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故事中,王子最後找到了灰姑娘,兩人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但是,偉大的作者卻沒有告訴她,他們婚後會不會吵架?王子是不是真的一生都隻愛灰姑娘,沒有別人?灰姑娘能不能適應皇宮的生活……


    從來,沒有一本童話,交代過王子和灰姑娘婚後的生活。


    她想知道,真的很想很想啊!


    午後的陽光,暖暖照拂在身上,夏詠絮慵懶欲眠地趴在座位上,耳邊斷斷續續傳來班上的八卦集中營分享八卦,而能令這群懷春少女感興趣,曆久不衰的話題,自是她們的前任校園王子。


    很老套,但卻是每個少女十之八九會經曆的一段成長過程,人都畢業一年了,至今無法忘懷,大自曆年來的豐功偉業、疑似和誰談戀愛,小至一舉手一投足、甚至一個挑眉的帥帥表情,都可以讓她們興奮尖叫地討論好久。


    左一句“關梓修”,右一句“關梓修”自耳邊傳來,她從來、從來不會加入,也不曾與人討論過那樣的話題。


    雖然,她也曾是那心神蕩漾,暗戀癡迷到無法自拔的其中一員——


    他很帥,這點任誰都無法反駁。


    她還知道,不隻他,關家每一個成員,都是男的俊、女的俏,關氏出產,品質保證的那種。


    他不特別熱情,對誰都是淡而有禮,氣質沉靜,成績優異,校園中一舉一動備受矚目,輕易擄獲一幹懷春少女的芳心。


    任何時候看到他,都是一貫的冷靜沉著,人前人後從容淡漠,不曾有人見過他情緒失控。


    也許,就是這樣疏冷的距離感,反而造成一幹女孩為他癡迷不已。


    不是常有人說,距離帶來美感,幻想永遠是最美的?


    八卦集中營的話題,已經由愛慕對象的最新動態,離題到討論起什麽樣的女孩子才能吸引他的視線,占據他的心……


    什麽樣的女孩子啊……夏詠絮垂眸暗自沉吟。她也想知道。


    外套口袋的手機鈴聲響起,聲音不大,不至於引起旁人注目,但一聽到那獨一無二的來電鈴聲,她還是心裏一驚,下意識緊張地左右瞄了下,才迅速接起電話。


    “午餐吃了沒?”來電者劈頭便丟來這句。


    “吃了啦!”她壓低聲音,趴在桌上,將頭埋在圈起的雙臂中,電話講得遮遮掩掩。


    “是嗎?”很簡短俐落的回話,像他的風格,但語氣擺明就是對她的答案持保留態度。


    “便當的菜有吃光,白飯隻剩四分之一真的吃不完。”據實回報。


    對方這才信了她的說詞。“不要又讓我知道你沒事亂減肥。”


    不能怪人家不信任她,實在是她有前科,胡亂減肥,結果造成體育課跑800公尺測驗時體力不支上保健室報到。


    他永遠記得這件事。


    一語說得她心虛。


    反正他就是要死死記住八百年前的舊瘡疤就是了!


    “你專程從台北打電話回來,就是要問這個?”她口氣掩不住失望。


    “不是台北。我人在雲林。”


    “你回來了!”她驚呼,不經意流露的欣喜雀躍,徹底取悅了另一頭的人。


    他語調低柔。“下課我去接你。”


    “啊,你不要來!”她直覺反應,脫口便道。


    “嗯?”他輕哼,尾音微微上揚,無聲詢問,她甚至可以想像,他微微挑眉的神情。


    “那個……呃……我是說,我和同學一起走,你不要多跑這一趟……我、我晚一點再去你家找你。”她結結巴巴解釋。


    這說詞似乎說服了他,他淡應一聲。“那你自己小心安全。”


    “嗯,我知道。”雖然覺得自己被當成小學生對待,隻差沒被叮嚀“過馬路要看紅綠燈”,她依然溫順點頭,被管得很幸福。


    掛了電話,再朝四周瞄了瞄,確認沒有引起任何注目。


    是啊,她一向不受注目,安安靜靜、平凡無奇的一個女孩子,沒有亮眼的成績,也沒有出眾的外貌,走到哪裏都會被遺忘在角落、掩沒於人群,和他們口中那種焦點人物,是怎麽也搭不上邊的。


    一直都是。


    她隻是不懂,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隨手抓就有一大把,他究竟看上她哪一點呢?


