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我隻要碰見你準沒好事。”


    簡陋草屋中,放著兩張硬床。


    其中一張靠窗上麵躺著棠四草,鳳求凰就坐在床邊,他懷裏抱著昏睡中的棠四草,那雙笑彎的媚眼睇向另一張床上、負傷挺重的男人。


    此人就是項丹青。


    “這次可不是我的問題了。”鳳求凰懶懶吐語,那副德行讓項丹青看了更不是滋味。“誰教你要站在那裏?”


    啪嘰!


    青筋自項丹青的額角浮出,他伸出未受傷的右臂,指著鳳求凰大罵:“這是你對救了你情人一命的恩公講話的口氣嗎?你好歹也感謝我一點!我平白無顧被她來個泰山壓頂,壓斷了右腿和左手臂,更恐怖的是我還差點被你那把劍插到喉嚨,你知不知道你那把劍多危險?啊?!”


    先前他和棠四草兵分兩路,她找山道,他尋山林。


    那時候他聽見鳳求凰淒厲的長嚎,循聲抬頭往上望,就被從天而降的棠四草給壓個正著,與她雙雙倒臥草地上。


    本以為再慘也不過如此,孰料當他睜開眼時,一抹銀光映入眼簾,跟著一股鳴音破風而來,他瞠大雙目,猛地偏開頭,嗤地一聲,就見“空嶽”直挺挺的插立在草地中,與他的頸項相隔不到半寸。


    要不是他反應快,他老早死透了!


    “唔嗯……”


    棠四草皺緊眉心,睡得有些不安穩,鳳求凰見狀,立即伸指撫平她額上皺痕,另一手則是拍撫著她的背,柔聲安撫著她。


    這一幕讓項丹青看得有些吃驚,怒焰瞬間也熄滅大半。


    鳳求凰見她再度安睡,小心翼翼地把她更往懷裏托緊些,唇輕啄她的,愛憐地為她撥開落在臉上的發絲。


    她傷勢不輕,當他火速衝下山時,她已是奄奄一息的伏在項丹青身上,肩膀的傷深可見骨,他們兩人倒臥在血泊中,可泰半的血都是她流的。


    當他抱著她時,他幾乎是發狂的,要不是項丹青不顧自己的傷勢,將坐騎讓給他,他懷裏的人恐怕就要回天乏術。


    他以為自己將會尋到一具破碎的死屍。


    他以為他再也無法將她抱入懷裏……


    “……項丹青。”


    “怎麽?”不會是因為他剛才罵得太大聲,幹擾到那位小姑娘睡眠,所以要揍他吧?


    鳳求凰撫著棠四草的臉頰,回想起她鬆手摔下山時的情況,他仍是心有餘悸。“我欠你一次,謝謝。”


    突然聽他道謝,這讓向來與他對立慣了的項丹青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他別扭的抓抓後頸。


    這家夥還不算太糟糕嘛,不枉他把馬借給他,然後他在疾馳而去的馬影後苦喚卻不得理睬……


    看著鳳求凰柔情似水的神態,還有那緊摟著棠四草腰背的手臂,項丹青驀然惜起他來。


    誰說英雄就會永遠強撐著那片天不畏不懼?這些日子來,他看鳳求凰夜裏不睡隻擁著她,還數次探她鼻息,得知她仍有氣息時,緊繃的心緒才放鬆下來。


    這情況反反覆覆不知有多少次,就見他整晚放鬆、緊張、放鬆、緊張……


    “其實……你用不著跟我客氣。”項丹青努努嘴,看著棠四草的睡容。“多救一條命也非壞事,而且這小姑娘挺討喜的,正值芳華年齡,死了也可惜。”


    就當是做善事囉,瞧他們兩人感情深厚,他猜這小姑娘若死,鳳求凰也差不多了。


    鳳求凰指尖撫過她臉頰上一道道血痕,許久,他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抬頭朝項丹青燦笑。


    乍見他那張笑臉,項丹青瞪眼防備著,那種笑法他自司徒澐玥身上看過不知幾遍了。


    “但是,是你帶她來的,所以你也欠我一次,咱們扯平。”


    “啊?”項丹青瞪圓雙目,錯愕地盯著他。


    上一刻還跟他像是哥兒們地聊了幾句的人是誰啊?


    怎麽才轉眼就討價還價起他的救命之恩,他救人又不是存心計較著別人還要來還。


    “喂,你別看扁我的人格行不行?跟我談什麽欠不欠……你幹嘛啊你?”


    隻見鳳求凰突然抱著棠四草起身,以劍勾起包袱搭在肩上,繞過他的床位,便要掀開門簾出房去。


    “鳳求凰,你──”


    “下一次再見麵……”鳳求凰停在房門前,回首看著項丹青,眼裏盡是英雄氣。“下一次再見麵,你我刀劍交鋒,絕不留情。”


    怔望著他眉目英氣,以及眼中閃爍著的熠熠之光,項丹青頓時了悟。


    “好,絕不留情。”他朗笑點頭,伸手以掌拍拍心口。


    從此之後各不相欠,或許就是為了將來那場英雄仗。


    等到他們再見的那日,他是項將軍,他亦是皇上眼中的欽犯鳳求凰,屆時拚場硬仗那是在所難免,他們彼此之間都不願有所顧憂,影響分出高下的好機會。


    與他相視最後一眼,鳳求凰走出房外,清幽的草屋裏留下以目相送他離去的項丹青。


    房外,鳳求凰與草屋主人交談聲徐徐傳入房內──


    “公子,你要帶著小娘子走啦?”


