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悶熱得令人心驚,仿佛一口大鍋被鍋蓋嚴絲合縫地扣住。


    鍋底,似乎在醞釀著一場令人畏懼的沸騰。


    季茜坐在車上,出了一身汗,拿著手機卻不知道何去何從。


    出來的時候完全是一瞬間的衝動,這會兒等在這裏才驚覺自己有多傻。


    稍微帶點兒腦子就應該知道,要麽直接讓媽媽把話講清楚,要麽直接電話聯繫宋臻。


    偏偏,她選擇了一種最笨的方式——當麵求證。


    最關鍵是的是,人都來到了派出所門口,她卻不知道該如何邁出那一步。


    最終,手指顫抖著,她撥打了自家老爸的電話。


    因為除了宋臻以外,還有一個當事人,就是她爸,季鐸。


    「茜茜。」電話接通,那頭的人似乎並不意外她會打電話過來,季茜懸著的心,頓時墜入深淵。


    她突然有些後悔了,不敢去觸碰那些她並不知道的事實。


    但另一道聲音又在告訴她,逃避不是辦法。


    「爸……」她的聲音又沉又悶,還帶了些許茫然無措,「宋臻和我們家……到底,有什麽關係?」


    電話那頭的季鐸嘆息了一聲,那些久遠的記憶席捲而來,他從未料到有一天,竟然是自家小女兒,問起了當年之事。


    到底,是他欠宋家的。


    電話裏季父的聲音低沉得恍若悶雷,一下下在季茜腦海裏炸裂,最終炸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而她也終於明白,母親的那一句「如果他知道你是季鐸的女兒還願意和你在一起,那麽媽媽不攔你」是什麽意思了。


    思緒紛亂混沌之際,老天爺似乎也想要來摻一腳。


    黑沉的天空毫無預兆地扯出一條閃電,頓時撕破了西南的天,閃爍著紫紅色邪獰的光。


    「啊!」季茜被嚇得一跳,那閃電如一道急鞭,一下子抽在了她眼底,又似千足蜈蚣,爬上了身。


    霎時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躥上心頭。


    季茜從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怕兩樣東西,一是軟軟的沒有骨頭的會蠕動的蟲子,那純粹是因為噁心;二來就是閃電霹靂,每次劈下來都讓她頭皮炸裂、魂不附體。


    每每遇到閃電,她必然將所有窗戶的簾子都關上,否則在那炫目的白光裏,她總能看到幼年那一張張扭曲、可怖的臉。


    轟隆!


    又是一聲!


    第二道閃電伴隨雷聲,從視覺到聽覺全麵占據了季茜的感知,她捂耳閉眼,本能地尖叫。


    「茜茜?茜茜!」電話裏傳來季父擔憂的聲音,她卻哪裏還聽得見?


    「你沒事吧?!」丁競彪也不由得問道,這次他難得地說了四個字,然而驚恐狀態下的季茜聽不到。


    丁競彪連忙解了安全帶,打開了車內的燈,偏頭往後看,季茜整個人已經縮在了後座上。


    那單薄的身體蜷縮成一團,竟然一點兒也不占地方。


    他忙伸手去拍她,哪知手剛碰到她胳膊,她就跟見鬼似的伸手亂拍,毫無章法。


    「啪」的一聲,丁競彪被她一巴掌打了個正著。


    季茜陡然醒神過來,雷電是間歇性的,驟然停了,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心口劇烈起伏,呼吸急促,額頭的熱汗已經變成了涔涔冷汗,黏膩的附在臉上。