    兩年了,她依然不懂,他們之間那難以想像的交集、發展。


    洗完澡,關梓修回到房中,瞄了眼坐在他床上的女友,她正抱著粉紅色的hello  kitty,下巴抵在膝上不知想什麽。


    那隻幼稚到不行的布偶,據說是他的第一任女友送他的十九歲生日禮物。一個大男生床上出現這種玩意兒,已經夠讓所有同齡男孩子笑到他臉上無光了,尤其它粉紅得讓他起雞皮疙瘩,但礙於那個第一任女友正坐在他的床上,他決定不為此發表任何言論。


    雖然從收到這個生日禮物開始,都是那個送的人在抱它,這種送禮居心就相當可議了,不過,礙於他另有柔軟身體可抱,他決定繼續保持沉默。


    “有心事?”淡瞥了她一眼,扭開桌前台燈,上頭擺著幾張女友近期小考的數學習題。


    她們說——優異出眾的他,得是怎樣豔冠群芳的女孩子,才匹配得上?


    豔冠群芳——這四個字讓她好心虛,根本不敢讓人知道,她是他的女朋友。


    低頭審視自己,身材算不上玲瓏有致,她覺得自己有點小小的嬰兒肥,雖然算不上胖,但是圓圓的臉,會給人胖的錯覺。


    有一陣子,她很自卑,覺得自己不太配得上他,才會有減肥的舉動,但他好像不知道她的想法,把減肥造成貧血、體力不支的她給念了好長一段時間。


    她既不是美人,也沒有讓人噴鼻血的身材,她也不懂,為什麽會是她?


    這實在是很詭異的一件事,白天眾人熱烈討論的校園王子就在她麵前,每天聽那麽多人談論他、猜測他喜歡的女孩類型,而她就坐在他的床上,卻問不出口。


    他,是喜歡她的……吧?


    但是,他喜歡她什麽呢?她和一般平凡的高中女孩並無兩樣,是什麽原因,讓他獨獨青睞於她?


    在錯誤的地方用紅筆一一列出計算過程,確認無誤後,留意到女友異常的沉默,他疑惑地回頭。“娃娃?”


    那是她的小名,誰教她天生就一張娃娃臉,圓圓嫩嫩的,她一直好羨慕別人能有一張古典細致的瓜子臉,所以有一陣子才會異想天開去減肥,不過肥沒減成,反倒被他念到臭頭。


    “不要這樣叫人家啦。”她小小聲抗議,但是就連反對,看起來都沒氣勢得很。


    還有什麽比這更糟糕的?父母這樣喊也就罷了,讓自己的男友像喊個乳娃兒似地叫她,實在很無言,有時她都覺得他管她像在管女兒。


    他挑挑眉,正是今天八卦集中營成員所形容帥到不行的神情。“過來。”


    她下床,溫馴地乖乖走上前去,任他伸手將她抱坐在腿上,這時才真正有了情侶間該有的親密,以及小別後的相思。


    他吻了吻粉唇。“心裏有事,不可以瞞我。”


    她將臉埋在他頸間,雙臂依戀地纏摟住他的腰,低低吐實:“我……好想你……”


    柔撫長發的手頓了頓,他收攏懷抱。“還有呢?”


    “台北那麽多漂亮的女生,她們都好會打扮……有沒有人說她喜歡你?”問完,自已先泄氣地有了答案。


    想也知道,怎麽可能沒有?他是那種天生的焦點人物,走到哪裏都少不了那樣的傾慕眼光。


    “如果我說沒有,你會相信嗎?”


    “不信。”


    “所以我不想騙你。但是說什麽是她們的自由,要不要接受是我的自由,我知道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她叫夏詠絮。”


    由他堅定的語氣中,她聽出了專屬於她的獨一無二,心房泛起淡淡的甜意。


    “可是……我沒有很漂亮,你喜歡我哪裏?”一直都知道,她從來就不是讓人驚豔的美人。


    “我以為,是你先追求我的。”他挑挑眉,戲謔道。


    她一窒,小臉炸紅。“那、那是……”想起那段丟臉至極的暗戀過程,她連話都說不全了。“好嘛,就、就算是我先追求你的,那你為什麽要接受?”


