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月茹,看著青陽鑠和春風一般和煦的笑容,頓時毛骨悚然。


    她知道。


    青陽鑠從來不是無的放矢之人,所以今日此問,定然事關大局。


    天下人不知道,名聲大噪的劉知州,身後有著這麽一個青陽鑠。


    但鄭月茹卻曉得,青陽鑠此人,算無遺策,妖孽至極。他今日過來安撫自己情緒是假,來探她口風才是真!


    然而。


    僅僅是一刹那的緊張,之後,鄭月茹便釋然了,嗬嗬一笑:“先生可知情為何物?”


    青陽鑠微微一愣。


    饒是他算計天下,也沒想到,會迎來鄭月茹這個問題。


    鄭月茹倚欄看那燈火通明的銀灘城,輕輕一笑:“沈曼青可以不顧天下汙名,孤身至漢中。月茹,就真比她差麽?”


    青陽鑠握著輪椅的手,微微鬆開,旋即哈哈大笑:“是碩小人之心了,鄭將軍,還請海涵。”


    鄭月茹搖頭道:“月茹看來,公子之誌,當勝鴻鵠。”


    “月茹同樣也非見識短淺之人,龍炎王朝,藩王林立,各自為政,禮崩樂壞,皇室威嚴,早已分崩離析。遲早會有一日,龍炎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月茹同樣知曉。”


    “公子若圖天下,身份尚太淺薄。”


    “先生認為,公子婚姻,當成他圖謀天下的墊腳石,是這樣嗎?”


    鄭月茹淺淺一笑。


    青陽鑠點了點頭。


    劉錚日後若想圖謀天下,必須要有一個拿得出手的身份。當然,並非說這是必須的,隻是如果有了這個身份,那會方便很多。封建社會,人人講究一個天命所歸。你一個富豪之子,就想逐鹿中原,那是開玩笑的。


    最起碼,在初期,肯定是得不到別人的認可的。


    如果這種情況下,劉錚能和一個當世的大勢力通婚的話,比如搖身一變,成為駙馬?或者名門之後的丈夫?


    這日後,不管他如何囂張,也就有了底氣。


    然而……


    鄭月茹卻噗嗤笑道:“先生,月茹今日和您立誓對賭如何?”


    “噢?”


    青陽鑠一笑。


    鄭月茹道:“公子非常人,也非尋常龍炎格局中的人。”


    “月茹知公子,並非和先生一樣,在等那豪門之女,而是他還未遇到傾心之人,僅此而已。”


    “若哪天公子為某個女子,失心癲狂。”


    “那女子,必然不會是因為身份,學識,出身,而讓他如此。”


    “如若月茹贏了,那日後公子若成大事,希兒要給月茹做妹妹,如何?”


    青陽鑠深吸口氣,苦笑連連,抱了抱拳。


    應下此賭約。


    陽謀陰謀,他手到擒來,這情愛之事,他卻是一竅不通。


    鄭月茹,笑得和花兒一樣好看。


    ……


    翌日。


    劉錚起床,已然日上三竿。


    他豁然起身,沈曼青已經不在……


    “人呢,人呢!”


    劉錚心裏一空,吼了幾聲。


    這漢中府,給劉錚準備服侍他的婢女,掩著嘴走進來,幾個人,把那本來是一片純白,此時卻狼藉不堪,朱色斑斕的床單給收拾走,那眼中,皆都是揶揄之色。


    劉錚欲言又止,吧唧了一下嘴巴:“曼青大家呢?”


    “回公子,曼青大家,一大早便已經離開漢中了。”


    一婢女回答。


    “什麽?”


    劉錚一愣,深深歎了口氣,揮揮手,讓這群人離開,然後自己才開始穿衣服。


    這個沈曼青……


    昨夜酒醉,加上劉錚本身就是一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哪裏遭得住如此誘惑,再聽那沈曼青的絕世情話,他要再不動手,怕就是真的禽獸不如了。


    “她不疼嗎?”


