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人穿過安靜的主屋向前院走去。“要回去了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問道。我迅速地回過身,華一玖正站在離我四五步遠的地方看著我說話。那種距離使我懷疑他是否一直跟著我,發現我的確是往門外走時才出聲叫住我的。


    他盯著我,那毫不掩飾、毫無顧忌的目光落到我微腫的唇上,“真狼狽啊,”他說道,聲音裏帶著冷淡的嘲謔。


    聽了他的話我大概就明白了,剛才的那一幕全部都落在了他眼裏了。“偷窺和偷聽都不是紳士所為喔。”


    “那是你們選的位置不好,那是去洗手間的必經之路。”他沒有否認。


    “華總,”我一邊點著煙一邊看著他說:“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現在打算先離開。”


    “是嗎?那麽走吧。”


    看他朝我走過來,我疑惑地看著他。“我的任務也完成了,而且既然是我接你來的,我就有責任要送你回去。”


    回絕並不明智,所以最後我們一起離開了托馬斯的別墅。


    “在找合作方這件事上還無需你犧牲色相吧?”華一玖開著車問。


    我吸了口煙,淡淡的道:“和那個無關,這是我個人的行為,我喜歡接吻。”


    他靜默地,慢條斯理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我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為什麽要忍耐那種事?”他問:“你明明不喜歡那個吻。”


    看得還真仔細!我難堪地扭過了頭。


    “你自己大概不知道吧,你雖然不動聲色,掩飾得很好,就算生氣也可以做到麵無表情,但凝聚了你怒氣的眼睛卻閃著危險的光芒。看得出來托馬斯·雷文是真的害怕你生氣。”


    “別說得你有多了解我似的。”我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托馬斯吻了我,那是因為他知道我不會生氣,他比你了解我。”


    “他會在那種地方吻了你,是因為他嫉妒,嫉妒那個讓你看出了神的我。”


    “見鬼。”我紅著臉說:“你居然把那種話當真。”


    “用不著否認,托馬斯的行為已經說明了一切。”華一玖態度冷靜的說道。


    為什麽我們會說到這種話題上來?我困惑的想著,華一玖到底要證實什麽?是我對他的感情?對公司的忠誠?還是我和托馬斯之間的交情?究竟是哪一樣?還是哪樣都不是,他隻是純粹的對我的個性發生興趣,想拿來取笑而已?但不管是哪一樣,還是讓自己冷靜下來取得主動權比較好。


    “我不是想否認。”我微笑著接上話題,“我隻是有點難為情罷了,托馬斯喜歡我,所以他會嫉妒也不奇怪。倒是身為局外人的你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態在和我討論這種事的呢?是對托馬斯有興趣,還是對我有興趣?如果是後者我會很高興的。”


    “什麽?”


    “畢竟我是為了讓你愛上我才到華天國際來的。”


    “為了讓我愛上你,所以在我麵前不止一次的被女人或男人親吻?”華一玖含譏帶諷的說道:“為什麽?為了讓我象托馬斯·雷文一樣嫉妒嗎?別說是,那樣會讓我為高估了你的聰明才智而懊惱的。”


    “好吧。那些都是意外,但還不足以讓你揪著它們不放。”我說,“既然現在離你愛上我還有一大段距離,我們先把這問題放一放怎麽樣?”


    “不是放一放,幹脆放棄不是比較好嗎?”華一玖終於直接了當地提出來了。


    我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依舊嚴謹理智而生硬,他不是在和我商量,而是用肯定我會答應,會附和的語氣對我提出要求。


    “你在華天國際一個多星期,每天平均工作十五六個小時以上,處理了許多繁鎖的業務的同時又立刻著手於和合作方接觸的事,我承認你的確很有能力。”華一玖頓了頓。


    希望我沒有會錯意,他這是在稱讚我?


    “以你的能力不會隻是看中華天國際一個小小的主管之位,那麽你的條件是什麽?說出來,我盡量滿足你,隻是你不能再提和我父親的那個愚蠢的賭局了。”


    我禁不住笑了,華一玖雖然承認了我的能力,卻怎麽也想不到我的身價是十億四千萬。“條件,”我說:“我的條件非常簡單,隻要你肯在你父親麵前說你愛我,我可以什麽都不要,不,要我為華天國際白白工作一年我也願意。”


    “你在開玩笑。”他冷聲說道。


    “沒那回事。”我肯定的說,“我也知道你不會答應,你就當我什麽也沒說過吧。我和你父親的那個賭局不是你能解開的。至於為什麽,我不能說,但是你可以去問你父親。”


    據我所知,華一玖和華尚武的關係非常不好,他的太太晴死後,他就沒有再到過華尚武的別墅了,他和華尚武之間的聯絡工作都是通過華尚武的秘書韓俊幫忙的。


    華一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象我說了很不合理的話似的。“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你在社交圈的關係不錯,私底下的手段也很高明,而且輕易就能把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我和我父親都是你手裏的一顆棋子吧。”


    “隨你怎麽說,”我笑著一邊把煙弄熄一邊說道,“總而言之,那個賭局不能取消,不想那麽煩心的話就趕快說愛上我吧。”


    “不可能。”他回答得那麽堅決,充分顯示了他的決心。


    “那麽,以後就請多多指教了。”我聳了聳肩不以為意的說道。這時車子已經到了我奇文殿的門口了。


    看著我下車,華一玖在我身後說道:“江文奇,不要把人當傻瓜,事情不會象你想的那麽順利的。”


