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的錢,謝謝。慢走。”


    目送著客人出門的背影,江漓低頭把剛才包花剩下的包裝紙和絲帶收好,桌麵打掃幹淨。他姐姐在旁邊擦架上擺賣的花瓶,還邊自言自語:


    “知道選香檳玫瑰,非常好!有品位!就是才十一支少了點……”


    江漓擦著桌子,斜眼瞥她:“你是嫌賺得少吧?”


    “那當然。”姐姐回頭,“不過幸虧說服他買了那些呀,放了這麽多天,我都擔心再不賣掉要壞了。”


    “我們的量又不大,虧也虧不了多少的。”


    姐姐把抹布放好,窩進櫃台後麵的保留位置,舒服地一靠。“如果大家道歉都知道要送花,該多好啊。我們也不用這麽辛苦擔心每天有花剩了。”


    江漓笑,知道她又在發白日夢當休息。


    那邊繼續在喃喃自語:“不過話又說回來,送送花就能和解,那那個氣生得還真廉價,談戀愛的腦子都壞掉了,正常的價值觀嚴重缺乏,真可憐。”說著忽然想到這裏還有個被她的定論囊括進去的對象,一抬眼,求證地問,“哎,阿漓啊,你們吵不吵架的啊?”


    江漓正在修剪花枝,聽到她問,停了手想了想:“有時。不過就是拌拌嘴,也沒怎樣。”


    姐姐看他那樣,上下打量一眼,齒縫裏蹦出一聲:“肯定是你被罵的時候多,”揮揮手,“你這麽老實,吵架怎麽可能吵得贏?一看就是個好欺負的。我跟你說,被欺負了一定要記得跟姐姐說啊,姐姐……”


    “知道啦,你給我撐腰嘛,都說一千多遍了,知道啦。”江漓帶笑地答,手裏繼續把玫瑰枝上的刺一根根剪下來。


    “知道就好。姐姐一定不會讓他這麽好過的,不到我這裏買夠九千九百九十九支玫瑰給你賠禮那就不算完!香檳玫瑰都不夠,要藍色妖姬!賣他一支五百塊……”


    “姐姐!”江漓不得不抬頭,失笑,“你確定這是在為我撐腰而不是為了大賺一筆?”


    “你懂什麽?”一個白眼送過來,“這叫兩全其美知道嗎?當感情蒙受了損失,我們就要用物質彌補回來!這回姐姐一定要給你好好演練一遍,免得你這樣兒啊,吃一輩子的虧都不曉得錢比什麽感情都要保險。”


    江漓笑著搖頭:“姐姐,其實我一直都沒問,你是不是以前受過什麽感情方麵的創傷啊?否則怎麽能達到如此嫉惡如仇愛錢如命的境界?”


    姐姐笑著指指他,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你少咒我。姐姐我不過是見多識廣,深深明白這個現實的社會最重要的是什麽。哎,不過說起來,難道你們每次吵架他都什麽都不用做,你就跟他和好啦?那隻什麽王也未免太好過了吧!”


    “沒有啊,”不滿被看得這麽不爭氣,江漓趕緊說,“他也要哄我才行的。”


    “拿什麽哄?光說不練!”


    “當然沒有!”害怕喜歡的人被姐姐這樣嫌棄,急忙要為他找回點麵子,“他有買東西給我的!”


    “哦?莫非也是花?廉價!”姐姐嗤之以鼻。似乎完全忘了剛才製定的賠禮計劃。


    “……他,會悶聲不響地去買我喜歡的東西回來給我。”江漓低著頭,小聲地說,無意識地擺弄著手裏的花。


    “咦?是麽?什麽什麽?”姐姐激動地站起來身子趴過櫃台麵。


    “……冰淇淋。”


    “噫!”姐姐失望萬分地縮回去,一揮手,“比花還不如。”


    江漓氣呼呼地瞪她:“過分!”


    “算了,你喜歡就好了。”姐姐抬起頭望天,搖著頭放棄了地說,“看你這樣就知道是愛慘他了,我看你這輩子是沒指望了。不過這樣也好,”轉過臉對他笑笑,“這樣的阿漓才是最好的,永遠這麽善良,知足常樂。”


    江漓低低的聲音裏透著不自覺的內疚:“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她想了想,笑:“我對你從來沒失望過。就是有時候替你著急難過。你這麽老實,老是被欺負,一開始就是,還有像上上上次的那個張某某,上上次的李某某,上次的趙某某……幸好你聽了姐姐的話一早踹了,否則有得你受的。行了,如果再加上這次的王某某,我看你以後列個百家姓的名單也差不多了。”


    “嗬,你是在說我交遊廣闊啊?”江漓苦笑。


    “我是在說你命苦,”再白他一眼,“這麽專情的人卻交了這麽多都找不到一個好的。”


    他又笑,笑容裏有一種甜甜的味道:“現在找到了,王燁就挺好的。工作穩定,收入不錯,不賭錢,不酗酒,不磕藥,不濫交,不朝三暮四,而且沒時間腳踏幾條船……”


    “得了,別數了,越聽越不明白你之前都什麽眼光啊?人家說百密一疏,你倒好,幾個爛中極品都給你找著了。還有,那什麽王未必真有你說的這麽好,你說沒有的隻是還沒發現罷了,搞不好是比這些更重型的炸彈,到時候一顆原子彈過來,你躲都來不及,就等著灰飛煙滅吧啊。”


    江漓歎氣:“姐姐,不會有比那些更差的了。”除非是極品中的極品,人渣中的人渣。“再說就算是,更糟的我都經曆過,也這麽過來了。你擔心什麽?”