    劉錚腦中,突然冒出來一個奇怪的問題,然後狠狠拍了一下自己額頭。


    他也太不是東西了,一折騰,差點就天明了。


    喝酒誤事啊,喝酒誤事!


    “不行不行,要節製啊,要節製!”


    劉錚覺得腰酸背痛的,如此警告自己。


    等他穿好衣服出門,便看到這前廳,秦長風和薑軒,一臉壞笑看著自己。


    劉錚老臉一紅,咳了一聲:“那個啥,別問!”


    “問我也不會說,我們的三書六聘,都準備好了嗎?”


    古代結婚,可和後世不一樣。程序繁瑣得很。被人稱作“三書六禮”,也叫“三書六聘”。這三書指的是聘書,禮書,迎書。聘書即是定親之文書,在男女訂婚的時候,男方交於女方的書柬。禮書,即使在婚禮大禮的時候,列明大禮的物品和數量。迎書,便是迎娶新娘的時候,需要的文書。


    至於六禮。


    分別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總之,普通人家,都是這麽繁瑣,更別說秦長風這個階級的了。他代表的可是偌大的銀州,哪個過程,都得準備妥當,還得大氣。


    還好銀州現在富得流油,這一切,都不是什麽問題。


    劉錚大手一揮,辦。


    大辦!


    這些日子,一艘一艘的銀州船,開始行駛在這漕運之間,拉著一船一船這銀灘城出品的聘禮。


    漢中城,都跟著熱鬧起來。


    ……


    京華。


    皇上醒了。


    沒錯。


    從瘋瘋癲癲的狀態中醒了。


    他一醒來,便得到了漢中之戰,從頭至尾的全部詳細過程。


    於是。


    他的臉色就變得鐵青了起來。


    他豁然抬頭,眼神狠戾,瞪著那道在黑暗中的身影:“這便是你給朕的驚喜嗎?”


    “嗯?”


    “這就是那劉知州嗎?好一個劉知州!”


    “朕給他劉家父子的,是西域節度使,而非漢中節度使!他謀取漢中,是想造反嗎?嗯?”


    黑影淡淡道:“陛下,銀州軍,戰力可期。”


    “你……”


    老皇帝氣得渾身顫抖,竟是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哎呦,聖上,聖上啊,你可別氣聖上了,行不行?聖上聖上?”


    老皇帝旁邊的周總管,瞪了一眼暗衛,趕緊給老皇帝,喂了一顆藥丸。


    老皇帝,這才慢慢緩過來。


    “戰力可期,哈哈,戰力可期……”


    “就因為戰力可期,所以朕不能治罪於他,是麽?”


    他眼神一冷:“這是朕的江山,是朕的,明白嗎?”


    “朕讓誰死,誰就得死,包括你,包括你們!”


    兩人同時低頭不語。


    場麵,瞬間陷入詭異的平靜中。


    老皇帝苦笑一聲:“你啊你,從來都可以拿捏到朕的痛處……”


    “戰力可期……”


    “戰力可期……”


    他長長一歎:“老周啊。”


    “聖上,老奴在。”


    “真的,可期嗎?”


    周總管看看皇帝,看看暗衛,這才緩緩道:“聖上,不妨一試。”


    老皇帝揮揮手,示意暗衛退下。兩人看著暗衛的背影慢慢離去,老皇帝才冷冷一笑:“不妨一試,不妨一試。你們當真以為,那西域好去麽?嗬嗬……”


    周總管渾身一顫,低頭不語。


    老皇帝哈了一聲:“怎麽不說話了?有甚不可說的?”


    周總管苦笑:“聖上……”


    “哈哈哈哈,沒什麽不可說的!”


    “不就是輸了嗎?”


    “不就是朕當年意氣風發,想征伐西域,被西域打得屁滾尿流,五十萬大軍,幾乎盡滅,而後朕,便履行當年謝老二那賭約,龜縮宮中五十年,再不出皇宮!”


    “若不是此,朕何需一個黃口小兒,朕……”


    “這有什麽不可說的!”


    “這有什麽不可說的!”


    “太醫,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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