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楠說到做到,也虧了他的好人緣,他與季家源遠流長的良好關係。實際上,他簡直比季雅澤更受季家人的歡迎,雅澤在家裏倒是經常吃白眼的。


    托以上這些的福,忻楠決心再不在筱年麵前提起某些人與某些事。


    也沒有機會。


    筱年眼看著清醒了,能吃喝東西的時候,突然又發起燒來。


    那天早晨忻楠帶了自家熬的粥去給他當早餐,筱年好好的吃了一碗進去,一下子又全吐出來,嚇忻楠一跳,護士進來摸摸他額頭,臉色就有點變,讓他躺下量體溫——然後就昏沉沉起不來了。


    大概是那天晚上凍著的原因,轉肺炎了。


    這下熱鬧了,內科外科骨科大夫輪番來看,忻楠簡直心力交瘁,幾乎以為自已要一夕白頭。他暗暗下了決心,哪怕要緊追盯人扮強力膠黏在筱年身上,也不能讓他再出什麽岔子,消耗體力是次要,心髒受不了。


    這麽折騰著的時候,忻柏也回來了。


    筱年從爛柯山裏一覺醒來,世上不知多少個千年了,一直乖乖躺在床上,身上的皮肉傷倒好得七七八八,眼睛的腫也褪下去了,隻留了一點青紫顏色,就這樣,忻柏見了還咧著嘴直吸溜涼氣。


    半年不見,忻柏一下子竄高了半個頭,又高又壯,整個人沉穩了許多。


    忻楠在外頭跟醫生辦交涉,想帶筱年回家過除夕,忻柏就坐在筱年床邊陪剛睡醒的小孩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你現在有多高了?”筱年看他半天,說。


    “一百八十七公分。”忻柏挺得意,“厲害吧?我如今比我哥高了。”


    “你怎麽長那麽快啊?”筱年明顯有點不甘心。


    “嘿,我半年竄了六公分,晚上睡覺直抽筋,那叫一個痛苦!”忻柏邊說邊慘痛地搖頭:“你呢,長了多少?”


    “我不知道,沒量過。”


    “好像沒長多少……明兒我從家拿根皮尺來給你量量。”忻柏摸著下巴,從頭到腳估量著筱年的身長。


    “你家那根皮尺是一米五的。”


    “那就卷尺,肯定夠了。”


    “忻柏,你跟你哥越長越不像了。”


    “那是!我現在可比小時候英俊多了。”


    “切!你哥比你好看!”


    “我比他可愛,他有這個麽?”忻柏抿著嘴唇讓臉頰一側的酒窩顯形,然後指給筱年看,逗得筱年咯咯笑起來。


    忻楠也高高興興進來,“答應了,隻準呆一個晚上,初一中午之前就得回來。”


    “那也行。”忻柏說,“在醫院過年多沒勁啊是不是筱年兒?”


    筱年微微笑一下。


    忻柏撇撇嘴,“你還是等臉上的傷都好了再笑吧,醜死了!”


    筱年還沒怎麽樣,忻楠已經朝他一腳踹了過去。


    忻楠回家把一切都收拾好,才回醫院來跟忻柏一起把筱年接回家,為了方便吃飯看電視,直接把他裹著軟軟的被子放在沙發床上,讓他先休息一會兒。


    今年他們家裏沒有放炮仗,吃過年夜飯之後,三個人坐在暖暖的屋子裏看電視聊天,電暖氣紅色的光亮映得房間裏格外舒適。筱年體力精神都還差,下午眯了一小覺,吃過飯躺在沙發上,說了沒幾句話,有些疲乏了。忻楠坐在他頭邊,一隻手下意識地輕輕撫著他的頭發,忻柏懶洋洋靠在椅背上,伸直兩條長腿,跟著電視裏的音樂節拍輕輕哼著。


    頭上那隻手一下一下輕輕地撫摸,像溫熱的水流妥帖地熨過心底最深處,每一道褶皺都慢慢被平撫,曖洋洋地感覺讓人心安,筱年開始昏昏欲睡。


    午夜全城鞭炮轟鳴,最吵的時候過去之後,忻家兩兄弟守著電視開始玩牌,一邊聊著天。


    “那邊怎麽樣?”