    “說得也是。”她點頭,“第一個就是個頂級的,後麵那些相比之下都是小兒科。”


    “姐姐,”他徹底無奈了,“你今天一定要這樣揭我的底麽?”


    “好了,當我沒說。”她小聲地嘟囔,“不過怕你吃虧嘛。現在都已經被害得連家都不能回了……”


    “姐——”


    “好了好了,今天到此為止,到此為止。”


    各自忙開。過了好一陣,江漓把早上進回來的鮮花都處理好分類插進了花桶,又遲疑地開口:“……我家那邊……我爸是不是給你打過電話?”


    他姐姐正捧著本小說在看,聞聲一抬頭:“啊?什麽?”


    江漓望著她,被重複的問題更變得有些難以開口了:“……呃,我爸有沒有……有沒有跟你……”


    她抬抬眉,想了下,重重地一點頭:“嗯。不過都好久了,起碼四個月了,啊,就是我媽生日那次,他打了個電話過來,兩分鍾都不到。剛好我接的,先問了一通我們家好,然後才磨磨蹭蹭地問了你現在在幹嗎。我說在店裏幫我了。他就說不在酒吧了就行。就這樣。”


    江爸爸老認為江漓以前工作的演藝吧跟那種烏煙瘴氣的酒吧是一個性質,雖然沒在他麵前說,但對著他姐姐唾棄過,江漓自然能知道他那態度。不過在那賺得多,他就沒動彈。不久之後,跟王燁湊在了一起,工作時間跟王燁的配合不上,這回倒是很幹脆地辭了。


    自從三年前離家,他爸就沒跟他說過話。當初走的時候,是在震得房子都要塌下來的“滾!我就當沒生過你這麽不要臉的兒子!”的吼聲中被那人拉走的。


    後來,跟著那人輾轉到了廣州,身無長技的兩個人身上的錢都用完了,實在熬不下去,江漓才找到了遠房表姨家,借了錢才不至於餐風宿露潦倒街頭。那麽苦的時候,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就連共喝一杯自來水都是甜的,沒想到後來分了,理由卻是那麽淒慘。


    直到他住進了表姨家裏,才算是真的安定了下來。表姨基於情理,還是給他家裏打了電話,他爸說是說他在外麵病死餓死都是他自己的事了,但心裏應該還是放下了塊大石。剛開始的時候連電話都不打的,後來倒還是會逢年過節或是借著什麽機會打個電話過來打聽下情況。他也從轉達過來的那隻字片語裏知道些家裏的現狀。


    兩個至親的人,距離卻這麽遙遠。


    姐姐看著聽完後一直沉默的他,輕輕說:“如果真的想家,就回去看看吧。我聽表姨丈那口氣,已經算是鬆了。”


    他搖頭:“哪那麽容易?你不知道我爸那個人,我媽還在世的時候就說他強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我當初要不是被樓……”忽然一頓,醒過來,趕緊一咬牙才接著說,“趕緊拉跑了,他是真的要拿菜刀砍死我的。他當了一輩子老師,最受不了我這樣離經叛道的邪行。”


    “當初是當初,現在不是也在暗暗關心你嗎?父子倆哪有隔世仇?去認個錯,給他個台階,他心一軟,自然就原諒你了。”


    江漓還是苦笑著搖頭,沒有經曆過那一切的人,沒見過當初那場麵的人,是不會明白他的膽怯的。


    而他,光是泛起最淺的一層回憶,都會覺得渾身僵硬,冰冷無比。每一根手指都在顫抖。


    那時,那個人把他裹著紗布的手包在自己手裏,輕輕嗬著氣,說:小漓,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的。


    他感動得天塌下來都沒關係,心想能跟他在一起就算手斷了也值了。苦練十幾年的琴也可以全當白學。


    年輕啊,看不到前路的艱險,以為下雨是為了讓彩虹出現,在子夜裏迷路是為了等待朝陽,災難是為了讓真愛變得比黃金還要真比鑽石更堅固。


    年輕,分不出銅和金,玻璃和鑽石,“真誠”的話語和真誠的眼睛。


    所以,後來包裹著謊言的玻璃碎了,他被碎片割得千瘡百孔體無完膚。殘破得連自己也不願要,索性拿來送人。隻要有人能給他一句話,哪怕是假的也無所謂。


    隻要有人說:我喜歡你。


    他便滿心歡喜地去相信,然後捧上自己的身心,苦苦挽留,深怕這些喜歡在下一秒便會消失。


    他姐姐說他,隻是太想要人愛了。以免……為自己年輕的選擇,而後悔。


    往事不堪回首。


    ***


    灰蒙的天空下,吹起了輕風,微涼。


    洗完澡,還染著濕意的身子湊過去,緊挨著那幹燥的溫熱。


    “燁,春節你回家麽?”


    “嗯。”


    “哦……”


    “怎麽?現在就開始舍不得了?”王燁刮刮他的臉頰,笑。


    “不是啦。”他不自在地把頭扭到一邊,“是想提醒你記得提早訂票,否則票很難買。”


    “放心,我已經讓李小姐準備了。”


    “哦?”江漓不由瞪大眼睛,“還有一個多月兩個月呢,也不用這麽早就準備吧?”


