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後。


    何續歲忍了兩天,終於還是來了。他敲了敲門後,便迫不及待地打開門。


    將近兩年的時間,他很少離開她,不管再忙再累,都會硬擠出一點時間,他陪著她,她陪著他。這是第一次他離開她這麽久。


    大學入學考的前一天,如璘猝然心跳急促,緊急送醫急救。


    她氣若遊絲的說:“歲,你要好好的考,別跟來了,我會好好的,不要為了我影響你的考試。答應我,你要好好考。”


    他無聲的點頭。


    第一次,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替她受苦、替她挨刀、替她疼痛。


    待房門一開,就見她笑得燦爛。“歲,你來了。”


    如璘的單人病房裏出現了另一個人,何續歲早在門外時就聽到他宏亮的聲音了,他的聲音仿佛有著無限生命力,一字一句,都帶著陽光和活力。


    “歲,這是方宇翔,他和我從小就認識唷。”


    “宇翔,這是續歲,他是我的……”如璘正想著一個比較適合的稱呼來形容她和續歲的關係。


    “保鑣。”續歲替如璘接了下去。


    如璘則怪怪的看了續歲一眼。


    一旁的方宇翔看出了他們之間的怪異,便兀自說起話來,想化解尷尬的氣氛。


    “對呀,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從小就同甘共苦的一起吃藥打針。”方宇翔一邊說一邊帶著生動的表情,好似真的很痛苦。


    “你哪有這麽嚴重。看你現在聲音都比別人大,至少你這次進醫院是因為不要命的飆車,而不是心髒出毛病。”如璘故意糗著宇翔,兩人從小就是先天性心髒病病童,隻是宇翔患的是動脈管未閉鎖症比較好處理,前後動了三次手術,之後就能正常發育、長大,現在可是氣血通紅,高壯得不像曾經是一個心髒病病童。


    “你倒是愈大愈伶牙俐齒了喔。”說完,還捏捏如璘的臉頰。


    方宇翔大如璘三歲,從小就喜歡以哥哥自居。


    兩人如此無礙的相處,何續歲全看在眼裏,讓他原本急熱的心情頓時冷卻不少。


    他替自己找了張椅子,默默的削著蘋果──如璘最喜歡的水果。


    方宇翔敏感的感覺到氣氛怪怪的──那個保鑣的眼神不大對,像是把他當成了賊。他知道易家家大業大,如璘確實需要一個保鑣來保護她的安全,隻是,這個保鑣感覺起來不太友善……他不是不會看人臉色,所以決定早早閃人。


    “小璘,我改天再來看你,自己保重。”


    “你也是。石膏早點拆喔。”


    說完,方宇翔就走了。


    這時如璘才發現續歲的臉色不大對。“歲,你心情不好?”


    自從易家買下續歲的那一天起,續歲的個性就變得很壓抑,而且他對自己要求極為嚴苛,隻有在麵對她時,才會展露性格中比較真實的一麵,但在外人麵前,他向來冷酷得讓人不想親近。


    “沒。”


    那一定就是心情不好了。通常他的回答越是簡短,就代表他心裏有事。會是什麽事呢?考得不好嗎?續歲自我要求這麽高,若是考不好,他一定會很難過。


    想到這,她就不敢提考試的事了。“外麵天氣好好,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不好。你才剛病發,而且太太要你在醫院多住一個禮拜。”


    “一個禮拜?我媽咪什麽時候說的?”她愁眉苦臉的。


    “剛剛我出門時,太太特地跟我說的。你不用打電話問了,因為太太已經趕著去美國陪老爺開會。”


    “……”她最討厭住院了。


    “我帶了你最喜歡的音樂和書。”還是不忍看她愁眉苦臉。


    “是嗎?快拿來。”笑容恢複了。


    他無言的把書和cd拿了出來,看她一臉饜足的翻著書,他則在一旁將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一塊一塊的喂她。


    “歲……你不要一直陪著我。”她順手接過續歲遞來的蘋果。“考完了,應該要去狂歡呀。我有書看就可以了,你去狂歡吧。”


    “我不想狂歡。”


    “那你想幹嘛?”續歲的壓力持續了一年半,每天逼自己和時間賽跑,夠累了,考完了還來陪她這個病人幹嘛?