    “吃的不錯,你看我長了多少。”


    “憨大才長肉不長腦。”


    “不長腦能當上主力球員?”


    “你的目標就是主力球員啊?”有點蔑視。


    弟弟無語。


    “你們今年參加甄試嗎?”


    “喝!你連甄試都知道。”


    “少廢話。”


    “參加。”


    “有想法嗎?”


    “這回是你廢話了。”


    “有希望嗎?”


    “不好說。”


    “咦?”


    “嗯……還有一個隊員。”


    “沒大有自信嘛,看來人家比你強哦。”


    “實力差不多,我人緣比他好。”


    “甄試又不甄人緣——怎麽說?”


    “那小子說教練偏向我。”


    “你拍教練馬屁?”


    “喂你怎麽這樣說!你不知道你弟弟呀?”


    “哼。”


    “……光拚實力差不多,但是他的性格真的不討人喜歡,那也不是我的錯啊!”


    “既然不關你的事就不要想太多。”


    “……不是你的風格嘛,認識的人的事不能說不關我的事吧?”


    “那你讓他?”


    “這不行……哥,怪不得筱年會這麽慘,原來你道德淪陷了。”


    “你說什麽鬼話!”


    “你要早管他他也不會這麽慘啊,你剛不是說不關自己的事不要想太多?”


    “這是兩回事!……這半年在忙安寧那麵的事……疏忽了。”


    “我就知道!”


    “你又知道什麽了?”


    “一碰上安寧的事你就把什麽都扔在腦後了!你拚命追安寧那陣兒也是這樣。我跟學校的人打架被老師叫家長,我去叫昊哥蒙混你都不知道。”


    “……有這回事?”


    “對啊,嘴都打破了我跟你說撞上電線杆你居然都信!”


    “……”


    “憨大才見了女人智商變零。”


    忻柏連挖苦帶陳述,倒沒什麽抱怨的語氣,都過去那麽多年了——何況那女人也確實讓老哥開心過,可惜是先甜後苦,倒黴的在後邊。


    忻楠捏著牌,沉思。


    “還在想安寧啊?”


    “不……是。”忻楠有些納罕,“你不說我還真沒想起她那回事來,最近都在忙筱年這邊了。”


    “不想最好。”


    忻楠想一會兒,笑一下,不再繼續那個話題。可能是筱年的事刺激到太大,倒把安寧給放下了,過了這麽多天回想起來,感覺竟沒有那麽強烈了。五六年的感情就這麽無疾而終?也不是無疾吧?


    忻柏說的其實有道理,跟安寧確立戀愛關係後,就再沒有冷靜客觀地考慮過這件事,現在想起來,其實安寧一直不像自己那樣熱衷,一直以為那是因為她天生性格沉靜,可能真實情況與自己的想象頗有出入。


    到底是如何,忻楠現在不想追究,也沒時間,他這邊現在有筱年,比起安寧的問題,更緊迫棘手一些。


    ***


    寒假都結束了,筱年才出院。


    回家的時候,忻楠從褲子口袋裏摸出那把吊著表當勞叔叔的鑰匙給他,讓他自己開門。筱年拿著那把鑰匙看了一會兒,慢慢插進鎖眼裏,擰動,推開門,一室的陽光撲麵而來,筱年看到自己的畫夾豎在床頭,書包躺在畫夾旁邊。


    “以後你就是我們家的人了,”忻楠胡嚕一下他的頭,“跟旁的人都不相幹了,知道嗎?”


