有哪個女人會對變態狂男友充滿懷念。”


    “good!原來你真的調查過。”荊權赫表情充滿驚訝。


    “是的,我大約查過,事業上你野心很大,但本性不是壞人。”黎雨嬋坦白。“你,看起來像個紳士,我想我眼光不會差太遠。”


    “謝謝你的好眼光。不過壞人不會在臉上刻字,這點我得提醒你。”


    荊權赫真的拿她沒轍了,這女人看事情光憑表麵,簡直比童話中的小紅帽還好騙。


    “說了半天,你對我提的交易沒興趣?”黎雨嬋認真言歸正傳。


    “不對,你不該這麽急躁,這樣會讓對手看出你的弱點。”荊權赫更靠近她,輕輕托起她嬌俏的下巴。“小妹妹,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嗯。”聞到他身上飄散的酒精味,黎雨嬋感覺心髒倏地緊縮,他托住自己下巴的手指很溫暖,光是他的眼神就可以下蠱——


    荊權赫的凝視足以讓她無法動彈,狂跳的心髒有如脫韁野馬,黎雨嬋不由自主地輕顫,然而她卻一點也不害怕,隻因為他眼神中有一種安定力量,讓她恍惚以為找到了避風港。


    “好,為了證明你想得夠清楚,我先試試交易的貨品——”


    “啊?”黎雨嬋以為聽錯了,她反射向後退,惶然張嘴。“你、你說什麽?”


    “我習慣先確認我要的東西,完美無缺。”荊權赫緩緩拉近她,他聲音好輕,像是夢中囈語。“這樣不過分,我有權利……”


    緩緩地,他的唇輕輕印上她的,輕得像羽絨飄落。


    “不!”像觸到高壓電似,黎雨嬋整個人跳起來!


    “怎麽?這麽快就後悔了?”盯視著她的驚嚇失魂,荊權赫的臉上是毫不隱藏的嘲弄。“你根本還沒準備好!一點兒也沒想得仔細通透。”


    “我……”她無話可說。


    “我覺得,你隻是心煩意亂下一時衝動。”荊權赫板起臉,用力把門打開。“你回去吧,自己都沒準備好,誰也幫不了你。”


    “不!”黎雨嬋激動地向前辯解。“我是認真想請你幫忙!真的!”


    “我不喜歡做讓別人後悔的交易。”荊權赫已經完全掌握了她的心理,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試探,要找出她最後的底線。


    “我不會後悔。”黎雨嬋不願放棄,因為她不知道除了他還能求誰?


    “好,給你一點時間再想想。”


    荊權赫仿佛扮演天上翱翔的老鷹,而她是他爪上攫住的小雞,隨便輕晃一下,勾掛在爪上的小雞便會以為自己將由高空摔下而嚇得麵無血色。


    這個遊戲很有趣,荊權赫想跟她好好玩一回。


    “想到什麽時候?”


    “我再跟你聯絡。”他故意不說清楚,打算吊足她的胃口。“我請我的司機送你回家。”


    “你真的會跟我聯絡?”黎雨嬋很不放心。


    “會,反正我們雙方都要再更詳細考慮。”荊權赫領著她走出招待所,交代司機安全送她回家。


    “再見,我會等你的電話。”臨別前,她對他說了這句話。


    荊權赫目送著一臉憂愁的她離開視線,他獨自一人站在空蕩無人的大街旁,突然間,心中對她升起憐惜——


    她還是年輕的小女孩啊,是怎樣的壓力讓她願意如此犧牲?


