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寢房內,布置簡單高雅,幾個烏沉木造的櫃子,加上雕工細致卻不過於花俏的床,一切都帶著種奢華的樸實,一如房間的主人。


    隻是平日清雅的寢房內,此時擠滿了人,人聲努力壓低,卻仍在空氣中躁動著。


    “怎麽還不醒?”聲音壓得很低,但聲音裏的緊張仍十分明顯。


    “不是請柳大夫看過了?應該沒事吧?”這聲音也帶著遲疑。


    “我們是不是要找其他大夫瞧瞧?說不定柳大夫這次看走眼了,我們爺怎麽可能醉了?這可是打我有眼睛起就不曾見過的事。肯定有問題,不然爺怎麽還不醒?”


    “可是柳大夫是名醫哪!”


    “可是你見過九爺喝醉嗎?這麽多人都知道我們爺愛酒,那堆高官每次有事情拜托,都是捧著各地的名酒來訪,你見過爺醉過嗎?就連最烈的酒,咱們爺清光了酒壇子,眼神都不曾黯一分。”


    “說得也是。夏護衛,昨天爺在哪喝的酒?你看真的沒事嗎?”說話的人將眾人的目光引至站在門口,雙手盤胸的男子身上。


    被稱夏護衛的男子連眉毛都不想掀,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高大男子,嘴角淡淡扯出一抹笑。


    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正是這屋子的主子,人稱九爺的閻九戒。閻九戒行三,是閻府的麽兒,但上麵的兄長都不在了,現在閻家是他當家。


    這九爺性子瀟灑不羈,三天兩頭不在家,哪兒有美酒往哪去,搞得仆人們要擔心也不是,不擔心也不成。好在有個性子古怪,但很盡忠職守的護衛,所以隻要夏護衛在,他們就安心一點。


    昨天傍晚,夏護衛扛著主子進門,可把一家子奴仆給嚇壞了,差點沒緊張得把屋頂給掀了。就看九爺那高大結實的身子被放在床上,昏得相當徹底,一時間大家還以為主子中了暗算,快要不行了。


    有人忙著檢查主子的身子看哪兒傷著了,有人則急著奔去找大夫去了。問夏護衛主子怎麽了,就得到這麽一個答案--


    “醉了。”


    “不可能!”眾人異口同聲地說。


    在閻府做事的,沒人不曉得他們九爺向來是喝不醉的。九爺曾說,誰能找到讓他喝醉的酒,就將這宅子當賞賜。當然,就算爺要賞宅子也沒人敢收,王爺府可不是你想收就收得下的。由此可知,九爺真是萬分想找到能讓他醉的酒呀!至於原因,他們就不懂了。


    喝不醉不是很好嗎?


    尤其在朝有不少九爺的敵人,多少人眼前奉承,背後都恨不得九爺出事。就不懂為何主子會那麽想要喝醉。


    “不相信我,可以再找大夫來呀!”夏護衛涼涼地說。


    “好,那還是再找大夫……”


    “可是爺最討厭看大夫了。”


    仆人們你看我,我看你,正在躊躇著。昨夜大夫看過,確實說是喝醉了,可是天都亮了,大家一早就擠過來,就怕他們的爺醒不來。


    “不管怎樣,還是再找大夫來好了,這樣保險點。”總管終於下了結論。


    正當仆人轉身要去找大夫時,床上的人動了一下,醒了。


    閻九戒一睜開眼,就看到眼前有好幾顆人頭,全都擠在他眼前。那雙濃眉先是攏起,然後灼亮的目光一瞪,眾人全都不自覺地往後仰。


    “這是在做什麽?都圍在這裏,我什麽時候成了耍雜耍的啦?”沉聲低斥,大家都自動退開幾步。


    “九爺,您終於醒了,我們好擔心哪!”


    “出了什麽事?”閻九戒眼睛轉了一圈,然後停在門邊的夏護衛身上。


    “你昨天喝醉了,我把你扛回來。但你這些忠心仆人非得找大夫來看,昨晚柳大夫來過,證明我沒說錯。但大家剛剛看你不醒,懷疑柳大夫是庸醫。”夏涅東的嘴邊真的冒出笑意,調侃意味很重。


    “我喝醉了?”閻九戒眼神裏有著一抹詫異。“我當真喝醉了?”


