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著歐陽琖的默許,淩紫衣竭盡所能的欺負曉曉,把她當成狗、當玩物全憑她高興,以嫉妒泄憤的成分居多。


    為了證明自己是能主宰她的主子,淩紫衣甚至還大費周章找來城裏的工匠做了一個足以容納七八人的大木籠,養狗似的把曉曉關在裏頭。


    「表哥你看,我特地請人為那臭丫頭做的籠子,好不好看?」


    隔天,淩紫衣特地帶著表哥到房間獻寶。


    乍見那隻關著郝曉曉的大籠子,歐陽琖當下震住了。


    被關在裏頭的曉曉一臉無奈,落寞的眼神好像一隻被囚禁的小狗,臉上看不到半分生氣。


    「紫衣,你實在太胡鬧了。」好半天,他終於沉痛吐出一句。


    「表哥,你不是說——」


    「我說她是你的寵玩,可沒要你虐待她。」盯著木籠內的小人兒,他的目光流露出連自己也沒察覺的不舍。


    「我有給她飯吃、給水喝,怎能說是虐待她,不信你瞧,我還把這丫頭養胖了呢!」淩紫衣臉上不見一點愧色,反倒邀起功來。


    歐陽琖看不出郝曉曉到底是胖了沒有,隻看到那雙孤單而寂寞的眼神。


    「把她放出來!」歐陽琖沉聲命令道。


    「我不要!」淩紫衣嘟起嘴,嬌蠻的逕自別過頭去。


    歐陽琖看著他這向來疼寵的表妹,像是這一刻才終於看清楚她。


    他這表妹什麽都有,聰明、漂亮、才貌兼具,隻可惜卻少了那麽點同情心。


    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他逕自上前用內力一把震斷木籠上的鐵鎖。


    「出來吧!」歐陽琖打開門,平靜朝坐在籠裏的郝曉曉說道。


    「我——真的可以嗎?」郝曉曉跳了起來,一臉不敢置信。


    「來吧!」歐陽琖朝她伸出了手。


    望著那雙第一次主動朝她伸來的大手,曉曉有高興、有激動。如果能換來歐陽琖的善意,要她在籠子裏再待上個三天三夜她也願意。


    小心覷了眼一旁的淩紫衣,曉曉走向歐陽琖,小心翼翼、怯生生的將手放進他的大掌裏。


    一份從未有過的溫暖立刻將她包圍,大掌牢牢包覆著她,心頭一緊,從來不覺得自己像女人那樣脆弱的曉曉,突然發覺自己原來也渴望被保護的感覺。


    看著她心愛的表哥將郝曉曉帶出籠外,淩紫衣的表情跟外頭的陰沉天色一樣難看。


    「表哥,你怎麽可以放走我的寵玩?」


    「曉曉是個人,不是寵玩。」說完這句話,歐陽琖竟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她是你親手送給我的。」淩紫衣不悅的提醒他。


    「送你的東西我有權收回。」歐陽琖淡淡的回了句。


    「表哥,你為什麽要處處護著她?你是不是喜歡這個胖丫頭?」淩紫衣控訴的目光直逼進他眼底。


    「別胡說!」聞言,歐陽琖立刻厲聲斥責她。「我隻是不希望你太胡鬧。」


    「胡鬧?」淩紫衣哀怨的喃喃泣訴:「表哥,這麽久以來,你從來沒對我說過任何一句重話,但這丫頭一出現,你卻整個人都變了,連我都不認了。」


    淩紫衣委屈的拭著淚,又繼續說道:「都怪爹娘過世得早,丟下我一個人寄人籬下、看人臉色——」


    到冀北城這麽多年來,有誰給她臉色看過,或讓她嚐過一丁點兒寄人籬下的委屈?


