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妳們兩個總算沒有推托之辭了吧?」


    「不嫁。」


    廳堂中,兩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位忙著玩弄發梢,一位忙著對賬本,卻又不約而同地回話。


    傅林難以置信地瞪著兩個女兒,心在泣血。


    「妳們怎麽可以出爾反爾?」這太沒道德了,他這做爹的可沒這樣教她們。「先前妳們說過,隻要搖光先出閣,妳們便會出閣的,如今搖光都已經出閣了,妳們竟然……」


    嗚嗚,養女不教,父之過啊!


    「搖光哪裏是出閣?她是被搶了。」傅玨凰頭也不抬地道。


    「可不是?」傅廷鳳幫腔著。


    「誰說的?她也算是正正經經地出閣了!」傅林瞪大眼,麵對始終不買他帳的女兒們,有點快要嘔血。


    「哪裏算是正正經經的?」傅玨凰睇著手中的賬本,輕輕地翻過一頁,連眼都不抬。「她不過是教你給逮了回來,結果發現她已經生米煮成熟飯,所以被你很惱火地下嫁給阮師傅。」


    「不過,可真想不到阮師傅那人居然敢搶親,就算要搶也該搶我和玨凰,怎會瞧上搖光?」傅廷鳳勾起唇,笑得魅惑眾生,一雙瀲灩的杏眼彷若快要掐出水似的。「唉,不知道他們暗通款曲多久了,也不知會咱們一聲,讓咱們也可以幫上一點忙啊,何必要用搶的這種手段,把爹的臉都給丟盡了。」


    「這事怎麽能幫?」傅玨凰毫不苟同地抬眼睇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細長眸子,添了些許嫵媚和倔氣。


    「怎不能幫?」


    「大姐,這可於禮不容,怎麽幫?」


    「哎呀,妳這腦袋就是這麽死。」


    「怎能這麽說?一個姑娘家的名節茲事體大,豈能胡來?」她微蹙起眉。


    「不能胡來也胡來了,雖把臉皮子給丟盡,但也順理成章地成了親,說不準肚子裏頭都有娃娃了。」傅廷鳳笑得放肆,秀色臉龐綻著狂放不羈的光彩。


    「大姐,全都是妳在她麵前說些不正經的事,才會教她的行為有所偏差。」


    「怎能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她不是冤極了?傅廷鳳瞪向向來不給她台階下的妹妹。


    「長姐如母。」


    「妳也是姐姐啊。」爛攤子別老推到她頭上行不行?


    「妳以為她學了妳那些驚世駭俗的行為,還聽得進我的倫理道德嗎?」傅玨凰細長眸子一瞇,盛氣淩人地問。


    見狀,傅廷鳳不由得扁了扁嘴,瞇起眼思量片刻,正打算再同她論一回理,眼角餘光卻瞥見老爹不知何時已經昏倒在地。


    「爹。」她忙走向他。


    傅玨凰見狀也忙跟上,蹲在父親的身旁。「爹,你沒事吧?」


    「我有事……」傅林乏力地低吟一聲。「我這個爹……老了、不中用了,女兒也不聽我的話,徑自論起理來,壓根兒不管我這個爹……」話落,嘴裏還咳出兩口血。


    「爹!」


    兩人驚詫地瞪著他,傅廷鳳連忙點住他的周身大穴,傅玨凰則趕緊掐脈診斷。


    「我不行了……」傅林一手摀在胸口,另一隻手則往自個兒腰間掐了幾把。


    「玨凰?」傅廷鳳抬眼睇著熟諳醫術的妹妹,卻見她麵色凝重地搖了搖頭,難以置信地瞪著向來生龍活虎的爹。


    「嗚嗚,如今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妳們倆了,爹多想要親眼瞧妳們兩個穿上喜服,風風光光地出閣;不但可以讓爹不再為妳們的下半輩子擔憂,還可以替爹掙回一點麵子。」


    聞言,傅廷鳳不由得微瞇起眼。


    怪了,她總覺得不太對勁,不隻是爹的樣子怪,就連方才咳出來的血都讓她有種怪透的感覺。她的指尖沾點血,以指尖摩挲,總覺得這血黏膩得不尋常。


    「大姐,我還是先差人喚大夫來吧。」傅玨凰蹙緊柳眉。


    「我看……」這老頭到底在玩什麽把戲?傅廷鳳不解。


    「我不行了,我真的快要不行了……」傅林乏力的哀聲不斷。「哪怕是隻看一眼,隻要在我臨終之前能瞧見妳們披喜服出閣,我死而無憾哪!」


    聞言,傅廷鳳眉挑得更高,總算將所有的不對勁全都湊在一塊兒,原來爹是要逼婚,真虧爹想得出這麽蹩腳的法子,實在是難為爹了;隻是,她到底該不該將這事兒給戳破?


    要是戳破了,想必玨凰定會二話不說就走人,往後要再跟她談親事這檔事,隻怕是難上加難。所謂長姐如母,她自然也得要多多關心她,畢竟她的年歲也不小了,若老是耗在府裏不出閣也不妥,再者,臧府的兩個兄弟條件也不差啊!