    筱年看看四周,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


    “先躺下再說,”忻楠把包丟下,扶著他往床邊去,“坐車累不累?有沒有顛疼?”一邊小心翼翼地給他往下脫厚厚的羽絨服,因為胳臂上的石膏還沒拆,所以隻套了一隻袖子管,一路上忻楠圈著筱年的身子,生怕漏了風進去。


    因為肋骨的原因,不好彎身,褲子也是忻楠給脫的,先解褲扣往下扒扒,然後讓筱年坐在床沿上,忻楠拽著褲角輕輕往下抻,像伺候幼兒園小朋友。他抻著抻著有點想笑,筱年乖得要命。脫好了想把衣服放到旁邊去時,筱年忽然用好的那隻手拽住了忻楠的毛衣。


    忻楠回頭,“怎麽了?”


    筱年垂著腦袋,不說話,把頭慢慢靠在他身前,臉埋在他的毛衣裏。


    忻楠愣了愣,低頭看倚在自己胸前的那顆小腦袋,黑亮柔軟的頭發,摟著自己的腰的細瘦的手臂,如同一頭受了驚的溫順的小動物,在尋求溫暖的庇護與安慰。


    心裏無端端難過起來,忻楠溫柔地摸摸筱年的頭,輕輕抱著他。


    為了照顧筱年,忻楠一直沒有出門。大四最後一學期是實習,其實也就是用來找工作了,本來忻楠是有計劃的,可是人家不是都說計劃不如變化快麽……


    周末查鈺臣來看他們,拎著大包小包,都是他妹妹鈺良準備的。


    忻楠邊翻邊讚鈺良會挑東西,中午決定做清蒸海蠣子、菌菇雜炒、茄汁魚片和蒜香四季豆,筱年頂喜歡吃四季豆,再燉個鴿子湯。


    查鈺臣也會做家事,給他幫忙,兩個人一邊商量工作的事。實習自然還是到“泛世”,繞了半天又回來了,查鈺臣想讓忻楠提前把合同簽好。


    “主要是為了後麵的工作好安排。”


    忻楠把蔥薑蒜末丟下去爆鍋,“茲拉”一聲,香味撲鼻,有些奇怪地問:“那麽著爭幹嘛?原先不是說好在開發部嗎?”


    “原先不過是個地區辦事處,哪個部門還不都是一間辦公室,是無所謂。現在辦事處要拆開,一部分遷到上海,跟那邊的辦事處合並,一部分要留在這裏歸到總公司下屬。”


    “這樣啊,那你到哪兒?”


    “可能去上海。”


    “……”


    “要是你的話想在哪裏?”


    “我短期內恐怕離不開。”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


    “嗯,我想也是,”查鈺臣點頭:“這樣的話簽到技術部好了。”


    “到生產基地嗎?”


    “不一定,內部消息,研究中心的文也批下來了,就在經濟開發區。”


    “咦?”忻楠是真吃了一驚,“什麽規模的?”


    “跟德國本部的規模類似,比設在美國的那個規模還要大。”


    忻楠瞪大眼晴,目眩神迷,“‘泛世’想幹嘛?”


    “市場市場,還能幹嘛?”查鈺臣笑,“我們趕上了好機會。菜!看你的菜!再不翻就糊了!”


    查鈺臣倒是沒覺得筱年妨礙了忻楠的對外發展,他太了解忻楠的脾氣,何況不管是業務部,還是開發部還是技術部還是其他什麽,都埋沒不了忻楠,他太聰明太刻苦太執著,想不做到最好都難。


    相較於查鈺臣對筱年一向的溫和,季雅澤的脾氣就差很多了。第一次來看他,就把速寫簿和鉛筆丟在筱年麵前,教訓他:“右手不是好的嗎?幹嘛停下來不畫?”


    忻楠有點心疼,“他傷還沒全好呢,過一陣兒再說不行嗎?”


    雅澤鳳眼圓睜,“你不懂就別瞎摻和!畫畫兒也講究藝不離手的,好容易學到這個程度,一旦停下來就不是原地踏步的問題,而是一退千裏。他再不趕緊撿起來,前麵學的就全廢了!”