    “嗬嗬,”王燁摸摸鼻子,難得地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是有點早了。不過這麽久沒回去了,心裏有點急罷了。”


    “雖然是這麽說,可是你如果這麽想家的話,平時有時間的話也可以偶爾回去看看嘛。”


    “嗬,這你就不懂了,不一樣。”王燁眉一挑,像是想到了很開心的事,用力抱著他搖了搖。


    “有什麽不一樣?”他被搖得暈暈的,傻傻地問。


    “啊,就是……這次的時間長一點嘛,而且春節、春節又好玩。可以吃很多東西,又能見到……一些老朋友。總之,是很好的!”


    他疑惑地看著他那臉掩飾不住的雀躍:“是嗎?”有好玩到讓你連說話都顛三倒四了嗎?


    王燁自己興奮完,才隨口問回一句:“那你呢?春節還是在廣州過?”


    “嗯。”他低下頭,怎麽看都有些落寞。


    王燁隱約知道一點他跟他爸爸的矛盾,也沒多問,點點頭,就此打住,站起來去洗澡。


    等他洗完出來,江漓還是那個姿勢靠在沙發上,望著電視不知在想什麽。


    “你今天怪怪的。”他也不至於遲鈍到什麽都沒覺察的地步,邊說邊走進房裏準備明天要穿的衣服。“有什麽就說,不說我怎麽知道你想的是什麽?”


    江漓的眼神頓時微晃,心隨著他那話一動,半晌,終於遲疑地朝房裏叫了聲:“燁。”


    春節能……留下來陪我麽?


    “嗯?”王燁出來,手上拿著件夾克,“對了,我還有件毛背心去哪了?過年我得帶回去,我家裏基本上沒我的衣服,萬一溫度降下來就麻煩了。這夾克也得帶。”說著晃晃手上,才想起來他剛叫了他,“你要說什麽?”


    江漓眼中的光在聽著他說要帶回家的衣服時就暗下來了,隻是笑笑:“沒什麽。我也是想提醒你帶毛衣。你的毛背心在下麵抽屜裏,你找找。”


    家裏有什麽人在等你吧?江漓趴在沙發背上苦笑,看你那興高采烈的樣子。


    跟我當年一模一樣。


    雖然每次去見樓少瞳總是偷偷摸摸的,但那種期待和幸福的感覺,一輩子都忘不了。


    王燁半起身熄了燈,剛躺下來,江漓就從背後輕輕地摟住了他的腰。他今晚留下來,自然不是白留的。


    王燁轉過身,吻住他,慢慢地覆身過來。


    唇舌絞纏,是一種唯美而甜蜜的表達方式,讓人不自覺地想起相濡以沫的那兩條患難的魚。哪怕把自己口中的涎都吐盡,也要讓對方活下去。


    自從樓少瞳之後,江漓就不太願意跟人親吻了。這種方式太過親密,仿佛可以直接碰觸到心的深處。可當王燁要吻他,他也並沒有半點猶豫。


    從他第一眼見到王燁,就知道他跟他以前交往的那些人不同。這個人雖然粗魯凶狠,但很幹淨,很溫暖,就像一束明亮得刺眼的光。


    說是追求也好,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想靠近某個人,仿佛被不由自主地吸引。


    他走過去,捧著那束光,覺得自己是站在了靠近天堂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樣了,整個黑暗的人生,都可以被照亮。王燁對他來說,不是救贖之類簡單的意義,而是一種力量,能讓他找回自己的力量。


    他多想找回最初的自己。多想把一切重來。


    多想愛上一份永遠不會受傷害的愛。


    王燁捧著他的臉,隻用吻就能讓他沉迷。手指在肌膚上滑動,不急不緩,跟他的主人一樣,對這種事絕對的駕輕就熟。


    當呼吸的熱氣噴著他耳根的時候,身體的烈焰已經輕易地被挑起來了,不能自已地迎合,輕輕地扭動,他知道如何讓自己舒服,更舒服。


    王燁似乎很喜歡他的臉頰,時不時總喜歡把手指放在下巴線上,慢慢地滑下來,表情曖昧的迷戀,好像他全身上下他就隻愛這根線條。


    現在這根線條,他正在舔。舌尖柔軟濕滑,順著耳根舔下來,到了下巴,輕輕地咬住,手上的動作一急,江漓就難耐地哼了出來。鼻音混著纏綿的輕呼,完全是無意識的勾引。


    “嗯……呼……”吐納間透著比蜜還濃厚的甜。


    整個人散發這樣邀約的甜媚,向後傾倒的頭讓柔美的下巴翹得高高的,挺直的鼻子,沉醉在快感中眉睫纖長的緊閉的雙眸,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簡直就像另外一個人。


    讓王燁再也按捺不住。


    衝刺不過是個動作,抽動不過是個過程,可當兩具軀體能以某種方式相互靠到最近,這樣的動作和過程也帶上了極具意味的意義。


    王燁握著他的手,以十指相交的方式,緊緊地,不留一絲縫隙,就跟他們的身體一樣。用力到讓他即使在似乎要滅頂的快感中也能感覺出那種疼。鑽心的疼。


    他的右手中指和無名指總是微微彎著,無法伸直,那是在那時候被他爸那碗口粗的木棒狠狠砸下來,砸得骨頭都裂了,好了,也變形了,於是今生再也不能在琴鍵上飛舞。


    “燁……”


    感受著那股疼痛,他睜開眼,輕輕地叫著,左手撫上他那汗濕的發,抹過他已經布滿了細汗的額頭。


    王燁輕喘著停下來,詢問地看著他,他露出一個甜美的笑,氣聲低語:“吻我。”


