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三人走後,季茜依舊處於極度不安的狀態。


    即便宋臻作為心理學家,但在不知道發病根源的情況下,他同樣也束手無策,根本無法像邱森所說那樣有所對策。


    隻是當看到季茜被綁起來,再聯想到她將自己塞在汽車椅背和後座之間的小空隙裏,就再也控製不住胸腔裏的怒意。


    那是對季家的憤恨。


    偌大一個季家,權勢滔天,竟然連季茜這顆掌上明珠都保護不了,究竟讓她遭遇了什麽變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可憤怒的烈焰下,竟是逐漸粉碎的冰棱,寒冰下包裹著一顆沉寂了多年的心。


    失去了寒冰堅硬的保護,這顆心暴露出自身的柔嫩,在冰塊尖銳的稜角的剮蹭刺穿與烈焰的焚燒灼燙之下,受傷流血,變得血肉模糊。


    宋臻,第一次感受到一種不同以往的心痛。


    仿佛隻有將懷裏的人狠狠抱住,才能稍微緩解。


    「季茜,季茜……」他喊著她的名。


    不知何時,她的眼中流下了晶瑩的淚滴,沾得那濃黑纖長的睫毛都濕潤了。


    那手抵著他,極力地抗拒著他的靠近,整個人在他懷裏不住發抖。


    她的睫毛顫動著,仿佛被雨水打濕了翅膀的蝶翼,掙紮著想要振翅。


    眼皮下,眼珠不安地轉動著,仿佛看到了極其令她驚懼害怕的東西。


    他忍不住吻上了她的眼,將那苦澀的淚水吞沒入腹。


    「宋,宋臻?」她喃喃道,似乎感覺到了什麽。


    「是我,季茜是我。」他握住她冰涼的手,再次俯身,一邊含糊地喊著她的名字,一邊將她的臉上的淚痕悉數吻去。


    或許是他的聲音,又或者是他的氣息,又或者是他唇舌上溫柔的低語,她的身體開始變得僵硬,不再胡亂掙紮。


    隻是她似乎還在抗拒著什麽,眉頭緊皺著,手上傳來往外推的力道。


    宋臻想起閔淑貞說的那些話,電光火石之間,他反應過來季茜今天為什麽會突然追了自己一道,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酒店樓下,以及這會兒她為什麽潛意識裏會矛盾、會抗拒。


    「季茜,是你說要追我的,你忘了?是你說的要活在當下的,你也忘了?怎麽,現在你要退縮了嗎?」宋臻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著這話,卻不知惱的是季茜還是他自己。


    「季茜,我是不是還沒有對你當麵說過,招惹了我,就別想全身而退。」


    似乎察覺到某種危險,季茜即便意識混亂,卻依舊忍不住渾身一顫。


    這輕微的一顫仿佛刺激到了宋臻,他那原本就深沉幽邃的眸子頓時變得陰沉可怖,恍若深淵,黑得令人心驚肉跳。


    下一瞬,隻見他伸手直接鉗住她下頜,俯身而下,攫住了兩片微顫的、柔軟的唇瓣。


    如果說先前這唇瓣恍若被雨打的花瓣,隻是在料峭春風中簌簌發抖,那麽此刻便無疑被捲入了狂風暴雨中,被肆意淩虐。


    那吻仿佛帶著毀天滅地、玉石俱焚的狠戾,霸道又決然,瞬間奪去了季茜所有的呼吸。


    季茜原本紊亂不清醒的心神此刻更是混亂,眼珠在眼眶內轉動的速度變得更快,掙紮著像是要突破什麽,仿佛隨時有可能張開眼!


