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裴祖紹始終看著車窗外,沒有和米娜有任何互動與言談。


    直到回到房間,見米娜仍站在那一動也不動,這才對她說道:“離七點還有兩個多小時,我打算先休息一下,飯局前半小時,再讓雷安來叫我就行了!”


    他背對著米娜,一邊解下領帶,一邊說道。


    隻不過,米娜還是一動也不動,直挺挺地站在玄關處,從鏡裏頭映出的影像,可看到一張臭得發酸的臉孔。


    裴祖紹驚覺有異,邊解袖捫邊轉過身,看著米娜。


    “還有事嗎?”


    “你認識那位叫花櫻雪的女人?”


    裴祖紹脫下鞋襪,逕自走進浴室,打開蓮蓬頭,這才說道:“這事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站在浴室門口,米娜還是站得直挺挺,看起來就像一位嚴肅的教官。“是的,當然重要。”


    浴室裏,沒有直接回應她的聲音,似乎對於她的這種過分幹預,感到可笑至極。


    他像是故意要讓她在門口罰站,慢條斯理洗著,一點也沒有受到她的情緒影響。


    等到他洗完澡,擦幹身體走出浴室,已是半小時後的事了。


    他發現米娜毅力驚人,還是站著不走,那眼神彷佛在傳達著,如果沒有得到一個令她滿意的答案,她是不會離開的。


    “米娜,我想休息了,也請你回你房間休息吧!”他跟她一向都是這樣客客氣氣。


    站在她正前方的男子,穿著一襲白色睡袍,一頭黑發濕漉漉的,微敞的平坦胸膛,看起來是那樣性格撩人,怪不得他隨便往人群裏頭一站,便是吸引眾人目光的焦點。


    會這麽在意他跟別的女人搞曖昧,說穿了,不就是女人的嫉妒心與占有欲作祟。


    這些年來,她雖身為裴紹祖的經紀人,但她早把裴祖紹當作是心目中理想的情人人選,雖然這份情感她仍未坦然表明,然而,她已經將對方當作是自己的人,不準別人對他有任何的企圖。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怎麽會認識那個叫花櫻雪的女人?”她鍥而不舍,追問到底。


    “米娜,這是我私人的事,有必要一一向你報備嗎?”他繃著麵孔,盯著米娜,目光犀利,像在指責她幹涉太多。


    “我這麽做,都足為了你好。”她抬著下巴,說得理直氣壯。


    “為我好?從何說來?”


    他走近一步,瞪著她。


    “你現在事業如日中天,最重要的,是需要靜下心來,多創作幾幅好畫,而不是受到其他不必要的閑雜煩事所擾。”


    “閑雜煩事?”對這四個字,裴祖紹聽來相當刺耳。“你用不著拐彎抹角,直截了當說出來,不是比較痛快嗎?”


    米娜被裴祖紹這股排山倒海的聲勢給嚇得有口難言。她從沒見過他有過像現在這樣的臉色,盯著她的眼睛彷佛在燃燒,盛怒的表情像堅硬的岩石,那之下藏著就快爆發的火山岩漿,因為太突然,因為立場不穩,米娜整個人呆住了!


    裴祖紹說:“講啊!該你講的時候,你怎麽一句話都不吭了?”


    “我希望……我希望你在這時候,不要被感情的事困擾,這樣……這樣會影響到你的創作,這是……這是我對你的肺腑之言。”


    裴祖紹看穿她的心思,問道:


    “這真的是你的肺腑之言?”


    “我的所作所為,都是……都是為了你好。”


    “少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我跟你公歸公,私歸私,除了例行性的公事之外,其餘的你無權幹涉。”


    米娜吞忍著怒氣,她不想聽裴祖紹跟她說些殘酷的字眼,他應該懂得知恩圖報。


    當初,是誰發掘他的才情,鼓勵他作畫,陪他往成功的路上,一路邁進?


    而現在,他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對她用這樣粗暴的言詞,他……他對得起她嗎?內心不會感到愧疚嗎?


    裴祖紹說:“我作哪些畫、賣多少錢、你該抽多少傭,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除了該屬於你的錢你拿走之外,其餘的,我希望你能站在經紀人的本職,去做你該做的事,至於,我想跟誰認識,根本沒必要向你報備,這點,你能夠明白嗎?”