    對了,她是黎天賜的女兒,可惜了,她竟然是黎天賜的女兒。


    握緊拳頭,荊權赫心中紛起諸多思緒。


    這真是個奇怪的夜晚,這女孩莫名其妙地闖進他的心頭,她的出現再度掀起他胸懷中的千層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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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 黎宅


    經過大半個晚上折騰,黎雨嬋回到家已近天亮,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心裏評估荊權赫不知道會不會答應她的要求?但當她好不容易才睡了一下子卻被汪大洋吵醒。


    這下要她能有多好看的臉色也很難了。


    “雨嬋,你昨晚去哪兒了?我打了一晚上的手機都找不到你。”汪大洋哭喪著臉問道:“你以前從來不會那麽晚還不在家,我真擔心你發生什麽意外。”


    “我隻是心情不好出去走走,犯不著那麽緊張。”黎雨嬋口氣不太好,她不喜歡被緊迫盯人的感覺,即使這人是對她很好的追求者。


    “出去走走?你一個人到處走很危險,下次你心情不好可以找我。”汪大洋關心提醒她。“反正,我已經畢業也還沒找到工作,時間多的是。”


    汪大洋是黎雨嬋同校的學長,認真追求她兩三年了,但黎雨嬋隻當他是普通的學長,保持不遠不近的安全距離。


    雖然女方不很在意他,但汪大洋非常熱絡積極,同樣出身商界世家,個性樸直老實的汪大洋不願意回家接掌事業,成天陪著黎雨嬋上課下課,或是一起參與社團活動,感覺上很像是黎雨嬋的專屬跟班。


    “你時間多是你的事。”黎雨嬋不客氣數落他。“我有我自己的事情,不是每件事都要跟你報備!老是這樣黏著人不放,你很煩耶!”


    “不是啦,我又不是這個意思……哎,我要怎麽說你才不會生氣?”汪大洋頻頻抓頭,緊張到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他不懂黎雨嬋在氣什麽?總覺得她自從父親生病之後脾氣變得好壞,不管他說什麽都聽不順耳,還動不動就罵人。


    “拜托!”黎雨嬋捂住耳朵,低吼。“你別再說了,我什麽都不想聽。”


    “好好,我不說就是了。”汪大洋識相地不追問她去處,改說別的。“你肚子餓了吧?我買了你愛吃的生菜沙拉,很新鮮喔!”


    “先放著吧,我還不餓。”黎雨嬋控製不住心緒煩躁。“以後不要一大早來我家按門鈴,就算找不到我也不要這樣——哎,我好困,好想睡。”


    “好好好,我下次不會了。”汪大洋疼惜地觸摸她瘦削的下巴。“你要多吃多睡,這半學期以來你瘦了好多。”


    “沒辦法,為了爸爸的病……”黎雨嬋皺起眉頭,不耐揮了揮手。“你明知道我心情不好,拜托別囉唆了,讓我清靜一下行嗎?”


    “好吧,我走了。好好休息,不吵你了。”汪大洋自知犯了大忌。


    他過度侵犯她的隱私,又擾亂她的睡夢,這下絕對成為“最不受歡迎人物”,再不走的話,難保她不會拿掃把攆人。


    “再見。”黎雨嬋一臉疲倦地揮揮手。


    “對了,昨天慈幼社開會。”汪大洋從包包裏拿出一張紙。“這是下周日的活動,之前你常去的那家育幼院邀請我們……”


    “對不起,我暫時可能不參加慈幼社的活動了。”黎雨嬋打斷他的話。“以後我會很忙,可能沒時間再去育幼院幫忙,麻煩你跟大家說一聲。”


    “啊?你不去了?”汪大洋很訝異,黎雨嬋一向熱衷關懷弱勢的孤兒,每回有任何捐贈或義工她一定跑第一個,怎麽突然不去了!


    “對,剛剛說了,接下來我有事要忙。”


    懶得跟他說太多,黎雨嬋是為了以後準備。倘若荊權赫答應她的條件,說不定她就沒有自己的時間,到時候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怎麽可能再去育幼院?


    “喔,我回去之後會轉告他們。我先走了,再見。”汪大洋不敢再多問她要忙什麽事。


    他直覺黎雨嬋不對勁,她一定有心事,而且是很嚴重不為外人知的沉重負擔。


    “噫?大洋,你要走了啊?”正要出大門,黎雨嬋的繼母恰好走到客廳。


    “是啊,芳姨再見。”汪大洋客氣打了聲招呼,他一向很不喜歡這位年輕又美豔的芳姨,廢話不多說便匆匆開門離去。


    “芳姨,你起來了?”