    伴隨著她的不安驚惶,那吻如窗外的疾風驟雨,越來越密,劈啪的打在窗戶玻璃上,叫人畏懼;又如熾熱的火焰,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燃燒殆盡。


    夢中,季茜仿佛站在了一葉扁舟上,在颱風天被捲入了暴雨肆虐的漆黑海麵。


    冰冷的海浪和雨水拍打在身上,令人吃痛,但她卻無暇顧及,因為身後如鬼哭狼嚎一般尖銳恐怖的笑聲不斷地追逐著她,似乎要將她拖入腳下漆黑翻滾的海水中。


    但奇怪的是那托著舟的海浪,在每次那些鬼祟要將她拖下去的時候,狠狠往上一拍,瞬間將她帶到高處,擺脫追逐,又在下一瞬快被追上的時候陡然抬高,每一次都弄得她呼吸不能,幾欲窒息。


    「季茜,季茜……」她仿佛聽到了誰在叫她的名字。


    身體突然變得滾燙,陡然發現,她竟然闖入了一片火海,而那些追著她的東西在外圍叫囂著,卻再也不敢擅闖。


    可是這火焰、這熱浪,挾裹著她無法承受的熱度,那麽的危險,仿佛下一瞬就能將她烤焦。


    「季茜。」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霍然在她耳邊響起。


    她陡然轉身,卻撞上了一具堅硬的胸膛,這才發現那些追著她的東西都不見了。


    可是,她卻僵掉了。


    這是……宋臻?但她和宋臻……


    她想掙脫,卻被他鉗製,陡然撞上了那雙奪魂攝魄般幽邃犀利的眸子。


    「我……」


    「季茜,是你說要追我的,你忘了?是你說的要活在當下的,你也忘了?怎麽,現在你要退縮了嗎?」


    麵對宋臻的詰問,她啞然了。


    「我……」她想要說什麽,卻隻能沒用的掉眼淚。


    站在她麵前的宋臻似乎對她的反應極其失望,那冷峻的目光裏也蒙了一層暗色。隻見他抬步,竟是要轉身離開。


    「宋臻!」


    季茜陡然醒轉,喊了一聲。


    夢裏,她伸出手,卻隻抓了一片空,連衣角都沒碰到。


    腦海裏空白了一瞬,她睜開眼,還未看清眼前光景卻感受到了唇上的燙意和痛感,以及腰上的禁錮。


    身體的本能讓她抽手就要揮出去。


    然而那一巴掌揮到一半猛然停住,因為清明的視線裏,眼前放大的俊顏與夢中那失望決然的麵孔相重疊。


    與此同時,無數碎片的記憶湧入腦海裏。


    回g市那晚,電梯裏的她和他,那被她遺忘的熱切激烈的吻,他的主動他的情難自禁。


    先前在車上,他的輕言軟語,他的心疼。


    還有剛才,那恍如夢境一般令人窒息的吻……


    霎時間,夢裏的情緒湧入鼻尖,手輕輕地落了下來,改為捧住了他的臉。


    他……他沒走。


    睫毛飛快地眨著,她似乎在害怕著什麽,隨後捧住他的臉湊了上去,急不可耐又毫無章法的一通亂吻起來。


    而隨著快速的眨眼,不安的情緒化作晶瑩滾燙的淚滴,迅速滑落。


    她醒得太突然,宋臻一個不慎,竟然被她毫無章法的動作一帶,被壓在了床上。


    而她壓在他身上,那些淚水便紛紛砸到了他臉上。


    那麽炙熱滾燙,瞬間灼痛了他的心。


    她反客為主,不顧口中的血腥氣,風捲殘雲一般,長驅直入,一通胡作非為。


    因為太過急切不得要領,她幾次咬到他,兩人牙齒碰在一起,發出叮的清響。


    這哪裏是吻,更像是小狗在啃。


    「季茜……」宋臻嘆息,手撫著她瘦削的背,誰知道她卻陡然一僵,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蠢事。


    正當她想要退開的時候,宋臻嘆息的尾音驀地一收,身體一轉,天旋地轉間兩人已經調轉了姿勢。


    他溫熱粗糲的指腹摩挲著她的臉龐,將那細膩如瓷的肌膚上的淚痕抹去,隨後伸手扳過她的頭,令她看著自己。


    她頓時閉眼,似乎在為之前的事情感到害羞和不安,緊接著卻又忍不住睜眼去覷他,眼裏的不舍與留戀卻是怎麽也藏不住了。


    「乖。」他喊道,隨後在她精緻的唇角落下蜻蜓點水似的一吻。


    他抬頭,就看到她睜大了又黑又亮的眼睛,正怔怔地望著他,那樣子有些呆。


    他拉過她的手,在她怔愣的眼神中一根、一根的吻了過去,動作輕柔,何其繾綣。


    她緊張的情緒此刻在那細密落下的吻中已徹底變成羞怯,冰涼的臉上一片紅雲,那紅潤從內裏蒸騰而起,似要將那細膩的肌膚燒成又薄又透、華麗奪目鈞窯。


    張了張嘴,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而她也無法再說什麽。


    因為,宋臻已經吻了下去。


    不同於之前,這個吻溫柔細緻,體貼至極,極具耐心。


    仿佛在描繪她的唇線,一點點由淺入深,旖旎又深情,令人沉醉。


    季茜感覺自己很清醒,又好像有些暈?