    「大姐?」傅玨凰不由得推了推她。


    「玨凰,咱們不如這麽著吧。」傅廷鳳不著痕跡地低歎一聲。


    「怎麽著?」傅玨凰微挑眼睇著她。


    「既然爹都病成這樣,不管怎麽說,也得一圓爹的心願,所以說,咱們也隻好乖乖出閣,不過就算是出了閣,廠子咱們也定要抓在手裏不可,妳說是不?」傅廷鳳笑得很媚,見妹子略微思忖了會兒,有些為難地點頭,她不禁又道:「咱們不如就當個孝女,順了爹的意出閣吧。」


    「但是……」她也知道爹的心願是什麽,但要她在這種情況下出閣,她實在不想……倘若不是方才掐了爹的脈,還真以為他是在裝病逼婚。。


    「這麽著吧。」傅廷鳳將她拖到一旁,臨走前不忘踢了老爹始終掐在腰上的手。「我猜,妳不想出閣的原因八成是因為臧彧炎吧!」


    「也可以算是。」她扁著嘴。


    這門親事不知道在多久前便定下的,那時便說好了,臧家大哥迎娶大姐,而臧彧炎便同她配成對。可是那人當了官,不過是個小小的市舶司使,卻不正經得很;如果真要她嫁給他,她大概會日日都不得安寧。


    再者,對方始終認為她傅府是高攀了權貴……啐,他臧府哪裏算得上是權貴來著?


    臧夜爻說好聽點是一介商人,但卻是從事牙行買賣,天曉得他到底拿了什麽東西賣到西域去?但,他還是比臧彧炎好上一些,畢竟他至少還知道要打理自個兒的商行,豈會像那人?


    聽說他夜夜笙歌,逗留紅綃帳裏,為人相當不正經,在市舶司裏也隻會替他大哥打通關,真不知道他當的是什麽官!


    說穿了,大夥兒還不都是從臥龍坡下山來的?說什麽招安得官,依她看,分明是買官吧!


    想到往後得要同他日夜對看,她便覺得頭疼得很。


    「那就這麽著吧。」不想嫁,終究得嫁,既然要嫁,自然得挑個順眼的。


    傅廷鳳噙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妳有什麽法子?」睇著她鬼祟的笑臉,傅玨凰不由得挑高眉。


    原本是希冀能將臧彧炎推給搖光的,誰知道爹硬是將搖光配給花定魁,最後還遭阮師傅殺來搶親,落到門戶不光彩的地步。如今,搖光已配給了阮師傅,還有誰能替她擋那不正經的男人?


    傅廷鳳湊在她耳邊,很小聲地細訴她的計謀。


    聞言,傅玨凰不由得蹙緊眉頭。


    「成嗎?」要是到時候出了岔子,那傅府豈不是要再添一筆不光彩的事?


    「隻要生米煮成熟飯,想賴都賴不掉。」她信心十足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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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要生米煮成熟飯,想賴都賴不掉。」


    好聽的嗓音流瀉在城東臧府書房裏,兄弟倆關緊書房門,談著將要影響兩人極深的婚事。


    「成嗎?」坐在案前的男人沉吟著,好似不怎麽放在心上,彷佛要成親的人根本不是他。


    臧彧炎胸有成竹地露出一口白牙,俊若潘安的麵容上滿是笑意。「絕對沒問題,大哥,這一回就聽我的吧,橫豎你也不愛與那放浪性子的傅家大千金周旋,那就把一切都交給我吧!」


    臧夜爻總算是自賬本裏抬眼,不發一語地睇著他,剛毅的下巴微縮,整張臉更顯寒騺。


    「難不成大哥真想要那驚世駭俗的傅廷鳳?」大哥的反應倒令他有點意外。


    傅家三姐妹長相皆不俗,身段亦不差,卻始終不是城內男子青睞的對象。老麽前些日子出閣,卻搞得滿城風雨,教傅老爺子麵子掛不住;如今將擱了一陣子的親事拿出來提,分明就是要去晦氣,順便再搏回一些麵子。


    然而剩下的二位傅家千金,可是杭州城裏的風雲人物。


    話說大千金傅廷鳳,執掌傅記織造廠,弄得有聲有色,可謂為當朝女商人,可行事作風卻教人退避三舍;隻因她個性放蕩不羈、悖德逆禮,壓根兒不把禮教放在眼裏,乃傷風敗俗之輩。


    而二千金傅玨凰也沒好到哪裏去,雖說將傅記車坊和絲造廠打理得相當好,然作風強硬果斷,說一不二的鐵娘子作風,常將底下一幹人整得灰頭土臉;不管怎麽說,總覺得是依理過頭,沒了人情,顯得淡漠而清冷。


    而他最怕的就是傅玨凰這等女子,還記得在臥龍坡上,曾與她有數麵之緣,然每回見著,她總沒給過他好臉色,就連前陣子在街上遇著,她也故意別開眼,來個不理不睬,儼然將他看作陌生人,教他心寒不已。


    好歹兩家也是有幾分交情的世交,可在杭州的這幾年,不曾見她過府一敘。


    若是真娶了這女人,真不知道他們往後的日子要怎麽過?如果可以,他不想迎她為妻,一來他不想折磨自個兒,二來是不願耽誤了她。


    所以,他才想了個好法子。


    嗯,不能算是太好的法子,畢竟有些不入流,但有什麽辦法呢?


    這親事是非結不可,要不就得要瞧傅老爺子天天上門哭訴,既是遲早要結,他自然也有自個兒的想法。


    隻是,得要知會大哥一聲,要他首肯才成。


    「大哥?」瞧他依舊不發一語,臧彧炎有點急了。


    臧夜爻冷眼瞅著他,將他的心思皆看入眸底,漫不經心地淡應著:「由著你吧。」話落,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別再打擾他。


    傅家乃是杭州首富,盡管這些年少往來,但傅老爺子與爹娘有著極深的交情,因此當年才會替兒女們定下親事。


    看在傅老爺子的份上,更看在傅老爺子身後的人脈和金脈,要他娶誰都無妨。


    「那就……」包在他身上吧!


    絕對萬無一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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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日之後--


    「啊!」


    淒厲的慘叫聲不約而同地由臧府的濱東樓和西苑響起,盡管已教前院熱鬧的絲竹聲掩蓋過,但依稀聽得出慘叫聲出自於一男一女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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