    “是啊。小嬋,你昨晚上哪去了?大洋整個晚上在找你。”


    “昨晚我出去散散心,沒事。”黎雨嬋避重就輕。“芳姨,你今天要去醫院看爸爸嗎?”


    “不確定耶,我跟朋友約了打牌。”芳姨漫不經心地回答。


    黎雨嬋喊的這位“芳姨”叫閻禾芳,是她父親的第二任妻子,年齡上隻比她大八歲,某些時候“芳姨”打扮起來比她更青春美麗。


    父親的生病多少令黎家蒙上愁雲慘霧,唯一不受影響的大概就是“芳姨”了,她一樣逛街、買珠寶、喝下午茶,仿佛丈夫的重病入院完全不關她的事。


    在這節骨眼兒,她竟還有心情約朋友打牌?黎雨嬋真是被她打敗了,礙於自己是晚輩身分也不好說什麽。


    “小嬋,你有沒有收到‘全球購物中心’時尚派對送來的邀請函?”說到“派對”,閻禾芳整個眼睛隨即亮了起來,全身是勁。


    “沒有,我沒收到。”黎雨嬋訕訕回答,她實在不喜歡芳姨沉浸玩樂,一點兒也不關心父親的樣子。“芳姨,你不覺得這時候參加什麽派對很不得體嗎?”


    “哪會?”閻禾芳不解瞪大眼。“我每次參加都代表‘啟基’的形象,這些年都是我幫忙打知名度耶,大家看到我就像看到“啟基”的招牌,有什麽不得體?”


    “可是,爸爸身體不好……”


    “他隻是生病,又不是掛了!”閻禾芳理直氣壯。“再說,你爸爸不是常說我們要照常過日子嗎?他也不反對我常出去交際應酬啊!”


    “唉,算了。”黎雨嬋別過頭,不想再說什麽,她知道芳姨的個性,平常連父親都未必管得了她,何況是她這個名義上的“女兒”?


    “小嬋,你不會在你爸麵前說我什麽吧?”閻禾芳狐疑的眼神射過來,充滿敵意。“我知道你爸爸最疼你,誰說的話都不比你說得有用!不過,我閻禾芳做人一向光明正大,最討厭別人在我背後說閑話,誰要是敢無的放矢,我絕不放過她!”


    “芳姨,何必把話說這麽難聽?”看在父親麵子上,黎雨嬋對她還是保持基本禮貌。“既然你認為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必擔心誰無的放矢?”


    “你這話什麽意思?是暗指我作賊心虛嗎?”閻禾芳氣得臉色漲紅。“你、你敢這樣跟我說話?我找你爸爸評評理去!”


    “我沒有什麽意思。”黎雨嬋心平氣和、語氣鏗鏘有力。“芳姨,大家憑良心說,黎家上上下下對你都不錯,希望看在大家待你不薄的份上,對我爸爸好一點,他老了,或許也沒有太多好日子……”


    話才落,她聽見房裏的手機響起,當下心頭一震!


    是他打的嗎?


    “對不起,我進房間去接電話。”黎雨嬋匆忙奔入房間,眼前沒有什麽比她跟荊權赫之間的事情更重要了!


    “喂!”她的手在顫抖,聲音也是。“你——你考慮好了嗎?”


    “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才對。”彼端,荊權赫的聲音一貫冷淡。“時間或許不是很久,我想知道你想透徹了沒有?”


    “嗯,我仔細想過了。”黎雨嬋深吸一口氣,堅定道:“你提醒我的地方都想過了——我,還是想維持原先的提議。”


    “好,既然是深思熟慮過,表示你很清楚了。”荊權赫鏗然約定了時間。“明天上午十一點到我辦公室來,逾時不候。”


    “可以,就十一點,我會準時到。”黎雨嬋肯定回答他。“明天見。”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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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專屬的總裁辦公室裏,荊權赫手邊擺著印有“老鷹”標誌的企劃案。


    那是他親手領導,已經布局多時準備“並吞”啟基企業的計畫案,荊權赫很早就注意到“啟基”經營狀況有異常,暗中偷盯了獵物好久,最近才正想找個適當時機接手,卻半途殺出個黎雨嬋來,真叫他萬分意外!


