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


    “易小姐,綁架是公訴罪,不管他在綁架期間如何善待你,他都是綁匪。”劉警官耐著性子解釋。


    “但你們要如何證明他是綁匪?你並沒有親眼看到他綁架我啊。而且,真正的綁匪你們警方並沒有抓到,不能夠因為他人剛好站在我旁邊,就說他是綁匪。”


    “這……”


    最後,易慶揚和警方真的在約定地放了一億五千萬現金和一架直升機,而綽號五哥的李武生和七仔吳發全也確實出現了,但他們一見瞄頭不對,就跳崖了,至今未找到屍首。他們猜想,兩人不可能那麽輕易就死掉。俗話說得好,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不是?


    那扇門,之所以會有外鎖和內鎖,是因為他們原本就打算犧牲掉阿邦;等錢一到手就撤走,根本不打算接走他。要是有什麽事發生了,有阿邦可以頂罪,他們原就不打算撕票,重點是贖金。


    “我不管。他不是壞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旁的易慶揚皺著眉。“如璘……”


    怎麽向來乖巧、順從的女兒,這次曆劫歸來,會對這件事情這麽執拗堅持?


    “老實說,我們要辦他,也不知道要怎麽辦。他在台灣居然沒有身份。他過去的入學資料都是假的,而且同一個名字,居然在三個地方同時出現。”


    “那就別辦他了。”易如璘露出微笑。“我可以看看他嗎?”


    “我叫他出來。”


    不一會,阿邦出來了。


    “你們談,我們先出去。”易慶揚說,知道女兒和這小夥子已有深刻的革命情感。


    “你,給我小心點,外麵都是警察,別耍花招。”劉警官對阿邦說。


    直到劉警官和易慶揚都走了,易如璘才露出笑容說:“你看起來精神很好。”


    “托你的福。這裏雖然是看守所,但是吃得好、穿得暖。”


    他長了點肉,不像之前的瘦排骨,大概是營養充足吧。怎麽也沒想到兩個禮拜後再看到他,他的氣色居然好了這麽多,至少臉上皮膚已有些發亮,不像之前的黑黃、雙眼無神,而且變得更好看了。


    “在這裏一切還好嗎?”


    “很好。至少比外麵好。”不用每天擔心自己是不是下一刻就會沒命。


    “不好意思,讓你待在這裏這麽久。我會盡量幫你想辦法,早點救你出去。”


    “小、鬼,我不是說過了,我是壞、人,我被關在這,是很正常的事,救我幹嘛呀。而且我是罪有應得。”頓了頓,他忽然想到──“七仔和五哥找到了沒?”他麵露擔心。


    “還沒。你擔心我?”她又笑了。


    “你是傻了喲,還有心情跟我抬杠。他們很狠,殺人不眨眼的,一天沒抓到,你一天得不到安全,他們的報複心很強的,你要小心一點。”現在警方到處在通緝他們,他們若還活著,過著逃亡的日子,鐵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說你擔心我,還不承認。當一個壞人就要當得稱職點。”她的口氣中充滿了逗趣,絲毫沒被他剛剛的言語嚇到。


    “厚,你們有錢人是不是以為黑社會跟電影裏演的一樣,警察最後會把他們繩之以法?別傻了。”他們可都是有九條命的怪貓。


    “喔。”她眼神帶笑。


    “喔?”隻有這反應啊?阿邦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易如璘;這小鬼,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對了,警察是怎麽知道要去那裏救你的?”


    七仔和五哥行事向來很小心,而且龍仔說警方那邊沒動作不是?警方是怎麽找到那裏的?


    “我說過,我爸和刑事局長是好朋友。為怕走漏風聲,所以隻派了兩個最信任、最有經驗的員警辦這件案子,而且……我身上裝有衛星定位,他們從頭至尾都知道我在哪,隻是為了確保我的安全,才不動聲色。”


    “你身上有衛星定位?”在哪?這麽神奇。


    “貼在我身上。那是一種高科技產品。因為我身體不好,我爹地怕我突然發病、昏倒了沒人知道。我已經配帶了很多年,一發病昏倒他們就可以立即采取急救措施。”


    “靠,果然是有錢人。”阿邦說。


    阿邦轉眼看向窗外,心想,也許再過不久他就要被槍斃了也說不定,可惜他從沒好好看過外麵的世界;不過,能死在警方手裏,不也算是一個好死?他在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


    “你的身體還好嗎?”


