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他已經整整三天聯絡不到昭吟,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為什麽會這樣?


    白天時,撥去室內設計公司,說是外出辦公;晚上打家裏電話,沒人接;就連手機也沒有回應。


    紀斐然隱隱覺得不安,躺在民宿裏的床鋪上,心神不寧的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合眼。


    不管是交往時或是婚後,他從不曾無法聯絡到她,他想她時,總是能聽到她的聲音,確定她無恙,但這幾天實在反常。


    找不到人,他又身處異地,驚慌陣陣在胸口蔓延,束手無策的感覺真的很難熬。


    「對了,大哥!」紀斐然靈機一動,翻身而起,拿起一旁充電中的手機,撥打給紀鴻然。


    「喂,請問找誰?」彼端傳來清亮的嗓音。


    「大嫂,我是斐然,請問大哥在嗎?」認出是秦知倩的聲音,紀斐然先招呼了聲才問道。


    「他在洗澡,有什麽事可以先跟我說。」


    「呃……」不知為何,要跟大嫂開口找老婆,覺得有絲難為情,但沒辦法,他真的心急。「我想問昭吟最近有沒有跟你們聯絡?」


    聞言,秦知倩忍不住竊笑。


    奏效了!他終於知道要緊張了!


    「沒有耶,怎麽了嗎?你人在哪裏?」她佯裝不知地問。


    打從上星期遭竊、她和昭吟深談出計劃之後,大夥兒都套好招了,紀家人全都站在昭吟的陣線,要刁一刁紀斐然,看看能不能讓他有點已婚的自覺。


    「我還在西藏拉薩,這三天打電話給昭吟都找不到人,實在很擔心。」他擔憂的蹙著眉頭。


    「三天哪?會不會是發生什麽事?」秦知倩故意誇張的驚嚷,加深他心裏的不安。


    被她這麽一講,紀斐然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焦慮不已。


    會不會是距離太遠,他的手機漫遊有問題?


    「大嫂,拜托你馬上幫我打個電話好嗎?」他低聲懇求,現在也隻能請親友幫忙了。


    「打給昭吟嗎?好,我現在就另外用手機打,你先別掛。」她很熱心地講,但心裏想的卻是:打個頭,就是故意讓你找不到,想找人就回家來找!


    片刻,秦知倩再度揚聲——


    「家裏、手機都不通耶。」她忍住笑,一副緊張的口吻。


    事實上,她根本連打都沒有打,還打算待會兒就把情報告訴昭吟。


    「怎麽搞的?」他心浮氣躁,猛扒頭發,叼著香煙在床邊走來走去,從來沒有擔憂到這種程度過。


    心裏很想要開口請大嫂叫大哥去他家瞧瞧,可又已經那麽晚了,不好意思麻煩他……


    「你白天有沒有打到她公司問過?」她刻意表現關心。


    雖說故意要刁難他,但還是有點不忍,所以她引導他冷靜思考,起碼能夠確定一丁點行蹤。


    「有,但同事說外出洽公。」怪的是,哪有那麽巧,連著三天他打去的時候都正好外出洽公?!


    「有正常去上班就不用太擔心啦,說不定現在是睡得太沉才沒接電話。」她比他先一步找了合理的原因。


    「不可能睡這麽沉,電話就在床邊……」他直覺的推翻。


    「既然這麽擔心,你就回來嘛!」她忽然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老是一出去就半個月、一個月的,昭吟真要有什麽事也找不到你的人啊!」


    冷不防被大聲斥責,紀斐然怔住,張口結舌,叼在嘴邊的香煙也跟著掉了下來。


    不敢再叨擾大嫂,草草說了幾句後掛斷,三天後,他改變要轉往另一個地區的計劃,提早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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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斐然風塵仆仆的返家,卻在抵達家門時驚愕的呆住,不禁看了看電梯顯示的樓層,懷疑自己是不是跑錯了?


    「沒錯啊……」他納悶嘀咕。


    樓層對,門牌也對,但大門卻不是他記憶中的那一扇,他嚐試用手裏的鑰匙去開門,可根本插不進鎖孔裏。


    「見鬼了!這是怎麽回事?」他狐疑的瞪著大門,腦中閃過各種莫名其妙的想法。


    這是他家嗎?


    會不會他按下電鈴,裏頭出來的是不認識的人?


    還是昭吟逕自換了門?


    可為什麽換呢?而且換了也不跟他說一聲?


