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堂考前前後後就是一個多時辰,看看時近中午,翁銳熱情的招呼道:“諸位長輩前輩,感謝大家為我的醫館‘秦人閣’開業賀彩,我也從諸位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我在後堂備了杯薄酒,還請諸位賞光。”


    “秦家小哥,酒先不急著喝,嗬嗬,”邢老爺子笑道:“看病也是三百六十行之一,也是憑著藝業養家糊口,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今天你的醫館開業了,我也想聽聽你有什麽打算,看看我們這些老人能夠幫些什麽忙。”


    一聽這話,已經站起來的幾位醫家也都停了下來,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是要翁銳表個態,不能壞了大家的規矩。


    翁銳當然明白,本來他還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說,或者怎麽說,邢老爺子一問,恰好給了他一個機會。


    “各位前輩,各位醫館當家人,”翁銳拱手行禮:“我這醫館雖說開了,但在這一行還是個後輩雛鳥,還要大家多多提攜指點,這醫界的規矩絕不敢破,診費藥費也和大家一樣,隻是對這些我現在還不太清楚……”


    說到這裏,翁銳也有點不好意思,開醫館連這些都沒有想好,確實很不專業,但邢老爺子也恰恰關心的是這一點,不能因為這個毛頭小子亂開價壞了大家的規矩,所以他馬上道:“哈哈哈,剛入這行也難為你了,這個容易,我讓賬房給你開個單子就行。”


    “那就太謝謝邢老爺子了。”翁銳趕緊道。


    “哈哈,這有什麽,”邢老爺子道:“看病的事要你慢慢積累,但這點忙我們還是能幫的。”


    呂師傅雖說沒有吭聲,但心裏已經冷笑不已:你不就是怕人家低價搶你生意嗎,用不著做得這麽明顯吧,哼!他自己是不擔心,他離翁銳這裏遠著呢,而邢老爺子的泰興齋離這裏最近,當然是擔心多一點了。


    “還有一件事我要和各位前輩解釋一下,”翁銳道:“我在潦倒的時候和門前的那些叫花子混在一起,是他們收留了我,也給了我很多幫助,我答應過他們,以後來我這裏看病不要錢,這個應該沒問題吧?”


    “哈哈哈,秦家小哥多慮了,”睿老爺子笑道:“人常說醫者仁心,對於那些家裏確實窮困,包括那些叫花子,在座的哪位沒有施舍過藥啊,這是積德的事情,我想各位當家的都沒啥意見吧。”


    “當然,總不能看他們有病不能治吧,哈哈哈。”邢老爺子笑道。


    “哈哈,秦家小哥,你做功德也要給我們留點,不能全搶光了啊。”呂師傅也笑道。


    在場的人都笑了,其實那點叫花子的生意是沒人看得上的,還真是大多都做了功德,翁銳有這個表態別人自不會來跟他爭,卻博得門外叫花子的陣陣歡呼。


    “以後我哪裏做的不好的,各位前輩可以隨時指教,”翁銳道:“我們今天先去喝杯水酒,大家請。”


    “這裏也是倉倉促促準備起來的,條件比較簡陋,慢待了,快請,快請!”家槐也跟著熱情的請大家入席。


    這剛才在門前看熱鬧的人多,現在吃飯喝酒的人也就兩桌人,幾位醫界的前輩都坐在主桌,由翁銳陪著,其他的幾位來祝賀的鄰居商家坐在另一桌,由家槐陪著,家餘氏帶著朱山、朱玉、豬豬還有家花等人給請來的廚子打下手,給客人上菜倒酒,人手倒也夠了。


    在主桌上,自然是睿老爺子坐了首位,其他挨著就是邢老爺子和呂師傅等人,在作陪的翁銳旁邊還留了一個位置,這是給老叫花八爺的,不管在別人眼裏怎麽看這些人,但在翁銳眼裏,八爺是最值得他尊重的人之一,等大家坐定,也沒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見,他親自出去請八爺進來。


    今天外麵的叫花子多,朱山準備了兩筐白麵饅頭,還有兩大桶肉湯,家餘氏感念這些叫花子的善意,還特地往裏麵多加了一碗碎肉,翁銳出去的時候他們就把饅頭和肉湯一起搬了出去,一看到饅頭和肉湯,這群叫花子也顧不上說唱鬧騰了,紛紛圍上來搶食。


    “八爺,您今天受累了,”翁銳道:“裏麵就要開席了,您快到裏麵坐。”


    “秦家小哥有這份心意就足夠了,”八爺道:“我們叫花子就在外麵吃好了。”


    “不行,”翁銳道:“您今天是我的貴賓,位置都給您留好了,你一定要去。”


    “八爺,您去吧,裏麵的肉多,哈哈哈!”有叫花子起哄。


    “你個小兔崽子就知道吃肉,”八爺笑罵一句對翁銳道:“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翁銳很堅決地道。