    這些話就像是一把刀子,鋒利地在兩人之間的關係硬是劃出一條界線,她的血液在沸騰,明白自己不能再沉默了,該說的,就要在今天一次把它說個清楚。


    她一把衝向他,抱住他,說道:


    “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看在我這麽竭盡心力為你的事業如此賣命的份上,不要對我如此殘忍,好嗎?”


    “米娜,你這是在做什麽?請注意你的言行舉止!”


    他—把推開她,認為這—切荒謬透頂,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除了讓他感到錯愕之外,還讓他覺得無聊、幼稚。


    “我……我在做什麽你會不比我清楚?這麽多年,我耗盡我的青春與時間,全心投注在你一個人身上,我這麽做,難道……難道就隻為了錢嗎?”她嘶吼出聲,仿佛要將多年來的不滿,一次傾泄而出。


    “你是我的經紀人,不是我的愛人,這兩種身分你應該拿捏清楚,不是在得知一切完全無法盡如你意時,在這跟我雞貓子鬼叫,你懂嗎?”他倒抽口氣,隻差沒拿一杯水,潑醒她的春秋大夢。


    “你……你怎能說如此傷我的話?”


    “我沒有傷你,是你自己被自己編織的夢所蒙蔽,傷了自己。”他指著房門,說道:“我想先休息一會兒,你出去吧!”


    “祖紹,我……”


    “出去!”


    他指著房門,目光冷然。


    一陣安靜後,米娜崩潰,嚎啕大哭,接著轉頭便跑了出去。


    裴祖紹靜靜地站在空曠的房間,“米娜,別怪我,是你自己太一廂情願,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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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處理完邵可夫先生的油畫回顧展後,櫻雪連請了兩天休假。


    今天,趁著天氣還算不錯,她陪同她的麻吉好友許嘉珊一起去服飾店敗家,當個超級血拚女王。


    她們來到一家標榜貴死人不償命的精品店,這裏頭進的新貨和巴黎、米蘭等時尚城市,可說是同步流行。


    如果不是跟老板很熟,或是早下訂單的話,想要購得新品的可能性,隻能說是微乎其微。


    “什……什麽?你說的是真的嗎?”


    許嘉珊手裏拿著三宅一生新款,一聽完櫻雪說完前幾天所遇到的事後,上萬元的衣服差點就要掉落在地上。


    “你……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你說的真的是那個舉世聞名、前幾天才來台灣做親善專訪那位天才畫家?”


    哇塞!那個叫裴祖紹的男人,可說是全身鍍上黃金的超級單身漢,他隨隨便便畫張畫,就夠人家打拚一輩子了。


    據說,他在歐洲十五個國家都有房子,名聲和財富,一點也不輸得寫“哈利波特”的羅琳女士。


    憋了好幾天,櫻雪總算把藏在心裏的話,統統說給好友聽。


    “不要那麽驚訝行不行?他也是兩條腿、兩隻手、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沒必要嚇成那樣子吧?”她一派悠閑,注意力倒是比較放在眼前的精品服飾上頭。


    “不過他的眼睛和他的鼻子,可比一般人值錢千萬倍。”


    櫻雪睨她一眼,說道:“你不要那麽誇張好不好?早知如此,就不要跟你說了!”


    “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知啊?這個裴祖紹跟一般小開或是企業家不一樣,像那些有錢的貴公子,還得承接家族企業,每天至少還得到公司去露個臉、做點事。


    可這裴祖紹可不同了,光足他現在手中所收藏的畫,隨便賣出一幅,就是上千萬的天價,要論投資報酬率,跟這種男人在一塊,是最最最符合經濟效益的了。”


    經常閱讀gq雜誌的許嘉珊,對這種大人物,自然是知悉甚深,說起裴祖紹的背景,那可是如數家珍,舌頭一點也不會打結。


    “他有錢那是他家的事,我隻是擔心……”話突然卡住,這使得許嘉珊的心髒也差點停住。


    “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這兩次的碰麵,都讓我深深感覺到,他……他好像是來真的。”在櫻雪的表情裏頭,看到的不是喜悅,反而像是焦慮。


    “既然他對你來真的,你怎麽還是一張苦瓜臉?”許嘉珊繼續追問。“你……你該不會告訴我,你……你對他沒興趣吧?”