    “幫你削蘋果。”


    “厚……你真無聊,無聊死了。”明明是年輕人,卻像個老頭似的。


    吃了最後一口蘋果。“我吃完了,你別陪我了,我很好,看要去哪玩,去吧,晚上叫劉嫂來陪我就可以了。”


    何續歲睨了她一眼,換了一個坐姿。“管好你自己就好了。”拿了本書,兀自看了起來。


    結果,他陪著她,在醫院住了一個禮拜。


    寧靜的下午,易如璘大腿上擺著書,不過顯然心思並不在書上。她看了看時鍾,睨了坐在一旁的續歲一眼。


    和續歲一起高中畢業後,她又回頭繼續準備考她的中文研究所,終日和中國文學史、文字學、聲韻學為伍。


    終於,她耐性沒了。何時他才要說呢,她可是很著急的。


    “歲?”她試探性的問。


    “嗯……”他手捧著書,順著翻了一頁,不過耳朵可是很專注地在聆聽如璘說話。


    “今天放榜了。”


    “我曉得。”很平淡的回答,好似他之前的努力不算什麽。


    “那你怎麽沒說什麽?”她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居然表現得這麽無所謂。


    “老爺曉得了,我們早上通過電話。”仍是低頭看書。


    “那你考上哪?”第一個知道的居然不是她,她有一點……惱!


    “台大醫學係。”又翻了一頁,雙眼直直看著書。


    “醫學係……”她大喊,重複他的話。


    “嗯……”他看了她一眼,對她的反應反倒有些驚訝。


    “你不是怕血?”她記得續歲說過他怕血,怕血怎麽當醫生?而且這家夥考得很好嘛,那天幹嘛臭臉啊。


    “任何事情都可以訓練。”他抬眼,很認真的說。


    “真奢侈。我竟然有一個醫生保鑣。”說完,如璘一把搶過他的書。“何續歲,你不要那麽無聊,為了我去念醫學院,你是嫌時間太多嗎!”


    想來想去,還能為了什麽。續歲愛幹淨、怕血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就連牛排他都要吃全熟,這種人要去念醫學院?


    “你別無聊亂想一通。”他拿回書,冷靜的坐回位子上。


    “續歲,你何時才能為自己活?不要全為了我,連我自己都不曉得什麽時候會沒命,你念什麽都沒有用!上天要我走,我就得走,但你要做能讓自己快樂、想做的事情呀,這樣我才放得下心。”她大聲的說。


    “你不要說什麽走不走的,我不想聽。而且我正在做我想做的事情、能讓我快樂的事情。”他看著她的眼,眼神再篤定不過了。


    當個醫生,至少不會在她發病的時候隻能幹著急。要嘛,他就當一個能拯救她的人,不用將她的生命交到別人手上。


    讓她活下去,是他的責任。


    之後。


    續歲每天吃牛排,而且隻吃五分熟;一切下去,血不停的冒出來。懂得吃的人,說那是汁多味美;怕血的人一看,那叫血肉模糊。


    看得出來續歲吞得很勉強,卻硬生生吃了一個月的五分熟牛排,到最後連劉嫂都不想再煎牛排了。


    暑假,續歲自願去醫院急診室當義工,每天看一堆急診病患,斷腿的、撞破頭的、甚至手指割到、氣喘病發的,這樣的日子,經過了兩個月,每天回來,續歲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甚至有一點發白。


    “續歲,明天別去當義工了,有些事,是練習再久也沒有用的。”她特意提出來說,想說服他轉係。


    他不依。依然每天去當義工。有一天,他回來時,自信滿滿的說:“我今天幫一個孕婦接生,她來不及送去婦科,就在急診室產下一子,全身血淋淋的,是我接住小孩的。”頓了一秒,他說:“有些能力確實是天生的,但是後天的努力也很重要,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拗不過續歲,她選擇另一種方式和續歲相處。已經有夠多人為她的生命所牽絆了,實在不需要再多加一個何續歲,所以她必須先離開,續歲才會懂得為自己而活。


