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樞子帶著青冥青純去追趕胥黎一行,說是明目張膽,其實行事還是十分謹慎,因為這裏還是山區,不光人少,還以山民居多,並且說的都是土話,十裏不同音,就算是能有人知道這件事,傳播出去的可能性還是很小,弄不好陰山三鬼在這裏把知情人全部殺掉的可能性都有。


    對雲樞子來說,他現在就是要賭一把,押上去的可能是自己的性命,也可能是翁銳他們的性命。明目張膽,他是為了暴露自己的行蹤,把胥黎他們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來,謹慎,是他還不想現在就死,就算是死,至少要等他把消息散布出去或者翁銳孫庸他們走出大山,沒有危險之後。


    為了實現這一點,雲樞子可謂是煞費苦心,他們曉行夜宿從不走夜路,穿行大道從不走小路,不管是小飯館吃飯,還是民家客棧夜宿,都不忘記四處打聽陰山三鬼以及曾禔摸樣的人。這也算一舉兩得,如果真的有了消息,他是求之不得,如果沒有消息,給找他的人留點線索也是應該的,不要讓人家搞錯了。


    雲樞子這一路還有一個特別的舉動,每過個一天兩天,他總要一個人晚上偷偷出去一次,有時候是一個時辰,有時候是兩個時辰,好像是要定期和什麽人碰頭。這雖隻是他的一個迷魂陣,他卻做的非常逼真,他不敢斷定是不是有人跟蹤他,但他一定要做出一個假象,那就是他和翁銳他們雖是分開走,但卻是一個方向,需要他的不斷照應。


    他名義上是在追尋一個人,但實際上他現在並不想碰上這個人,他需要時間,所以看起來他們每天在匆匆忙忙的追趕,中途很少耽擱,其實他們是在實實在在地趕路,很快,他們就出了大山,沿途的人家多了起來,看到的市鎮也繁華起來,雲樞子心裏這才微微地感到輕鬆了一些。


    在雲樞子從老君洞出來的第二天,他們就已經被一雙眼睛盯上,並且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這雙眼睛的視線,顯然胥黎並沒有想這麽輕易的放過他們。


    數日前在朱玉布的毒陣裏吃了虧,己方的兩人一人人事不省,一人基本武功盡失,連胥黎自己都感覺道氣息不暢,功力大減,所以他才拚死擋住雲樞子和翁銳,讓其他人退走,還好姓翁的那小子功力尚欠火候,被他一劍所傷,為了顧及他雲樞子這才沒有全力追趕,否則以他們當時的情況,能不能走得脫都說不定。


    胥黎雖嘴上沒說,但他心裏還是有些懊悔的,當那天晚上在歧門穀的院子裏第一次碰到雲樞子的時候,他還是大意了一點,他本以為隻要他耗掉雲樞子,其他的人也隻能成為他手上的棋子,沒準還會多賺上一筆,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那兩個年輕人會如此厲害,那些人會以那樣的方式逃脫,使得他們現在變得越來越被動。


    在樹林裏發現這些人逃跑的蹤跡之後,他算計過雙方的實力,隻要使用得當,他們這一方還是占有不少優勢,把這些人悄悄抹在這大山密林之中還是有可能的,但令他沒算到的是對方之中竟然有一位用毒的高手,竟能在短時間內布下毒陣,讓他這位老江湖也瞬間中招。


    當時中毒突然,並且毒發很快,著實讓胥黎嚇了一跳,但當他們退走以後,他發現這毒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厲害,他自己功力深厚,運氣調息疏解過之後就沒什麽問題了,老三戎劭和另外一名弟子身上的毒雖有些奇怪難解,但傷害並不是很大,隻是多費了些功夫也就好了,隻是這樣又耽誤了兩三天時間。


    在失去了雲樞子他們的蹤跡之後,胥黎決定主動撤走,並帶走了曾禔,他知道雲樞子不會放棄曾禔不管,他總會有辦法找過來,因此他想換一種做法,他們躲在暗處,讓雲樞子他們走向前台。


    這樣做他也有兩種考慮,一是如果有機會再次實施突襲,力爭能將這些人一舉幹掉,他也不敢再存任何幻想,這是一了百了最穩妥的法子。還有就是實在不能全殲,要是能再捉一兩個有份量的,那後麵的回旋餘地也就會更大,就算最後真的要麵對傳說中的那個天樞老人,手裏也會多些籌碼。


    但遺憾的是,他們雖發現雲樞子跟上來了,但並沒有見到最值錢的那兩個年輕人,要是隻對雲樞子動手,他也沒有完全把握能把他留下,就是殺了他的兩個弟子也無濟於事。


    他估計雲樞子一定是怕被一網打盡才兵分兩路,但那一路明顯不是自己的對手,胥黎估計他們不會相隔太遠,需要相互照應,果然他們發現雲樞子在半夜都會出去,這讓他們興奮了好幾天。但因為天黑,雲樞子的速度又太快,跟蹤的人跟了幾次都把人跟丟了,他們在跟丟的地方附近也暗暗的搜尋過,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這樣的結果讓胥黎漸漸有些焦躁不安,實現他兩種想法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最後他們發現隻有手上的曾禔才是他們最穩固的籌碼,這樣他們對曾禔就有了特別的照顧,既不能讓她跑了,也不能讓她受到傷害,這一點的重要性他們比誰都清楚。