    “嗯,咱們還得趕路。這些天來多謝老丈收留,這點意思,不成敬意。”


    “唉唉唉,公子,你送這錠銀子給我太貴重了,一條人命豈是銀兩能算的?別跟老頭子客氣……倒是小娘子這身傷趕路不要緊嗎?”


    “她的元氣恢複得差不多了,我一路上也會小心……”


    聽著鳳求凰與草屋主人小聊幾句後,揚聲告辭,項丹青臥身床榻上,笑意仍是未減。


    那鳳求凰果然是個光明磊落的大丈夫。


    要不是立場相敵,他會交他這個朋友也說不定……


    草屋外,鳳求凰牽著馬匹走在林中小道,正要翻身上馬時,懷裏抱著的棠四草漸漸蘇醒。


    “風大哥……”她疲困地揉弄雙目,昂首望著他。


    “怎麽醒了,不多睡一會兒嗎?”


    任他愛憐地啄吻額心,棠四草搖搖頭,又枕在他頸項處安心的休息。


    “我睡得頭都疼了。”她寧願睜著眼一直看他,這樣才不浪費。


    聽她這話,鳳求凰失笑,攬著她躍上馬背,調整好她的坐姿,免得她一路顛簸會不舒服。


    “風大哥,我們要去哪裏?”


    “遨遊四方啊。”他笑,策馬緩緩前行,棠四草如他所料的睜圓雙目。“帶著我的隨身小劍僮,遊曆江湖。”


    棠四草愕視他好半晌,張開雙臂擁著他的腰,喜悅朗笑著。


    她真的要和風大哥一起行走江湖了,不是作夢!


    “路上要小心,別亂跑,知道嗎?”


    “嗯!”


    “咱們這回先去拜訪廬山乞算子,聽說他下棋功夫不錯,找他下幾盤去。”


    “嗯嗯!”


    “有空我們再回悅人客棧去找大熊他們,這回我們先到處玩玩。”


    “好好好──”棠四草兩手攀著他的肩,嘟起唇啵了他的臉頰一記。


    小巧的下巴倚著他的肩,她望著他身後山間小道,以及那漸去漸遠、隻剩下嫋嫋白煙可辨位置的草屋。


    “風大哥。”


    “嗯?”


    棠四草望著這匹黑馬搖擺的尾巴,困惑道:“你這匹馬兒好像是項將軍的耶。”


    “他說借我們,不用還也沒關係。”鳳求凰賊眼笑得如月彎,策動韁繩,駕馭這匹先皇禦賜給項丹青的千裏神駒。


    “那他不跟我們一起走?”


    “我們不同路。”這話倒是真的。“怎麽?這麽想跟他一塊?”他挑高一眉,瞅向轉頭看著他的小臉蛋。


    棠四草笑咧著唇,一臉幸福的抱著他,還撒嬌地在他胸前用頭蹭個幾下。


    “沒有項將軍,我也不會見到你嘛……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再見到他。”


    “是嗎?”鳳求凰這兩個字說得一點誠懇感都沒有,當她疑惑地抬首瞅向他時,他拍拍她的腦袋。“那你恐怕要等很久才能再見到他了。”


    因為互不相欠了嘛,那就代表他可以耍點小花招,讓那姓項的沒空來打擾他與小短腿遊山玩水的興致。


    蒼翠山林中,馬兒健蹄踏在林中小道上,與悠悠哉哉的一雙相偎影子,前往那未知的江湖路。


    數日後,西京裏傳出一則驚天動地的大八卦。


    那馮大戶待過門的第六房小妾在成親當日逃婚,遍尋未著,後驚傳出她投水自盡,眾人急忙趕往池塘邊打撈,幾個時辰過去卻隻撈著一件紅紗袍,純屬虛驚一場。


    那麽,馮家六小妾究竟跑去哪裏了呢?


    根據某位不肯出麵的人士密報,馮六小妾事實上是被項丹青給劫走,擄至深山、毀其清白,最後再來個棄之不顧,少女於是黯然神傷地流浪四海,至今不知去向。


    由於人證過多,整條朱雀大道的人都親眼見到項丹青帶著一名紅衣女子出承德門,項丹青苦辯無效,馮府的人也天天來將軍府前討六小妾的去向,當他上朝時,同僚皆以不恥的眼神在唾棄他。


    鑒於此,皇榜上有新排名出爐,題目為“天下第一下流的男子”。


    至於榜首──乃人人景仰的右威衛上將軍項丹青是也。


    ……


    你真的認為他很光明磊落嗎?


    ※關於蘇意淮與司徒澐玥的故事,請看甜蜜口袋548《若非冤家怎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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