    “老樣子。反正有事沒事都要吃藥。”她又笑了,笑談自己的病情。


    “好好活著呀,小鬼。”他突然語重心長地說。


    “你也是。”


    “廢話。隻要我還可以呼吸,一定要吸得比你大口比你多。”他咧嘴一笑,恢複阿邦式的幽默。


    會客時間到了,劉警官過來把阿邦帶走。


    臨走前,她說了:“我們會再見麵的。”她看著阿邦,語氣篤定。


    阿邦總覺得,她清澈的眼神裏,似乎在對他做下了什麽承諾。


    車窗外的天空陰陰的。阿邦看著窗外,腦中一片空白,像是早麻木了似。今天一大清早,劉警官就把他叫出來,一句話都沒說,便押他進警車。警車上路後,也沒說要去哪裏,而他也沒興趣問,反正他的人生就像是車窗外烏雲密布的天空一樣,不會再有陽光。


    警車搖搖晃晃,讓原本撐著頭、對著窗外發呆的阿邦在不知不覺中竟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猛然停下,他聽到關車門的聲音,警覺地驚醒過來。


    “喂,小子,到了。”劉警官粗聲喊。


    “啊,到了?”是到了哪?


    他竟然睡著了,在警車上睡著!以往,他總是睡不好,總怕在夜裏突然被襲擊,或突然被亂槍打死。而現在,他這個小偷,居然可以在警車裏睡得那麽安然,想來真是不可思議。


    等他下了車,劉警官拿了一疊文件給阿邦,叮嚀的說:“你父親姓何,叫何端榮,是緬甸華僑;母親姓曾,叫曾香美,是台灣人。記住了,不要忘記,他們三年前死於飛機失事,所以你現在無父無母。”說完,拍拍阿邦的肩膀。“小子,好好重新做人,進去吧。”


    “進去?”進去哪呀?阿邦簡直一頭霧水。


    眼前是一棟白色獨棟別墅,歐式建築,黑色雕花大門,就像電影中的豪宅。


    劉警官走到門邊的對講機前按了一個鈕,對講機嗶的一聲,劉警官對著對講機說:“人我送來了。”


    此時天際打了一個響雷,不到一分鍾,天空竟下起了滂沱大雨,雨勢來得又凶又猛。


    劉警官雙手捂著頭,連忙躲進警車。“記住啦,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好好做人,進去吧。”然後將車子倒轉,疾駛離去,留下一臉莫名所以的阿邦。


    他姓何?叫何什麽?他有父母嗎?還有,他的父母死了嗎?無數的疑問,在阿邦腦中盤旋。


    此時,黑色雕花大門慢慢地打了開來,而他像是要走入未知命運般的慢步走進別墅裏。


    既然沒別的地方可去,他也就隻好進屋了,管它裏麵是什麽人,又會將他怎麽樣,反正再爛再糟的情況他都遇過了。


    他直直走向主屋,心想,應該會有人出來指示他做什麽才對。


    新的人生?劉警官說的,他的新的人生。


    他穿過花園,筆直走向主屋;不用他按電鈴,一個長得很慈祥的老伯早就開好門、等在門口了。


    “何先生,你到了。”老伯一臉的慈藹。


    “款。”阿邦一臉的尷尬和莫名其妙。之前劉警官說他老爸姓何,沒想到馬上就有人喊他何先生了;這個轉變,讓他覺得渾身不對勁。


    “先換上衣服吧。”老伯看著阿邦一身濕透的衣服。


    老伯領著阿邦到一間房間裏,床上已擺著一套衣褲。“不曉得適不適合,先穿著吧。”說完,老伯必恭必敬的關上門,讓阿邦著衣。


    阿邦看著房間內的上等黑木家具──簡單的衣櫃和床,還有一張書桌。他到底來到了什麽地方?又來這裏做什麽?他猜想,等他換下濕透的衣服後,那個老伯應該會告訴他吧。


    在那個老伯眼裏,他的出現好像一點都不奇怪,而且也不急著解釋什麽。


    等他穿上了衣服,發覺居然是那麽合身;一摸質料,綿綿軟軟的,就知道是上好質料。


    他一打開門,老伯似早站在門口等他了。


    “喝!老頭,你要嚇死我呀。”他撫著心髒,心想,這老頭走路難道沒聲音嗎?