    夏涅東點了點頭,接著一陣狂肆的笑聲就傳了出來--


    “哈哈哈哈……我喝醉了,好個喝醉了,哈哈哈哈……”閻九戒笑聲豪邁,帶著驚人的內力震動了王爺府邸。


    傭仆們傻了眼,全都捂住耳朵,以免被這笑聲給震傷。他們爺是怎麽了?看是中邪了吧?怎麽會笑得這麽開心?喝醉有這麽爽嗎?


    “太好了,你們全都出去,我要換衣服,我得出趟門。”閻九戒跳起來,頭也不痛,眼神也不昏,看起來比誰都神清氣爽。“去去去,你們全都出去。”


    “爺,這是……真的沒事嗎?頭疼不疼?要不要醒酒湯?已經請人熬好備用了。”總管擔憂地問。


    “沒事沒事,我好得不能再好了。這幾年來,沒這麽好過,睡得可真舒服。”閻九戒起身,將一幹人等全推出門外。


    他從衣櫃拿出衣物迅速換上,再推開門時,門外還站著那些被主子嚇傻的人。他倒是不以為意,反正被當成怪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整個朝廷上自小皇帝,下至百官,人人都當他是個怪人看。


    所以不管旁人怎樣瞠目結舌,他神清氣爽地走出寢居,出了府邸,直往昨天喝到那酒的客棧去。


    遠遠地,夏涅東跟在他身後,閻九戒則已經習慣這個影子了,踏進客棧前轉身朝他招招手。“涅東,陪我喝一杯吧!一個人喝酒怪寂寞的。”


    夏涅東抬頭看了看客棧。“來客棧隻點酒,怪。”


    “那我點菜,你吃。”閻九戒一進店裏就找位子坐下,然後朝小二說:“我要一斤酒,然後給這位爺上幾道好吃的菜。”


    “是的,客倌,馬上來。”小二得令而去,果然沒多久酒菜就端上桌了。


    閻九戒嘴角的笑容掩不住,他還記得昨天喝這酒的順喉跟舒暢,簡直是無可比擬。再說這酒居然能讓他醉,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得來全不費工夫哪!可是他才喝了一口,臉色就沉了。


    坐在對麵的夏涅東見他的神色,伸手替他招來小二。


    小二看到招呼,趕緊奔了過來。“兩位爺還有吩咐嗎?”


    “我昨天來這,喝過你們的酒,跟這不同。”閻九戒皺起眉頭問。


    “喔,你說的是桃花醉吧?那隻有幾壇,賣完就沒了。想要喝的話,恐怕要等明年了。”


    “明年?”閻九戒一把扯住小二的領子,那雙虎眼像是要殺人似的,教店小二嚇得狂發抖。


    “這位爺……不要激動!不是我們……不賣,是就那麽幾壇,那位供貨的姑娘,每年隻給我們幾壇,不多賣的。”店小二邊說邊抖。


    “所以這酒不是你們自己釀的,是跟一個姑娘買的?”閻九戒放開他,小二趕緊往後退了幾步,好保小命。


    “對,是一個姓沈的姑娘,住在城外。沈姑娘釀的酒一直都賣得很好,可是就是量不多,就隻願意賣幾壇。據說這是她的規矩,雖然我也不懂,有錢賺幹麽不賺……”小二解釋著。


    “這麽說我要喝這桃花醉,隻能找這位沈姑娘了?”閻九戒看到小二猛點頭,又瞪了他一眼。“那還不快說她住哪!”


    “好,我說、我說……你打城門出去往東走,看到一個水塘,然後會看到桃花林……”小二趕緊回答,但身子退得更遠了。


    夏涅東趕緊拿起筷子吃兩口菜,一邊搖搖頭,看閻九戒把人嚇得屁滾尿流。他認識閻九戒也好幾年了,每次看這主子行事,就連他這個冷調性的人都忍不住搖頭。這人高興時跟市井小民也能勾肩搭背,暢飲狂歡;不高興時,就算是官員還是可以把人家嚇得臉色發青,所以他也見怪不怪了。


    那些朝廷的官員們對閻九戒可說是恨得咬牙切齒,卻又拿他莫可奈何。因為閻九戒不僅行事不按牌理出牌,作風亦正亦邪,時常有出乎人意表的舉動發生。遇到朝廷要事,想事先打點他都沒辦法,不到最後關頭,根本無法預料他會選哪邊站。這豈不是讓這些權謀算盡的人覺得無所適從嗎?