    “好,那我就跟你進去一趟。”八爺說完,就真的跟著翁銳來到裏麵的桌前,但他並沒有落座,而是站著要酒。


    “小山子,給你家八爺倒碗酒。”八爺這麽說,是把朱山翁銳他們還當作小叫花子,一點都沒有見外,朱山聞言立即倒滿了一大碗酒給八爺端了上來。


    “各為貴賓,我老叫花在這裏給大家見禮了,”說是見禮,其實他連個頭都沒有低,隻是端起酒碗超各位致意了一下:“秦家小哥以前雖混在叫花子裏麵,但我早就看出他是人中龍鳳,一定會有出息,今天他的醫館開業,叫花子是來賀喜的,不是來掃他興的,既然秦家小哥一定要我進來喝酒,那我就用這碗酒敬敬在座的諸位,也祝秦家小哥的醫館開業大吉,大吉大利。”


    八爺說完,也不管別人反應,一仰脖子一碗酒就喝了下去,大喝一聲:“痛快!”


    翁銳請他入座,八爺道:“酒我喝了,這位置我就不坐了,叫花子有叫花子的位置,我可不能坐亂了,哈哈哈,我走了!”


    八爺說完,笑著朝外走去,翁銳有點失落,但見家餘氏給朱山手裏塞了一塊荷葉包著的肉,朱山快步追了出去,他才落座。


    “唉,這也是一位高人啊!”睿老爺子歎了一句。


    “是啊,身在卑位而氣不卑,看起來也是位有經曆的人哪!”呂師傅也讚歎了一句,一個叫花子能如此不卑不亢,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八爺生性豪放,”翁銳趕緊端起酒來道:“他不喜歡坐就不坐吧,我先敬各為前輩一杯。”他不能讓這話題再持續下去,趕緊招呼人吃飯。


    “來來來,祝賀秦家小哥!”


    “祝賀!”


    “祝賀!”


    在一片祝賀聲中這酒宴就算開了,大家邊吃邊喝,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吃完了這頓飯,這醫館就算正式開業了,等翁銳送完所有的客人,這邊已經有五六位慕名而來的病人等他了,家槐一家一看第一天就有生意做,高興的連家也不要回了,站在一旁觀看翁銳給人看病。


    其實這幾人的病都不是很複雜,在給那些叫花子看病的時候翁銳差不多都遇到過,所以看起來也非常得心應手,但也不敢有半點馬虎,這剛剛開張,是不能出一點差錯的。


    盡管忙活半天也就掙了十幾個大錢,但“秦仁閣”裏麵已經歡天喜地了,這可是翁銳他們來長安之後真正掙到的第一筆錢。


    在隨後的幾天裏,翁銳這“秦仁閣”裏到有點絡繹不絕的味道,有些人還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問其原因很多都是被那群叫花子傳出的故事吸引來的,特別是翁銳讓一個很多老醫生多年都沒有辦法的申阿婆一會兒功夫就直起了腰,已經被傳的神乎其神了,連申阿婆自己也是逢人便說,說真的是遇見神醫了,這無形又給翁銳帶來了更多的病人。


    現在家槐一家人已經回去做他們的豆腐生意去了。翁銳白天的時候在前麵忙著給人看病治病,閑著的時候研究研究醫書和藥方,晚上都要練練功練練劍,朱玉平時一邊忙著給病人配藥,一邊還要教豬豬怎麽做,到了吃飯的時候,玉兒還要給大家做飯吃,倒是朱山是一個流動性很大的人,一會要去買點草藥,一會要去買點米麵蔬菜,還要不斷的出去打聽翁銳家人的消息。


    現在離過年就剩下幾天了,廷尉府當官的也都準備去過年了,沒有多少人打理公事,不光他們,別人家的消息也沒有見傳出來,看來這些事情隻能等到年後再說了,好在翁銳他們現在有醫館棲身,也可以靠看病賺錢,生活總算有了保障。


    轉眼大年三十到了,盡管隻做了五六天生意,但他們已經賺到幾百個大錢,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中午一過,翁銳就讓朱山和豬豬收拾好前麵,關門歇業,他則來到後麵幫朱玉準備東西。


    “玉兒,東西都準備好了嗎?”翁銳問道。


    “銳哥哥,我們過年的東西都準備好了,”玉兒笑嘻嘻的道:“我哥哥太摳,過年吃的東西他也要每天限量。”


    “會好的,我們會好的,”翁銳安慰玉兒:“等我們有錢了,一定讓哥哥給你買很多好吃的。”


    “銳哥哥,這個我知道,”玉兒的眼睛已經紅了:“我是高興才這麽說的,我怎麽想也沒有想到我們會有今天。”


    “嗯,我知道,”翁銳知道這個妹妹太懂事也太能幹了,往往是心裏不忍,於是連忙道:“我是問你晚上要帶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早準備好了,”玉兒高興地道:“在這上麵我哥這回可沒摳門,兩袋子饅頭,兩大塊肉,還有一壇子酒。”


    “嗯,看來這家夥終於懂事了,嗬嗬。”翁銳道。


    “哼,什麽懂事了,”朱山進來道:“以前是坐吃山空,有點錢也不敢花,現在隻要我們開門,天天都能掙錢,當然該花就花了。”


    “嘿,你這倒大方了啊,”翁銳調侃道:“你怎麽不給玉兒的廚房裏多置辦點東西啊?”