    老伯微微笑,並沒有對他粗魯的言語說些什麽。“你可以叫我福伯,我女兒和你一般大。”福伯的笑容純然而無害,像是信任他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跟我來吧,我想你心裏一定有很多疑問。”


    福伯領著他走過一道長廊,然後敲了敲一扇紫檀木作成的黑色大門。


    “老爺,人帶來了。”


    映入阿邦眼簾的,是兩麵寬大的書牆,另一麵牆上則掛著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油畫;厚實的紅木桌上擺著電腦和些許文件,昏黃的燈光,讓他一時沒能看清楚那個正低頭處理事務的男人麵貌。


    男人從公文中抬起頭。“我知道了。福伯,你可以出去了。”


    這時,阿邦才看清楚那男人是易慶揚。


    想來易如璘遺傳了她父親的大眼睛,不過,易慶揚的眼神有如鷹一般銳利,像是能把人看透;濃密的發,黑白交錯,隻消看一眼,就能知道易慶揚的霸氣是與生俱來的。


    “小子,坐。”易慶揚站起身,隨手一揮,讓阿邦坐到沙發上,自己則繼續坐在原位。


    “很疑惑吧?我相信你一定有滿腦子的疑問。不過,由於過程很複雜,我實在沒時間細說。總之,簡單一句話,小子,我買下了你,花了一大筆錢買下你。我不知道花一億買下你值不值得,但我就如璘一個女兒,她要求的,而我能做得到的,我就做。我花了一億,給了你一個新身份,給了你原本的組織一筆錢;但我是一個商人,而且是一個成功的商人,雖然一億對我來說隻是我財產的一小部分,但是,小子,這的確是一筆大數目,很多人窮其一生都沒辦法賺到的數目,但既然是如璘的要求,我就答應了。”易慶揚的聲音如雷響,宏亮又清楚。


    易慶揚雙手環在胸前,一臉的精明睿智,像是在談一筆穩賺不賠的生意般。“我是一個商人,不是慈善家。我花一億買下你,並且提供所有的資源栽培你,可不是沒條件的。”


    “什麽條件?”阿邦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要你守護如璘一輩子,照顧她、陪伴她、甚至保護她。我給你一個新的名字,你就叫何續歲。記住,從我買下你的這一天起,你的命就不再是你自己的,而是如璘的;你的責任就是延續她的生命、延續她的快樂;你的命,不再是你自己的,是如璘的。”易慶揚一再強調。


    不曉得易慶揚是如何處理這件事的,那兩個死於飛機失事的男女並不是他真正的父母,隻是他需要一個新身份。至於他真正的父母在哪、又是誰,他想,那一點都不重要了,因為他的命從今以後就是如璘的了。


    他終於脫離組織了。七仔和五哥是否還在逃他不知道;龍仔呢?龍仔在哪?甚至龍仔長什麽樣子,他也已不記得了。從這一刻起,那一切已變得不再重要。


    從這一天開始,他有了新名字、新人生,他的天地從此翻轉。他叫何續歲,他的任務是保護、守護一個女孩,因她而生,因她而悲,因她而死。


    三個月後。


    何續歲再度回到主屋,回到第一天福伯帶他去的房間。


    那天和易慶揚談完之後,他就被福伯帶到另一個地方去量製服辦注冊,一切重新開始。易慶揚說,他既是易如璘的人,就等於是創成集團的人,他要他用最短的時間完成學業;福伯則負責教他禮儀,不讓他動不動就操、老子、他媽的滿口髒話。


    後來他才知道,易如璘患的先天性心髒病──單一心室症,在所有先天性心髒病中隻占二%,出生後六個月內的自然死亡率大於七○%。簡單來說,就是她很容易翹辮子,所以她的蒼白和發育不良是有道理的。


    “續歲,從今天開始,這就是你的房間。你左手邊的房間是小姐的房間,你右手邊的房間是小姐的書房,你正前方的房間是小姐的琴房。你的房間裏有一個按鈕,要是小姐發生了什麽事,她會按鈕呼叫你。”


    何續歲點了點頭。


    “跟我來吧,小姐想見你。”福伯敲了敲易如璘書房的門。


    門一打開,就見到一個大腿上擺著一本書的蒼白少女帶著恬靜的笑容對他喊著:“阿邦。”


    她仍如他記憶中一樣孱弱瘦小,但掩不去她絕美的光采,早熟明慧的眼閃閃動人,像是天上的星子一樣。


    福伯退了出去,掩上門。


    “小姐,我叫何續歲。”阿邦必恭必敬的對她說。


    易如璘蹙額。“怎麽取這麽難聽的名字。何續歲,像是要替一個老人延壽的名字。”


    續歲這才綻開微笑。“是老爺替我取的。”


    “老爺?小姐?你叫何續歲?”如璘歎了口氣。“阿邦,你之於我的生命完全沒有責任,不管你叫什麽名字,都沒有用,你沒有辦法延續我的生命。”怎麽爹地竟用了這樣一個爛方法去牽製一個人的人生呢?


