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裏,彌漫著一股怪味。


    “噠噠噠噠”


    縫紉機針飛快地走動著,在黑色的布料上留下了一串細細密密的針腳。


    桌上擺著兩副碗筷,飯菜卻早已涼透了。還沒有來得及改完的衣服亂糟糟的摞在了桌邊,垃圾桶裏滿是染著黑血的棉絮,幾隻蒼蠅圍在四周亂飛,不斷發出令人煩躁的嗡嗡聲。


    懸掛在牆頂的鮮花一天無人問津,花瓣邊緣微微有些發黃,葉子也幹巴巴的,顯得無精打采;地板上散落著不少脫落的花瓣,神案上的香爐落滿了香灰,平日裏那個擁擠但又不失整潔的房間,此時已經變得亂七八糟。


    梅姨摘下老花鏡,將黑色唐裝拿起抖了抖,眼中散發著奇異的光彩。她扶著腰緩緩起身,揉了揉因為久坐而微微發麻的腿,步履蹣跚的走進了浴室。


    奇怪的味道便是從浴室傳來的,拉開門的瞬間,空氣裏那股難以言喻的怪味又加重了不少。


    屋子裏沒有開燈,借著客廳昏暗的光線,隱約可見一個人影正背對著梅姨,靜靜地佇立在牆邊。


    梅姨打開了牆壁邊的燈開關。


    冬叔就站在那裏,臉上佩戴著阿九特製的古錢麵具,那張早已沒了血色的臉上布滿了針線縫合的痕跡,一如自己手裏的衣服。


    “老爺,你又忘了開燈啦?天已經黑了,萬一磕著碰著了怎麽辦?”


    “我煮的晚飯你一點都沒吃,是不是不合你胃口啊?”


    梅姨強行擠出了一個笑容,自顧自的說道:“來試試看這身衣服,我替你重新改了一下。”


    兀自將黑色的唐裝替冬叔換好,梅姨一邊調整著衣服,一邊絮絮叨叨的對冬叔訴說著樓裏的鄰裏瑣事。


    一切,就跟平時沒什麽區別。


    硬要說有什麽不一樣的話,那便是以往脾氣火爆的冬叔總是忍不住插嘴,罵罵咧咧的說著他人的壞話,可如今,卻安靜的發不出半點聲音了。


    但畢竟是相濡以沫五十載的夫妻,冬叔要說什麽,自己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最近風好大,我上樓梯的時候腿很疼,不知道是不是吃胖了。”


    “哼,我看就是阿友跟那頭肥豬的陰謀,平時給加那麽多肉跟菜,他們就是不懷好意……”


    “老爺,我都叫你嘴下留情,說話別這麽不講口德嘛。”


    梅姨一人分飾兩角,臉上的表情也在柔和跟暴怒間來回切換,若是讓第二個人看到,定會被她精神分裂版的行為嚇得不輕。


    她一邊修改著衣服,一邊看著客廳的天花板:“那些花要收了,我一個人爬上爬下,照顧不了它們,你看,葉子都黃了。”


    “老爺,我們年紀都不小了,半個腳已經踏進了棺材,天冷要記得多穿衣服,要好好照顧自己,心裏有什麽話,不要悶著不說……”


    盯著那張毫無生氣的臉看了幾秒,冰涼的眼淚順著梅姨的下頜滴落在了手背上。梅姨一個哆嗦,手中的針不小心紮到了冬叔的皮膚:皺巴巴又硬邦邦的,像塊沒有生命的皮革。


    “對不起啊,老爺我紮疼你了嗎?你怎麽不說一聲啊?是不是嘴巴不舒服啊?”


    梅姨慌慌張張伸出手,下意識想摘掉那副戴在冬叔臉上的沉甸甸的麵罩,但想起阿九的警告,還是收了手。


    她流著眼淚,哽咽著嗓子道:“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啊,你讓我自己怎麽辦……”


    想到冬叔躺在冰冷的樓梯間裏,身下的血流了一地的恐怖場景,梅姨頓時泣不成聲。


    然而就在這時——


    “砰砰砰”


    屋外不合時宜的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梅姨嚇了一跳,連忙拭去淚水,快步走出浴室,並且將門鎖了起來。


    當然,她並沒有注意到,在自己離開後的同時,冬叔另一隻沒有被縫上的眼睛忽然睜開,露出了一片渾濁的白瞳……


    “誰啊?”梅姨拭去淚水,調整了一下情緒後,快步來到了門口。打開門後,她詫異的發現,屋外站著的,是一個自己素昧謀麵的陌生男青年。


    “梅姨你好,我是昨天新搬來的租客。聽蘇小姐說,你手藝很好,我這裏正好有件衣服要補,特意來找你的。”


    符元駒拉著一個行李箱,快速說道:“這衣服我有急用,補起來很快的,錢的話不是問題。”


    想到拜托阿九幫忙花了不少積蓄,接下來的日子裏,自己還要想辦法養活冬叔。梅姨糾結之際,符元駒已經遞上了一遝鈔票。


    “我知道現在很晚了,還要麻煩您,但我一個大男人,實在不擅長針線活……這些錢就當是麻煩您的了,拜托拜托。”


    他說著,直接拉開行李箱,從最上層拿出了一件西裝,展示給了梅姨:“你看,口袋這裏破了。”


    梅姨老兩口膝下無子女,二人的日子並不富裕。雖然符元駒給的錢並不算多,但也足夠她再去市場上托關係買幾隻烏鴉了。


    自己可以省衣縮食,但供養冬叔的食物,卻是萬萬不能缺的。


    “那行吧,你稍等一下。”


    梅姨接過錢,回頭看了眼浴室。確定鎖好門後,這才將對方請進了屋子。


    梅姨幾乎大半天沒有出過門了,自然感覺不到房間裏的異樣。然而符元駒拖著箱子,走進屋的瞬間,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但是為了避免被懷疑,符元駒隻是揉了揉鼻子,並沒有多說什麽。


    “屋子裏很亂,你就在門口站著吧,很快,五分鍾就可以了。”梅姨接過西裝,轉身走進了客廳。


    “好的。”符元駒自然知道冬叔的屍身被藏在了什麽地方。聽到客廳裏響起縫紉機聲響,他偷偷摸摸挪到牆邊,確定梅姨正在幹活後,靜悄悄的拉開了行李箱。


    箱子裏裝著的,是一捆結實的繩索、些許碎步、一瓶汽油以及一把鋒利的菜刀。


    看著這些道具,符元駒吞了口唾沫,手心也沁出了不少汗水。雖然這裏是虛構的世界,但符元駒還沒膽大到敢行凶殺人。凶器是他打算用來恐嚇梅姨的,想要製服一個老太太,對他來說並不算困難。


    至於接下來——


    糯米驅邪,火克僵屍。屆時隻要自己一把火燒了冬叔的屍體,讓那兩個女鬼沒有容器可以附身,那麽接下來眾人所要麵對的困難,就沒那麽棘手了。


    “對不起,別怪我。”


    反手握著一把尖刀和繩子,符元駒放輕腳步,悄悄摸進了客廳。


    此時梅姨正聚精會神的縫補著手中的衣服,全然沒有意識到正在靠近自己的符元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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