    就好像踩在了軟雲上,頭腦是清醒的,但身體卻失去了平衡。


    「這樣才對。」他突然停了下來,對著她說道。


    她暈乎乎的,定定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麽停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教她!糾正她那種毫無章法的亂啃。


    她的臉轟的一下燒了起來,頓時咬緊了下唇。


    「鬆口。」他輕聲誘哄道。


    她正羞惱,哪肯聽話,撇開了頭不敢看他。


    這一偏頭,那小巧精緻的耳垂恰好刮過他唇畔。


    她一個哆嗦,心裏一緊,下一瞬,耳垂上已經傳來濕熱之感。


    暖暖的氣流隨著他輕輕的啃噬拂過耳畔,帶來癢意,同時那聲響似被放大了數倍,令她情難自禁。


    她頓時僵住,感覺全身的血液都猛地朝腦門上衝來,卻一動也不敢動,仿佛這一動,就會打破什麽似的。


    他也停住了動作,下一瞬,他側身躺在了她身側,將頭埋進了她頸後。


    「季茜,我想要你。」他說道。


    這話平鋪直敘,沒有任何修飾,非常直白地將他此刻的欲望剖開擺在她麵前。


    季茜的心弦仿佛被誰撥了一下,臉色從微紅到漲紅,整個人變成了熟透的蝦米。


    沒有聽到她的回覆,他遲疑了片刻,隨後伸手將她往懷裏一拖,更加用力地勒緊了她。


    「答應我,不要離開我。」他說道。


    這一次,季茜竟然從裏麵聽出了些許脆弱的意味。


    可,可他是宋臻啊!


    這樣的情緒,怎麽會出現在他的身上?


    但無論如何,她心疼了。


    想到夢裏的那些對白,想到他決然轉身那一瞬她難以抑製的恐慌,顫抖著,她將手覆在在那雙勒著她的腰、令她快窒息的同時卻也感覺到安定的大掌上。


    「嗯,我答應你。」說完,她想要轉過身來,卻被他箍住無法動彈。


    「宋臻?」她試探著喊道。


    身後的人卻沒有回應。


    她察覺到不對勁,旋即不顧他的鉗製轉過身來,宋臻卻在那一瞬間起身坐了起來。


    盡管隻是一瞬,季茜卻看清了他眼底的猩紅。


    那是怎樣一種複雜掙紮的神色。


    她幾乎一瞬間就聯想到了自己和父親的那一通電話。


    宋臻他……他和自己在一起,究竟下了怎樣的決心?


    伸手,她圈住他的腰,將自己深深地埋入了他懷裏。


    「宋臻……」她喊著他的名字,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他的手落到她背上,那聲音仿佛是從胸腔最深處發出的一樣,「記住你說的話。」


    「我不會離開你的。」她急忙說道,那急促的語氣似乎想要證明什麽,卻因此而失了底氣。


    這一瞬間,她隻想將橫亙在兩人中間的那些所有的事全部忘記。


    但這,又何嚐不是一種逃避?


    病房內,陷入了某種沉默。


    兩個人,都不再開口。


    「茜茜?」門口突然傳來母親擔心的聲音。


    季茜背脊一僵,有片刻茫然,這才探頭朝周圍望去,「這是哪兒?」


    「醫院。」宋臻放開了手,幫她把頭髮捋到了耳後。


    褪去了紅霞,她臉色仿佛大病初癒般的蒼白。


    醫院?


    季茜垂眸,隨後換了話題,「你跟來了,案子怎麽辦?」


    「茜茜?」門口又喊了一聲,隻是這一次閔淑貞沒等到回應就直接走了進來。


    看到坐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女兒以及那站在床前沉穩如山的男人,閔淑貞有些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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