    王燁彎起嘴角,鬆開他的手,溫熱的手掌掠過他的額頭,撥開那些亂發,緩緩地彎下腰。


    他又閉起了眼睛。仿佛鋪天蓋地而來的,是一地燦爛得無以複加的明亮光芒。


    ***


    王燁喜歡吃蝦,難得今天生意好可以早點收店,江漓能跑到這個水產市場來買新鮮的活蝦。


    市場有點遠,坐公車在路況好的情況下也要一個多小時。匆匆趕去的時候很多攤位都已經快收了,好在還是買到了兩斤不錯的,他挺開心地往回走。


    這邊已經算近郊了,白日裏就已經人煙稀少了,天黑之後走在路上更是人氣微弱。馬路是剛修好的,在明亮又冷漠的路燈下,隻聽得到偶爾呼嘯而過的車聲和自己的腳步。


    他低著頭快步向公車站走去。在路過一條兩棟矮樓間的暗巷時忽然聽到了一點聲音。


    本能地就停住了腳步,聽得仔細些,聲音雖然小,卻也算清晰,感覺是一些呼喝聲,還夾著痛呼。轉頭,隔在巷子那頭的空地上,隱隱的燈光裏有好幾個人影糾纏在一起,光看那些動作就知道是在打架。他緊張起來,這地方向來不太安全,居住人口複雜,打架鬥毆是常有的事,還牽扯到幫派什麽的。


    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趕緊走。正邁出一步,忽然感覺有異,又停住,緩緩地再扭頭看向那些黑影。那其中幾個人已經被打趴下了,另外幾個正在用腳死勁踢他們。但江漓要看的不是這個,而是旁邊仿佛事不關己正靠著一邊的牆閑閑地叼著根煙望天的那位。雖然的確難以置信,但那身影實在是太熟悉了,熟到即使離得這麽遠,他也能猜到他咬著煙的表情。


    是那種淡然的,好像在想著很多事又好像什麽都沒想的樣子。


    他曾無數次偷看他抽煙的樣子,那種百無聊賴慵懶的神情,真是帥到無法形容。


    他一直以為王燁是在正經公司出任正經的經理一職。雖然以他的年紀和學曆如果說出來會讓人覺得老板腦子進水,但如果不說別人也根本看不出破綻來。


    有些人天生就是領導者的料。


    就像現在,任誰看過去,都不會以為他在那裏會是路人甲。


    那幾個人打了一陣,地上的人不動了,站在近旁的一個也沒動手的轉身走到仍好像在研究天色的身影旁微彎著腰說了兩句,他點點頭,終於把頭轉向了毆打現場,站直了身子,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慢慢地走過去,走進了燈光裏。


    當光線清楚地將那張臉照了出來的時候,江漓的心還是重重地漏了一拍,一下子醒過來,慌忙往旁邊一閃,躲在牆邊小心地再將頭探出來。


    王燁把煙丟在地上,低著頭用腳尖慢慢地輾碎,與此同時,剛才跟他說話的人使了個眼色,打手裏出來了兩個,把地上的其中一個半架了起來。


    那人被打得一臉的血,根本站不起來,硬架著也隻能半跪在地上,頭無力地低垂著。王燁插在褲子口袋裏的手沒動,另一隻手向旁邊一攤,立即一根鐵棍遞了上去。他用棍子的一頭輕輕地把那人的頭挑起來,笑了兩聲,開始說話。


    江漓凝神,雖然隔得遠,但這周圍一片死寂,所以隱約裏也能聽到隻字片語。


    他說:“別以為幾次……我們就好欺負,我這人懶,也大方……大家都是混口飯吃,何必……弄得這麽絕,多不好看……已經算很給龍哥麵子了。如果換在深圳,嗬……”


    他平心靜氣,說得慢條斯理的,如果光看那個和氣的表情,根本想不到他是在威脅恐嚇。


    “回去跟龍哥說,這隻是點小意思。外麵的海那麽寬,不用急著去填。”


    那人有氣無力地但又似乎憤憤地說了句什麽,他忽然麵色一整,周圍立即連空氣也變得肅殺,不過短短幾秒之後,他挑挑一邊的眉,似笑非笑地盯著那人,慢慢地站直了。


    先是低頭悶笑了幾聲,搖搖頭:“媽的,用普通話溝通還真不好,很多深層次的感情無法表達,害我說了這麽多人家還以為我是在害怕,在給自己找後路啊?”似乎了解了地點著頭,“行,既然語言已經這麽蒼白無力,那我們就用行動來表示!”


    話音未落,那人被他一腳正中胸口,連架的人都沒架住,整個人飛出去幾米遠,爛布一樣甩在地上。


    他那腳太快,直到人體落地發出重重的“砰”的一聲,江漓的驚呼才差點脫口而出,立即下意識地緊緊捂住。


    看著那人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他的眼睛連眨都不眨,還是那麽似笑非笑地慢慢走過去,忽然原本躺倒在地上的幾個裏有一個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聲嘶力竭地衝他大喊:“我們興龍也不是好欺負的!有本事再來啊!”


    旁邊立即有人要上去,王燁手裏的棍子一橫,攔住了。他微笑著,還是那副悠閑的態度,又慢慢踱到叫囂的這人麵前,好聲好氣地問:“再來?就你這樣?”


    那人也硬氣得很,立刻站得更直,脖子一梗:“我這樣怎麽了?有本事廢了我,會叫聲痛就他媽是狗娘養的!”


    王燁又微笑著點頭:“是條漢子,我喜歡!”


