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十五歲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青春期的變化將殷昊的身高拉到一百七十五公分。碩長的身子、俊秀的長相,加上優異的成績,讓他成為校園中的風雲人物。


    每次的期中考,他總是全年級第一,作文、演講……等等的比賽就像是特別為他量身訂作的,隻有他有辦法坐上第一名的位子.他的風采讓全校老師讚許,讓女同學們愛慕。


    上完了學校的假日加強班課程,他拎著背包,踏進聖凱薩琳之家。頭上的太陽毒辣辣,在他的額上、背上曬出薄薄汗水,卻無損他幹淨秀氣的外表,反倒為他增添了些許成熟味,有大男孩的模樣了。


    他經過鍛造大門,踩過前方庭園,經過教會,繞著育院幼旁的小徑,走到後方的菜園。


    這菜園原是一片長滿雜草的空地,後來在廚房媽媽的構思下,決定把它整理成菜園。


    這菜園裏架了絲瓜藤。絲瓜藤下種了一些小白菜、青江菜、地瓜、辣椒、番茄、蔥、九層塔……等等。


    這裏的院童每天都得來幫忙澆水、拔拔雜草。天氣要是熱了,他們也喜歡搬張凳子,坐在絲瓜藤下吹吹風、消消暑氣。


    長手長腳的他略彎下身子,走進絲瓜藤架下。


    哈,遠遠地,他就瞧見他想見的那個小人兒蹲在那端忙碌著。


    四年了,四年的時間把他的心緊緊地係在她身上。縱然她現在也不過才八歲,卻足以左右他的情緒。她笑,他跟著快樂;她哭,他亦不好受。


    四年來,每個夜晚她總是趁著大家熟睡時,偷偷摸進他房裏,偷偷爬上他的床,偷偷與他共眠。一開始他隻覺得她可愛,抱著香香軟軟的她睡覺似乎還不賴,後來他漸漸習慣擁她而眠,卻也慢慢發現他苦了自己。


    男生嘛,生理構造畢竟不同於女生,加上正值青春期的男生對異性難免存有好奇心。有時盯著她白嫩可愛的蘋果臉,會有一種想把她揉進自己骨子裏的念頭。


    不過,也僅是偶爾想想而已,他不是變態,當然不會對一個八歲的孩子動手。再說,他麵對的還是自己喜歡的人,更不可能做出傷害她的事。


    於是,他時常在她睡沉後,偷偷翻身下床去睡地板,隔日清晨她尚未清醒時,再起來將她抱回她的寢室,以免被修女們或是其他院童發現他倆同睡一床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很寵她,寵得有些過火,不過無妨,他就是喜歡寵她的感覺。十五歲談喜歡似乎早了點,對象還是個八歲的孩子,這種事講出去十成十會被大家論定他是變態。但他就是喜歡她,喜歡到早已決定要等待她長大。


    “深深!”走到她身後,他看著她那雙沾滿泥土的胖手。


    彎身撥土的胖身子聞聲,一個轉首,抬瞼仰望他,“老頭子,你回來啦!”她笑得雙眼彎彎,直盯背光的他。


    老頭子愈來愈好看喔,像現在他的身後有著一圈光,看起來像王子呢!


    “是呀,我下課回來了。”他也笑得雙眼彎彎。這深深喔。真是被他寵壞了,從一開始的老男生,到後來她幹脆喊他老頭子,怎麽樣也不肯喊一聲他的名。


    “你又在種什麽了?”殷昊蹲下身來,與她同個高度。


    “木瓜。”


    “木瓜?”木瓜種在絲瓜藤下……好像怪怪的,將來要真長成木瓜樹,不就和絲瓜藤打架?