    偏偏他的影響力又如此之大,讓那些官員們想不把他放在眼底都不行。閻九戒雖無攝政王頭銜,但人人都知定王爺閻九戒影響力比任何一品大官都要大。


    果不其然,才扒了兩口飯,閻九戒就站起身了。


    “就不能吃完再走嗎?”夏涅東掀著眉問。


    “你慢慢吃,我自己去。”閻九戒示意要他付帳,人就跨出客棧了。


    夏涅東無奈地付了錢,趕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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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的郊區有片桃花林,穿過桃花林,有一戶人家,就依著小溪流而居。屋子都是茅草搭蓋的,簡單而樸實,但是內外都打理得很幹淨,屋子裏時不時飄出炊煙,看起來格外溫暖。


    此時,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女子,挽高了袖子,正蹲在溪邊努力刷洗著一個個都快比她高的木桶。


    女子的五官精巧,眉眼間有幾分優雅的氣質,像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女兒。可是這樣的氣質又與她身上的舊衣裳搭不上。她杏眼明亮,帶著智慧沉穩的氣質,小巧挺直的鼻梁,配上那微微翹起的唇,透顯出她可能是個固執之輩。


    女子額頭上冒著薄汗,在這早春的上午,專心致力於工作的她完全沒想到會有人來訪。


    閻九戒就是這樣站著端詳了她許久。


    “小安,來幫我拿稻草--”沈綾緋往屋子裏喊了聲,但屋裏沒人應答,倒是讓她發現了閻九戒的存在。“你是什麽人?”


    “請問這裏可是姓沈?”閻九戒好笑地看著她眼底的警戒。


    這女子看起來氣勢倒是不輸人,雖然身子纖細,個子也不高,站在他這人高馬大的人身邊更顯柔弱了,但她問話的模樣,可是半點沒把他的身高放在眼底。


    “是姓沈。你找誰?”沈綾緋遲疑地問。


    她不認識這個男子,瞧他的長相,劍眉星目,黝黑的臉龐上還有幾分豪邁粗獷的氣息,如果見過,她不可能忘記。可是這邊隻有住著她與三個弟妹,弟妹都還小,對外做生意都是由她出麵,所以不大可能是來找弟妹們的。


    瞧她不大信任的模樣,閻九戒不禁暗自慶幸剛剛已經讓夏涅東先走了,否則兩個大男人忽然來訪,她的警戒心可能更強。


    “姑娘別怕,我是想上門買酒的。我聽悅來客棧的夥計說,姑娘有賣那名為桃花醉的酒,所以特意上門拜訪。”閻九戒努力擠出和善的笑容。


    不過到底怎樣算和善呢?他從來不曾需要和善地笑,通常隻會笑得讓人摸不著頭緒,笑得讓人毛骨悚然。至於和善?很久都沒練習過了!


    “買酒?”沈綾緋眼裏的敵意稍退了些。“桃花醉都是去年釀的,產量有限。你等等--”她說著起身,轉身走到茅屋裏麵,從架上拿了一壇酒,才要轉身,差點撞上他。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知道這人急什麽?硬要跟上來。


    “抱歉,我急著想看那酒。”閻九戒趕緊忍下唐突,平日他不拘小節慣了,但他得記得,現在可是有求於人家,不得不收斂點,畢竟難得找得到能讓他醉的酒。


    她一手抱著酒壇,一手揭開封泥,隨即一陣酒香撲鼻而來,讓閻九戒忍不住眯起眼,猛吸口氣,直想把酒氣全給吸進鼻子裏。


    “就是這個酒沒錯!”他驚喜地接過酒壇。“啊,香味非常持久,入口非常滑順,半點沒有苦澀,酒味甘醇,回香還帶著淡淡桃花味道,真是好酒!”


