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午陽光炯炯的時候,曹家三少奶奶正在陽淮樓大廳後的乾淨廚房裏,開開心心地煮著消暑湯品。


    “少奶奶,這個銀耳百合羹熬的時間要長,不長的話化不成膠質就沒那麽好吃。”白白胖胖的廚子老黃笑嗬嗬的提醒。


    正彎身用銀匙翻攪著湯水的顧辛茹立即停下動作,“可是都煮了一個時辰了,怎麽還不化成膠質呢?”三伏天裏,她熱得滿頭是汗,但仍堅持留在悶熱的廚房裏親手煮消暑的甜品。


    老黃是陽淮樓的主廚,雖然覺得新來的少奶奶有些礙手礙腳,而且對家務事一竅不通得令人頭大,但還是十分有耐心地留在她身邊教導煮甜湯。


    “因為火勢小的原因,銀耳比較韌,所以要煮久一點。”


    顧辛茹柳眉輕蹙,“那為什麽不加大火勢?”


    老黃額上冒汗,“熬東西用文火來比較好,這樣才不會破壞材料的本質。”


    “那你告訴我要熬多久嘛。”她好氣餒,本來想做一回賢妻煮東西給丈夫的,但她好累好煩哦。


    “少奶奶如果忙的話,老黃自己來煮吧,等煮好後我就讓人端去給您,行嗎?”老黃現在滿心想把礙事的夫人送走。


    可她卻嘟著嘴不依,“我還是留下來吧,畢竟人要有誠心。”


    她再度拿起銀匙攪啊攪,額上香汗淋漓,最後終於忍不住悶熱而跑出去透氣,但喝過丫鬟遞上的梅子湯後,又不畏勞苦地跑回廚房。


    終於,兩個半時辰後,一碗身世坎坷的銀耳百合羹出世了!這一個偉大的事實令廚房內的所有人都興奮起來,個個奔相走告。心中下約而同地大鬆口氣,也慶幸麻煩準備離開了。


    “謝謝你老黃,如果好吃的話,我下次再來廚房找你幫忙。”顧辛茹用托盤捧著那一碗亮晶晶的乳白色膠質湯品,嬌滴滴地說。


    老黃立即僵了臉色,但仍得扯著臉笑說:“歡迎少奶奶隨時到來。”


    “你今天一定很有成就感吧,畢竟與我一道煮出了這麽漂亮的甜品。”她睨了他一眼,神色十分驕傲。


    “呃……”


    “你們這樣開心,令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呢。”她看到所有人都笑眯眯的,心情不禁大好。


    嗯哼,她這樣能幹又賢慧的女子,世間還真是難尋啊!


    眾人額間冷汗進出,皆是相對無語。


    為了更顯現出自己的功勞,顧辛茹堅決不假丫鬟之手,親自要把銀耳百合羹端到書房。


    “少奶奶,你剛才去哪裏了,爺找你好一會兒了呢。”紅秀看到她出現後,立刻急急上前。


    聞言,她嬌顏揚笑,“他現在在哪?”


    “爺在書房裏。”紅秀立即替她把門推開。


    一進門,果然看到曹景瀚正坐在檜木書桌上書寫,他坐姿端正,表情平靜淡然,垂眸凝睇著案上,右手拿毛筆在紙上輕緩下筆,一撇一捺都十分有力道美感。


    這樣的情景令她看得定住,因為光看他認真的俊臉都覺得十分養眼。


    “景瀚,剛才你找我?”她出聲間道。


    他這才注意到她,停下筆,說:“剛才府中來人,爹娘擔心你去向不明,所以就命人來這裏查看。”


    “讓他們跟爹娘說我沒事嘛,在這裏好好的。”顧辛茹坐在他身旁的貴妃椅上。


    他盯著她,“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爹娘要你趕緊回去,別留在陽淮樓了。”


    “我才不要。”她嬌哼出聲,一口拒絕。


    “那你要留到什麽時候?”一說到這個他就有氣,怒意不禁上升。


    “這裏也是我家的地方,你幹嘛要費盡心思趕我走?”她今天心情很好,不想與他爭執這個問題。說完話後,她漾笑端起桌上的銀耳百合羹,“我今天幫你熬了甜品,你試吃一下嘛。”


    他沒好氣地盯著那碗黏黏又惡心的東西,“這是什麽?”