    “對啊,午飯的水果是木瓜啊,我覺得好好吃,就去廚房垃圾桶裏把木瓜籽找出來種,這樣以後就有免費的木瓜可以吃。”小肥手壓壓土後,拿起一旁的灑水器,在埋著木瓜籽的那片土壤上淋水。


    殷昊瞧她一臉認真,低聲笑了笑。這個深深啊,實在笨得可愛,老以為隻要把食物的殼啊、籽啊埋進土裏,就會長出那種食物來。


    像有一回,她吃了蝦子後,竟然把所有的蝦殼全數收集起來,拿到這裏埋。問她為什麽要埋蝦殼?她說把蝦殼種進土裏,以後就會長出蝦子。當下,笑壞了他。


    後來,為了不讓被她埋在土裏的蝦殼腐爛發臭,他偷偷趁她沒注意時,把所有的蝦殼翻出來丟掉。此後,他就時常為她善後這類的事情。她埋,他翻出來。


    “笑什麽笑?”圓目一瞪,很不滿。“等木瓜長出來,你就不要吃。”


    “好好好,我不笑。”止住笑意,揉揉她的頭。然後站起身,也一道把她拉起。他拍拍她發上、衣上不小心沾染的泥土,“走吧,太陽大,別曬太久,免得中暑。”


    不介意她雙手的土,他牽著她,慢慢在絲瓜藤下走著。


    “深深……”殷昊又喚她的名。他喜歡她的名,有事沒事就愛喊著。


    “老頭子……”嘿嘿,要喊大家一起喊。


    “有沒有想過長大後離開這裏時,要怎麽辦?”他後來聽永惠媽媽說她的雙親死於一場車禍意外,社會局的社工才會把成為孤兒的她送來這裏。


    “啊?”她抬起疑惑的小臉。


    “你聽不懂啊?沒關係。”八歲的孩子大概不會想這麽遠吧?“我換個方式問好了。你喜不喜歡我?”


    “喜歡啊,深深喜歡老頭子喔,很喜歡、很喜歡,天下無敵的喜歡。”她答得毫不遲疑。


    “那你長大後,當我的新娘子好不好?我會買一片很大的空地給你,你想種什麽都可以喔!”天下無敵?她的答案讓他暗自竊喜。所謂“打鐵要趁熱”,他開始誘哄她。


    “真的嗎?我想種什麽都可以嗎?”小臉發亮。


    “真的,我不騙你.”


    “好哇好哇,長大以後,我要當你的新娘子。”


    “那我們打勾勾囉!”哈哈,拐到了,他樂得嘴唇都快咧到後腦去啦!


    “嗯嗯嗯,打勾勾。”伸出胖指頭,和他的修長手指勾了勾,外加拇指互印。“深深是老頭子的新娘子喔!”


    “對對對,深深是老頭子的新娘子。”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半圓狀的玉墜,墜子上綁了條紅棉繩。他轉過她的身子,略彎身,將紅棉繩套進她脖子。


    “這是什麽?”拉起脖子上的紅線,小臉寫滿困惑。


    “給你的信物,戴上它,你就隻能是我的新娘子。”那玉墜自小就戴在他身上,前陣子不小心摔了它,很巧地,它碎成兩塊,正好一人留一半。刻有“殷”字的上半圓給她,刻有“昊”字的下半圓他留著。“你要記得,你是殷昊的新娘子喔!”


    “嗯!”她用力點點頭,“深深記得了!”


    “你不喊我的名沒關係,但一定要記住殷昊,不要光記著老頭子。”他叮囑著。


    不知道為什麽,這幾日他常有一種即將與她分離的錯覺,所以他必須先和她約定好,也必須讓她記得他的名。萬一真有一天不小心分開了,至少她身上有他的信物,至少她記得他的名,這樣她便不至於忘了他。


    不是對她沒信心,而是她實在還太小啊,他真的沒把握她的記憶不會隨著時間的洪流慢慢淡去。當然,他現在的行為隻是預防而已,因為他深信,他們不會有分離的一天。


    視心研究大樓


    季深深拿起手中抄寫著地址的訂單,再看了看大樓外的門牌號碼。


    沒錯!就是這裏沒錯!