    把別人當傻瓜?怎麽會呢?我看著他。他也在看著我,那眼神分明是挑釁。配上他那傲慢的,對什麽都不屑一顧的俊逸的臉,總算是有了那麽點兒表情了。


    “如果不順利,一定是因為你從中作梗,不過事情也會因此而變得更有趣的。”我說。不再理他,微一點頭便回到屋裏去了。


    我漸漸地能了解華一玖了,他是一個獨特而且非常有吸引力的男人,在我眼裏他從來就不是個易處的,性情隨和的人,但是他充滿了魅力,他的魅力在於他的冷靜和穩重。


    但是華一玖真正可怕的地方卻不是他所散發出來男性魅力,而是他在精神層麵上所擁有的剛毅果斷與堅韌不拔,是一個心思慎密,極難應付的人。


    我在轉椅上坐下,正想脫下外套,門鈴響了。我一怔,看了看表,六點差一刻,這時候誰會來找我,而且時間還算得這麽準。


    開了門,站在門外的是韓俊。“你好,文奇。”他溫和地微笑著,“看樣子你是剛回來。”


    “你不是看見我回來了才來敲門的嗎?”我笑了,忍不住想捉弄這個性情平和遇事冷靜的人。


    “的確是這樣,”他也笑了,毫不隱滿的說:“總裁想見你,我在你門外等了你兩個多小時了。”


    華老頭要見我?我有些意外,但仍是二話不說便帶上了門,隨韓俊上了車。畢竟那個老頭子現在是我的雇主。


    我靠在椅背上,韓俊看了我一眼問:“你很累嗎?”


    “有一點。”我說。


    “那麽你可以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到了我會叫醒你。”韓俊溫柔的說。


    他的語氣使我鬆馳了下來,倒不急著休息了。


    “韓俊,你在我們見麵之前就已經見過我了吧。”我很肯定的說。


    他非常驚訝地迅速看了我一眼。


    “你不想說也可以,我對那種事並不執著。”我笑著說,“我隻是想問問你,在你眼裏我是個怎樣的人?很市儈還是很貪婪?”


    “不,”他說,“因為我和你接觸得不多,具體的我還說不上來。不過我倒是從未聽說過你在金錢方麵的任何評論。我隻知道你是律師出身,卻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熟悉金融界。你足智多謀,營運有方,在證券交易所小有名氣。但我聽得最多的是,你是個公認的獵豔行家,你常常可以不動聲色、輕而易舉地同時征服四五個女人或男人。”


    我怔了怔,突然抑止不住自己大笑的衝動,“哈哈哈,獵豔行家?哈哈哈,韓俊,這是我聽過的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


    “是笑話嗎?”韓俊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卻深信不疑。”


    “喂喂,拜托,我身上根本不具備做一個獵豔行家的條件。”我說,仍舊笑得利害。


    “你若不是謙虛就是根本不了解自己,”韓俊說:“先不說你的容貌,因為那個你可以從別人的眼眸裏看得一清二楚。你真正迷倒眾生的是你那冷漠善變、讓人捉摸不透的個性,女人們都想捕獲你的心,而男人們則一心想征服你。”


    我笑不出來了,說。“韓俊,傳言是不能盡信的。”


    “我的看法對你來說不重要吧。”他見好就收地笑著說。


    “別讓有關我的傳言自你之後越傳越糟就可以了。”我歎了口氣說,“什麽同時征服四五個女人或男人,我的精力還沒有充沛到那種地步啦。”


    韓俊抿嘴一笑,“和本人討論這種問題很讓人難為情呢。”


    “沒什麽,這種事一兩次就會習慣的。”我說,並閉上了眼睛。


    我對溫柔是很沒有抵抗力的,明知道韓俊是華尚武身邊的人,有關我的調查幾乎都是通過他的手轉交給華尚武的,對一個調查過我的人本該保持距離,防範一二,可是因為他態度溫和,不卑不亢,倒讓我不知不覺間忘了這一點。我天真到讓自己發笑的地步。


    在車子到達華尚武別墅前,我始終閉著眼,沒有再和韓俊交談了。而他也沒有來吵我。到達大屋後,他才開口說道:“文奇,我們到了喔。”


    我隨他下車進屋。這裏我曾在不久前來過一次,不過也隻在其中的一個房間裏呆過。


    韓俊為我介紹了管家班尼特,班尼特對我說道:“江先生,老爺正在房裏休息,吩咐你到了之後就帶你過去。”


    韓俊笑著和我告別。“那麽文奇,我先回去了。稍後總裁的司機會負責送你的。”


    我點了點頭,和管家一起上樓,往華尚武的房間走去。在經過拐角的地方,我被一副巨大的油畫拖住了腳步,停下來觀看。


    那是一副少婦的肖像畫,看得出來有些年月了,不過還保存得很好。我自認對藝術沒什麽天份,但這副畫卻那樣的吸引著我的目光。畫像裏的少婦年約三十歲,穿著白色蕾絲的衣服,在頸間和腰間都係著粉色的帶子。她倚窗坐在一張藤椅上,夕陽照著她那美麗而秀氣的臉龐和映成金黃色的蓬鬆的秀發,那透著淡淡笑意的眼眸,那帶著幸福和滿足的神情……有種讓人在不知不覺中看出神的韻味。


    見我在那副肖像前流連不去,管家班尼特說道:“那是夫人的肖像。”


    咦?我吃了一驚,一時之間實在無法把這位美麗纖細的夫人和那個粗擴的華老頭連在一起。也無法把她和那個冷漠得不近人情的華一玖聯係起來。


    “你說畫中的這位夫人是華尚武的夫人,華一玖的母親?”顧不上禮貌,我求證的問道。


    “沒錯,不過夫人在小少爺八歲的時候便病逝了,之後老爺就沒有再娶了,華府的女主人至今為止隻有夫人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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