    正說著,一棍迎頭揮下,那人光聽著棍子落下來的聲音就知道不得了,匆忙之中趕緊用手臂在麵前一擋,那聲輕響在他幾乎同時響起的痛叫裏幾乎被淹沒。


    他抱著手臂跌了下去,江漓的臉色煞白。他聽得清清楚楚,原來敲斷一個人的臂骨是這麽容易且快捷的事。他必須靠著牆才能支撐自己,渾身抖得厲害,連手都幾乎合不攏。


    江漓的臉色煞白。原來敲斷一個人的臂骨是這麽容易且快捷的事。他必須靠著牆才能支撐自己,渾身抖得厲害。


    在這樣的顫抖中,他看著王燁若無其事地把棍子隨手往旁邊一擺,馬上有人接了過去,然後他又抬頭望了望天,像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現在幾點了?”


    身邊的人恭謹地答:“快七點了。”


    “哦,那我要回去了,你們也早點去吃點東西吧。”他這就打算走了。


    “大哥不如和我們一起……”


    “不用了,我家裏應該已經準備了好吃的。”他笑得仿佛隻是想到就覺得開心,“你們今天也辛苦了,好好去玩吧,都算我的。”


    “謝謝大哥。”


    忽然有個染著黃頭發的少年指著地上怯怯地問:“大哥……這些人怎麽辦?”


    王燁回頭看他,神情怪異:“你新來的?”他又笑,“嗬嗬,幫他們叫救護車好不好?”像在逗孩子,但眼睛裏隻透出一股狠勁。


    那孩子被他一看,隻能害怕地後退,搖著頭,嘴巴囁嚅地動動,不敢出聲了。


    他低頭看看腳邊的人,輕蔑地說:“救不了自己的人是沒有明天的。”接著又看向那個孩子,“在道上混,就要懂這個道理。我比你還小的時候,就懂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沿著那塊空地延伸出去的小街走了。


    江漓也不是沒見過世麵,但以前那些酒吧鬧事、小混混鬥毆混戰跟今天這場麵一比,都是小兒科。


    他一見到王燁就覺得遇到了黑社會老大。他那雙看過三教九流的眼睛和直覺,不得不說,很準。


    或者說,王燁身上的霸氣是無論如何都很難掩蓋的。


    他靠在牆上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到感覺肺部被初冬冷涼的氣息充盈得再也擠不進一絲空氣,再緩緩地吐出來。如此反複,直到他完全平靜下來。


    他慢慢地走過一盞盞亮得刺眼的路燈,揉了揉有點癢的鼻子,感覺手上墜著的袋子因為一直保持著那樣的姿勢,不僅有點沉,而且手指被勒得生疼,於是換了個方式提。雖然也不舒服,但聊勝於無。


    鼻子一直癢,他就不時騰出手來揉,袋子被不停地換來換去,腳步也很輕快,好像比剛買了蝦出來自己還抱怨會不會太多時輕鬆多了。


    可是依然沒有辦法——


    減輕心頭越積越多的重量,那種似乎在慢慢在他的心上凝結成一個越來越大的鐵塊的虛無,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原來,他已經這麽喜歡王燁了。


    或者叫,愛。


    全心全意的程度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深。甚至或許已經超過了當初對樓少瞳。


    王燁究竟有什麽好呢?


    他站在熾亮的路燈下,仰起了頭,閉上眼睛,張大了嘴。以在呐喊的方式。又像被困在淺灘的魚,拚命地努力地呼吸。


    那種不知道是什麽也不了解為什麽更不明白要怎麽辦的鬱結,像這些光線一樣迎麵洶湧而來。


    理智告訴他,那個人或許不是好人。而情感卻說,那又有什麽關係?


    南極和北極的兩個人能夠相遇,原本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好久,他才慢慢把向後仰的頭抬了起來,不是因為要走了,而是,聽到了離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毋庸置疑,朝著他來。


    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從前麵走過來,邊走還邊微笑著:“我還在想這種姿勢你能維持多久?”


    江漓的神情跟平時沒有不同,隻是答:“沒有,脖子忽然很酸,想調節一下而已。”


    王燁走到他身邊,很自然地伸手在他的頸後捏了捏:“很難受嗎?”


    “還好。”那剛剛敲斷了一個人手臂的手在他的後頸骨上若輕若重地揉捏著,他居然沒有任何毛骨悚然寒的反應,自己也覺得自己神經大條得過份了。讓他捏了一陣才轉了頭,笑著說:“好了。”


    王燁把手放下來,低頭看看他手裏的袋子:“怎麽跑到這邊來了?又遠又亂的地方,還這麽晚了一個人走,也不怕出事。”


    你們在那邊進行幫派“交流”,方圓百裏隻要是有點腦子的小混混誰還會敢在這邊打家劫舍?


    “這邊才有又新鮮又好的活蝦賣嘛,要不是你喜歡吃,我才懶得跑這麽遠呢。”


    “嗬,今天這麽有空?”幫他接過了袋子。“我的車在那邊。”


    “嗯,生意挺好的,姐姐又趕著去見朋友,所以提早收了。”揉著手上被勒出的紅印子,跟在後麵。


    上了車,兩人就沒再說話。他一直望著窗外,頭也不回,十分專注。


    到了王燁家,他把蝦拿到廚房,倒進盆子裏,大聲地問:“要怎麽吃?清蒸還是紅燜?”


    “都可以。”王燁沒像以往到家之後先進房換衣服,一直跟他進了廚房,這時從身後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那語調不像是在談論晚飯,而是在調情。


    江漓失笑地想掙開:“你這樣我怎麽做?”