    “你做的小蛋糕還可以,我們家梓勤每次都說:真是太好吃了,要是以後都吃不到該怎麽辦……然後有一天他真的很幼稚地因為吃不到你做的蛋糕而大哭,剛好你告白了,我想到回家得麵對那個因為吃不到蛋糕而耍任性的十歲貪吃鬼,就點頭了。”不然他會被小弟哭到煩死。


    原來這才是真相他看上的是她的蛋糕,隻想拐她為他做點心,而不是看上她的人?


    太大的打擊,令她張口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關、關梓修——你好過分——”她扁嘴,連指控都像蚊子叫,含糊在嘴裏,完完全全是受虐小媳婦的最佳範本。


    眼眶紅紅的,鼻頭紅紅的,氣鼓鼓的臉頰也紅紅的,整個人就像床上那隻kitty,一整個就是粉紅到不行,不同的是,這個粉紅的她卻不會令他嫌棄地退避三舍。


    他湊上前啄吻,她鬧小別扭地偏開頭,不讓他親。


    “你怎麽連發個脾氣都理不直氣不壯的?”膽子這麽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理虧的是她。


    他也不安慰,逕自輕哼接續。“小鬼會大哭,是因為我吃掉了某人送的那塊乳酪蛋糕,害他沒得吃。這是我第一次嚐女孩子送的點心,你知道嗎?我其實不愛吃甜食。”


    她微愕,忘了要鬧脾氣,張著大大的眼睛回望他。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想品嚐她為我做的點心,感受她對我的用心,最後我覺得,被她追求的感覺還不壞。”


    所以……他的意思是……是……“你其實有一點點喜歡我?”是這樣解讀嗎?


    “笨娃娃,不隻一點。”如果隻是一點,他何必非要她不可?如果隻是一點,早已做好生涯規劃的他,又何必為她妥協、改變?


    早已計劃畢業後北上求學,談遠距離戀愛隻是徒增困擾,他何必?如果不是察覺自己動了心,患得患失起來,怕沒及時把握,便會永遠錯失的話,他其實沒打算這麽早談感情的。


    很多、很多嗎?他喜歡她,就像她喜歡他那樣深,是嗎?


    “不可以騙我喔!”


    “嗯。”


    “不可以不要我喔!”


    “不會。”


    “不可以抱別人,讓我傷心喔。”


    “你可以就近監督。”


    “咦?”她眨眨眼,不解。


    “我還是那句話,考進來當我學妹,我會照顧你。”


    “不、不可能的,我考不上……”她微慌,本能地想退縮。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他,考名校易如反掌。


    “你可以。相信我,我說你考得上,就絕對考得上。”她的程度他一清二楚,再加把勁,不成問題。


    “食宿方麵……”


    “我們一起住,一切有我擔待。”


    “我爸媽不會答應……”


    “夏叔我會負責說服。”


    “……”她努力挖空腦漿想反駁,在他堅決的態度下,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說好,娃娃。”


    “……好。”