    看看時間,六點了,他拿出手機,撥到室內設計公司詢問,對方說昭吟今天五點半準時下班了。


    重新背起行囊,再坐電梯下樓,進不了家門,他隻能在一樓等候,起碼還有椅子可坐。


    可沒想到這一等,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連日來所累積的火氣在看見昭吟從—輛由男人駕駛的車子步下時,漲到最高點。


    他認出男人就是張亞力,他們碰過幾次麵,但因為對他沒什麽好感,所以碰麵時隻是客套打打招呼,從來沒講超過五句話。


    瞧她言笑晏晏,與張亞力相談甚歡,之前他並不非常介意,但此時此刻,莫名的覺得刺眼兼不爽。


    兩道濃眉豎起,像劍一樣鋒利,他在一樓大廳裏冷眼看著他們都已經抵達住處,還依依不舍的在車旁聊天,不禁起身走去。


    「……你一個人在家,要注意門戶安全。」打從遭竊後,張亞力每天都不忘叮嚀。


    莫昭吟巧笑倩兮地答:「放心啦,你找的這扇防盜門很堅固,安全得很,你不用天天叮嚀。」


    多虧他認識許多建材廠商,替她選了一扇好門,還找了動作迅速的師傅把門換上。也因為這次的事件,張亞力隨call隨到,還協助她處理後續的事,她心裏對他的感謝和信任是更攀上一層。


    「說的也是。」他挑眉笑了笑。


    「你要不要上來喝杯飲料再走?」她親切大方的提出邀請,完全不把他當外人看。


    「好哇……」同意聲在望見自大樓走出的偉岸身影時戛然而止,拉抬的嘴角也瞬間僵凝,但張亞力旋即就反應過來。「呃,我看還是改天好了,你今天應該沒時間招呼我。」


    循著他的視線,莫昭吟往後瞧,不期然的看見了紀斐然。


    「斐然?你回來了?」她詫異揚聲。


    「好幾天聯絡不到我,我當然趕回來了。」紀斐然沒好氣地應,瞥向一旁張亞力,酷傲的朝他頷首致意。


    他脾氣並不好,直率幹脆慣了,喜怒皆形於色,看到不喜歡的人更是不給人家好臉色看,對沒好感的張亞力,能夠頷首回應他,已經很勉強了。


    「聯絡不到?大概是湊巧沒接到吧!」她佯裝訝異,其實是故意不接。「可是你怎麽這麽大驚小怪?幾天聯絡不到也沒有什麽關係呀,我也經常一整個星期聯絡不到你,難道我還飛到你去的國家千裏尋夫啊?」


    她刻意以輕快的口吻掩飾著諷剌的尖銳,但最最真實的心情,其實是很高興他會因為擔心掛念她而特地趕回來。看來,大嫂的方法果然有效。


    紀斐然臉綠掉,啞口無言。


    她說的沒錯,以往出遊的時候隻有他主動聯絡,別人要找他是難上加難。既然他自己就有這樣的毛病,又怎能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呢?


    意念一轉,他忽然體驗到昭吟平時所感受的心情,原來也是這樣提心吊膽的煎熬,想要責備抱怨的話頓時隻能塞回肚子裏。


    氣氛很冷,張亞力尷尬的出聲。「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先走了。」


    「好,亞力大哥再見。」莫昭吟揚笑揮手,與紀斐然站在原地目送張亞力的車子離開。


    她轉過頭看了看紀斐然,好奇地問:「你什麽時候到的?」


    「六點。」他臭著一張臉,也轉過頭冷睨著她,凜聲質問:「我為什麽現在才回來?」


    「去吃飯啊!」


    「又是跟張亞力一起?」他不止口氣酸,連表情都很酸。


    那像夥真的很奇怪,明明知道昭吟有老公了,還對她這麽殷勤,到底是在打什麽主意?


    「對啊,我們在同一個地方工作,吃飯時間一起吃是很平常的事呀。」她答得理所當然,一臉有什麽好奇怪的神情。「走吧,回家再說。」


    她微微的挽著他,舉步往回走,兩人一同搭上電梯。


    「對了,我們家的門為什麽換了?」紀斐然這才想起地問。「你為什麽沒跟我說—聲,害我被關在外頭進不了家門?」


    她側頭,僅是淡淡的瞥看他—眼,卻讓他清楚感受到那—記目光裏隱含了許多情緒。


    「門換掉是因為家裏遭小偷,我一個人住需要更牢固安全的門。」她的口吻理智冷靜,像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最初的慌亂在平複之後已然沉澱為更獨立的堅強。「沒跟你說,是因為事情發生時聯絡不到你,所以我就自己作主了。」


    抵達樓層,電梯門開,莫昭吟立即走出,紀斐然一個人驚訝錯愕的愣在電梯裏好幾秒。


    遭小偷?!