    王燁還是沒動,貼著他耳朵說話,氣息直直地噴進他的耳洞裏:“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他一僵,又很快地說:“你別鬧了,現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嗎?”


    “嗬嗬,”王燁的聲音變得又輕又柔,仿佛在誘惑,“你看到我的時候一點都不驚訝,為什麽?你知道我在那裏?”


    江漓的手停下了,抿緊了唇。


    “還是你看到了什麽?從那條路一直走過來……”王燁繼續輕聲說,輕鬆得仿佛全無壓力,語調和跟興龍那些人說話時如出一轍。


    江漓還是不出聲。他就開始吻他的耳根,一點點滑到脖子,到他剛才為他揉捏過的地方。“我看到你那個姿勢的時候,你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嗎?我在想,阿漓很痛苦,為什麽?可是你告訴我那隻是因為脖子酸了……怎麽不說話?”


    “你會殺了我嗎?”


    “當時你覺得喜歡上我很讓你痛苦?”


    “你會殺了我嗎?”


    “……嗬,別把我想得太厲害了。我手上可還沒出過人命。那跟打打架不一樣。”


    “那你會傷害我嗎?”


    “為什麽要?”


    江漓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睛:“那就行了。”


    王燁一瞬間露出的表情似乎是不太相信:“你不怕我?”


    “坦白說,有點。”江漓笑了一下,“看過你打人就很難一點都不怕你。不過也沒差的,反正我們第一次見麵就是你在幫我打架。”


    王燁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挑了挑眉:“那為什麽那麽難受地站在路燈下麵?”


    江漓想了一下才說:“因為我見了你那麽……狠的樣子居然還是喜歡你,這個事實連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於是在那邊充滿懷疑精神地自我譴責了一番。”


    王燁看著他,一下笑了出來,低頭狠狠地吻住他。


    好一會兒才鬆開,在他混亂的氣息中又是那種輕柔的仿佛在耳語的語調:“清蒸。”


    “什麽?”混亂的腦子一時難以反應過來。


    “蝦。”王燁放開他,出了廚房。


    飯桌上,看著對麵那個在津津有味地埋頭剝殼吃蝦的男人,江漓無論如何也無法跟那個空地上麵不改色將渾身是血的人一腳踹得老遠的男人聯係到一起。眼前的這個,家居得厲害。


    也許覺察到他研究的目光,王燁一抬頭:“幹嗎?我帥成這樣,讓你一天到晚都看不膩?”


    江漓隻是認真地問:“你踹人時,是什麽感覺?”


    王燁從鼻子裏噴出一聲輕笑,卻像是在歎氣:“人是有很多麵的,你不可能看過一個人所有的麵,也無法把你所有的麵展示給同一個人看。對待老板的臉和對待同事的臉,還有對待父母的和對待情人的,是絕對不會相同的,明白嗎?所以如果不是今天湊巧,我踹人時的臉你永遠都不會見到。這麽說,夠清楚了嗎?”


    江漓靜靜聽著,忽然覺得心頭就這麽有一股暖流湧了上來,臉上浮現出不自覺的笑容:“對每個情人都這麽說吧?”


    “嗬。”王燁不置可否,“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第一次跟人說這種話。”


    江漓的嘴角彎得更厲害了:“難道以前她們都沒見你打過人?”


    “見過啊。我讀書不好,從小就在外麵混,打架是家常飯,誰沒見過?不過她們的反應比較正常,跟你不一樣。”


    “哦?怎樣才算正常?”


    王燁瞥他一眼:“要麽就是害怕得要死,被我一碰就發抖;要麽就是興奮得要死,以為我天下無敵無所不能。你是唯一一個沒害怕也不興奮的。”


    江漓眨眨眼睛:“你很失望?”


    王燁一臉失落:“不,是絕望。那是我唯一的長處了,卻無法引起你應有的關注。”


    江漓隻是笑。“說真的,你的工作真的就是要幹這個嗎?太危險了。”他不讚同地搖頭。


    “危險?嗬,我打從六歲開始就過這種打遍天下的日子了,危險了十幾年還算什麽危險?”


    “你打人,也總有一天人家打你,這樣打來打去,究竟怎麽才算完?”


    “哦,搞半天你認識我這麽久還不知道我是幹嘛的?我們可是正當的汽車貿易公司。今天那批人是廣州的地頭蛇,從我剛過來就一直使手段想煞我們的風頭,跟我們鬥了一年多了,要不是一定要給他們點教訓哪需要我親自出手?嘁!”


    “正當的貿易公司這麽多家,地頭蛇就想煞你們的風頭?”


    “轉型中哪能沒點風雨?真是。”


    “從哪兒轉的型啊?”江漓笑著睨他,看他正要開口,趕緊伸出手攔住,“得了,你也別跟我說了,這種內幕知道太多對我沒好處,就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吧。”


    王燁也嘿嘿笑了兩聲,看著他搖搖頭,這種年紀能世故成這樣,江漓說不定經過多少事呢。


    江漓看他對著自己搖頭,笑罵:“還看什麽看?趕緊吃,吃完把碗洗了,我去洗澡。”


    大家誰沒有各自的故事?


    等他拿著睡衣出來,王燁在他經過身邊的時候很深沉地說了句:“我今天有點累,不能弄得太晚。”


    江漓的臉刷的就紅了,氣得在他背後看了半天,實在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於是一腳踢在他小腿上:“你那腦子裏除了色情的玩意兒還能裝點別的嗎?”