    這已經是雲樞子他們從老君洞出來的第九天了,他們來到赤溪渡口,雖說這裏是一個出山口,還有一些低矮的山丘環繞,但這裏地處要道,已經十分熱鬧。從這裏沿赤溪而下,幾十裏就能到丘陵平原地帶,那裏人口稠密,道路通暢,什麽人都有,什麽消息都散播得出去,也就是說,即便在那裏大白天的和胥黎打一架,就算是當場被他殺了,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


    雲樞子已經有兩三天晚上沒有出去,因為他覺得翁銳他們肯定已經走遠了,用不上再裝了,也該找個好一點飯店好好的吃一頓,喝點酒,也算給自己放鬆一下了,時近中午,看見街邊有個“清遠”客棧,房子蓋的相當有氣勢,一揮手,幾人便走了進去。


    “客官,您是要住店呢還是用飯?”見有人進來,小二趕緊迎上前來。


    “我們就吃點飯,”雲樞子道:“給我們來六道酒菜,兩壺酒。”


    “好嘞,您這邊請!”小二把他們在一個敞亮的位置安排好。


    就在他們喝茶等菜的間隙,忽然聽到一陣渾厚爽朗的笑聲傳來,緊接著有幾人從客棧的的木樓上走了下來,雲樞子循聲看去,不覺一愣,竟慢慢站了起來,對方見狀也是一愣,腳步也停在了樓梯之上。


    “雲樞子?”為首的一位壯漢失聲道。


    “莫兄,莫掌門,真的是你?”雲樞子跨步迎了上去,情緒也有些激動。


    “哈哈,還真的是你,”被稱為莫兄的壯漢快步走下樓梯,重重的給了雲樞子一拳,隨後熱絡地摟住了他的肩膀:“雲樞子,你這麽多年都躲到哪裏去了,我還以為你失蹤了呢。”


    “唉,此事說來話長,”雲樞子道:“甌刀門地處東甌,距此也是千裏迢迢,莫兄怎麽會到了這裏?”


    原來這位壯漢是東甌國甌刀門的現任掌門莫珣,五十多歲年紀,粗粗壯壯,紅光滿麵,雖然他手中有一把刀,功夫也還不錯,但甌刀門出名的並不是他們的功夫,而是他們鑄劍製刀的手藝。


    據說這是他們不傳之秘,傳承已有十幾代人數百年了,凡是經他們打製的兵器,泛著青白冷森的暗光,不光強韌無比,吹毛斷發,便是淋水擱置,數十年也不會鏽蝕,不損其鋒利。


    因為有了這樣的名聲,盡管東甌國地處偏僻,但江湖上常有人慕名前去定製兵器,要價不菲,但卻絡繹不絕,這倒使他們認識的江湖人士越來越多,儼然成了一個很有著名度江湖門派,雲樞子也是不止一次的在他們那裏求過劍,因此才和他們很熟。


    “嗨,我們隻是出來轉轉,看看能不能找一些新的鑄兵器的材料,”一說起這個,莫珣忽然小心起來,趕緊把話岔開:“雲樞子,你還沒有告訴我這些年你去了哪了裏,打聽都打聽不到。”


    一聽這話,雲樞子猜想這家夥一定是又找到了什麽可以鑄造兵器的神金不想讓人知道,也就順著道:“這話得慢慢說,我剛在這裏坐下來,如果莫兄肯賞臉,不妨一起坐下來喝杯酒,慢慢敘,如何?”


    “這肯定的,”莫珣道:“你這隱匿十幾年,肯定有很多故事,一定要給我聽聽。”


    “小二,在加幾雙筷子,再多加幾個菜,抱一壇酒出來,”雲樞子道:“莫兄請,我們今天要一醉方休。”


    “雲樞子,喝酒沒問題,看你一臉疲憊,你這是從哪裏來啊?”一坐下莫珣倒是調笑起雲樞子來:“這風塵仆仆的樣子好像是被人追著跑似的,哈哈哈。”


    “哈哈哈,還真讓你給說著了,”雲樞子笑道:“我還真是追人追到這裏的。”


    “嗬,這江湖上還有你雲樞子追不到的人啊,”莫珣道:“看來這人定是有點來頭。”


    “豈止是有點,這來頭大了……”