    一開學,續歲的功課就十分忙碌,加上自我要求高,所以又回複到像以前一樣,念書念得很拚命,但仍是會抽出空陪如璘看書、吃飯、練琴。


    回到家,續歲習慣性的到書房找如璘。


    “我今天想一個人靜一靜,你不用來陪我,和同學出去玩,或是回房念書都好。”第一次,她拒絕續歲的陪伴。


    第二天,琴室。


    曲子彈了一半,就看到續歲微笑的進門,她驟然停手,麵無表情的走回房間。


    第三天,餐廳。


    “我今天不想去餐廳吃飯,請劉嫂拿到我書房來。”


    “我陪你在書房吃飯。”


    “不用,我想一個人。”


    “記得蔬菜多吃一點,不要挑食。”續歲說。


    他無言的幫她把飯菜拿到書房,將房門輕輕關上,駐足了一分鍾,才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


    第四天,假日。


    通常續歲會帶她去郊外走走,有時候騎腳踏車,有時候在附近的街道漫步,兩人一前一後,不管歡笑或是難過,他始終在一步的距離內。


    續歲敲了敲如璘的房門,在門口說:


    “今天天氣好,陽光不強,我們出去走一走。上次你說想去九份吃芋圓,今天去怎麽樣?”順便可以去金瓜石,如璘喜歡有曆史古跡的地方。


    如璘開門,說:“不用。你和你同學出去呀,大學裏應該有新同學吧,約新同學出去呀,我和宇翔約好要去看電影。”


    “我送你去。”他急急的說。


    “不用。宇翔會開車來,等一下他會來接我。”


    之後,他用著警告的口吻告訴方宇翔,時速不準超過八十,十點前要送如璘回來。


    方宇翔一邊開車一邊說:“你的保鑣的責任感超重,他剛剛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會把你怎麽樣似的。”


    “他就是那樣呀,喜歡把自己當成忠心耿耿的奴隸,勸都勸不聽。”


    “他真的隻是保鑣?”怎麽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占有欲?


    “是呀,不然呢?”還能是什麽?


    “沒事。”方宇翔找到一個停車位,興奮的停了進去。一哈,真幸運,這附近停車位一位難求。”


    過馬路的時候,隻剩下十五秒,方宇翔拉著如璘說:“快!剩十五秒了。”小跑步的過了馬路。


    看電影前,方宇翔遞了一大桶爆米花和大杯可樂給如璘,咧嘴一笑說:“看電影的基本配備。”


    瞬間,一個高大的身影閃出,將爆米花和可樂拿走,冷冷的說:“她不能吃高甜分和油炸的東西。還有,不要帶著她跑來跑去,她心髒不好。”


    “續歲……”如璘驚得看著此刻出現在眼前的人,口氣有著氣惱和驚訝。


    他這是在幹嘛!她有那麽脆弱不堪嗎?連出個門他都要跟,會不會太盡責了?如璘在心裏這麽想。


    方宇翔瞠目結舌的看著眼前突然冒出來的“保鑣”。“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我沒有注意到。”


    氣氛一時僵在那。續歲拿出保溫水壺和保鮮盒遞給如璘,說:“劉嫂早上弄了桂枝人參湯,我請她人參少放一點。還有,看電影可以吃水果,不要吃垃圾食物。”說完,看了看手表。“電影快開始了,進去吧,結束時我會來接你。”


    一旁的方宇翔好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似,頻頻說:“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下次會注意。”然後不停的鞠躬道歉。


    一直到和如璘走進電影院裏,方宇翔才又小聲的說:“他真的隻是保鑣?”他的舉動實在像極了吃醋的男朋友。


    電影結束,如璘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麽,滿腦子都是續歲的身影,她覺得自己像是長不大的小孩,讓續歲永遠保護著。


    方宇翔是粗心了點,走路的時候不會等她,車裏放的音樂也很吵──重金屬搖滾樂,讓她下車的時候有一種頭重腳輕的感覺。


    續歲的車上,永遠隻放輕柔的古典樂,每一張cd都是她喜歡的;走路的時候,他永遠跟在她身後,總是讓她很有安全感。


    續歲說他習慣快走,所以他要走在她後麵,以免她跟不上他;她走路時習慣東張西望,而續歲永遠配合著她,走走停停,一路上好默契的東說西說。


    老實說,和續歲在一起的確舒服多了,也比較自在;續歲了解她的一舉一動,隻要她一個眼神,續歲馬上就能知道她需要什麽或討厭什麽。


    和方宇翔在一起,雖然有趣,但他粗心大意的,反倒要她幫他注意東、注意西的;而且也談不上是十分熟稔的朋友,隻要一不講話,就會陷入漫天的尷尬;所以方宇翔一旦講個不停,她也就應付得頭痛不已。