    王燁痛叫一聲,捂著傷處閃到一邊,非常無辜地望著他:“我說什麽了就色情?到底誰腦子裏裝不了別的東西啦?”


    這時候江漓反而不慌亂了,手指指指他:“好,你說的。今天早點睡省得明天起不來。”說著頭也不回地往浴室走。


    王燁在後麵充滿關懷地叫:“大家都是男人,有需要就說嘛,那種感覺我又不是不知道。來嘛,我少睡點也沒關係呀。”


    江漓氣得從門後麵伸出個頭來:“你給我少無恥點就可以了!”


    躺在床上的時候也是背對著的姿勢。


    王燁從他的後頸一路吻下來,一隻手伸到前麵滑進他的睡褲裏。他的身體一僵,一把按住那隻手,悶聲說:“我留下來不是為了跟你幹這件事的。”


    王燁聽了動作果然一頓,過了一會兒才用納悶而遲疑的口氣問:“那我們還有別的可幹嗎?”


    江漓一時語塞,為他的厚臉皮竟不知道說什麽好,好半天才嘲諷地說:“你今天不是很累?”


    王燁的回答裏是說不出的體貼,可惜一聽就知道他在假裝:“可是你在嘛。”


    江漓不出聲了,按住他的手也沒鬆開。王燁等了半分鍾,有點不耐煩了,正要掙脫繼續,忽然就見他轉了身過來。黑亮的眼睛望著他,其中的意思很清晰又似乎很模糊。聲音輕輕的:“閉上眼睛,別說話。”


    王燁意味不明地笑笑,照做。他把他的手從睡褲裏拿出來,臉微微地傾過去。


    跟王燁這種人在一起,基本上就意味著可以主動的機會幾乎是零,當然這也沒人在乎過。因為這種男人就是如果你太主動搞不好他會跟你翻臉的人種。不過江漓跟他以前的那些女朋友又不同,他是男人,再如何也不可能完全被動。而且,他知道男人怎樣才最舒服。所以他一旦少有地主動起來,說實話王燁是非常享受的。


    曾有人說過,他的吻很甜。當然,這不是在說味覺,而是感覺。


    沒有侵略性,也不會軟綿綿,是一種好像棉花糖溶在嘴裏,絲一樣的纏綿,隻是輕輕地吮吸了兩下他的唇瓣,舌頭在他門牙上舔了舔,微微撬開一條縫,就長驅直入毫無保留地滑進了他嘴裏。跟他的舌纏繞,慢慢變化角度地糾纏在一起。


    很難描述那種唇舌相交的微妙感覺,總之能讓彼此全身最柔軟的器官碰觸,本身就帶有“奉獻”和“慕戀”的色彩。就如同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這處小小的地方,在探入對方身體的同時也讓對方探入自己,不過瞬間就能讓人迷醉。


    而江漓的吻毫無所謂的技巧,很單純很感官,也很幹淨很投入。他自己怎麽舒服就怎麽親,也盡力讓對方得到滿足。這時的王燁全身已經很難得的完全放鬆,所以……他被江漓吻暈了。


    直到江漓溫熱的手掌碰到了他,其它的感覺才漸漸回來。


    江漓的手心很暖和。不輕不重地攏著他,小心地慢慢撫慰著,恰到好處地刺激,盡管兩人還在親吻,但那種緩緩被點燃的灼熱感已經漸漸取代了熱吻的沉迷。江漓感覺到他的變化,終於離開他,從他的嘴角開始,沿著下巴一路吻下來。


    吻到胸膛的時候,手上的力道已經加重了,王燁的氣息也漸漸被打亂。


    他用眼角瞥了還閉著眼睛的王燁一眼,滑進被子裏,慢慢地把他的睡褲褪下來。當完全被那火熱而濕潤的口腔溫柔地包圍的時候,王燁咬緊的牙關裏終於忍不住哼了一聲出來,一隻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被子,另一隻伸進去抓住了江漓的肩。


    舒眼到想罵娘!


    他真想把江漓揪出來問問,這都是從哪學的?連他這個老手都自愧不如。


    口交的時候,很多人怕痛也怕難受,很難做到深喉,但江漓做了。


    就像戀愛,隻要是他喜歡的人,他就會用盡自己的每一分來取悅他,嘴唇、舌頭、喉嚨三個部分配合得天衣無縫,輕易就能帶著他飛上天堂。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麽要他閉上眼睛,在黑暗裏更能描繪出天堂的摸樣。


    這不是江漓第一次幫他做,但每一次的感覺都美妙得無法言喻。


    所以完事的時候,江漓看著他那樣子,啞著嗓子對他說:“別上癮啊,我可吃不消。”


    王燁隻是滿足地笑,吻著他,手又伸進了他的睡褲,他手快地一把按住:“幹麽?”