    “銀耳百合羹。我特地問廚房有什麽解暑的湯品,後來老黃就跟我說這個不錯,你看是不是煮得很漂亮?”她撒嬌似地對他炫耀。


    看到糊成一團的東西,曹景瀚內心一陣翻攪,“你自己吃吧,我沒胃口。”他正了下臉色,再度把離題的話給拉回來,“你在這裏已經麻煩到我了,所以回府對你我都好。”


    “可是我想跟在你身邊。”明眸裏笑意盈盈,有著令人無法拒絕的熱情,“來嘛,試一口好不好?人家煮了兩個多時辰才弄出來的。”


    他決定不再縱容她,因為這樣隻會令她更加得寸進尺,無法無天,他要跟她好好談一談才行。“顧辛茹,先讓人把這個撤下去。”


    “不要,我那麽辛苦才熬出來的,你知不知道人家好累啊!”她立即搖頭。


    “你不會自己喝啊!這東西那麽惡心。”他忍不住發火。


    她頓時滿是委屈,差點把手中的湯品往他臉上倒去!“你這壞蛋,我一片好心竟然被你講成這樣,氣死我了!”


    懶得再理她,曹景瀚大聲開口,“紅秀,進來把東西端出去。”


    小丫鬟驚慌進來,“爺,是什麽東西?”


    他手一指桌上的瓷碗,俊容神情冰冷。


    “是。”手忙腳亂地上前剛想端起托盤,卻被顧辛茹伸手擋住。


    “紅秀,你先出去。”她道,氣呼呼地瞪著一臉不爽的男人。“這碗銀耳百合羹是我的心意,你一定要喝下去。”


    她跟他杠上了嗎?“你在玩什麽把戲?”他很怕這碗甜品裏有下毒。


    顧辛茹拿起小銀匙輕舀起膠質湯水,嘟起唇吹了吹再送到他嘴邊,“人家心疼你在大熱天裏工作,才特地去熬銀耳百合羹來的,你想到哪裏去了。”


    他緊抿著唇不為所動,對她抱持極度懷疑的心情。


    “拜托,你那是什麽表情!”她不覺氣惱,乾脆先嚐了一口,然後一臉的驚訝,“果真很好吃!”


    “那你自己把它吃完吧。”他趕緊出言。


    她卻重新舀起一匙送到他嘴邊,不放棄地說:“這是給你的心意啊,我怎麽能獨占其美。”


    挫敗地發覺自己如果再拒絕,他們就會一直這樣僵持下去,於是他認輸了,可他才吃第一口就眉頭一擰,心下惱火。搞什麽,這種東西黏膩嗯心得要命,但看她一臉期盼之色,他居然又像中邪般的強忍住惡心,然後表情冷漠地一口接一口吃下。


    直到小碗見底,他還沉默如故,顧辛茹不死心地問:“你不說點什麽嗎?”


    她期待的語氣令他想笑,但他覺得還是省省力氣好。“太甜了,以後你不要再煮這種東西給我,我想吃的話會跟廚房說。”


    什麽嘛,一點讚美都不給她!顧辛茹心裏哀怨又不滿,“你覺得不好吃嗎?我覺得不錯啊。”


    “那是因為你嗜吃甜!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怪異嗎?!”他忍不住吼了她。“還有我警告你,以後吃東西少放那麽多糖,你以為可以當飯來吃啊!”


    “你就隻會責備我。”她咬著嘴唇,模樣可憐。


    “那是因為你老做錯!”


    “我知道了,你不喜歡吃太甜,以後我會注意的!”她握緊拳頭,抬高小臉。


    還有以後?為什麽?為什麽他們溝通起來就像隔了幾萬道牆一樣,為什麽她總有辦法誤解他的意思?為什麽她總能把他逼得脾氣瀕臨崩潰?!