    第一次和續歲以外的男人單獨出遊,的確是個糟糕的經驗,但她仍渴望看看外麵的世界,不要隻局限在易家的生活、續歲的陪伴以及無數的書本,如果有其它的可能性,她都希望去體驗。


    她不想永遠被保護,哪怕她的生命是短暫的。


    看完電影,上了續歲的車,如璘一逕的沉默,不為他今天的行為下任何注解。


    和方宇翔揮手道再見時,還可以在他臉上看到一些狼狽,仿佛這是一個很糟糕的約會;但他臉上不拘小節的笑容讓如璘放心不少,就怕少了這個朋友。


    方宇翔展開大大的笑容說:“保鑣先生,以後我會注意的,可別給小璘禁足喔。我粗心大意的,忘記我和她都曾經是病人,不過我脫離那種情形很久了,以後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臨走前,方宇翔這麽說。


    續歲冷著一張臉,點點頭,就將車開走了,留下一臉古怪和滿心疑問的方宇翔。這個疑問在他腦海盤旋很久了。“他真的……隻是個保鑣嗎?”他搔搔頭。無解。


    車裏,放著如璘最喜歡的舒伯特奏鳴曲;他意外現身,雖然讓她有些不高興,但和他在一起確實是最自在、舒適的。


    “餓了嗎?”他看著前麵的路況。


    她搖搖頭。


    等紅燈的時候,他拿出另一個保溫壺,倒奸水,拿出一包藥說:“吃藥了,小姐。”


    “我不想吃。”向來愛惜生命的她,突然想任性一下。


    綠燈了,他將水放在一旁,將車開到路旁,然後熄火。


    “你幹嘛?開車呀。”她一臉費解的看著他。


    “等你吃完藥,我再開車。”他將水和藥包再遞給她,然後閑閑的注視著前方,就等著她吃完藥。


    沒想到續歲會來這招,如璘氣得想開車門離開,也不管自己對這裏的略熟不熟;她試著打開車門,卻發現,車門是鎖著的。


    “打開。”她第一次用命令口氣。


    “現在車子多,出去很危險。你吃完藥,看要去哪,我都會載你去。”他有條不紊的說。


    “要是我不吃呢?”她覺得自己像個任性的小孩,卻憋不住這口氣,讓她脫口說出這麽任性的話。


    “我們就一直在車上,看你什麽時候想吃藥。”


    她氣得不想理他,頭轉向窗外,就是不看他。僵持了三十分鍾後,她竟打起了瞌睡。


    “小姐?”


    “嗯……”她打了一個嗬欠,好想回家睡覺。


    他無聲的又拿出藥包和水遞給她。


    她隻好很沒出息的……吃了。


    之後續歲立刻開車載她回家。上樓的時候,是他抱著已經昏昏欲睡的如璘進房間,幫她蓋好被子,完成一日保鑣的責任。


    往後的日子,續歲維持著一貫照顧、守護的角色,而如璘仍是對他愛理不理的,常叫他出去玩、體驗生活,不要陪她。


    有了上次的經驗,她再也不想和其他人出門了;加上她認識的人其實有限,給別人添麻煩,她自己也難受,於是幹脆就照著以前的模式生活,反正她已經習慣一個人了。


    這天,易如璘在書房畫著素描、聽古典樂,一臉的自得其樂。


    何續歲站在書房前,敲了敲門。“小姐,吃飯了。”一個月了,她到底要鬧到什麽時候?他揉揉眉心,煩惱著。


    “知道了。你先吃,晚上我餓了,會叫劉嫂拿來我房間。如果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擔心我。”房門仍是沒開。


    “那……我和同學出去吃飯,班上有聚會。”他在門外這麽說。


    房門立刻打開了,露出她小巧的臉,如彎月般的眼。“那你快去呀,要玩多晚都沒有關係,我爹地和媽咪在越南討論新廠的事,晚上我幫你接電話,我會說你在洗澡,反正不用擔心,我會罩你的。”易慶揚夫婦忙碌得常要當空中飛人,但每晚都會和續歲通電話,主要是關心如璘的生活狀況。