    相識那一年,他高三,而她才高一,他是她的學長,一直到他畢業前的半年才有交集,但是於她而言,卻已經對他好熟悉了。


    每每聽八卦集中營在談論他,不知不覺,將那個名字記入心頭,打從初入學的那天,便悄悄留意著他。


    他太優秀,難免予人疏離難近的冷漠感,因此喜歡他的人很多,卻從沒人能鼓起勇氣進一步靠近他。


    而她,總是安安靜靜的,不多話,沒有引人注目的條件,再加上天生溫和的性情,容易被吃定,也容易被忽略,又不善與人辯,總是吃了悶虧。


    因此,她老是在幫別人當值日生,班上幹部該送的作業變成她在跑腿,上課替人抄筆記……甚至在投稿文刊錄取,被發現有好文筆時,她還替人寫情書。


    她不是沒想過要拒絕,隻是一來,徒勞無功,二來—— 當她知道代筆寫情書的對象是“那個人”時,心房竟鼓動著連她也不明白的緊張與期待。


    一開始,對他隻是好奇,到後來,看多了、聽多了,竟不自覺產生少女情懷式的仰慕。


    真正心動,是在上完體育課的某天,值日生把歸還體育器材的工作推給她,而她又不曉得該怎麽拒絕,隻好在大太陽底下,一個人吃力地搬著重重的體育器材。


    路過的他,僅僅瞄了一眼,連片刻思考都沒有,就上前接過她手上的負擔,代她送往體育用品室,然後告訴她:“你一個女孩子太吃力了,下次多找個人幫忙。”


    隻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但是比起那兩個將自身工作丟給她的大男生,他簡直紳士到天邊去了!


    從來沒有一個男生,覺得她也該是被憐惜、被體貼的,他的聲音溫溫淡淡的,但是音色好好聽,她是在那一天,真正感覺到怦然心動。


    她知道自己是沒有勇氣走向他的,他們的差異太大,永遠不可能有交集,她甚至連心事,都得小心藏好,怕被發現,惹人笑弄。


    藉著他人的名義,她有了表達的理由,藏在那一字一句背後的,其實是她不敢宣之於口的含蓄戀慕。


    那些情書,她寫得一點也不勉強。


    這一寫,就是半年。


    有那麽幾次,她不隻代寫,還代送,那幾乎要用盡她全身的勇氣,她還記得,第一次被強迫送去時,她緊張到同手同腳,眼睛不曉得要往哪裏擺,更糟糕的是,還絆倒在他跟前。


    他還記得當時的場麵——


    一個笨拙到連送情書都不會,直接五體投地撲倒在他腳邊的女孩,他當場錯愕地微張著嘴,反應不過來。


    不需要——行此大禮吧?


    要不是她眼眶水氣已到達滿水位,一副隨時準備要放聲大哭的樣子,他想他會很過分地大笑出聲。


    這也是第一次,他無法對女孩子擺出溫淡有禮的一貫表情——任誰在這種情況下都沒辦法吧?


    “你——還好嗎?”朝她伸出手,但極度懊惱挫敗的她,已經無法思考太多,慌張爬起,匆匆將信塞給他,轉頭就跑。


    這——其實是戰帖吧?


    基於對女孩子自尊的維護,他會有風度地收下每一封信,但始終堆放在房間角落的紙箱,從不刻意去看。因為一分好奇,那回他拆了信,並且記住信末的署名。


    大哥瞧見了,問他為什麽,他很沒良心地回答:“因為她跌倒的姿勢實在太醜了。”想不印象深刻都難,他還不小心看到內褲的顏色呢,嘖!


    後來無意中知道,原來他們的家隻隔兩條巷子。


    西洋情人節那天,她送了一盒巧克力,偷偷放在他家的信箱裏,正好被出來倒垃圾的他撞個正著,她作賊似的,立刻驚慌逃跑。


    她膽子怎麽會那麽小啊?


    他開始覺得這女孩好有趣,有勇氣寫情書、送點心,卻沒勇氣親手交給他,每次都遮遮掩掩,卻又笨拙得漏洞百出,屢屢被拆穿。


    他想,應該是那回的記憶令她太過羞愧,最後塞信的動作還萬分粗魯,以致她後來怎麽也沒臉麵對他,幾次在校園中碰上了,總是低垂著頭假裝沒看見。


    情人節過後,有一回遇上了,他告訴她:“那天你走太快,來不及向你道謝。還有,巧克力很好吃。”


    他不吃甜食,但是據他家貪吃的十歲小鬼的形容,他簡直要懷疑那盒巧克力是絕無僅有、驚天地泣鬼神的人間美味。


    她似乎有些驚訝。


    就因為他順口的一句稱讚,她開始不定期做些小點心,放在他家小鬼勞作課的成果——很醜的木製信箱內。


    次數一多,別說兄弟姊妹,連父母都知道有她這麽一號人物,也都嚐過她的手藝。


    “真甜。”今天是巧克力泡芙,關梓言嚐了一口,評論道。


    “是嗎?”他僅僅抬了下眼,又將目光移回數學課本上,專注於解題。


    “我是說,那種情竇初開的少女情懷,真甜。”