    揉揉訂單,塞進牛仔褲口袋,一個旋身,她走到停在大樓門口外的機車。雙手戴起工作手套,她自機車上搬下了一個開著蘭花的盆栽,走到大樓裏的電梯前。


    哈,真幸運,電梯剛好自樓上下來。


    當門一往兩側推開時,她雙腳隨即踏進,然後騰出一隻手,按了一旁上頭有著數字的按鍵。


    她小心翼翼地捧著蘭花盆,雙眼盯著一路往上的鵝黃色燈光。


    雖然自小在育幼院時就喜歡花花草草,但考量到現實生活問題,所以她選擇念外文係。大學畢業後,她靠著大學時期兼家教和在語言補習班教課賺來的錢,開了一家小花店。


    她在花店後方整理出一個小房間,平日就住在花店後麵,偶爾休假時,再回育幼院去幫幫忙。


    雖然以前那些修女媽媽們有的已不在人世.有的回自己的國家,現在的修女都不是她熟悉的,但她畢竟是育幼院養大的孩子,所以回去走走看看也是應該。


    這樣的生活還不賴,雖然花店生意沒有想象中好,但她隻有一個人,沒什麽多餘負擔,所以靠花店養活自己倒也沒什麽困難。隻不過,她偶爾會在一個人的夜裏想起另一個人,那個說好要娶她當他新娘子的人。


    老頭子啊老頭子,你在哪裏?


    她八歲那年,收了他的信物,可就在那三天後,他去學校參加畢業典禮,卻再也沒回過育幼院。


    大家忙著找他,問學校,校方確定他有參加典禮,還代表畢業生致詞。問他同學,他們說典禮一結束,當大家要去聚餐慶祝時,他就嚷著要回育幼院,不參加聚餐了。


    在那一個多星期後,育幼院才有他的消息。


    永惠媽媽說他在參加完畢業典禮回育幼院的途中發生車禍,肇事者將他送醫後得知他是孤兒,見他也乖巧,於是決定領養他。


    自他被領養後,這些年來,她沒再見過他,他也不曾回來找她。


    剛開始是很想念他的,尤其一到夜裏,沒了他的體溫和他那說了百遍她卻聽不膩的童話故事,她很難入睡。不過時間一久,慢慢也就習慣沒了他的生活。隻是偶爾仍會想起,想他在何處?想他好不好?想他怎麽不回來看看她?


    “當”地一聲,電梯門開了,她瞄了一旁顯示樓層的鵝黃色燈光,那燈光停在數字“7”的按鍵上。一怔!唔,今天怎麽突然想到老頭子?她不是很久沒想起他了?


    搖搖頭,搖清楚腦袋。那個沒心沒肺沒肝沒胃沒膽沒腸沒腦的老頭子,根本就忘了她,她幹嘛要記著他呀?害她差點張牙恨咬眼前晃動的蘭花!


    哎呀!不能咬、不能咬,要咬壞了等等恐怕收不到錢。


    她雙臂略一使力,抱穩手中那可以為她賺來鈔票的蘭花盆栽,腳步穩穩地踏出電梯。依著方才看過的那張便條紙上的資料,她走到長廊盡頭的一扇門前,放下盆栽,伸手輕敲兩下。


    “請進。”門後的聲音來自於男人,聽起來年紀應該不老。


    轉動門把,抱起蘭花盆,她走了進去。


    果不其然,有個男人在她眼前那張辦公桌埋首看著資料,雖然看不清麵貌,但感覺應該隻大上她幾歲,還算年輕啦!


    “你好,我是花店小妹,來送蘭花盆栽的。”她覷了眼仍低首的男人。


    “擺在那張桌上就好。”男人手中拿著一本資料夾,頭也沒抬,隻舉著手示意她將盆栽放在沙發旁的小圓玻璃桌上。


    深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再回首看他一眼。


    那資料夾裏大概是美女清涼照吧?也露了三點吧?否則他怎會看資料看得這麽入神,連頭也不抬?


    就她印象中,能看書、看資料看得如此認真的人,她也就隻認識老頭子那一個啊!


