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顯示著電話號碼,接通或掛斷的標誌一直在閃爍,在綠色和紅色中遊離。


    這光點投射到宋臻的視網膜上,在他眼珠上濃縮成一個小小的光點,宋臻的心髒仿佛也在這種光束匯聚濃縮的過程中停止了跳動。


    「不接嗎?」賀連軍問。


    宋臻的手懸在手機上,然後一把抓起了手機,站起身來,出去打電話去了。


    「餵?」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賀連軍從宋臻的背影中可以看到片刻的停頓和遲疑,緊接著,他看到宋臻推開玻璃門徑直走到了飯店外透氣的走廊上。


    他陡然想起來,他好像見過那個電話!


    那是京都康寧醫院的護士台座機,宋臻第一次說要來g市的時候,好像是手機沒電還是怎麽了,就是用的那個座機給他打的電話!


    因為尾號帶了兩個7,再加上當時宋臻給他說那個消息太過震驚,所以他竟然記住了。


    記憶被陡然掀開,原來是醫院來電,那就好理解了。


    畢竟宋臻的母親徐瑛目前就是在那家醫院就醫,可能是有關她的事吧,賀連軍如是想到。


    但為何宋臻的反應如此怪異呢?


    走廊上,宋臻仿佛已經站成了一尊雕塑。


    「小臻?」


    電話那頭不確信地再次輕呼道。


    這個稱呼,宋臻已經有好久沒有聽到了。


    那是,母親對他獨有的稱呼。


    手緊握住手機,青筋鼓起,似乎用了極大的力氣,然而突起的指節又表明他在極力地控製……一如他此刻翻江倒海、洶湧澎湃卻找不到突破口的內心。


    「媽?」


    他仍是有些難以置信,母親竟然能夠主動給他打電話。


    在宋臻接到母親電話的時候,季茜則是主動地撥打了自家母上的電話。


    韓智嫻還真是猜對了。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季茜她媽媽身份特殊,除了母親的角色外,還是季茜她老闆。


    季茜其實並不是很想打電話給她媽的,就她媽那嘮叨的性格,她就避之不及了好伐!


    但就看在自己早上出的那一攤子破事兒的份上,她也必須打給電話和她這大波ss溝通一下,免得出什麽紕漏。


    電話接通,季茜喊了一聲媽。


    節目組有些失望,打給家裏的,感覺沒有什麽料可以挖。


    「媽,我在錄節目呢,對了,家裏一切都好嗎?」


    季茜什麽時候關心家裏了?


    閔淑貞知道,她真正關心的應該是今早的那些緋聞。


    「那你錄節目,觀眾朋友們是不是也能聽到我的聲音呀?」閔淑貞試探著問道。


    「不能哦。」季茜俏皮地回道。


    導演組根本聽不見閔淑貞的談話,隻能聽到季茜一個人的聲音,根本不知道她們的具體內容,隻能感覺到季茜的態度很俏皮活潑。


    一聽季茜說其他人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閔淑貞立馬放心了,當即將今天的情況給季茜說了個大概。


    「事情已經處理好了你放心,秦風站出來講清楚了事情經過,g市的公安局官微轉載了秦風的微博,你是受害者,沒道理還被汙衊,哼!不過季茜我是你媽,你出事了竟然瞞著我,你真以為你媽心髒很好是吧?」


    季茜心裏咯噔一下,她媽竟然知道她出事了?


    仿佛一盆冷水,頓時澆得她透心涼,有些懊惱和煩躁。


    不僅僅是不想要父母擔心,更是因為這件事被父母知曉後,他們會忍不住關心她、嗬護她,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弱勢群體,是個需要保護的對象。


    這種「過度」的關懷讓她莫名的有些恐慌,尤其是聯想到小時候的經歷。


    電話那頭的沉默,讓閔淑貞不由得放軟了語氣。


    「茜茜啊,媽媽這是在擔心你啊,你說你這麽些年要闖娛樂圈,媽媽也由著你,你要拍武打戲,媽媽也不攔你,但這事你怎麽也該給媽媽說一聲,就那個什麽譙夏,你還想著對她手下留情,盛沛白的那件事情究竟是怎樣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家閨女是怎樣的,她竟然在後麵這樣下黑手,對待這種人,就不要留情!」