    府裏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明白,除了城主外,最有份量的人就屬紫衣大小姐了,沒人敢不把她當成活菩薩伺候。


    偏偏淩紫衣卻總是自以為身世可憐,非得三不五時自哀自憐一番,索求每個人的同情心不可。


    「好了,紫衣,曉曉我帶走了。」疲倦地打斷紫衣的自怨自艾,他帶著曉曉逕自轉身出門。


    張著嘴,看著表哥跟曉曉相偕離去的身影,淩紫衣久久回不過神來,像是終於發現到——她失寵了。


    而且她還注意到,表哥竟然叫郝曉曉那臭丫頭的名字?!


    一股嫉妒,慢慢釀成了一種深沉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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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後你就住在這兒,沒事就乖乖待在房裏少出去,知道嗎?」


    帶著曉曉來到他寢房旁的一間小廂房,歐陽琖仔細叮嚀道,就怕紫衣又找她麻煩。


    「這不是逢喜哥住的嗎?我住了,那逢喜哥怎麽辦?」不擔心自己的處境,曉曉反倒起了鳩占鵲巢的煩惱。


    深深看著她,歐陽琖半天沒開口。


    「怎麽了?我說錯了什麽嗎?」察覺他注視的目光,曉曉手足無措的問道。


    「你很愛替人著想。」他話中有話的說道。


    「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多管閑事——」


    看著那張嬌憨的臉蛋,歐陽琖像是這時才發現到,在她圓滾滾的外表下,有顆很善良的心。


    「你確實是很『熱心』。」歐陽琖忍住笑,一本正經評論道。


    「歐陽公子過獎了,我沒那麽好啦!」沒聽出他話中的戲謔,憨直的曉曉還傻呼呼的笑著。


    「逢喜的住處我會安排,你不必擔心,進去吧,我還有事要忙。」他正要轉身,突然被一隻小手給拉住。


    一轉頭,驀然迎上一雙清澈深情的眸——


    深情?歐陽琖倏然被這個字眼給嚇著了。


    郝曉曉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哪懂得什麽叫感情?!


    但這眼神如此的澄澈虔摯,專注得好像全天下隻看得見他。


    「歐陽公子,謝謝你!」曉曉仰望著他,認真的說道。


    謝謝他?


    明明是被他拐到這裏來吃苦頭、受欺淩,她卻還謝他?一刹那間,他竟感到良心不安。


    「有什麽好謝的?」他別開目光,粗聲說道。


    「你對我真好。」雖然他對她有點凶,說起話來不太耐煩,但她感覺得出來,他是個麵惡心善的好人。


    登時,兩人同時靜默不語,一陣沉默後,突然又不約而同的開口。


    「我——」


    「我——」


    四目再度相對,他像是被滾燙的火熱融化的冷淡薄冰,竟再也移不開視線,目光越過虔敬注視的眸,最後膠著在那雙還深深烙在記憶中的柔軟唇瓣。


    她的唇一如她的人,豐滿柔軟,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甜美,教人一嚐就忍不住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兩人如此接近,近得他可以聞到她幹淨純真的氣息,以及自己被撩撥的蠢動欲念。


    渾身一繃,他及時轉過身去,掩飾即將失控的理智。


    他在想些什麽,郝曉曉絕不是會令他動心的女人,他看得上眼的女人定要有著完美無瑕的美麗臉龐、輕盈玲瓏的體態、嬌媚溫柔的特質,而不是眼前這個莽撞大膽、圓胖豐潤,跟美完全扯不上邊的胖丫頭。


    他大概是為了雪總管的事,而過於掛心以致產生了錯覺,這不會是真的!


    「我該走了。」保持一點距離對他們最好。


    「歐陽公子——」


    看著那頭也不回、匆匆離去的背影,曉曉喃喃的低語,心魂像是飛掉了一大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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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纖巧的身影悄悄地溜進了歐陽琖的寢苑,寢苑裏一片寧靜,隻偶爾聽到房間裏傳來傻氣的自言自語。