    咦?!她幹嘛又想起那個沒心沒肺沒肝沒胃沒膽沒腸沒腦的人呀!恨恨地咬咬牙,她抱著蘭花盆栽走到那張小圓桌,將之擺上。


    身後那仍坐在辦公皮椅上的男人微抬視線,凝睇她的背影。半晌,又低垂視線,盯著手中那份資料。


    季深深,二十五歲,a大學應用外文係畢業。


    四歲時,雙親逝於一場車禍意外,之後被聖凱薩琳之家收容,


    並在此育幼院結識長她七歲的殷昊老頭子。兩人情投意合,蓋棉被


    純聊天多年後,她八歲時,與當時十五歲的殷吳老頭子互許終生。


    高中時,開始有異性對她發出嗶嗶嗶動感思春光波,她便以她


    早皈依佛門,目前帶發修行,不適合紅塵情愛為由,誤打誤撞徹底


    擋住動感思春光波的光害,再也無人對她心存不軌。


    目前開了一家小花店,並任職該花店氣質店長,還身兼活潑店


    員小妹、優雅接電話小妹、好體力送花小妹……等數職。


    男人的黑眸在看完整篇資料時,閃過一絲趣意。


    在聖凱薩琳之家成長的孩子跑去皈依佛門,還帶發修行?這……不通啊!


    手中這份季深深的資料是林凡給他的,一個他身邊最信任的好友。


    據林凡說,為了得到她的個人資料,他可是連續光顧她的花店足足一個月之久。先是以掃墓為由,每天花點錢買束菊花和她培養感情,最後才告訴她他是雜誌社記者,正在醞釀一篇各行業成功人士的特別介紹,需要她的個人簡介以便他報導。


    於是,季深深就這麽交出一篇個人資料給林凡,還不忘天真地要求林凡若是雜誌出版時,一定要通知她。


    唉!林凡啊林凡,用這種惡劣方式騙取女生的個人資料,好像不道德了點?


    不道德?他念頭一轉,比起林凡,他接下來要對季深深這個女生所做的事……似乎更惡質百倍。


    她自己寫的個人簡介透露出她該是個有趣的人,而八歲便與長她七歲的男孩互訂終身……這會不會荒唐了點?應該隻是辦家家酒而已吧?


    她二十五歲,那麽長她七歲的男孩,現在也已是三十二歲的成熟男人了……咦?!跟他同齡?


    他挑挑眉,視線略往上移,定在她的照片上。


    這照片不知道是多久以前拍的,看來泛黃老舊。她紮著兩串長辮,對著鏡頭傻笑,圓圓的雙頰透著淺淺的小梨窩,很可愛。


    那圓圓臉……他又瞄一眼那還在忙著擺放蘭花盆栽的背影。這麽纖瘦的背影,和照片中的圓圓臉真是同一人?


    他不明白父親為何會挑上她來當實驗對象?也不懂為什麽非要他來主導這場實驗?不過身為這研究室的一員,又是研究室負責人的兒子,他豈能隨性?自然是父親說什麽,他便做什麽。


    “先生,這蘭花擺這樣可以嗎?”放好盆栽,深深轉過身子盯著還是低首的他。


    “我看看……”闔上資料夾,退出椅子。長腿一跨,幾個大步後,他人已在她眼前。


    自他抬臉開始,深深隻剩下看著他向她走來的能力。他他他……他會不會長得太像老頭子了?等等,還是看一下訂單上的資料好了。


    伸手進牛仔褲口袋翻翻翻,翻出揉爛的訂單,攤開細看——


    玎購人:


    送貨時間:九十五年四月二日


    送貨地址:台北市視心研究大樓七樓辦公室(電梯達七樓後,


    長廊盡頭那一間)。


    品種:蝴蝶蘭


    數量:一盆


    哎呀,訂購人竟然是空白?!


    不是她的錯啊,雖然花店所有事都是她一人包辦,訂單當然也是她親筆寫下的,但隻要有送貨地址,有人能收貨付她款就好,她才不管是哪隻阿貓阿狗訂的花咧!


    不過……如果有訂購人資料的話,可能會更完美吧?萬一花送到了,人家不收,那她要找誰收錢啊?所以以後一定要記得問訂購者的姓名和電話……她暗自忖度著。


    “嗯,放這樣就可以了。”男人看一眼蘭花後,將視線鎖在她臉上。“這花怎麽照顧?”