    雲樞子覺得是該散播點實情的時候了,這話匣子一打開,就把當年他們天樞門內產生分歧,師兄天樞子攜妻出走,再到後來由於師兄的怪癖與執著,致使夫妻反目,小師妹曾禔帶著孕身不辭而別,自己當年正是為了完成師妹心願,為了照顧他們母子這才在這南越庾嶺深處找到歧門穀這麽一個地方安頓隱居下來的話也講了出來,他現在不能再保守這個秘密了,救人要緊,隻有聽到這些話,也許師兄天樞子才會動心。


    “這麽說,天樞子的妻子曾禔還活著?”莫珣道。


    “當然活著,他們的兒子都快十七歲了。”雲樞子道。


    “那你怎麽沒和他們在一起?”莫珣道。


    “唉,別提了……”


    雲樞子一說到這個地方就一臉的懊惱,告訴莫珣他們在那裏呆了十幾年,為慎重起見沒和江湖上有過任何來往,誰知在清靜了十幾年後,竟然那地方莫名其妙的被陰山三鬼給挑了,自己和幾個孩子正好外出算是躲過一劫,但剩下的人除了師妹曾禔被抓,其他的都被殺掉了,在雙方的幾次搏殺中,雖各有損傷,但誰也奈何不了誰,為了不出意外,他和另外幾個人分開走,一路探尋師妹曾禔的下落這才到了這個地方。


    “陰山三鬼?虎尾劍士胥黎?”莫珣驚道:“這家夥可不好惹,看來你們是碰到硬茬了。”


    “誰說不是呢,”雲樞子道:“多虧有天樞師兄的弟子翁銳在,這孩子年齡不大,修為不淺,有他我們才有機會和對方交手幾個回合,他們幾個走另外一路,但願他們幾個沒事。”


    “我估計沒事,”莫珣也算是聽出了一些味道:“陰山三鬼這回真是吃錯藥了,這是捅破天的大簍子,要是你那個師兄天樞子知道老婆孩子差點被人給殺了,他們這夥人還有好日子過呀。”


    “那就托您吉言吧,”雲樞子招呼道:“來來來,喝酒,吃菜!”


    當雲樞子在和莫珣聊得熱鬧的時候,在離他們十裏之外的一個山村裏,也有一夥人在聊著同樣一件事。


    “大哥,我們把沿途方圓十裏範圍內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沒有看到那幾個小的,他們是不是沒走這條路啊?”戎劭道。


    “雲樞子有幾天晚上沒出去了?”胥黎沒有回答而是問了一句。


    “大概有三四天了。”戎劭道。


    “我們被他騙了,”胥黎沉吟一下道:“那幾個小鬼根本就沒有走這條路。”


    “這麽說他前些天都在給我們做樣子看?”查統道。


    “我想是這樣。”胥黎的表情有些木然,或許他在考慮下一步該怎麽辦。


    “這……”查統有些不甘:“難道他真不怕我們去把那幾個小子給滅了?”


    “他當然怕,”戎劭道:“要不他就不會這麽認真的給我們做樣子了。”


    “要不我們現在去先把他滅了,然後回頭再去找那幾個小的。”查統有些氣惱。


    “來不及了,”沉默了一陣的胥黎站了起來,似乎他也是下定了決心:“要真能在山裏把他們做掉可能還來得及消弭各種消息,現在已經不行了,出了山,要不了多久雲樞子會把這裏發生的事傳得武林皆知。”


    “他們隱居那麽多年,一定是有所求,”戎劭道:“現在他們自己把這消息散播出去,這麽多年不就白做了嗎?”


    “我看未必,”胥黎道:“在我們之前那個叫翁銳的小鬼不就已經去了嗎?這樣看來,那裏已經不再是什麽秘密地方了,就算我們不去,他們自己走出來也是遲早的事。”


    “大哥,這麽說我們這次行動的東家就是怕他們走出去了?”戎劭道。


    胥黎點點頭,這活是他一個人接的,對方是誰他誰都沒有告訴,就算是兩個兄弟他都不讓打聽,這也是他的規矩。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查統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那我們這次行動……?”戎劭對沒有能夠達到目的有些擔心。


    “哼!他們也是在騙我們,還怕了他們不成?”胥黎惡狠狠地道:“如果這次我們能全身而退,餘款也要照單全收,如果我們走投無路,我還得多拉幾個墊背的!”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戎劭道。


    “我得去找一趟那個雲樞子。”胥黎道。


    “他不是一直在打聽我們的消息嗎,您找他幹什麽?”查統道。


    “找他帶句話,”胥黎道:“天樞子遲早會知道這件事,我們不得不防。”


    “那他肯嗎,我們殺了他們那麽多人?”查統道。


    “那要看我們殺的是誰了,”胥黎道:“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他已經在前麵某個地方等我們了,現在曾禔還在我們手上,這件事還有餘地。”


    “我們現在要現身嗎?”戎劭道。


    “現在還不行,”胥黎道:“天樞子也是江湖出了名的怪人,喜怒無常,沒有得到他的承諾,我們就不能把最後一張牌亮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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