    “我不曉得爹地跟你說了些什麽。阿邦,我要你知道,你不是我的仆人,正確來講,你是我的恩人,請收起你必恭必敬的態度。我們是朋友,我喜歡你叫我小鬼,我不是什麽小姐,我希望你清楚的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們的關係,應該是平等的。”


    “小姐,別再叫我阿邦了,我叫何續歲。”以前的一切他想徹徹底底忘記,忘記組織、忘記自己曾叫阿邦。


    “唉……你真無聊。我比較喜歡以前的阿邦,喜歡你小鬼小鬼的叫我,能讓我笑得很開懷。”


    “小姐,福伯說你的心髒承受不了波動太大的情緒。”


    “續歲,如果我的生命是建立在一個無波動的人生上,那我和行屍走肉有什麽不同?”罷了,改天再好好幫續歲洗洗腦。


    “唱首歌給我聽好不好?”易如璘突然這麽說。


    “小姐,我不會唱歌。”


    “隨便唱一首,唱你最拿手的。”


    “……小姐,我隻會唱愛情恰恰,是台語歌。”續歲脹紅了臉。


    “那就唱來聽聽吧。”


    “小姐……我、我、我可以不要唱嗎?”大男人唱愛情恰恰?以前他是常聽老大的女人唱啦。


    “但我很想聽愛情恰恰。”易如璘一臉的祈求。


    於是,續歲隻好清清嗓,別扭的唱了。


    “繁華的夜都市


    可惜身邊的人


    唱完男聲部分的愛情恰恰,易如璘皺著眉,感覺不滿意。“這是不是可以配著跳舞呀?”


    “啊……是呀。”續歲的眉頭皺得比如璘的還要深。


    “那邊唱邊跳好了。”如璘提議。


    “……”認命吧,反正命已經是她的了,跳就跳吧。


    於是,何續歲帶著哭喪又無奈的臉,邊唱愛情恰恰邊跳著台中恰恰。


    然後,一曲舞畢,室內一陣安靜,何續歲脹紅著臉,尷尬到不行。


    過了三秒,易如璘噗哧一笑,笑得前仰後合。


    “靠,你老師的,你耍我呀。”隨即馬上又說:“靠,小鬼,不要一直笑,小心你的心髒病。”


    “疑,老師?”如璘疑惑,不理會他的叮嚀。


    一發覺失言,何續歲立刻改口:“沒有啦,小姐,你幹嘛叫我唱歌又跳舞的,很尷尬耶,我是男人。”


    “你剛剛說你老師的,那是什麽意思?”如璘答非所問。


    “那是一種髒話。有的人會問候人家的媽媽,隻是我剛剛問候你老師罷了。”


    “真好笑。那問候人家的爸爸要怎麽說?”她一臉的興趣。


    “小姐,女生學這個不好啦。”續歲一臉尷尬的別過頭。


    “我不管。教我啦,怎麽問候人家的爸爸。”


    拗不過如璘的要求,何續歲隻好小小聲的說:“靠北。”馬上又補了一句:“小姐,你不用知道這些啦。”


    易如璘聳聳肩。“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很好呀。像你不知道老子是誰,我不知道怎麽問候人家爸爸,可以互相學習呀。”


    何續歲一臉被她打敗的表情。“你這小鬼,腦袋裏到底裝了什麽東西啊。”


    易如璘回以微笑。“我就喜歡你這樣,這才是你的個性嘛。”


    何續歲這才恍然大悟,了解她剛剛隻是在逼他現出原形。


    這三個月來他真的太壓抑了;他回學校上課,然後學心髒病發時的急救,學禮儀、學說話,總之,把之前的灰暗阿邦用其它顏色蓋住,假裝他的人生一下子變成彩色的。


    但,骨子裏他還是阿邦;他是渴望新的人生沒錯,但要他一下子就轉變成知書達禮、熟知進退的好青年,實在有些勉強,雖然對他來說這些並不是什麽難事,因為他本來就聰明,能舉一反三,不過,由於中間的落差實在太大,難免造成壓抑。


    他知道,無論他再怎麽學、再怎麽模仿,還是很難抹去他體內灰暗的因子;他雖不是天生的壞胚,卻是在不良的環境中長大。


    “續歲,我就叫你續歲了。你要記住,你不是我的仆人,我知道爹地的用意,他要你照顧我、保護我,既然我們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那麽我們就要學著互相依存。你的命是我給你的,相對的,我的命也是你給我的,我們的關係是平等的,有你才有我。”她一臉慎重的說。