    「媽?你做了什麽?」季茜終於察覺不對,忍不住出聲。


    她本來想說她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但掃到直直對著自己的攝像機,愣是給忍住了。


    而閔淑貞卻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


    「這事你不用管,反正等你錄好節目,一切也都塵埃落定了。」


    這話的意思,也就是說閔淑貞已經決定要對付譙夏了,而且聽這語氣,似乎已經成竹在胸、有所計劃。


    「閔女士,你不能罔顧我的意願。」季茜難得嚴肅。


    「季大小姐,我隻是在發揮自己的母性,做一個母親都會做的事情而已。還有,從另外一方麵來講,作為牽機傳媒的總經理,我必須對牽機旗下的藝人負責,這時候曝光譙夏的黑料,有利於將你從那一堆纏身的負麵新聞中解救出來,從而最大程度的控製損失。何況譙夏做的事情又不是我虛構杜撰,既然做了,就要想好被曝光後的後果!」


    由於場合問題,季茜竟然無法對閔淑貞所說的一切進行反駁,但從她的臉色來看,她十分生氣和暴躁。


    「就這樣吧,你錄完的那天我來接你。」閔淑貞不容置疑地「通知」了季茜,然後果斷地掛了電話。


    「媽!」


    然而電話那頭再無應答。


    季茜終於知道自己愛掛人電話的爛習慣是哪兒來的了,可不就是跟她媽學的。


    掛掉電話,她心裏亂糟糟的。


    突然發現,她好像被困在這裏,什麽都做不了,還要麵對鏡頭保持微笑。


    但心裏真的很難受、很煩悶、很暴躁!


    就好像有頭野獸在胸腔裏左沖右撞,令她無法平靜。


    一通電話,也不過兩分鍾。


    g市,宋臻接過電話,沉默了許久。


    「小臻,你這孩子怎麽不說話呢?」溫和熟悉的聲音在話筒那端響起,牽動著宋臻的心。


    「沒,剛才有點兒忙。」宋臻扯了個慌,聲音有些澀,「媽你……?」


    「小臻啊?我怎麽在醫院啊?而且包啊手機啊都不在,你在哪兒呢?」徐瑛的聲音透著疑惑。


    宋臻聽見這話,心裏頓時一突,好像明白了什麽。


    他假裝平靜地回道,「您不舒服我送您過去的。」


    「哦……」徐瑛的聲音有些低,隨後,話筒裏一片沉默。


    就在宋臻糾結徐瑛是不是選擇性失憶,是不是需要提前將她接回來的時候,電話那頭的徐瑛卻開口了。


    「小臻啊,純純呢?」


    宋臻徹底停住了呼吸。


    「純純她,她……」宋臻強自控製住情緒,然後盡量輕鬆自然地撒謊道,「她還在學校呢,說要做實驗,暑期就不回來了。」


    「是嗎?」電話那頭執著地問。


    宋臻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麽,因為他媽媽的語氣是如此的冷靜和清醒。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卻不敢戳破。


    如果可以,他願意這謊話永遠撒下去。


    但徐瑛的追問卻令他無法自欺欺人下去。


    「小臻,我的純純呢?」


    宋臻終於承受不住,他閉了眼,深吸一口氣,牙關卻止不住微顫。


    「媽,」他終是無法控製地哽咽了,「……純純沒了。」


    那聲音低沉又喑啞,被風一吹,就撕裂在空中,消散得毫無蹤跡。


    「純純……沒了?小臻,純純沒了?純純她怎麽就沒了呢!」話筒那邊的聲音開始變得激動,緊接著,發出一聲話筒撞上什麽東西的大響,緊接著,傳來護士焦急的呼叫。


    「徐阿姨,徐阿姨……快來人啊……」


    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清晰地穿透宋臻的耳膜。


    她的母親,終於有了片刻的清醒,而這片刻的清醒裏,卻要再一次經歷喪女之痛的悲傷與哀慟。


    宋臻突然覺得,上蒼是如此的殘忍。


    「宋先生!」


    電話那頭很快傳來聲音,是一道沉穩的女聲。


    「護士長?」宋臻很快分辨出了女人的聲音。


    「徐阿姨今天突然清醒,情況比較特殊,明天我們會請趙醫生給她做個檢查,她現在就是情緒過激暈過去了,倒是沒有什麽大問題,您放心吧。」


    聽護士長這麽說,宋臻的心才算是稍微放了下來。


    他剛想說什麽,就看到賀連軍拉開玻璃門神色凝重地朝他快步走來。


    「不好了宋臻。」


    宋臻掃了他一眼,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然後對電話那頭叮囑道:「好的,辛苦您了,明天什麽情況,麻煩您請趙醫生給我回個電話可以嗎?」


    「好的,沒有問題。」


    「那再見。」


    「再見。」


    電話掛了,宋臻才轉身看向賀連軍,「怎麽了?」


    「來案子了,廳裏決定讓你提前上崗,也就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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