    “我……那我去了,別忘了吃藥。”說完便轉身離去,那背影,讓如璘突然覺得……很孤單。


    隨即,她又推翻自己的想法。續歲是和新同學去聚餐,怎麽會孤單。也許是他壓抑了太久,還沒學會怎麽放鬆。


    如璘打開窗戶,對著已在門外的續歲大喊:“好好玩喔!”然後揮揮手,笑容甜得像天使。


    然而,續歲顯然沒把心放在聚會上,每隔一個小時就會打一通電話。


    八點。“小姐,你吃藥了嗎?”


    “吃了吃了。你好好玩吧。”易如璘一邊看電視一邊回答。


    九點。“小姐,你……在幹嘛?”


    易如璘深深吸了一口氣。“在練琴。你好好玩,不用一直打電話,我會照顧自己。”


    十點。“小姐,你要睡了嗎?”


    “……還沒有,我還不想睡,但再過半小時,就想睡了,請你不要再打電話了,好好的玩。你現在在哪?”易如璘聽得出來他們在ktv裏唱歌,聲音很嘈雜。


    “我和同學在ktv唱歌,等一下他們還想去pub跳舞。”


    “跳舞?”如璘羨慕的口氣。“那你也跟著去呀,回來再告訴我好不好玩。”


    “……我不太想去。”他隻想陪她。


    “厚,不管,你一定要去,回來再告訴我pub裏放什麽音樂、跳什麽舞。還有,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了,我又不是老媽子,你也不是乖兒子,好好的玩。”說完,易如璘就掛斷電話了。


    續歲無言的看著手機,遠處傳來同學的聲音,“何續歲,你一個晚上要打幾通電話!你夠平安的啦,快來唱歌。”


    開學三個月了,隻有續歲和同學還不熟,老是獨來獨往,下了課就回家,很少和同學交流,這次是班代邀約的,有點半強迫性質,班上同學都出席了。


    回到位子上,班上的男同學唱著震耳欲聾的歌,一群人搖頭晃腦的,很有青春的氣息。


    “誌明心情有影寒


    春嬌你哪無要和我播


    聽著同學唱的歌詞,像是呼應著他的心情。這出電影,已經失去重心了,她不再配合他了,那他又要如何演下去?何續歲少了易如璘,這出戲,就沒戲唱了。一個人的戲要如何演完?無論怎麽演,都是苦澀和孤獨呀。


    他一個人喝著啤酒,安靜的看著大家狂歡,連女同學湊近他他都不知道。“何續歲,你心情不好嗎?”


    他看了女同學一眼。她叫什麽來著,他全無印象,但她笑起來有著可愛的梨渦,讓他想起如璘。


    “對不起,你是……”他一臉尷尬。


    “我是成潔,是副班代,登記出缺勤的,你居然不認識我。你是不打算蹺任何課嗎?居然不來巴結我。”成潔笑說著。


    念醫學院的男同學通常都戴眼鏡,隻有何續歲沒戴;他俊朗又高大的身影馬上就風迷了整個校園;不說將來是個醫生了,人長得那麽好看,連別係的女同學都知道醫學係有一個帥哥型男何續歲。


    隻有續歲不知道自己已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每天一下課,仍是連忙回家。


    成潔氣質清新,不知不覺中,他將成潔拿來和如璘相比。成潔自然沒有如璘好看,但她談吐自信,臉上總是帶笑,和如璘感覺起來很像。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向來不喜歡親近人的續歲,也覺得和成潔聊天很有趣;她也是聰明的女孩,自信又大方。


    後來一群人去pub跳舞,何續歲一個人坐在吧台,看他們一群人跳舞跳得忘我。


    “你不下去跳嗎?活動活動。”成潔問。


    續歲搖搖頭,酒一杯一杯的灌。


    台北有哪家pub他沒去過。他以前甚至還要當藥頭賣大麻、k他命、搖頭丸,想來如璘是忘了他曾來自哪裏。再如何五光十色、墮落沉淪的生活形式他都見識過。


    人隻要經曆過靡爛、墮落的生活,再歸於平淡,心就會趨於平靜;心平靜了,再大的狂風驟雨,也掀不起一絲漣漪。


    淩晨兩點,急促的門鈴聲吵醒了如璘。


    門一開,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斯文男孩說:“不好意思,他喝醉了。”男孩很不好意思的看著如璘,驚訝於何續歲家裏竟這麽有錢,還有一個這麽美麗的妹妹。“可能會吐喔,他完全沒意識了。”