    咳了聲,他再度把話題拉回來,“剛才,我們談到了……”


    “你又要把我趕回去啊,我再次聲明我不會回去的,你在哪我就在哪,我們夫唱婦隨,永遠在一起。”她十分有誌氣,語氣堅決。


    “你給我出去!”理智線斷裂,他手一指門外大吼。


    “你老是吼我!”被吼得好委屈,嬌滴滴的幹金小姐以不可原諒的眼神盯了他一眼,然後氣憤離去,留下書房裏的男人對著門口氣到臉色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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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曹景瀚三申五令的禁止顧辛茹踏入書房打擾他工作,她雖然心有不滿,但還是乖乖聽從他的命令,畢竟她可是世間少有的知書達禮且識大體的賢慧妻子,怎麽能壞了這個規矩呢。


    但這樣“賢慧”沒多久——


    “我好無聊哦。”推窗望著數十尺外的書房樓閣,她歎氣說。


    紅秀呐呐道:“呃……少奶奶要不要出去散散步?你在房間裏睡上三個時辰了。”


    顧辛茹垮著臉,“我沒這個心情。爺他現在還在工作嗎?”


    “是的,少奶奶。”紅秀替她端來一杯溫茶潤口,“璃月姑娘剛在廚房替爺熬了粥,他一個下午都沒有出來。”


    聞言,她立即直起身來,“我也要去。”


    “嗄?少奶奶要去哪裏?”


    顧辛茹有些不悅,“璃月為什麽可以進去書房?”


    “因為姑娘一直都是伺候爺的啊。”


    就是這個啦,為什麽璃月可以進去而她不允許?曹景瀚他偏心!討厭!心裏越想越難過,她氣衝衝往門外走去。


    “少奶奶……”紅秀莫名其妙的跟上。


    顧辛茹的身影一出現在書房前數十米外,兩個年輕男仆就露出畏懼之色,但還是得硬著頭皮上前,因為爺有交代過,一看到少奶奶出現就立即勸離,不然,唯他們是問。


    “你們擋在我麵前幹什麽?”她皺眉看向身前的兩人。


    其中稍高的一名吞了吞口水,“呃,少奶奶,爺有交代過不許進書房打擾他。”


    顧辛茹抬高下顎,睨著他道:“我有事來找他。”


    “請少奶奶不要為難小的,因為爺很嚴厲的交代過。”聲音很小,但他還是很勇敢的說完。


    她嬌喝出聲,“放肆,他是你們的主子,我就不是啦?”


    “少奶奶當然也是我們的主子,但是爺他……”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被迫吞進喉嚨中,說不出來。


    另一名稍胖的冒死開口,“爺說少奶奶一定要體諒他的辛勞,希望能節製些。”


    顧辛茹被說得越來越冒火,怏怏不樂地看著他們,“他是堅決不讓我進去嗎?那璃月呢,她是不是還在裏麵?”


    好不開心哦,璃月璃月,永遠都是她,他幹嘛不為她想想啊?他是她的夫婿耶,幹嘛那麽討厭她——


    “外麵誰在吵鬧?”柔媚的女聲冷淡傳來。


    兩名男仆立即正色回答,“璃月姑娘,是少奶奶她來了。”


    顧辛茹抬眸迎上對方的視線,嬌哼道:“你怎麽還在這裏,我要進去找景瀚。”


    “我還以為是誰在外麵亂喊亂叫呢,要是吵著爺的心情就不好了,原來是少奶奶您大駕光臨。”絕俗的美顏上帶著冷笑,很不懷好意。


    她在諷刺她嗎?真是不可原諒!不甘被人羞辱的曹家少奶奶雙眸噴火地來到她麵前,“是我來了又怎麽樣,你還要阻止我進去嗎?”


    “璃月當然不敢,但是爺的吩咐卻不能不執行。”璃月噙著笑意淡說。


    “拜托,我去見自己的夫婿有什麽錯嗎?你根本沒有資格阻止我。”其實心底根本是酸溜溜的,對丈夫這麽偏袒眼前的女人覺得有些難受。


    就算門緊緊關著,很努力想讓心思專注在公事上,但曹景瀚仍是被外麵兩個女人你來我往、尖利矯斥的爭吵聲給震得兩耳欲聾。


    他火大地扔下毛筆,直起身開門出去。


    “爺……”璃月一聽到開門聲就立即回頭,聲音低了八度,表情不安。


    “沒事,你不用自責。”知道她的意思,他淡淡道,然後很下耐煩地瞥向臉紅社的正妻,“你很喜歡打擾我嗎?我工作了近六個時辰,還沒休息,時間真的沒你想象的那麽多。”


    “我——”顧辛茹一時語塞,鼓起粉頰生悶氣,心底的難過更強烈了。


    他一出來就這樣責備自己,可是卻對璃月那樣體貼。


    他臉上滿是疲憊,“你來找我做什麽?”