    “他們一年就這一次,”朱山有點不好意思:“我們至少天天都能有吃的。”


    翁銳早兩天就跟朱山講過,要他準備點東西,除夕夜他們一起回到城隍廟叫花子堆裏去過,朱山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翁銳還怕這家夥又打折扣呢,這回他就放心了。


    翁銳沒再說什麽,過去緊緊的抱住了朱山,他太了解這個兄弟了,為了生存,他可以說吃盡了苦,受盡了罪,還用盡了心思,他永遠都會留有餘地,因為他有一次說過,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


    翁銳的舉動讓朱山有點惶恐,他愣了一下,也試著抱住了翁銳,這是他和翁銳的第一個擁抱,他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溫暖,有力,踏實,鼻子一酸,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翁銳也很感動,重重的捶著朱山的後背。


    朱玉本來剛剛好,被他們兩個這麽一鬧,自己又禁不住流下了淚,看這兩個哥哥這樣,她打心眼裏高興,淚也是掛在笑臉上的。


    春節,過年,萬家團圓,但總有些地方會被人遺忘,被遺忘多了,連自己都會認為這是一種必然,八爺自己也沒有想到在這年關之際,翁銳他們又出現在城隍廟。


    翁銳他們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朱山和豬豬各扛著一袋饅頭,翁銳手裏抱著一壇酒,朱玉手裏提著兩大塊熟肉,當城隍廟內微弱的燈光照亮這幾個人的身影的時候,瞬間就爆發出了一陣高亢的歡呼聲。


    “八爺,我們給您老拜年來了。”翁銳大聲喊道。


    “哎……”八爺答應一聲,站起來的身影有點顫抖,翁銳趕緊過去,把酒往地上一放,拉著八爺席地而坐:“八爺,今天我陪您喝兩杯。”


    朱玉和豬豬已經拿出幾個荷葉,分了幾個饅頭和一塊肉放在八爺和翁銳他們那裏,朱山已經打開了饅頭袋子:“兄弟們,過年啦!”


    像往常一樣,誰要是帶回了多餘的吃的,隻要喊一嗓子,大家都會衝上去搶,這次也是一樣。但這種槍其實是有規矩的,要是東西多了,每個人可能就會多拿一點,要是少了,也就是意思意思,哪怕是一把花生米,大家也會一人拿到一顆,所以,不一會功夫,每個人手上都有了饅頭,朱玉和豬豬兩人則把一大塊熟肉撕碎,分發到每個人手裏。


    “來,把這些肉再給他們,”八爺說著從一大塊肉上又撕下大大的一塊遞給朱玉:“給我們爺倆拿兩個碗來,誰想喝酒自己來倒。”


    有人給八爺這邊拿過兩隻破碗,翁銳也不管這些,打開酒壇,把酒倒上:“八爺,請!”


    “秦家小哥,請!”


    兩人酒碗一碰,把酒喝幹。


    其實叫花子有叫花子的本事,能活下來他們總能想辦法解決好自己的肚子問題,好在在這過年的時候,就算是平時刻薄的人也變得豁達大氣,討點吃的並不難,但翁銳他們帶來的不光是吃的,還有過年的氣氛,使本來已經在昏暗中睡去的許多生命又變得鮮活起來,鬧騰起來。


    討酒喝的人有不少,但每人也就是一口兩口,這一壇子酒大多數都被八爺和翁銳喝了,兩人都有點高了,八爺拉著翁銳的手說:“你給我拜年,按理我應該給你壓歲錢,但我這裏現在沒有錢,我給你一樣東西。”說著就在他自己身上的一堆破衣裏翻。


    “不…不用,八爺,”翁銳極力想攔你住他:“您幫了我很多,我應該孝敬您。”


    “不行,你一定要拿著,”八爺已經從他的破衣裏麵掏出來一塊舊玉禪:“這東西雖不值啥錢,但跟了我很多年,留給你做個念想吧。”


    “八爺,真的不能要,”翁銳道:“您保存了這麽久的東西一定對您很重要,您還是自己留著吧。”


    “什麽重要不重要,”八爺又喝了一口酒道:“我這老叫花哪天死了都沒人知道,也就留在你這裏還能成為個念想,留著吧,別嫌棄。”


    老人一片至誠,翁銳再難推脫,伸手接過:“謝謝八爺。”


    這一夜,翁銳又睡在了城隍廟,當然,原來的小叫化小山子、玉兒、豬豬都沒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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