    “輪到你了啊。”


    “去!我才不要!”江漓撇開頭,想把他的手拽出來。


    “少囉嗦!”王燁不理他,“來,眼睛也閉上。”


    江漓反抗地瞪他,他幹脆一隻手蓋住他的眼睛,覆身吻住他,把江漓的手丟開,繼續自己的行動。江漓本來還想再把他的手拉出來,但一被他抓住就不敢動了,隻得老老實實地讓他擺布。


    跟江漓完全不一樣的吻法,他簡直就是在變著法蹂躪他的唇,狠狠地碾過來咬過去,痛得江漓眼淚都快下來了,扭著頭到處躲,他才慢慢放鬆了力道,細細地一遍遍舔過他的唇。


    然後在他辣痛的唇上輕輕吹氣:“你幫我做的時候自己不也興奮了嗎?幹嘛還嘴硬?真不可愛。”


    江漓不出聲,以沉默作抵抗。


    他也不在意,吻著他的下頜,手上熟練地套弄著。直到江漓堅持不住從齒縫問漏出細碎的呻吟,喘息也越來越重:“……嗯……啊……燁……燁……”


    那種似乎要哭泣出來的聲音,無形中也是一種刺激,王燁怕自己又按捺不住,趕緊加快手上的動作。


    “唔……”江漓滿麵潮紅,神色迷離,不由自主地摟緊了他,自己也無法控製脫口而出的話語,“啊……啊……不行了……啊……”


    抽了張紙巾把手擦幹淨,順手把燈關了,重新鑽進被窩,王燁舒服地把他一把抱在懷裏,感覺爽極了。就像見到了那種毛絨絨的小動物都很難控製不想去狠狠捏一把,欺負一下,江漓對他而言,差不多是這樣的存在。


    江漓背靠在他的胸口,也許是在不好意思,一直都沒說話。


    黑暗中,胸膛貼著脊背,也不知道彼此是不是睡了,還是在情事的餘韻中回不過神來。


    過了好一陣,王燁的聲音才低低地響起:“你以前有過很多伴?”


    江漓的身體頓時有片刻的僵硬,半晌才說:“幹嘛忽然問這個?看我動作很熟練是不是?”


    王燁攬著他的手臂緊了緊:“聊天而已嘛。我覺得熟練挺好的啊,難道我敢把這麽重要的部位交給一個生手?這事要的就是享受。再說我也很熟練啊,所以我們都舒服到了,不是嗎?”


    “你不在乎我有過很多伴?”江漓問得猶豫。


    王燁隻是隨意地笑笑,讓他分辨不出那是“是”還是“不是”。“你在乎?”


    江漓還真的去認真想了一下,才搖了搖頭:“我在乎的不是你的過去,而是你的現在。”


    王燁答得深情款款:“所以呀,都已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吧。”


    這個時候的他根本沒想到當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會痛得像碎成了無數的紙屑,再也拚不回來。似乎十年的愛戀都在這句話裏被一筆勾銷。


    這時的他隻會又笑得沒心沒肺地對懷裏的人說:“有過去才好呢,瞧瞧我現在撿到個什麽樣現成的寶貝,出得廚房進得廳堂入得臥房,又可愛得不得了。”


    江漓頓時氣得臉都黑了:“你非要形容得這麽惡心嗎?”


    王燁都已經半睡半醒間了,被他狠狠地拍開了手,才醒了些神,回想起自己剛順口說了什麽,趕緊補救:“是真的可愛呀,想一直抱在懷裏的我的……”


    抱著他搖了搖,腦子裏急速跑過無數個動物:小貓,小狗、倉鼠、狸貓、海獺、企鵝、熊貓、樹袋熊……


    “嗬嗬,我的……”硬是沒有一個合適的能用來充當愛稱又不會被他說惡心的!


    “什麽?”江漓似乎已經看到了他的窘迫,開心地痛打落水狗。


    “我的……阿漓。”原來繞了半天,還是繞不出去。


    我的阿漓。


    卻是江漓最滿意的答案。


    “王燁,我喜歡你。”


    “嗯。”


    “……”等了半天,沒下文了,不禁又失落又生氣,不動聲色地又問,“你以前喜歡過誰嗎?”


    “……嗯。”


    “那有告訴她嗎?”


    “嗯。”


    “……”已經不是生氣了,是開始好奇,“結果呢?被拒絕了?”


    “差不多吧。”聽不出來是無所謂還是不想回憶。


    “是什麽樣的人?漂亮嗎?”


    “嗯,別人我不知道,反正在我眼裏,是很好看的。”說漂亮是會被踢死的!


    “嗬嗬,你喜歡的類型,肯定是那種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大眼睛,瓜子臉,櫻桃小口,皮膚白的美女。”


    “廢話,這種美女誰不喜歡?”不過那人跟你說的一點都挨不上就是了。


    “那後來呢?”


    “什麽後來?”


    “表白失敗後啊。”


    “哪有什麽後?你想看我慘到穀底的樣子是嗎?”


    “哦。”表示理解地想象了一番,又問,“初戀?”


    “當然。”那時才多大?二戀或以上不嫌早了點?


    “初戀最難忘了。”很過來人的惆悵,“現在還常常想人家吧?”


    王燁終於撐起頭從他側麵俯視過去:“我說居委會的阿漓,你戶口查完了吧?實在睡不著,你覺得我們再練一回怎麽樣?”


    那邊立刻拉緊被子,緊閉雙眼:“我已經睡著了。你也早點睡,明天不是還要上班嗎?晚安!”


    睡到半夜,江漓被不知不覺地咳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身邊空蕩蕩的。於是半撐起身左右逡巡了一圈,才看到窗子半開著,王燁靠著窗邊的桌沿,正盯著手裏的手機出神。他嘴裏叼著的煙明滅間霧氣繚繞。


    不像是要打電話,隻是一直看。手機的背燈暗下去,他又繼續按亮了。就這麽一暗一亮地持續著。藍色的光晃在臉上,陰森的假像中看得到痛苦和無奈。


    江漓趕緊把頭埋進被子裏,想起以前有段時間自己也幾乎有過同樣的舉動。中毒了似的盯著手機看,看上麵的一個名字,或者等待著有那個電話打來。


    初戀最難忘了。王燁,你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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