    她心底悒鬱更盛,他幹嘛老對她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真是討厭。


    “沒事的話不要來打擾了,我沒空陪你。”遲遲等不到她回答,揉揉眉心,曹景瀚扔下話後就進門。最近因燕京那邊的幾間商戶財務上出了點紕漏,他趕著把原有帳冊都對照了遍,以找出問題所在。


    自己被這樣嚴重忽略和不重視,顧辛茹終於被氣紅了眼,她忽然失控尖叫,“我以後都不來打擾你了!就讓你跟這個女人在一起,我懶得再理你們!”


    人家她隻不過關心他,想和他在一起,或者她那麽聰明,也許可以幫他解決難題,可是卻被誤解、被排斥、被責備、被……


    她一邊快速走著,一邊抹著眼淚,在心底偷偷咒著沒良心的男人!她好為自己感到難過,她是笨蛋,曹景瀚是豬頭,他不明白她的心意。


    氣死她了!以後,她才不要多看他一眼!


    被她在心底怒咒的男人則站在門口望著她疾走的身影,臉色一片鐵青。


    “爺,少奶奶她……”璃月呐呐出言,她也沒料到顧辛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這一尖叫令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


    “紅秀,你去跟著少奶奶,看緊點。”曹景瀚深吸口氣,當下鬱悶不已。


    “是,爺。”紅秀不敢耽擱,急急再度去追上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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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園裏,顧辛茹坐在魚池旁的古桌邊生氣。


    隻是她在這邊想哭,另一旁的紅秀也想哭,隻見她深覺不安地看著池裏的魚,最後還是硬著頭皮開口,“少奶奶……魚、魚被砸暈了。”


    “暈就暈,沒死就行了。”顧辛茹沒好氣地回道,等定下心一看,池裏果真浮起條錦鯉,翻著白眼似望著她。


    這一望,手中的石子立即落下地。“我、我不是故意砸中它的,它死了嗎?”心慌地看著魚,她有些語無倫次。


    紅秀稍微寬心,隻要少奶奶不繼續哀怨就好了。“魚兒沒死,隻要少奶奶不繼續丟石頭就可以了。”


    怕自己再次無意識犯下罪孽深重的事情,顧辛茹趕緊離開魚池。就在這時,陽淮樓的另一名婢女紫香匆匆來到她們麵前,“少奶奶,剛才海甯布莊的甯老板差人送這個給您。”


    聞言,顧辛茹眼睛一亮,臉上黯淡神色瞬間消失。“我記得了!”她嬌呼著打開燙金請柬,果真看到上麵寫著邀請她去參加畫舫活動聚會的字樣。


    “紅秀,快點幫我梳理一下,我要去參加甯公子他們的畫紡聚會。”把請柬扔到她手中,興匆匆地說。


    “少奶奶,那爺這邊……”紅秀怯怯地提醒,卻讓她想起剛才那一幕,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少奶奶,那奴婢幫您換衣服吧。”她寧願麵對爺的怒意也不想看到少奶奶生氣,因為讓人又心疼又恐怖。


    心疼是因為少奶奶生氣時令人覺得舍不得,而恐怖則是——因為太孩子氣了,少奶奶偶爾的無理取鬧讓人很受驚嚇。


    碧湖是城內最大的一個內湖,水質清透乾淨,湖裏魚兒淺遊,而且是每年的端午賽龍舟及元宵放花燈之地,湖上遍布著各式豪華的畫舫遊船,全是有錢人置放於此的。


    她們趕到那裏後,有一名年輕男仆立即迎到她們麵前,恭敬有禮道:“是曹少少奶奶嗎?我們主子久候了。”