    他不說話,解完一題,計算紙翻麵,接下一題。


    “你不試試嗎?小女生真的很喜歡你。”關梓言又道。


    “還沒想到那裏。”這回,他連頭都沒抬。


    關梓言不再多說,起身離開,讓他專心讀書。


    直到做完所有的習題,他放下筆,捏捏微僵的頸脖,不經意望見擱在角落的泡芙,想了想,伸手取來一顆入口——


    “……果然很甜。”


    之後的半年,校園中見了麵,彼此會聊上兩句,她雖然不再見鬼似地驚嚇逃走,但也老是低著頭、紅著臉,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瞎子都看得出來,這女孩有多喜歡他。


    剛開始,她總是呼吸急促,說話緊張到顛三倒四、不知所雲,然後在轉身時泄氣挫折,一臉很想哭的樣子;一直到後來,她能夠看著他的眼睛,跟他聊上幾句了,但還是改不掉動不動就臉紅的毛病。


    她的聲音,很輕,很甜,個性溫馴得像隻小白兔。


    她很好說話,不擅於拒絕別人,因為經過她的班上,他每個禮拜至少看到三次她擦黑板。哪有人天天在當值日生的?


    畢業前一個月,他在家裏的信箱看到一封給他的信,但並沒有郵戳,顯然是親自送來但沒膽當麵交給他。會做這種事的人,他連思考都沒有,而信末的署名,確實也和上次那封相同。


    她在信中含蓄邀約,他還在想她突然轉性了不成,膽小到連麵對他都會臉紅結巴的女孩,居然敢主動約他?他好奇赴約,卻發現那人並不是她。


    那種感覺——他說不上來,不知是被欺騙的惱怒,還是自作多情的難堪,總之他很不爽。


    而不爽的情緒,一直醞釀到畢業前幾天。


    他是畢業生代表,要上台致詞,彩排那天,她鼓起勇氣約他出來。


    “什麽事?”他態度冷冷的。


    “那個……”生平第一次,以自己的名義寫給他的信就在口袋裏,都快被她捏縐了,就是沒膽交出去。


    尤其,他的口氣好冷漠,和以前都不一樣……


    “那個……你剛剛表現得很好……”


    “謝謝。”他還是沒什麽表情。“你找我出來就是要說這個?”


    “還有……還有……你台風很穩……呃……我是說,你都不會緊張嗎?”


    現在是她比較緊張吧?


    這女孩一緊張,就會語無倫次。


    “催眠自己,把不管是一千、一萬還是更多,都當一個人看待。如果你連麵對一個人時,都不能完整表達自己的意思,我說再多都沒有用。還有問題嗎?如果沒有——”


    “誰說我不能表達自己的意思!”被他一激,她衝動地抽出口袋裏的信。“這個,給你的!”


    這次,她沒有跌倒了,幹脆俐落的動作,連她都想為自己鼓掌喝采,她怕是一輩子都難再有此刻這樣的氣魄了。


    如果紅到幾乎腦充血的臉色不算的話。


    她不知道自己怎會如此勇敢,或許是聽說,他考上了北部的學校吧!想到他一畢業,她也許再也見不到他,生平第一次那麽喜歡的男孩子,她想,她至少要讓他知道的,為她的初戀做最後的完整詮釋,日後想起才不會遺憾。


    她不敢看他,舉高雙手等他收下。


    氣氛靜默了三秒——


    “左轉五步,右手邊有垃圾桶,麻煩你,謝謝。”他沒收下,表情甚至沒有絲毫變化,平緩吐出這幾句。


    她一臉錯愕,不敢相信他說了什麽。


    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這麽勇敢,真心真意地向一個人告白,他怎麽可以這樣……


    張大的眼,蓄滿水氣,她隻是瞪他,紅著眼眶。“你——好過分!”


    喜歡一個人又沒有錯,他可以不接受,但也別這樣當著她的麵糟蹋她的心意啊!