    忻楠皺眉,“那你也好好跟他說啊,那麽凶幹嘛?”


    雅澤意外,“我凶嗎?”


    忻楠苦笑。


    雅澤這個人,就是這個樣子!轉回頭背著筱年,他又悄悄問忻楠筱年最近情緒怎麽樣,也不是不溫柔的,你說他對人好還是對人壞?


    忻楠說還不錯,除了第一天回家看起來有點情緒低落,後來都安靜溫順,常打瞌睡,忻楠覺得這是好事,睡眠可以恢複體力,醒著時跟他說話都應的,笑容也比以前多,雖然不是什麽暢快出聲的大笑。


    “看起來好像把以前的事都忘記了,”忻楠說,“能忘了最好。反正我們也不想再談那些。”


    雅澤靠在走廊裏抽煙,眉眼朦朧,看起來沒他那麽樂觀。


    “有什麽不對?”忻楠問。


    “……我以前去看醫生的時候,”雅澤說,“他說把事情埋在心裏不是好事情,非要把它挖出來,一次不夠兩次,直到能夠麵對麵看著它,覺得它不會再傷害你,事兒才算結束。”


    忻楠皺著眉,搖頭,“聽起來挺殘忍的!”想一下又說:“幹嘛非得重複讓人難受的事兒?找罪受嗎?反正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也用不著再害怕,不願想起那就忘了唄。”


    雅澤笑,“忻楠,我最喜歡你心軟了。”


    “看看再說吧,”忻楠結束。


    兩個人進屋去,看到筱年半躺在沙發裏,瞪著窗戶外麵發呆,手裏還捏著速寫簿和筆。雅澤走過去檢查,雪白的紙上畫著沙發對麵電視機的輪廓、木格子窗框和映在窗框裏的枯枝,看了幾眼,他皺起眉來,“退步了!從今天開始,每天畫二十幅速寫。”


    “……沒有那麽多東西畫。”筱年有點怯怯地發表意見。


    “什麽叫沒有東西畫?”雅澤瞪他,“晴天和陰天的東西一樣嗎?早晨和晚上的東西一樣嗎?哪,還有個大活人,多少角度給你畫,還說沒東西!”


    筱年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出。


    忻楠歎口氣,再一次抑製住自己,以免成為一個過於溺愛孩子的家長。


    雖然不是特別讚同雅澤的話,忻楠還是留了心。筱年這個孩子太內向,從這次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他受虐待挨打,肯定不是一個短時間,卻沒有人知道,他也沒跟任何人說起,如果不是最後那個意外,可能那種情況還會持續很久。


    那麽,他是真的開始遺忘了呢?還是傷害仍在心底,被隱忍著掩藏著,痛楚依舊存在?用了心下去,許多蛛絲馬跡自然無所遁形,忻楠開始發現事情確實比他想象中要糟一點。


    筱年仿佛總是睡不醒似的,白天也常常打瞌睡,但很容易驚醒,一點點聲音就會讓他猛地睜大眼晴,略帶著驚恐瞪視四周。


    忻楠懷疑他晚上也睡不好,這麽多天過去了,那孩子的臉色一點沒恢複過來,還是沒什麽血色,眼睛下麵青黑色的眼圈總也褪不掉。而且一天三頓加上點心宵夜的喂,他體重居然還減輕了,原來桃子型的麵孔,現在已經變成瓜子型,下巴尖的硌人。


    忻楠看在眼裏,愁上心頭,他又不願主動挑起一些敏感話題,怕筱年受不了。找個什麽機會才能開解那孩子呢?或者再去問問雅澤?