    這酒的好不僅能讓不醉的他醉倒,更能讓酒醒後的他頭不痛,身子毫無沉滯感,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好酒。


    “那當然,我的桃花醉是用最好的米,加上最甘醇的泉水釀製,最後再以桃花入味的。這酒並不好釀,一年也隻能釀上個幾十壇,這些都是去年釀的,今年的桃花才剛要開而已呢!”說起自己的酒,沈綾緋不禁驕傲起來,說話大聲了些,胸膛還挺直了不少。


    瞧著她說話的模樣,閻九戒忽然被迷住了似的,眼睛難以移開。


    瞧這姑娘是真心喜歡釀酒的,也投入了不少心力做這件事情,她說起自己釀的酒,像似在展示難得的珍寶一樣。回想她剛剛洗酒桶的認真模樣,看來她是個賣力工作的姑娘。


    閻九戒佩服認真工作的人。他是個混日子、過一天算一天的人,對他來說,萬事皆可拋,即便在下一刻死去,他也不覺得需要遺憾。他不懂得盡心過日子的滋味,對於她眼眸裏的光芒,難免想多看幾眼。


    “這架上的就是去年釀成的桃花醉?我想全部買下,請沈姑娘開個價。”閻九戒開口。


    沈綾緋馬上搖了搖頭。“全部?不成。”


    “怎麽不成?價格可以談……”他的臉色一變,沒想到買個酒也會有困難。


    “這是原則問題。我不把酒一次賣給一個人,每個老板最多也隻能買到五壇桃花醉。這是我做生意的方式,你去問問就知道了,我沒有騙你。”沈綾緋解釋著。


    “為什麽?”他真的不懂,賣酒的不就希望酒賣越多越好嗎?又不是釀來好玩的,怎麽會設這樣的規矩?瞧這破落屋子,這家人也不是什麽富裕的人家,哪有本錢把銀兩往外推呢?


    “因為我討厭人家喝醉酒。”她皺皺鼻子說。


    “討厭人家喝醉酒?”他的音調忍不住提高。這姑娘說這什麽話?討厭人家喝醉酒?他可是千方百計想喝醉。


    “喝醉酒不僅失態,還常會犯錯,造成許多不該有的遺憾,所以我不喜歡人家喝醉酒。從我賣酒開始,就訂下了這個規矩。再說,那些酒有老客戶預訂了,我不能全賣給你,我頂多能隻賣你一壇。”


    “一壇?”他驚喊。他真的不想這樣大驚小怪,顯得愚蠢,但是這姑娘說得也太誇張了!賣酒人不喜歡人家喝醉酒?


    “對,就這一壇,我本來想留下給自己的。既然你都找來了,看你很想要的樣子,我隻好賣你了。價格跟給悅來客棧的一樣,都是十五兩,保證不會坐地起價。”她緩緩地說完,就把酒給封回去。


    “等等,一壇不夠,姑娘。我真的找很久了,從來沒有一種酒可以讓我醉,隻有這桃花醉,我一定得買到酒。”他急切地握住她的肩膀。


    她精明的眼神一揚對上他的,仿佛能穿透他的焦躁似的,極緩地說:“為什麽你不想清醒?”


    她的話讓他鬆開了手,往後踉蹌了兩步。


    心底訝然這姑娘居然能看穿他,問出如此犀利的問題?如果是他身邊的人,恐怕沒人有膽說這話,怕說了這話,搞不好會掉腦袋也說不定。


    不過他當然沒有想要摘掉她的腦袋,對於這個望著他無畏無懼的女子,他一時啞口無言了。


    “你不懂……”他的聲音幹澀。過往那些費力壓抑下的情緒都湧了上來,深濃的惆悵與憂鬱同時而至,讓他連想發脾氣都覺得累。“你到底賣不賣?”


    她垂眸,掩去眼睛裏的同情。她知道這男子若看到她的同情,可能會氣到不行。剛剛她在他眼睛裏看到太多的苦澀、太多的陰影,讓她忍不住想歎息。


    “兩壇吧,酒喝多了真的不好,不然你下個月再來,會有其他的酒……”


    “那我就先買兩壇,明天再來買兩壇,後天也來買兩壇。”他笑笑地說,方才漫上他眼底的鬼魅愁影已經消失無蹤,又回複那個輕鬆的模樣。


    “不行,就隻有這兩壇,總共三十兩,付錢。”她一手蓋住酒壇封口,一手伸向前,掌心向上攤在他眼前。


    閻九戒為之氣結,隻好伸手掏掏自己的衣袋,打算能買的先買下來,以免她等等又後悔。可是他左掏右掏,差點把衣袋都翻了出來,還是掏不到銀兩或銀票。


    “啊,該死!”銀兩都在夏涅東身上,而夏涅東……被他支走了。


    “沒錢還尋我窮開心。”沈綾緋俏臉一變,伸手將他懷裏的酒壇抱過來。


    “喂,沈姑娘!我……那個隻是忘記帶……”