    從不與人交惡,她最極限的罵人詞匯,也隻能到這裏了,但委屈兮兮的眼神,已經完全傳達出無聲的控訴。


    “是我過分還是你太閑了?那麽有空替人送信,怎麽不去當郵差?”他反諷。


    “我、我沒有,這是我寫的……”


    “你寫的?原來你不隻送信,還兼代筆?”他更正,這家夥可以去選好人好事代表了!真熱心,當郵差簡直是埋沒她。


    他好像……更不爽了。她想解釋,卻心虛得無從說起。


    他冤枉她嗎?可是這些事她確實做過,不是嗎?


    “我也不想問你替幾個人做過這種事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是在幫著別人欺騙我。如果連寫封信的誠意都沒有,那我又何必看?”


    所以……他是在氣她欺騙他?


    “對、對不起。”她幫別人欺騙過他,這封信,她想他是不會看了,所以——“學長,我很喜歡你。”他不看,她還是要讓他知道。


    說完,她忍著淚轉身走開。


    “等等。”關梓修出其不意抓住她手腕。“我再問你最後一次,這封信你寫的?”


    她吸了吸紅紅的鼻子。“我寫的。”


    “你的名義?”


    她委屈兮兮點頭。“我的名義。”


    “你知不知道我氣你什麽?明明想說的話,為什麽不說?明明不想做的事,為什麽要答應別人?拒絕有這麽難嗎?大聲表達自己有這麽難嗎?你剛剛明明就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呆子都知道她的心意,他又不是睜眼瞎子,怎會不懂?他隻是不爽她明明心儀他,卻還替別人送情書給他,做人隨和不是表現在這裏的!


    她被訓得乖乖的,一聲都不敢吭。


    盯視她半晌,朝她伸出手。“拿來。”


    “什麽?”她一愣一愣。


    “信。”


    “信”他願意收了?


    反應過來,她忙不迭遞上。


    “給我幾天的時間,畢業典禮過後,我在這裏等你。”最後,他這樣告訴她。


    父親總說,他是七個孩子裏,做事最深思熟慮的,就是感情也一樣。他讓自己冷靜思考了幾天,各方衡量過後,才做下決定。


    他在畢業那天告訴她,會北上求學,而且沒打算談遠距離戀愛。


    “我知道。”她垂著頭,被拒絕是意料中的事,也沒期待過什麽。


    “所以,你有沒有把握考上同一所學校?”


    “咦?”這句她沒預期到。


    “如果能,而那時感覺依然不變,我們就在一起。這段時間,我們都把身邊的位置保留著,可以接受嗎?”


    那時的他,並不確定他們合不合適,於是提出折衷方案。


    心動,確實是有的,這並不在他的人生規劃裏,但是想到她紅紅的眼睛、難過的表情,他就沒辦法說出拒絕的話。


    他不確定,自己可以多喜歡她,時間與距離是一大考驗,若這是一時的激情,或者她遇到更心動的人,那麽任其自然而然地淡掉,也未嚐不好,無論於他或她而言。


    他把一切都規劃得很好,真的很好,隻是——


    “人生可以規劃,感情卻是沒有辦法規劃的。”聽完他的想法,大哥說了這麽一句。


    是啊!生涯規劃都會有變數了,何況是抽象而難以支配的感情?


    他不曉得事情是怎麽演變的,一開始隻是假日回來時,一通電話約對方出來走走,聊些生活瑣事,像普通朋友一樣問候;到後來,會到彼此家裏走動,對方父母熟到可以叫他們的小名,家人戲稱他們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最後,在第一年暑假共度的情人節,不小心多喝了兩杯,情緒對了、氣氛對了,飽滿的情感在胸口激蕩,他一時衝動吻了她,上了床。


    隔天她由他房裏出來,不小心被小弟撞個正著,當下扯著嗓門喊:“滿過頭了、滿過頭了啦——”


    死小鬼的音量,保守估計由街頭到巷尾都聽見了,這樣要還不算一對,那就嘴硬到天打雷劈了。


    從第一年的曖昧期,到第二年的交往期,感情路上一直都是他領著她走,而她被動地配合著他的腳步,那時的她,很滿足、很快樂,全心全意相信,他的腳步可以帶著她,走向通往幸福的那條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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