    眼見四下無人,來者悄悄綻開一抹得意的笑,大搖大擺的走到房門前。


    深吸了口氣,活像北方詭譎多變的天候,那張帶笑的美麗臉龐立刻堆起一臉驚慌。


    「曉曉、不好了——不好了!」她慌張的用力敲門。


    一聽到淩紫衣的聲音,房內的曉曉登時渾身緊繃起來。


    「曉曉,快開門啊,表哥——表哥他出事了!」


    一聽到歐陽琖出事了,曉曉想也不想的立刻彈身而起,火速拉開房門。


    「紫衣小姐,你剛剛說什麽?」她拉著淩紫衣焦急追問道。


    「表哥他……他掉進湖裏去了。」淩紫衣入戲的擠出幾滴眼淚。


    郝曉曉整個人一呆,腦子還來不及細想,雙腿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似的,轉身就朝後花園的湖邊狂奔而去。


    怔了下,淩紫衣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麽順利,郝曉曉被她隨口的一句話就給騙了。


    等她終於回過神,也隨即提起裙擺跟在後頭追去。


    原本,淩紫衣是想趁機整曉曉,好出口悶氣,但當她看到那個不顧一切跳下冰冷湖水的身影,淩紫衣嚇著了。


    在嚴寒的二月天,即使湖水已經開始漸融,但還是冷得足以將人凍僵,光是靠近就令人渾身打哆嗦,更何況是跳進去。


    「歐、歐陽公子……你、你在——哪裏……」


    淩紫衣怕得想轉身跑走,但見郝曉曉在水裏艱難的載浮載沉著,卻還是奮力要尋找歐陽琖的身影,她的腳步像是被定住了。


    眼看她開始往下沉,小小的身影即將滅頂,她天性中那絲沒有泯滅的良善還是戰勝了恐懼。


    「來——來人啊!」淩紫衣顫著聲音大喊。


    遠處路過的丫鬟聞聲,立刻跑過來一探究竟,發現了在水裏掙紮的郝曉曉,不禁大驚失色,卻也隻能跟著在一旁焦急,誰也沒有勇氣跳進去救人。


    眼看著湖中小人兒的掙紮越來越小,身體漸漸往下沉,淩紫衣終於撿回了一些理智。


    「春香,快去找表哥來,快!」她顫著聲音催促道。


    「是,我這就去找城主。」小丫鬟領命後,不要命的往書齋狂奔求救去,不一會兒已經來到書齋外。


    連門也顧不得敲,春香直接撞門而人,書案後的歐陽琖不悅的蹙起眉正想數落她兩句,心思卻被她接下來的話給打斷。


    「城主,不好了,郝姑娘掉進湖裏頭去了!」


    聞言,歐陽琖立刻震驚的跳了起來。


    「掉進湖裏去?怎麽會這樣?」一刹那間,他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緊緊掐住,緊窒得幾乎難以呼吸。


    「這我也不知道,但郝姑娘氣力已經用盡,快沒氣息了,請城主趕緊過去救人吧!」


    這句話點醒了歐陽琖,衫擺一撩,他跨開大步,心急如焚的往湖邊疾奔。


    越過幾個短短的回廊、穿堂,歐陽琖卻覺得路程遙遠得像是一輩子都走不完,好不容易來到湖邊,果然看見湖中有個載浮載沉的身影。


    「表哥,郝曉曉她——」


    遙望著飄浮在布滿碎冰湖水中的身影,他壓根沒聽進淩紫衣的話,毫不猶豫的將錦袍一脫,縱身跳下湖水。


    「表哥——」站在岸上,淩紫衣整個人完全呆住了。


    她沒想到,隻是想藉機教訓一下郝曉曉,事情怎麽會演變成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


    揪著一顆心,隻見歐陽琖在冰冷的湖水中奮力遊向郝曉曉,淩紫衣腦中浮現的盡是方才表哥不顧一切跳下水,不要命似的焦急神情。


    淩紫衣表麵上驕傲得不肯承認,但實則心底比誰都清楚——她輸了!


