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蟻裳突然醒來,搭在6崢肩膀上的雙手猛然扣緊,6崢驚出一身冷汗,他倒是不怕獨孤蟻裳張嘴咬他,他隻怕她像地麵上那些瘋癲撕扯的修者一樣,失去理智,傷害自己。


    地麵上的修者相互撕扯已不能滿足,有的已經開始摳挖自己的眼珠和心髒。那十數個藏在隱蔽處的修者大能們,此時也是一個個紛紛蘇醒了過來,眼光呆滯,動作僵硬,與地麵上的修者狂前期的症狀一模一樣。


    “大小姐?”


    6崢遲疑地喚了一聲,久久不敢回頭。可預料中的疼痛並未來襲,獨孤蟻裳並未抓咬他的腦袋,甚至沒有從6崢的後背爬下來。


    6崢緩緩回頭,與獨孤蟻裳幽幽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旋即驚覺,她竟然是清醒的!


    “大小姐?”6崢又喚了一聲,現獨孤蟻裳雖然人是清醒的,眼神卻有些不正常的渙散,有點類似喝醉了酒的人,頭腦有一絲清明,反應卻很慢。


    獨孤蟻裳極為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幾乎扣進6崢皮肉之中的雙手終於些微放鬆,幽幽張口,問道:“你是誰,離情?父親?”


    “離情你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6崢清楚,獨孤蟻裳是產生了幻覺,最終將他認作了自己的弟弟獨孤離情。他不知該哭該笑,可至少獨孤蟻裳暫時對他沒有半分敵意。


    於是,6崢安撫道:“路不好走,我背著你。”


    獨孤蟻裳蹙眉,頭痛欲裂,渾身沒有力氣,幹脆也不反駁,而是微微向6崢的後背又靠緊了幾分,口中說道:“那你背穩了。”


    6崢失笑,連忙點頭,說給自己聽也說給獨孤蟻裳聽。


    “放心,我背得穩。”


    兩人一起越過眾多瘋魔的修者,四處查看,可惜一個出口也沒找到,雲中怪的身影亦始終沒有出現。


    空氣中的香味更加濃鬱,搖曳生姿的三葉草成片瘋長,從起初的過膝高長到了半人高,轉眼淹沒人的頭頂。


    6崢四麵八方都是這些詭異的肥嫩壯草,一株株密密麻麻,幾次差點將他絆倒。而從始至終,在他背上的獨孤蟻裳乖到不行,不動不鬧,隻睜著一雙幽幽的眼瞳,望著前方,告訴6崢,她還是清醒著的。


    三葉草並不主動攻擊人,隻是不停散馥鬱馨香,以及不停拾撿掉落在地麵的殘肢斷臂。


    三葉草晃悠過的地方,血肉悉數消失,而吸收了血肉精華的草株生長得更快更壯。


    6崢眼睜睜瞟到張雲青被兩株三葉草絆倒,一個修者擦著他的腦袋踩過去。張倒是好運,竟然沒死。


    有修者胡亂抓扯癲狂中,一掌劈碎了麵前數株三葉草。三葉草脆生生折斷,幽綠的汁液滿天飛散,仿若下了一場綠色流星雨。


    雨點灑在就近的十幾個修者身上,轉瞬被人體吸收。


    有一滴正好灑過6崢的身旁,6崢聞到一股似有似無微微苦的氣味。他背後的獨孤蟻裳,微微渙散的瞳孔有一絲聚攏的征兆。


    而此時,那十幾個被三葉草汁液正麵灑中的修者,居然全身冒出氣泡,眼睛大睜,張嘴大叫,身體爆炸了。


    “啊!該死這是什麽!”


    “幻心草!是幻心草!”


    “砰!”


    從十幾個倒黴修者爆炸前的慘叫聲可以聽出,他們死前恢複了神智,也為6崢解除了疑惑。


    眼前這些詭譎壯草,居然是傳說中的十大凶草之一,幻心草。


    6崢曾聽雲中怪提起過。這幻心草,曆來長在人跡罕至鳥獸稀少的地方,三百年成株,五百年結草,千年才長出一片嫩葉,直至三葉成型,少說也要四五千年。


    幻心草稀少難得,很難被修者駕馭收服,隻因其成熟以後會不停散馥鬱香氣,這危險香氣能讓人產生幻覺,墮入迷夢,迷夢中,人會癲狂,傷人傷己,而相互間掉落的血肉將被幻心草吸收,幻心草隨之散出更加馥鬱的香氣,因而中招之人很難清醒。且一旦三葉草被擊中,便會自主揮灑一種味苦的汁液,人沾之體內生出熱毒,熱毒急劇碰撞,轉瞬就能叫人身體爆炸。


    “熱毒……”6崢呢喃一句,旋即瞪圓眼,猛地扭頭看向背後的獨孤蟻裳。後者果然開始全身散熱氣!