    「回去。」丁競彪問,又變成了兩個字。


    季茜一隻手抱頭,一隻手捂住胸口,眼眶也變得紅通通的。


    她仿佛變成了一隻不會思考的提線木偶,或者說是被嚇傻了。


    正在這時,視線卻恰好越過丁競彪的頭以及擋風玻璃看到了派出所大門口。


    有人出來了。


    陸陸續續有人從樓裏疾步走出,天色太暗,導致她壓根沒法看清。


    就在這時,一個霹靂打下來,撕裂天幕的同時,陰森熾烈的白光也照亮了一切。


    在閉眼的那一瞬間,宋臻那張大鬍子臉映入她瞳眸。


    對閃電的恐懼令她捂眼彎腰,但因為動作太倉促,導致手指壓到了眼,戴著的隱形眼鏡被壓得錯位,頓時刺激得流出了淚水。


    那淚水來得又急又洶湧,不知道是疼的,還是怕的,亦或者,是一開始憋到現在的終於決堤了的。


    車子發動起來,丁競彪當機立斷,準備無論如何先將人弄回酒店再說,這樣的雷暴天氣,待在外麵太不安全了。


    誰知道怕到極致的季茜竟然說道:「跟著他!」


    哪怕鼻音很濃,那話語裏的堅決之意卻不容忽視。


    說完她又躬身蜷縮在後座,埋頭捂眼,整個人跟隻鵪鶉似的,說不出的狼狽。


    丁競彪:「……」


    雖然季茜沒有明說他是誰,但丁競彪大概也能猜到,畢竟先前她們在保姆車上爭論了那麽久。


    想到來鹿川之前季煊特意打電話提過季茜那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性格,他掛擋掉頭,決定還是按照她說的做。


    自天空被閃電撕破豁口之後,狂風也湧了進來,霎時間,天地色變。


    電閃雷鳴中,行道樹上那些尚且掛著的青黃色葉子被狂風橫掃撕扯,再無法依附,紛紛脫離枝幹,在天空中急速亂舞,毫無章法地從天空拍打下來,又從地上一股腦卷上天。


    整個天地都亂了。


    淩亂的天地間,幾輛警車呼嘯著沿著道路疾馳而去,破開迷障捲起落葉一路向前。


    落葉拍打在擋風玻璃上,冷不丁能嚇人一大跳。


    邱森看向後視鏡,望著後麵跟著的越野車,並不意外,但緊接著發現後麵居然還有輛白車,不由得詫異,「老大,除了之前跟著咱們的那輛車之外,又多了一輛!」


    宋臻親自開車,聞言往後瞟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輛白色的小轎車,眉頭輕蹙。


    邱森不由得嘀咕,「這閔光武倒真是愛女心切,就這樣守著咱們破案,不過他怎麽知道咱們今晚能夠抓到兇手,竟然加了一輛車?」


    「不像。」宋臻回道。


    「或許隻是同路的,眼下還是案子重要,唐偉電話打通了嗎?」李湛開口,這話前半句是對宋臻和邱森說的,後半句卻是朝他旁邊的封銘說的。


    「還沒,兩個人的電話都打不通。」封銘回道,他說的兩人,除了唐偉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和唐偉在一起的警員。


    幾分鍾前,李湛接到電話,由此得知他們想找的那個群演的名字。


    唐開祥。


    封銘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一張臉徹底變成了錫箔紙,慘白慘白的,起身的時候差點兒沒一個踉蹌栽倒下去。


    唐開祥,正是他隊裏警員唐偉的父親。


    腦海裏先前還不確定的記憶瞬間清晰,視頻裏鼓囊的包與閔玥死的那晚上的一個畫麵陡然重合。


    唐開祥拿著包從花園小徑裏出來,恰好遇到他們警方盤查,大家都知道唐偉這老爸酷愛演戲,經常在片場穿來穿去,也沒太在意,就直接放他過了。


    當時唐父拿著包一晃而過,他沒太注意,現在看著視頻,卻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因為有兩次查案太晚了,偶遇唐父,他們的警員還好心地將他捎帶回家……


    按照宋臻他們的推測,霍元極有可能是兇手最後的目標,而今晚負責保護霍元的,恰好是唐偉和另一名同事。


    最要命的是,邱森通過他們提供的電話號碼對唐開祥進行定位,竟然發現他也在霍元他們劇組下榻的那家酒店裏!


    而此時,唐偉和另一名警員的電話已經處於撥通但無人接聽的狀態,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眾人心頭。


    如果說唐開祥真是兇手的話,封銘已經不敢想像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狂風攜裹著暴雨沖刷而下,劈裏啪啦地砸在車窗玻璃上,又像是拍打在人心上,偶爾一個炸雷,愈發叫人神經繃緊。


    此時此刻,宋臻發揮車技,已經將身後的車甩了老遠。


    隻是萬萬沒想到,之前那輛小白車,竟然跟住了他。


    宋臻擰眉,卻來不及管這車的來歷。


    「邱森,資料查得怎麽樣了?」他問。


    「馬上!」邱森回道。


    「我這邊也正在確認。」李湛答。


    邱森負責唐開祥的個人資料及經歷,李湛負責確認唐開祥從案發到至今的行蹤及其他相關信息。


    在趕時間之餘,他們盡可能地將唐開祥是不是兇手給確定下來,並爭取拚湊推理出他的殺人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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