    俗話說,商場如戰場。他縱橫商界多年,心知企業之間大吃小,體質弱終究會被強者一口吞下。


    尤其“啟基”是塊老字號招牌,就算荊權赫不吃也會有其他野心家覬覦,為了確保這塊肥肉不掉入其他人口裏,他縝密地布下天羅地網圍堵其他妄想瓜分好處的企業。總之,不管黎雨嬋有沒有找上門來,他對“啟基”勢在必得、絕不手軟。


    桌上的時鍾顯示早上十點,他沒忘記十點鍾跟幕僚的視訊會議,打開電腦連接網路,螢幕上出現一名五官俊挺的年輕男子。


    “嘿——早啊。”


    開口說話的人是“祝立凡”,他是荊權赫最信賴的左右手,多半時間常駐在新加坡,負責集團營運及資金調度。


    “昨天會得如何?”荊權赫開門見山,直接切入重點。“航空公司購買新飛機的計畫應該沒問題吧?”


    “有賺錢的事情當然沒問題。”祝立凡嘻笑答道:“放心,我搞得定那些歐洲佬。我們投資銀行閑置資金很多,你看有什麽好機會盡量提案。”


    “最近可能有‘大魚’。”荊權赫語帶保留,沉穩地道。“這條大魚,我們計畫很久了,等時機到了,馬上通知你那邊。”


    “哦?這麽突然?”祝立凡立即聯想他口中的“大魚”,笑逐顏開。“不會是那老頭子掛了吧?”


    “不是,你絕對猜想不到——”荊權赫頓了頓,清晰說道:“老頭子的女兒自己找上門來求救。”


    “啥?你說那個還在念大學的丫頭?”祝立凡很驚訝。“那您不就撿到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嗬嗬,千金女自己送上門,‘啟基’非我們莫屬啦!”


    “還早。”荊權赫態度很低調。“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你聽指示就好。”


    “你有其他計畫?”祝立凡很疑惑。“不能透露嗎?”


    “不能,我的私事。”荊權赫簡單回答,諱莫如深。“我先警告你,不要管太多。”


    “知道了,聽你的就是。”祝立凡了解上司的脾性,他說不要管的事情就千萬別管。


    “好,沒重要的事散會吧!”荊權赫關掉視訊,電腦螢幕恢複原來的空白。


    荊權赫對著螢幕沉思,過去他經手過千百樁“交易”,沒有哪一樣像黎雨嬋提出來的這項更叫他感到複雜。


    移動滑鼠,他點開顯示“老鷹”圖像的檔案,裏麵收集各類重要文件及照片,包括“啟基”曆年的會計報表,及黎天賜個人、親信、家眷的所有資料一應俱全。


    當然,包括黎雨嬋在內。


    點開照片檔案,躍然眼前是十幾張黎雨嬋各種不同角度的生活照——她天生秀麗的臉龐,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充滿青春朝氣,笑得開懷的她看起來就是無憂無慮的大學女生。


    本來,她可以繼續快樂無憂地活出她的燦爛青春,如果不是父親的事業發生變故的話,她永遠都是父親心中最寵愛的小公主。


    荊權赫看著她清純無邪臉龐,對比那晚在俱樂部看到她濃妝妖冶的裝扮,兩者有如天壤之別,也難怪他第一眼根本沒認出她來。


    黎天賜憑什麽擁有這麽貼心孝順的女兒?他有資格獲得女兒一心的敬重嗎?荊權赫不由對單純的黎雨嬋感到惋惜。


    然而,殘酷的商場卻不容他有絲毫惻隱之心,荊權赫很快武裝好自己,收拾好不小心生出的同情憐憫,他告訴自己:不可以同情她,即使她無辜可憐的模樣多麽令他隱隱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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