    輸給一個不起眼的胖丫頭,輸給對表哥付出的心,在這麽冷的天氣,郝曉曉竟然可以為了表哥不顧一切跳下去,不在乎自己很有可能會丟了命——


    閉起眼,淩紫衣暗自祈求老天爺保佑表哥跟郝曉曉,千萬別讓他們有事。


    泡在刺骨的冰水裏,歐陽琖感覺自己快被凍僵了,寒意滲進了四肢百骸,幾乎快讓他的心跳停擺,但雙手卻沒有停下來,仍拚命朝那個動也不動的浮沉身影遊了過去。


    短短的距離,卻讓他幾乎耗盡全身的氣力,明明那麽近,卻好像有千山萬水之隔,但他毫不猶豫畏怯,眼中隻看得見前頭等待救援的她——


    好不容易,總算抓住了她癱軟無力的身子,歐陽琖一手抱著昏迷的曉曉立刻往湖邊遊去。


    總算,他的腳踩到了底,立刻跨著大步抱著曉曉上岸。


    看著懷裏的小人兒,原本白裏透紅的小臉此刻卻是泛著駭人的慘白,兩片毫無血色的唇瓣緊閉著,一雙清澈靈動的眸子再也不看他一眼。


    他顫著手,緩緩探向她的鼻端,屏住的那口氣息頓時一鬆——謝天謝地,她還活著!


    但微弱的氣息、冰冷得嚇人的身子依然令人放不下心,此刻,他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將自己的溫暖過給她。


    「表哥,她——她沒事吧?」淩紫衣驚惶不安的問道。


    「我不會讓她有事的。」堅決留下一句,他一刻也下耽擱的抱著她立刻往寢房走去。


    天,這個看起來健康圓潤的胖丫頭,怎麽抱起來卻輕得好像沒有半點重量,她的肉全上哪兒去了——他心焦的暗罵道。


    雖然已經極盡所能的疾步快走,但回到寢房的這段距離仍是一種煎熬,久得像是永遠也到達不了。


    眼看寢房就在前頭,他快步將曉曉抱進房內,小心翼翼的放在暖炕上。


    「快去準備澡盆跟熱水來!」歐陽琖繃著嗓子吩咐緊跟在後的逢喜。


    「是,我這就去!」逢喜領命趕緊走出房準備。


    看著床上毫無生氣的蒼白小臉,歐陽琖的心跳像是仍沒有恢複正常的速度。


    這蠢丫頭,貪玩也不是這種玩法,在這樣凍死人的天氣裏,竟然笨得跳下湖裏去,根本是存心給人找麻煩。


    不一會兒,逢喜帶著幾名下人扛來浴桶跟幾大桶熱水,將浴桶注滿熱水,便趕緊退出房門外。


    看著床上那個昏迷不醒的人兒,歐陽琖沒有考慮的餘地,立刻解開她一身冰冷濕透的衣裳,也卸下自己的衣衫,抱著她進入熱水裏。


    溫暖的熱水立刻將他們包圍,懷裏冰冷僵硬的身子也慢慢的柔軟,懷中的身子超乎他想像的純真美麗,原來在那身臃腫笨拙的衣裳下,竟藏著令人驚豔的美。


    耐心的輕揉著她僵硬的手臂,幫助她恢複體溫,突然間,他竟發現向來對肉肉的女人沒有半點好感的他,竟一點也不討厭抱著她的感覺。


    比起一般瘦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子,豐腴的她顯得格外自然可愛,抱起來的感覺更是柔軟得像是快融進身體裏。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懷中僵硬冰冷的身體總算慢慢恢複了體溫,卻依然緊閉著眼沒有醒來。


    將她抱出浴桶,歐陽琖用布巾將她牢牢裹起,放到暖炕上,仔仔細細的替她蓋上厚毯。


    「你最好不要有事,否則我會狠狠打你一頓屁股,聽到了沒?」俯視著她,他的手指輕撫著曉曉雖然恢複血色,卻還是有些蒼白的小臉沙啞威脅道。


    像是聽到他的警告,原本雙眼緊閉的人兒竟動了動眼睫,緩緩張開了眼。


    這一定是他此生看過最美的兩池湖水!


    看著那雙緩緩張開的清澈眼眸,歐陽琖激動得心口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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