    他以為住在大樓裏,有管理室看管出入就會比較安全,沒想到還是會發生這種事!


    而昭吟竟一個人麵對這些?


    她一定很害怕、很惶恐吧?事後還得繼續獨居在家中,難怪她會選擇把整扇門換掉。


    揣測她當時的心情,紀斐然不禁有點懊惱自己當時為何不在,心中湧起無限的愧疚憐惜,他回神,連忙趕上她。


    「那你沒怎麽樣吧?」事情既然過去了,再說什麽都於事無補,但不知該說什麽的他,即使知道這樣問很蠢,還是問了。


    「隻是受到驚嚇而已,沒什麽。」低頭開著門,她的嘴角牽起一抹幾不可察的淺淺笑容。


    可簡單一句話,卻字字敲進紀斐然心坎。


    受到驚嚇還沒什麽?


    見她似乎沒打算多談,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就要被她排除在重要的生活片段之外,不僅錯失了過程,還錯失了她轉變的心情。


    在這時候,他不禁覺得自己是個不夠稱職的丈夫,高興就陪她一陣子,不高興就把她扔下,一走十天半個月,甚至更久。


    「如果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就不會讓你一個人……」他懇切的想表達歉疚之意。


    「這種事哪有早知道的?」隨著鐵門敞開的聲音,她走進家裏,邊走邊截斷他的話。「你待在我身邊和不在我身邊的比例各半,所以我遇到事情得自己處理的機率很高,還是得習慣獨立點。」


    雖然她說話的口吻很平和,但他聽得出跟以往完全的包容體貼不一樣,反而蘊含了真實的心底話。


    「昭吟,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隨後進入屋內,反手關上大門,他忍不住問道。


    「生氣?」她一臉疑惑不解的轉過身來,還失笑反問:「我的樣子看起來像生氣嗎?」


    他怔住,回答不出來。


    如果有笑容就不是生氣,那她的確沒有生氣,可直覺告訴他,一定有問題,尤其那番話,抱怨成分很大。


    「不是生氣,是認知罷了。」莫昭吟又幽幽的補了一句,隨後轉過身去做自己的事。


    紀斐然怔忡的看著她的背影,竟有一種惆悵又孤單的錯覺。


    那認知,聽起來好無奈……


    這些日子以來,風平浪靜、安定溫馨,她為他守著一個舒適幸福的家,他可以無後顧之憂的盡情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累了倦了,就可以回到她身邊,汲取她的溫暖與甜蜜。


    他以為她是能夠接受的,畢竟她這一年半表現出來的就是如此,出遊時她沒有反對,返家時又開心的迎他回來。


    沒想到,原來她是這麽無可奈何的認命!


    其實,他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惡質男人,隻是愛好自由多了些,可他也愛她呀,如果兩者相衝突,他也是願意調整心中的那座天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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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吟說她沒生氣?


    才怪!


    剛回家的那一晚,她說話就有些奇怪,後來事實更加證明,她根本在生他的氣!雖然表麵上她還是有說有笑,但從一些小地方就可以看出,她已經開始將不滿表露出來。


    放洗澡水,沒有。


    整理行李,想得美。


    一桌好菜,別作夢了。


    想要恩愛,更是阻凝重重。


    他幾乎回歸到婚前那段自己打理一切的日子,不,婚前住老家還有媽媽、傭人加減照料,現在他卻得完全自立自強。


    以往昭吟對他的照顧和福利,已不知不覺的消失,溫言軟語的關心電話也都全部不見,她不再問東問西,反而是他得主動找她,互報彼此的行蹤。


    有時找不到她時,他還會感到焦躁、坐立難安,搞得自己像個怨婦……等等,怨婦?


    他赫然發現,自己現在的狀況,似乎就是昭吟以前的處境……


    他明明是愛她的,跟她結婚也是為了要就近照顧她,可是為什麽他會讓自己心愛的老婆變得像怨婦?


    幾日來的差別對待,讓紀斐然感觸良多,因此也下意認的想多多討好莫昭吟,扭轉兩人間有些凝滯的關係。


    「昭吟,你在忙嗎?」紀斐然來到書房裏,找到正利用電腦工作的她。


    「有點忙,沒關係,有什麽事你講。」正專注的計算工程估價單,她頭也沒回地講。


    不被重視的感覺讓他的心被重重—扯。以前的昭吟事事以他為主,何時像這樣冷落忽視他了?