    熱氣蒸騰下,獨孤蟻裳的雙瞳不正常的亮,慢慢地,她的雙手再次下意識扣緊,且有紅色的小點開始在她身上蔓延。


    “你將我放下來。”這一次,獨孤蟻裳並沒有喚出自己弟弟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否終於徹底清醒了過來。


    為了徹底檢查獨孤蟻裳的現狀,6崢尋了處相對僻靜的角落,用唯一完好的左臂將人小心放下。


    獨孤蟻裳靠在樹幹上,全身開始紅,她的眼睛掃視了一下6崢血跡幹涸的胸口和碎掉的右手手腕,看了眼遠近狂癲的修者和不停被劈中砍中揮灑綠液的成片幻心草,笑了。


    6崢卻沒她那麽淡定,眼見獨孤蟻裳的情況越來越糟,他都快急哭了,讓獨孤蟻裳將先前拿到的天階丹丸吞服下。獨孤蟻裳卻是搖頭。


    “天階丹丸雖奇,能起死回生,卻也隻是治療外傷。我這是骨骼與經脈最深處的夙毒,用之無用。你且將這丹丸收著,我是用不上了。”


    說著,獨孤蟻裳竟是想從空間中將那天階丹丸贈與6崢。


    她似是預感自己沒救了,卻偏偏沒有半點慌張。


    她的人明明全身泛起紅光,冒著熱氣和紅點,明明形象全毀,6崢卻移不開眼睛。


    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6崢強迫自己移開眼,慌張拿廢掉的右手和左手一起搭了個小傘,遮在獨孤蟻裳的頭頂,連連問:“這樣是否好些?你快些將傘拿出來,我給你撐著,指不定你就好了……”


    6崢說著,眼眶已經紅了。


    大男兒不輕易流淚,隻是未到傷心處。


    此時,6崢隻覺揪心的疼。可獨孤蟻裳卻搖頭,用眼神告訴他,此時撐傘也沒用。


    幻心草揮灑出的汁液遍布整個空間,整個空間都是熱毒。對常人來說,這熱毒沾之即死,對她來說,卻是存在即死。


    除非這一片一片的幻心草悉數滅絕,否則她終是難逃一死的。


    隻是,她死了,眼前隻有雙師二星修為的6崢怎麽辦?若是幻心草再這般瘋長下去,物極必反,被操控過了的修者遲早一個個清醒過來,彼時,有幾個強大仇人的6崢,無疑隻有一死。


    獨孤蟻裳蹙眉,抬手覆在了6崢顫抖的右手之上。


    微弱的光芒一晃而過,6崢感到自己的右手似乎疼痛遠離,定眼一看,破碎的手腕已經自動痊愈。


    6崢垂下了腦袋,他知道,這是獨孤蟻裳在用心源的真氣精粹為他療傷。


    心源上的真氣精粹有限,用一點少一點。


    6崢握住獨孤蟻裳的手,十分用力,似乎要將人揉碎進自己的骨子裏,可又怕將人握疼,一時語氣顫,問她道:“你告訴我,如何才能救你?”


    獨孤蟻裳失笑。


    “幻心草對你無效,這是好事,你先離開。指不定,我們將來還是會見麵的。”


    6崢腦袋偏了又偏,實在抑製不住情緒,一把將人抱住。


    獨孤蟻裳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下一次見麵,不用太生疏,你喚我名字便好。我與你有緣,見你不討厭,這是真的。”


    “我喜歡你,也是真的。”6崢幾乎脫口而出,但知道眼下並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6崢一手將獨孤蟻裳推開,放在原位坐好,再畫了十數道符紙。


    符紙落地成陣,一環扣著一環,緊緊圍繞獨孤蟻裳的身邊,暫時隔絕了外界的幻心草和癲狂修者,也阻止了獨孤蟻裳妄自行走。


    此時的獨孤蟻裳虛弱到極致,已是連說話都要喘氣了。


    6崢抬腳,頭也不回,跨進了眼前紛亂的修羅場。


    獨孤蟻裳不說,他也曉得,隻要徹底鏟除幻心草這個根源,獨孤蟻裳總歸會恢複一些。


    眼前幻心草成片瘋長,沒有數千也有數百,但幻心草曆來隻在一處長一株,否則相互吞噬自相殘殺。眼前的幻心草相處和睦一致對外,若不是傳說有假,便是這真正的幻心草隻有一株,眼前所見,不過幻心草的分身或者本體操縱下的夢幻泡影。


    6崢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他要盡快找出幻心草的本體,否則他跟獨孤蟻裳便是再也見不到了。


    6崢毅然決然踏進了幻心草的包圍圈,周圍似苦似甜的濃鬱氣味叫他狂,癲亂砍的修者叫他暴怒。不論是人還是草,他通通攻擊。


    流火劍舞到極致,一簇簇火焰自劍身流轉而出。


    眼前的草沒有多少智慧,人也失了理智,一時間,6崢這個雙師二星是唯一清醒並行動自如的人,竟也大殺四方、所向披靡。


    幻心草漸漸畏懼退卻。


    6崢跟著幻心草退走的路線一路攻擊,果然在草株的最後方看到了一株靜靜搖曳的光三葉草。


    那草不過巴掌大,全身上下罩在一層光幕中,被眾多粗壯幻心草包圍保護。


    “這就是幻心草的本體了!”6崢齜牙,一步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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