    “謝謝你,麻煩你了。”如璘對著男孩說。


    “那我先走了。”臨走前,還不忘再看一眼如璘。心想,如果世上真有精靈的話,那何續歲的妹妹大概可稱作人間精靈了吧。


    唉,怎麽有人這麽好命,兄妹都這麽好看,家裏又有錢到有前庭花園。男同學有一點羨慕,回頭看了一眼易家大門,隨即發動機車,騎遠了。


    “福伯,你可以把續歲抬上去嗎?”如璘見福伯一副吃力的模樣,知道背喝醉了的人最吃力了。


    “可以的。”福伯將續歲抬到他的房間。“小姐,你去睡吧,我來照顧他,看來他可能會吐一個晚上。”


    “沒關係的,我和你一起照顧他。”如璘拿著熱毛巾幫續歲擦臉,等待預期中的嘔吐。


    結果,何續歲隻是翻了翻身,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福伯,我想我們多慮了,他沒有吐,也沒有不舒服,你先去睡吧,有什麽事,我在隔壁,如果他不舒服,我再叫你。”


    兩人折騰到半夜。如璘回房後睡沒多久,就聽見續歲痛苦的呻吟聲。


    她趕緊折回;以往,總是他照顧她。她笑了笑。


    他白著一張臉,嘴裏念念有詞的,“我要喝水。”


    如璘連忙倒了一杯水給他,喝沒幾口,就像是要嘔吐的樣子。


    吐吐醒醒的,本來蒼白的臉,慢慢恢複了紅潤。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喝酒。”如璘念著。


    “小姐、小姐……”他迷亂的囈語著,“為什麽……為什麽……”說著說者,如璘居然發現續歲眼眶裏似有淚水。


    “續歲,你說什麽,再說一次,我聽不清楚,什麽東西為什麽呀?”


    “小姐……”他忽然張開眼,看了如璘一眼。“你是誰?長得好像小姐……”接著又逕自胡言亂語起來,“為什麽要改變?為什麽……為什麽不讓我陪你?為什麽……明明,我就是來守護你的,為什麽……為什麽……”


    “小姐,我喜歡你,好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我愛你呀,不要再不理我了,我做錯了什麽嗎?我隻有你了,這世界上,我隻剩下你了……為什麽不能和以前一樣……”


    如璘的臉發燙了起來,原本扶著續歲的手變得有些僵硬;她的臉,也和續歲一樣,赧紅成一片。


    續歲喜歡她?


    她從來就不曾想過這方麵的事。十六歲那年,續歲保全了她的性命和安全,而她給了續歲一個新人生。


    接下來,她的人生就再也不孤單,因為有續歲陪著她,而她也喜歡陪著續歲;她最自在、快樂的時間都是和續歲相處在一起時,甚至爹地、媽咪都沒有續歲了解她的多。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的關係已轉變成……她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有一天,突然綻放開來,然後散發出醉人的花香。


    她還不懂得愛情,她隻知道,續歲在她的生命中,占著極重要的位置;關於情愛,與其說她不懂,不如說她根本不敢去碰。


    她像個旁觀者,冷靜地看著周圍的人歡喜、憂傷;她似懂非懂的,隻知道那一塊領域,是她這輩子都無法去碰觸的。


    她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掌握,又如何去掌握一段感情?又何苦去牽製另一個人的人生。


    她蹲了下來,看著因酒醉而皺著臉、表情痛苦的續歲。


    “續歲,我不知道這樣做會傷害你,對不起……我們不要改變,我不會再改變我們的相處方式了,我們要相依相存的。但是,不要喜歡我,找個健康的女孩愛吧。”她將他皺著的眉撫平。


    如璘輕輕的將門關上,臉還是紅得發燙。不是沒有收過情書,不是沒有被告白過,但如果那個人是續歲,就怎麽想怎麽怪異,她和續歲……是地萬萬沒有想過約結台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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