    “啊?”不是她在講,他真的好像老頭子啊!哎呀,可惡!她今天怎麽老是想起那個沒心沒肺沒肝沒胃沒膽沒腸沒腦的人?


    細細端視眼前這男人的臉……老頭子好像沒他高,也好像沒他成熟……她就說嘛,今天幹嘛老是想起老頭子,還把這男人看成老頭子?


    唔唔唔,八成是沒睡鮑。這是她的想法,但她沒想到時間可以拉長一個人的身高,而歲月可以在一個人的臉上留下痕跡。


    男人噙著一絲笑意,這女孩還真是……可愛,不做作的可愛,和照片中一樣可愛,不過眼前的她看來清瘦許多,也比照片少些稚氣。


    由下巴往上,他雙眼慢慢掃過她整張臉。那唇現在張成圓狀,不怎麽誘人;鼻子小巧直挺,還算漂亮;雙頰有著淡淡的紅暈,很青春的氣息:雙眼圓圓大大,不似瓊瑤小說筆下女主角那種水汪汪,反倒是多了一絲慧黠頑皮.像是……


    驀地,心髒一陣緊縮,像是挨拳似地痛了一下。怎麽……怎麽會這樣?他方才看著她的眼,想起……想起什麽?他好像想到什麽,心卻痛了一下,亂了他的思考。他……到底想到什麽?


    “咦?”她發現他帶笑的臉突然皺了皺。


    “我是問……這蘭花怎麽照顧?”真的見鬼!他敢說在今天之前他真的不認識她,但為什麽她那雙眼睛卻給他一股熟悉感?


    “這簡單!蝴蝶蘭耐旱也耐陰,一星期澆一次水就可以,而且適合擺在不太有日照的室內。”


    “這麽容易啊……那我應該可以把它照顧得很好才是。”


    “可以的、可以的!”她一麵說,一麵從口袋裏拿出原子筆,再把皺皺的訂單和原子筆一起遞給他。“先生,不好意思,要請你先付款,然後在這上麵簽名。”


    “多少錢?”接過皺皺的訂單,那上麵的字……還真醜,真不像女孩子的字跡。


    “一百八十元。”拉開嘴,露出甜甜的笑容。


    “這麽便宜?”


    “對對對,就這麽便宜,薄利多銷、薄利多銷!嘿嘿!”又一次咧嘴,堆起商人式的諂媚笑容。“往後先生若還有需要花,再請多多關照。”


    “會的,從今以後,我們會有很多互相關照的機會。”他語氣平淡,轉身走到辦公桌前,略彎身,在皺皺的訂單上簽了……他很不熟的名字。


    欸,差一點他就簽錯名字!


    旋身,他從皮夾裏拿出兩張百元鈔票,和簽上名的訂單一同遞給她。“二十元就不用找了。”


    “謝謝!那我走了!”接過鈔票和訂單,轉身往大門方向走去,但心裏仍是為他上一句話困惑著。


    從今以後,我們會有很多互相關照的機會……他意思是往後會常常向她訂花嗎?狐疑地瞄向手中那張簽有他名字的訂單,在見到那鬼畫符以外的字跡時,雙眼登時瞠大。


    殷殷殷……殷昊?這名字就算打死她,她也忘不掉。雖然老愛喊那人老頭子,可她從沒忘過他有個好聽的名字——殷昊。


    是同名同姓吧?還是她看錯了?把訂單高舉……那個字是“旻”,是“旻”,是“旻”!


    “對,一定是我看錯了,是殷旻不是殷昊啦!”她催眠著自己。


    “你沒看錯,是殷‘昊’”身後的男人出聲,還加重“昊”字的語氣。


    聞言,她僵住。他怎麽知道她在想什麽?


    側首偷偷覷他一眼,卻被逮個正著。她發現他的視線定在她臉上,索性幹脆地轉身麵對他,和他你看我,我看你。


    “你喊那麽大聲,我不可能沒聽見。”像是讀到她眼中的疑惑,他又主動回答。


    “咦?有很大聲嗎?”她偏頭回想方才自己是否真的喊得很大聲,然後又說:“那你和我一個朋友同姓同名。”


    同姓同名?虧她想得出來。“深深……”男人眸光複雜地睇著她,“你記得我的名,為什麽記不得我的人?”