    “他們現在在哪?”顧辛茹好奇地望著湖上眾多華麗的遊船和畫舫。


    “曹少奶奶,我們老板就在船上,您請小心走好。”說著便引她倆上了一個涼亭,湖麵上有一雕簷畫柱的畫舫,簡直就是把一座樓台搬到湖中一樣。


    男仆把厚重的門簾撩起讓她們進去,就見裏麵裝飾得一樣華麗,大概兩層,共四十餘個位置,都是梨花木的座椅,上麵鋪了錦緞的墊子,坐上去甚是舒適。


    “嫂夫人來了,這邊坐。”甯仲泉看到她後立即站起來招呼,他一出聲,旁邊幾名男子也隨之紛紛直身,


    “你們這裏好熱鬧。”顧辛茹揚眸打量著四周,嬌顏上有著興奮之情。


    “人多自然熱鬧嘛,曹兄呢?”甯仲泉迎上來,斯文俊臉上漾笑,十分殷勤。


    說到這個,她立即不悅抿唇。“他忙,不會來了。”


    他朗笑,“曹兄不來也罷,待下次我們再罰他酒。嫂夫人這邊坐,不用客氣。”


    他很喜歡跟她說話,她嬌憨天真的性子令他覺得十分有趣,而且她不同於一般女子的嬌柔和羞赧,更顯出落落大方,神情自若的氣質也令他很欣賞。


    對她的到來,他是十分重視和欣喜的。


    此時畫舫已經開動,如一座水中樓台,漸行漸遠,向湖心遊去。


    在這裏被輕快歡樂的氣氛感染,顧辛茹心裏的悒鬱也消除了下少,她邊喝著丫鬟送上的銀耳蓮子湯,邊對甯仲泉說:“本來景瀚也會和我一起來參加你的畫舫聚會,但剛才我跟他大吵了一架,所以……”


    他笑著望她,“你們吵架了?”


    “是啊。”說到這個立即覺得委屈,她放下瓷碗,有些生氣地道:“他老是嫌棄我,不要我靠近他。可是那個女人又經常留在他身邊,真的很討厭!人家還辛辛苦苦給他熬了甜品,但他連感謝都不說一句,還要我三催四請才勉強喝下去。”


    甯仲泉看著她氣呼呼的俏臉,覺得十分好笑。“曹兄也真是的,嫂夫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他竟這樣對你,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對璃月姑娘也著實偏心過頭了。”


    他的口吻似乎隻是順著顧辛茹說話而已,但她卻如遇到了知音一般,對他的話猛點頭。


    “原來你也知道啊,他明明就很偏心,那個璃月雖然……”語氣頓了下,很不願意承認,但還是不太樂意說出來,“雖然她很美嘛,但我明明很聰明很賢慧好不好,他幹嘛這樣對人家。”


    他揚手命丫鬟過來倒酒,“有時間我會替嫂夫人跟曹兄說說的,畢竟瞧你受委屈,我也看不過去。”


    顧辛茹示意丫鬟不用倒酒給自己,口吻鬱悶地說:“他要是跟你一樣想就好了,我現在也不用這麽難過。”


    “那你在我身邊開心點也可以的,來,試一下?”他舉起酒杯對她眨眼。


    她一笑,決定放下煩鬱的心緒。她一向不是悲秋傷春的人,所以對於令自己不快樂的事情都會避而遠之,或者努力想辦法去解決。“我可以出去外麵看一下嗎?”


    “我陪你。”他爽快點頭。


    室內的人都在談笑風生,對他們的舉動也沒有人覺得突兀,甯仲泉跟他們講了聲,便隨顧辛茹一起出到艙外去了。


    “我跟你說哦,我在娘家時?每到節慶,全家都會在畫舫上度過,有年中秋我們夜裏在河上看月亮,覺得好美好美,月亮倒映在水麵上,感覺離自己很近。”她伸手擋在額前,讓眼睛能適應過於明亮的光線。


    “那時候你很小吧?”他命丫鬟搬來凳子給她坐,站在一旁笑問。


    顧辛茹感激地對他一笑,然後坐下。“你怎麽知道那時候我很小?”


    “因為隻有小孩子才會那麽純粹的快樂啊,連看到月亮都覺得那麽美。”


    “不會啊。”她搖搖頭,認真反駁。“你這樣說隻會讓人覺得你很複雜和無奈,看到事物美並不隻是小孩子的能力,你啊,讓自己少煩惱些就可以了。”


    甯仲泉微訝,“你又怎麽看得出我很會為自己找煩惱?”