    唉!今非昔比。


    「我想後天周休,我們倆很久沒有一起到郊外走走,可以考慮去蘇澳、花蓮那一帶。」他看著她的後腦勺提議。


    「後天?」她一頓,這才轉過來抬頭麵對他。「後天不行耶!」這可是真的,不是為了刁難他而故意掰的哦!


    「為什麽?」他瞠目。


    「因為後天要下台中,有個舊客戶介紹了兩個case給我們公司,其中一戶因為坪數不大,所以亞力大哥把這個case父給我獨自負責,這次去要順便做丈量工作。」


    莫昭吟在說話的同時,眼底因充滿了雀躍而燦亮如星,室內設計這條路她是愈走愈有興趣。


    「還做到台中去哦?」他搬來椅子坐下,詫異他們設計公司還承接外縣市的生意。


    「當然呀,有生意就接啊!就算是南部也得去。」她笑睇了他一眼。「要去郊外的事改天再看看吧。」


    「那你是一個人去嗎?我可以當司機送你哦!」他拍拍胸脯,自告奮勇的殷勤提議道。


    回來好幾天了,他和她真正相處的機會並不多,她似乎變得好忙,他也隻能從她的忙碌中爭取零碎時間。


    「不用了,這是公事,亞力大哥會開車去。」莫昭吟婉拒他的好意。


    她心中謹記著大嫂說的計策,要讓他嚐嚐失去重視和關心的滋味,這次的出差是剛剛好。


    紀斐然的臉有些垮了下來。


    亞力大哥長、臣力大哥短的,聽了真剌耳!


    —開始他就對張亞力沒好感,現在證明他的直覺果然是對的,張亞力已經漸漸威脅到他在昭吟心中的地位了。


    他繃著嗓音問:「當天來回嗎?」


    「應該要待兩天。」她如實答。


    「兩天?」他忘了掩飾的拔高嗓音。


    她竟要跟張亞力那企圖不良的家夥在外頭過夜?


    莫昭吟困惑的反問:「怎麽?」有什麽好訝異的?


    「一天不能搞定嗎?一定要兩天?」他迭聲質疑。


    「因為有兩戶,而且在台中,為了節省往來的次數,特別要仔細談、仔細量,一天是不可能完成的。」她認真的解釋著。


    紀斐然擰緊了眉。「那為了這個case,豈不是要經常往台中跑?」


    「當然啊。」她納悶的瞅著他。「這是出差呀,你的臉色幹嘛這麽難看?」


    一句出差堵死了他所有想說的話,臉色乍青忽白。


    是啊,她認為是出差,可張亞力呢?會不會借出差之名,行誘拐之實?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雖然最早之前昭吟曾向他保證過,但人心是會變的,而且最近昭吟對他實在太冷淡了,所以他之前對張亞力所壓抑的敵意,不禁從內心深處竄了出來。


    他不由得要懷疑是不是因為張亞力的關係,才導致昭吟對他的改變。


    然而想歸想,這種猜疑不能宣之於口,隻能悶在心頭,否則如果真沒什麽,反而會讓昭吟覺得他嫉妒心太重。


    「隻是覺得很突然,有點意外罷了。」他勉強牽起笑容,掩飾自己不好看的臉色。


    「那就好。」她抿起一彎笑容點點頭。


    「我們改天再排時間出去好了,你繼續忙吧,我不吵你了。」他起身拍拍她的肩離開書房,免得再講下去,火氣上揚。


    在他身後,莫昭吟笑容斂去,正若有所思的望著他。


    坦白講,要刁難他,她也不好受,甚至有時候會不爭氣的興起放棄的念頭,畢竟之前她會在他返家時體貼照料,是因為她認為相聚的時間很珍貴,但現在她卻要用來冷落他,真覺得可惜。


    斐然應該已經感受到她刻意的疏忽冷落了吧?


    他會體認到她平時的感覺嗎?會因此而改變嗎?


    出遊的提議是否就是他轉變的征兆?


    這會兒,她卻擔心這些方法會有反效果,反而將他推得更遠……


    但既然開始了,就沒有突然喊停的道理,一定要繼續下去,看看有沒有對他造成影響。


    其實她要的並不多,隻是希望夫妻倆的腳步能夠一致些,才能夠走得穩健長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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