    易慶揚夫婦絕對是一對好父母,他們愛易如璘,因疼惜她而決定隻生她一個。但龐大的事業王國將他們的時間給切割得細碎,因此,找個能守


    護他們女兒一輩子的人──即使花了一億,卻一點都不嫌貴。況且,如璘也需要朋友,而這個亦正亦邪的阿邦既然獲得如璘的極力回護,那麽何不幹脆讓他們互相守護?這是易慶揚夫婦的用心。


    “知道了,小、鬼。”他一臉寵溺的揉揉她的發。


    三個月來的緊張情緒,在見到易如璘後,才真正鬆懈下來。


    也許就像易如璘所說,他們的生命是互相依存的,有他才有她,有她才有他。


    看著窗外的蔚藍晴空,阿邦覺得迎向新的人生,比他想像中還要好很多。


    原本以為十八歲這一年他會被關進監獄,或是被一槍斃命;但,沒有。這情況並沒有發生,反而是他的生命中多了一項重要任務──這輩子,他要守護一個生命比花兒還要嬌弱的女孩──這,就是他的新人生。


    下課後,何續歲快速回到外雙溪的主屋,刻意放慢腳步,心卻狂跳個不停,急急的想敲她的房門,想告訴她今天學校裏的生活點滴。


    他有了新的人生目標──易慶揚要他念完大學。所以,他除了必須回學校上課外,還另請了三個家教,讓他在最短時間內以同等學曆考大學。


    “小姐,我回來了。”何續歲進了如璘的書房,滿臉笑容。


    每天,他有著做不完的課業,功課壓力不知比一般人重多少。失學多年,要補學習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因而每天也隻有回家後的那短短一個小時能和如璘說說話。


    “今天好嗎?”她從書中抬起頭。


    “還不錯。”他放下書包,倒了杯水給她。“小姐,吃藥了。”


    “我每天最怕的就是你回來的時間,你總是叫我吃藥。”她笑著接過續歲遞來的水杯和藥丸。


    “是嗎?”續歲皺著眉,臉上有著明顯的失落。


    “開玩笑的啦,瞧你眉毛皺成這樣,才十八歲,就像老頭子一樣,動不動便皺眉,這樣怎麽交得到女朋友。”


    “女朋友?”他想都沒想過。他有任務在身,哪來美國時間談情愛。


    “對呀,雖然我才十六歲,但和我同年紀的,應該或多或少都有戀愛或喜歡別人的經驗;我是因為身體不好,而你人好端端的,應該趁少年時好好享受青春呀。”


    “我每天忙功課都忙死了,哪有那個閑工夫。”


    “是嗎?”她咬著唇,偏頭想了一下。“會不會壓力太大?要不要我跟家教講一下,叫他不要給你太多壓力。”既是新的人生,就該好好享受才對,怎可以立即承受這麽沉重的壓力,偏偏他又死腦筋的覺得守護她是他的責任;這樣實在不太好,她希望他能好好享受正常人的生活和快樂。


    何續歲看向其它地方。“不用了。我還可以應付。”墸


    “對了,我今天學了一首新曲子,我彈給你聽。”墸


    “好呀。”墸


    兩人走向琴房,她打開琴蓋,叮叮咚咚彈起了愛情恰恰。墸


    曲畢。“怎樣,好聽嗎?”她一臉的期待。墸


    “……滿好聽的。”他一點都不想想起上次他在她麵前一麵唱愛情恰恰、一麵跳台中恰恰的畫麵,一想到那畫麵,就覺得好糗。墸


    “這是我昨天上網查的琴譜。”她一臉的得意。墸


    而他似乎不想回應這個話題。墸


    “對了。”他打開書包,拿出一張試卷,問:“小姐,這一題怎麽算?”墸


    “喔,這是棣美弗定理。我們回書房,我再慢慢講給你聽。”如璘認真看著試卷,不一會就找到解題的方法了。墸


    昏黃的桌燈下,她用澄澈的眼神看著他,認真地說:“棣美弗定理,主要是算複數的n次方、複數的除法,以及用來求複數的n次方根。棣美弗其實就是極式的延伸極式……”她認真的一一試算給他看。墸


    她不會知道,這是他最喜歡的畫麵。墸


    她不會知道,這是他最幸福的享受。墸


    聽她用細細的嗓音認真的說著話。墸


    這是他的幸福。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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