    閻九戒懊惱地看她將酒放回架上,放好後連看他都懶,就往外直走出去,到小溪旁,蹲下來,繼續洗她的酒桶。


    他當下真想運氣劈了自己。怎麽會沒帶錢袋呢?有沒有這麽糗啊?這傳出去像話嗎?連兩壇酒都買不起的定王爺,真是好了不起。


    但要他就這樣死心,那是萬萬辦不到的。


    他跟上去,拿起旁邊的刷子,開始幫她刷洗起酒桶。


    “你做什麽?”沈綾緋轉過來瞪他。


    “我幫你做工,釀酒需要很多力氣才行,這些桶子都這麽大,你一不小心都會栽進去,以後這些粗活都交給我。所以你把酒賣我吧!我明天會拿銀兩來買那兩壇酒,其他的你也別賣,就讓我用勞力換取,這樣可以吧?”他有模有樣地刷起酒桶。


    “你這家夥怎麽這麽唐突?我答應你了嗎?你是什麽偉大的工人,做點事情要換我幾壇酒?桃花醉一壇賣十五兩,你以為你幹活一個月值一兩嗎?”沈綾緋氣得忍不住數落起他。


    “什麽?”閻九戒瞪大了眼,這女子實在好大膽子。不知道這世上除了她沒人能支使個王爺做事,她當真不知好歹,竟然還說他不值一兩?


    “眼睛瞪那麽大幹麽?一兩也罷,五錢也好,我沒多餘的銀兩雇人手。你走吧!”沈綾緋斬釘截鐵地說。


    “你……”閻九戒手癢了,真想掐住這女子。可這不成,隻有她釀得出桃花醉,他可不能掐死她。“那我說我買,我明天就帶銀兩來,你賣我,這樣成了吧?”


    “你這人怎麽聽不懂人話,就跟你說了不能賣那麽多。你再吵,連那兩壇也不賣你了!”沈綾緋難得拉高嗓子說話。


    “不成,你得賣我。我幫你做事,做事不算工錢,但你得把桃花醉賣我。做一天事賣我一壇,如何?我力氣很大,很有用的!”他一說完就想哀號,現在他居然隻剩下蠻力可以推銷了,未免太慘。


    沈綾緋猶豫了下,還是搖了搖頭。“不好,你太執著了,我不喜歡。你回去吧!明天有帶銀子來的話,我會賣你一壇,其他的就別說了。”


    “你這女人!”他氣到,甩開手上的酒桶,倏地起身。


    沈綾緋倒是不把他的暴跳放在眼裏,蹲回去溪邊繼續刷洗她的酒桶。閻九戒望著她絲毫不知道害怕的模樣,簡直英雄氣短。


    她邊刷著酒桶,邊拉長了耳朵聽他的動靜,直到聽到他走開了,這才鬆了口氣。


    “到底為什麽,那麽想喝醉呀?”她咕噥著。


    接下來的時間她都忙著工作,兩個妹妹都不在,最小的弟弟也幫不上這粗活,所以她隻能賣力工作了。她今天該做的活兒還很多,沒時間去想那個陌生人的閑事了。


    忙了好半晌,她把酒桶全刷好、晾好,再到釀酒房檢視了正在發酵的米,然後又翻動了一次蒸好的米之後,一個早上都過去了。


    接著,正當要把幾桶釀好的酒搬進去貯藏室放的時候,她被酒架前的人嚇得尖叫出聲,差點沒掀掉了屋頂--


    “啊!啊啊!”


    “發生什麽事了?大姊,你沒怎樣吧?”小弟聽到她的尖喊,緊張地從茅屋裏跑了出來,驚慌失措地問。


    沈綾緋瞪著癱在地上醉成一攤爛泥的男人,還有地上好幾壇拆封過的桃花醉,她忍不住舉起腳,踢了那攤爛泥幾下。


    “啊,我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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