    這女人肯定是頭腦秀逗了。


    “你也知道的,我……我害怕心被打動,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感情對他們來說,不過是生命中一種消遣,好像到拉斯維加斯賭博,興致一過,籌碼沒了,就沒任何新鮮感。……我就是知道男人不可靠,才會跟他們一樣玩得起勁,你現在叫我跟他認真,我……我好像沒辦法辦到。”


    這些都是她的經驗談,在這浮華的時尚圈,她很少看到有恩愛不渝的神仙伴侶。


    “可是……這是一個大好機會,要是……要是這個裴祖紹對你來真的,你卻抱著玩玩的心態,不是太可惜了嗎?”不管怎麽說,許嘉珊總認為,還是別放棄的好。


    是啊!萬一對方來真的,她豈不錯失一段良緣?


    從來沒有認真好好談過一場戀愛的花櫻雪,猶如站在十字路口,不知該要何去何從……


    “是要買衣服,還是要發呆?如果要發呆,到精神病收容中心去發呆,少在這邊擋著人家瞎拚!”


    程晶晶這個女人,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突然出現在兩人中間,她還一手搶下許嘉珊手中的名牌服飾說道:


    “這三宅一生豈是你這種月薪不到四萬的窮上班族買得起的,我看你呀!去五分埔逛逛就該心滿意足了!”


    身為花櫻雪的姊妹淘,許嘉珊怎會不認識眼前這死八婆。


    是啊!她的命是沒有花櫻雪來得好、沒她家有錢,但……來逛逛也犯法哦?


    “哪像你,穿了這件衣服,就像哈利波特裏頭榮恩他媽媽給他寄來的那件,可說是一模一樣。”


    她走近一步,對著她的肌膚搖搖頭說道:“你多久沒去角質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長了魚鱗,快把人給嚇死了!”


    許嘉珊也是有名的毒嘴,誰惹到她誰倒楣。


    “我長魚鱗?那你呢?瞧你臉油得跟蔥油餅一樣,拜托你,去買個去油光的收斂水收斂一下行嗎?”


    許嘉珊火大,更是提高分貝。


    “我臉油?也不看看你自己,兩邊臉頰凹巴巴,去打個玻尿酸吧!要不然誰被你看到,誰就被你給克死。”


    “我看你該去抽脂吧!你那掰掰袖能看嗎?我的天啊!動物園是不是有紅猩猩逃跑了……”


    “那你怎麽不去……”


    “別吵了!這是人家店麵,像話嗎?”


    花櫻雪快被丟臉丟死了,兩人竟然就在人家精品店裏頭,像潑婦一樣互罵,完全不顧外人眼光。


    “程晶晶,你買你的衣服,我買我的衣服,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想跟你吵,你最好也別來犯我。”


    她把話挑明了說,不想跟這女人扯上任何關係。


    “井水不犯河水?哼!偏偏你這井水就犯了我這河水!”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我告訴你,你可別嚇到尿褲子,我也是到昨天才知道,原來我家跟裴祖紹的家族,有著深厚的淵源,我和他之間,當然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她笑得得意,好像巴上什麽皇親國戚,囂張得尾椎都翹了起來。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沒那麽多美國時間聽你在那扯些有的沒的。”她一臉沒興趣樣。


    “你聽好,原來我爸和裴祖紹的爸爸是大學時代的同學,他們還是結拜兄弟,感情好到不行。”


    她笑得花枝亂顫,跩得二五八萬。


    “過兩天,我爸會約他一起吃飯,飯局上,有我來作陪,也許……就會將我正式介紹給他,說不定……我們兩家會親上家親,有更進一步……”突然問,她聽到一旁有嘔吐的聲音。


    “嘔……救命啊!我快反胃了!”


    “許嘉珊,你吐個屁呀?想吐滾去廁所吐,少在這邊觸我楣頭。”


    “我的媽呀!我看你病得還真是不輕,吃個飯就想要裴祖紹跟你怎樣?你林誌玲還是侯佩岑啊?撒泡尿照照鏡子,動物園裏隨便一隻猴子都比你好看。”


    許嘉珊打從有眼睛到現在,從沒看過這麽不要臉的女人。


    “你說完了嗎?”花櫻雪冷冷問道。


    “你沒聽清楚嗎?我家和裴祖紹他家有這樣一層關係,所以,隻要我們雙方長輩撮合,裴祖紹就是我的了,到時,你最好死了這條心,別打他的歪主意,我和他會很快就情投意合,至於……”程晶晶笑得有些不屑。“那個魯偉升,你就夾去配好了,我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了!”