    她嘟嘴嬌哼,“你自己講出來的,以為我很笨嗎?”


    他大笑,顯得很開心。她不笨,而且還聰明得很,她的聦明是體現在對於人生活著的目標上,真是一個很孩子氣的女人,縱然性子驕蠻任性,跋扈得令人頭疼下已,但骨子裏永遠消失不去的,卻是那份旁人無法得到的認真、專一、堅持和自我。


    “我沒說錯吧。”顧辛茹睨了他一眼,得意說:“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聰明?很多人都這樣認為的,我一點也不會意外啦。”


    甯仲泉撫額,強自忍笑,“可是我沒覺得你聰明在哪,你會意外嗎?”


    她頓時皺眉,“你是惱羞成怒嗎?如果是我的話說進你內心而令你覺得不快的話,你可以不必追究的,你這樣做真的很令人不恥——”


    他忍不住再度大笑。“是是是,在下錯了,在此向嫂夫人您致歉,望請莫在意。”


    她還是很不開心,對自己被質疑覺得是種恥辱,嗔道:“你以後不要亂講別人的不是,今天還好你碰到的是我,要是別人的話不一定會這麽幸運。”


    甯仲泉拚命點頭,“在下知錯了,謝謝嫂夫人的提醒。”


    掃了他一眼,然後似很不在意地問一句,“那你真的覺得我不聰明嗎?”她還是十分在意被人家質疑自己腦子的事,很小氣的在意!


    他這次一點猶豫都沒有,“嫂夫人別介意,我是被你說中了才會惱羞成怒的。你看人眼光很準,我遇到的女子中未必有如你之人,”


    顧辛茹這才紅唇揚笑,嬌顏上很是得意。“我就說嘛,不過下不為例哦。我最討厭不敢承認自己錯誤的人,這種人不但不夠勇敢,而且過於自卑,才害怕被別人看出自己的無用之處。”


    他忍不住輕咳了聲,俊臉上故作平靜,“嫂夫人說的是,在下以後會注意的。”


    和他一起聊天說笑,她覺得心情好愉快,在陽淮樓的陰鬱心情一掃而空,直到太陽漸漸落下,畫舫才回到擱置的涼亭下靠泊。


    顧辛茹與紅秀下了船,甯仲泉也上岸送她。


    “我今天在這裏過得很愉快,謝謝你,我們下次再見。”心情明顯輕鬆了很多,她對甯仲泉十分有好感,覺得他像哥哥們。


    在揚州娘家時,家中兩個哥哥也如他一般對自己縱容和疼寵,他令她想哭,因為想到了娘家。


    甯仲泉命人送來一個禮盒,親自遞到她跟前,“嫂夫人客氣了,這是我特地讓下人送來的一樣小禮,望請笑納。”


    “為什麽要送我禮物?”她好奇接過,打開禮盒一看,裏麵竟是隻手拳頭大,以玉石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玉兔,玉質帶綠,明顯是上好的翡翠。


    看到這,她不禁笑起來,很孩子氣地拿起玉免放在手心中撫摸打量。“它好漂亮。”


    他看著她的笑顏,也被她弄得帶笑。“這是前些時候我從外邦帶回來的,本來就是拿來把玩的小玩意兒,嫂夫人若喜歡就收下。”他也弄不清自己為什麽忽然想送東西給她。


    也許是想讓某樣東西留在她身邊,令她能時刻看到而開心悅笑吧。


    “謝謝你。”顧辛茹開心地把玉兔收進盒子裏,很真誠的道謝。


    甯仲泉看到她們上了馬車,然後朝自己揮手再見,他含笑伸手朝她致意,看著馬車漸漸駛遠。


    怱然,心中嫉妒起曹景瀚。瞧他撿到了什麽寶,這樣一個女子如希罕寶物般可貴,可是他竟不懂得珍惜和愛護。


    如果是他,如果——


    想到這,他不禁又笑了起來,有些自嘲。


    因為根本沒有如果。


    他做生意時走南闖北,哪裏都跑,與人之間爾虞我詐,已經極少能見到這麽單純的心靈了,就因為太無垢,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去接近。


    原因隻是,也想讓自己變得與她一般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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