    “你……”深深瞠大雙眸,“你怎麽知道我的名?”


    “我叫殷昊,我不僅記得你的名,還記得你的人,你難道不知道我想說什麽嗎?”男人輕撫她的頰,溫煦地笑笑。


    深深惡狠狠地瞪著他。難怪,難怪剛才一見到他的臉,她就想起老頭子,原來真的是他!那他剛剛幹嘛不說啊?故弄玄虛!


    可惡!可惡!可惡!多年來沒有他的消息,她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相遇,就算遇上了也可以平靜麵對,沒想到現在心裏卻如浪湧,一陣又一陣。


    原來,不是他不在她心上,而是她刻意不去想啊!


    “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麽,我也不想知道。對不起,花已送到,我得回去了。”她悶悶地開口,不甘願心裏有他。


    “深深!”伸手一拉,他把她拉到胸前,這才發現她長得不大隻。“你一點都不想念我嗎?”


    “不、想!”瞪他。


    “可是……我很想你。”


    瞪瞪瞪,她又瞪他。想她?那他為什麽不曾回育幼院看看她?


    “我一回台灣,就急著到育幼院找你。修女們告訴我你開了家花店,我才想到用訂花的方式和你碰麵.”


    瞪瞪瞪。還是瞪他,一雙美目快瞪出火光啦!


    他憑什麽要她長大後嫁他,卻又在那之後消失多年?他又憑什麽在消失後,現在又冒出來說他很想她?


    “深深,這些年來你好嗎?”男人察覺她的目光凶狠……怕是一頭難馴服的小母老虎。


    瞪瞪瞪,她拚命瞪。須臾,她旋過身子,往大門方向走去。“少了你,我依舊很好。”離去前,她丟下這句。


    男人聞言,眯起眼,先是看一眼她離開的背影,然後低笑出聲。


    “笑什麽?”見深深離開,一名長相俊美的男子從辦公室旁的另一扇門走出。


    “沒什麽,覺得這女孩挺有趣的。”


    “是嗎?之前和她磨了一個月,我怎麽都沒發覺?”林凡走到辦公桌前方的沙發,往下一坐。“你該不會是對她動情了?”


    “我?怎麽可能?今天不過第一次見她。再說,這不過是個實驗,我隻是在完成父親交代的事,證明他的理論罷了。”他從煙盒裏拿出一根煙,燃了它。


    “亦辰,你不覺得怪嗎?”林凡盯著他口中那個名叫亦辰的男人,而這男人五分鍾前才對著那花店女孩說他是殷昊。


    “怪?”向亦辰微揚眉。


    “是啊,以往這種實驗都由底下的研究員去做,為什麽這次博士非要你來完成?”


    “嗯……”向亦辰沉吟了一會兒,“也許是難度高了點,也或許是我父親想考驗我的能力吧!”


    “是這樣嗎?”林凡偏頭忖度,老覺得有哪兒不對。“若說是巧合,那也真的太巧了點……”


    “嗯?什麽東西太巧?”


    “你和那個殷昊啊,你不覺得你們巧合之處也太多了吧?”


    “例如?”


    “例如你們同年紀,例如你和他都曾發生過車禍,例如教授說你和他容貌相似……會不會巧合得太詭異了?”


    吐出一口煙圈,向亦辰哈哈大笑,“就因為我和那個殷昊有著多處巧合,我的身分才顯得真實,不被懷疑啊!我想,這也是我父親執意要我加入這個實驗的最大原因吧!”


    沉吟了一會兒,“也對,或許真如你所說。不過……不知道怎麽搞的,我老覺得這其中有著怪異,卻又找不出到底怪在哪裏。”林凡雙眉微擰。


    怪異啊……向亦辰把整個計畫,還有方才與季深深的互動仔細想了一遍。


    怪嗎?是有點。怪就怪在他老覺得季深深那雙眼,他好像在哪見過?


    到底是在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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