    “你不要的爛鞋,還會有誰稀罕?不過……”許嘉珊酸溜溜說道:“我勸你還是把這雙爛鞋拿回去補一補穿一穿,別把腦筋放在裴祖紹身上,到時怎麽被羞辱的都不知道啊!”


    “賤b,你嘴巴可以再賤一點,把衣服給我拿來,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麽身分地位,憑你也想穿這麽好的牌子?!”


    她一把將對方手中的三宅一生搶來,隻不過許嘉珊哪有可能讓她得逞,雙手緊緊抓著,死都不肯讓她拿走。


    “拿來……”


    “我不要……”


    “叫你拿來你沒聽見嗎?”


    “我偏不要,你怎樣?想打架啊?”


    “打你我還看農民曆啊?像你這種欠扁的女人,我早看你不順眼了!”許嘉珊氣炸了,拿起包包用力一甩,朝程晶晶左臉巴下去,轟得她耳朵嗡嗡叫,差點就要耳鳴。


    “你真的打我?!叫你放手你沒聽見……”


    就在兩人搶得正凶時,隻聽見嘶的一聲,那件價值上萬的三宅一生,當場被徹底分屍。


    “你完了,看你怎麽有錢賠,你這死窮鬼!”程晶晶冷笑。


    “衣服是你撕爛的,幹我屁事啊?”許嘉珊才不當這冤大頭。


    這時,店員走上前來,她們是看在這兩邊都是大戶的份上,一直不敢出聲,這下可好,把店裏最貴的衣服撕爛,這損失當然不可能叫店家自行吸收。


    “兩位,對不起,衣服足在你們手中被毀壞的,麻煩兩位付起賠償責任。”


    店員這下也板起臉,管你好客澳客,一切公事公辦。


    “小姐,麻煩請你們店長出來,說我是程小姐,她就知道。”


    不到十分鍾,店員將店長請了出來,當店長一看到程晶晶後,馬上露出謙卑禮貌的笑容。


    “是晶晶啊!你來了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你要的衣服我都幫你準備好……”


    這時,她從店員手中接過被撕爛的衣服,又經過對方詳述一遍後,大致明了整個情況。


    “安娜,麻煩你叫那甲級貧戶去付,衣服不是我弄壞,我不可能付這錢。”


    程晶晶端起千金大小姐的架式,擺明了就是要欺負一般市井小民。


    店長當然得袒護程晶晶這位嬌客,自是把責任全歸咎於許嘉珊身上。


    “小姐,這衣服是你弄壞的,所以……請你付起賠償責任。”


    花櫻雪看不過去,揚眉說道:“明明就是兩人弄壞的,為什麽卻要她一個人賠?”


    “不好意思,程小姐是我們的vip,我們是不可能要她賠的……”店長擺出一副勢利眼的嘴臉,說什麽都不可能去得罪程晶晶。


    “好,多少錢?我賠就是了。”花櫻雪想息事寧人,不想在這把事情越鬧越大。


    “這件是十二萬六千,請問刷卡還是付現?”店長還是一臉高傲。


    “櫻雪,你瘋了!要賠也是我來賠,再說,衣服弄壞她也有份,為什麽就要我們賠?”


    許嘉珊氣急敗壞,這口氣她怎麽吞得下。


    “這點錢還難不倒我,這口氣我來幫你出。”花櫻雪看著店長。“你們都是用這種態度對待客人的嗎?”


    “誰叫你們不是這家店的貴賓,這年頭,有錢講話就能大聲,明白嗎?”程晶晶雞婆,主動替店長回答。


    “聽好,我們這位花小姐家裏也是很有錢,少在這邊給我耀武揚威,腔個屁呀?!”


    店長插話說道:“那好,那就麻煩你們賠吧!”


    就在花櫻雪氣呼呼地把卡拿出來刷的同時,裴祖紹牽著一位雍容華貴、氣質高尚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兩人看起來關係頗為親密,顯然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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