    心裏一直在想著這些事,這幾天忻楠就沒大睡好。他自己的生活本來是非常規律的,每天晚上十一點左右一定睡,早上六點起床鍛煉。最近為了照顧筱年的身體,晚上都是九點半就哄他上床睡下,然後忻楠關了燈,自己躺在上鋪用隨身聽聽德語磁帶,差不多到十一點左右再睡覺。


    結果那天晚上他橫豎睡不著,睜著眼睛瞪著黑暗中的天花板,想東想西,隨身聽已經關掉好半天,閉上眼睛還是沒有睡意。忻楠很少失眠,真的遇到了,也沒辦法,煩躁了一會兒,又把隨身聽重新打開,塞上耳塞,朗朗的不疾不徐的發音倒是鎮定了他的情緒。過一會兒,似乎有點困意了,忻楠把隨身聽關掉,撥掉耳塞,側個身,預備睡了,然後就聽到下鋪輾轉掙紮的聲音,不規則的粗重的喘息聲。


    聲音其實很輕,聽在忻楠耳朵裏卻很驚人。


    他猛地坐起來,俯身向下看,黑暗中看到縮在被子裏的那小小一團身影不安地蠕動著,傳來不平穩的呼吸聲。忻楠第一個念頭便是筱年魘著了,他翻身輕跳下去,不顧赤著的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湊近了去輕輕搖筱年。


    那孩子驚喘著猛地睜開眼睛,看到麵前的黑影,嚇得往後一縮。忻楠急忙打開旁邊書桌上的台燈,燈光刺的兩個人眼睛都眯了起來。


    “你沒事吧?”忻楠擔心地問。


    筱年臉上頸子裏都是大汗淋漓,重重地喘息著,目光從驚恐到乍然清醒再到疲憊,胸口一起一伏的,沒有說話。


    忻楠去拿條毛巾來給他擦汗,順便瞥了旁邊的鬧鍾一眼,才淩晨一點而已。擦掉筱年頭頸的汗水,忻楠用手試了試裏麵,內衣全濕透了,他一聲不吭去取了幹淨寬鬆的睡衣來,幫筱年換上。那孩子失了魂一樣,木木地任由他擺布著。全都弄好,忻楠把筱年重新塞回被子裏,讓他躺好,然後坐在他身邊,像哄嬰兒一樣慢慢拍著他,過一會兒,才輕輕問:“做惡夢了?夢見什麽了,跟我說說好不好?”


    筱年把頭緊靠在他腿邊,半垂著眼皮,眼睛下麵顯出一圈半月形的很深的陰影,秀氣的小臉上表情有些鈍鈍的,好半天,才含混不清地說:“沒有什麽可怕的……我不害怕……”


    那話不像是用來回答提問,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忻楠的心裏刺痛一下,手頓住,過一會兒才又開始輕拍他,“對,沒什麽可怕的,再睡吧,睡醒就好了。”


    筱年似睡非睡地躺著,不出聲也不動,直到忻楠移動身體時,他立刻抬起眼睛,眼神很清明,好像突然才發現忻楠在身邊,“忻楠哥,你去睡吧,我沒事的。”


    忻楠深深地看他一眼,“真的沒事?”


    “真的,我馬上就睡著了,”筱年細聲說。


    忻捕默默看他一會兒,關了燈,爬回到上鋪去。


    忻楠整夜沒再睡著,他也沒再聽到下鋪傳來筱年睡著後會有的那種細微綿長的呼吸聲,房間裏安靜得惱人。


    第二天白天忻楠和筱年都沒提起頭天晚上的事,筱年好像是忘了,拿著紙筆認認真真地在做雅澤留下的功課,看到中午有蓮藕排骨湯吃,顯得很高興。


    晚上九點半,忻楠若無其事地哄筱年睡覺,然後照樣爬到上鋪擺弄隨身聽,一邊聽著筱年的動靜。筱年確實是睡著了,安靜地躺著,輕柔細密的呼吸著,臉上的表情很放鬆——若他在做夢,起碼這個時候的夢境還算安全。


    然後就開始不對,忻楠又再聽到急劇不安的喘息,筱年在被子裏無聲地掙紮著,就著窗外的月光都可以看到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


    忻楠跳下來的時候,看了一眼鬧鍾,還是淩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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