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年覺得自己做了好長好長一個夢,幾次三番以為醒過來了,看看四周,卻好似還是在夢裏,然後聽到有人輕笑和說話的聲音:“……豬頭寶寶……”


    很難受的夢,四肢累得發軟,連手指頭都不想動,頭也發脹,像是在水裏泡過好幾天。他費力地把眼睛睜開一絲縫兒,有朦朧的亮光,似真似幻……怎麽這個夢還沒結束嗎?累得很呢,他迷迷糊糊地想。


    “小豬頭,你醒了嗎?”有人問,一張臉闖入視線,看不太真切。


    筱年呆呆地看著這個人,要過好半天,才意識到,這是忻柏的大頭,正朝自己呲著白牙笑得開心,一隻手把那顆頭推到一邊去,然後有熱乎乎的東西蓋到臉上。


    筱年嚇了一跳,頭腦開始逐漸清晰起來。


    那條熱毛巾在自己臉上抹來抹去,連脖子都擦到了,然後拿開,露出忻楠的臉。


    他俯下身仔細看著自己,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腫成這樣,真像一隻豬頭寶寶了。”說著,又用毛巾輕輕蹭蹭筱年眼皮,問:“疼不疼?”


    筱年搖搖頭,他幾乎睜不開眼晴。


    忻楠把毛巾拿回去搓洗,忻柏又湊過來,舉著一麵鏡子,讓筱年看自己,上眼皮和下眼皮又紅又腫幾乎把眼睛擠成一道縫,臉頰也紅通通的發亮。


    像豬頭!忻柏幸災樂禍地眯眯笑:“看見沒有?看見沒有?這就是正宗的梨花帶雨淚盈於睫的林氏燒豬頭,還真是淚盈於睫哎,怪不得書上說眼淚具有清潔功能,衝出來的眼屎把你眼睫毛都黏一塊兒了,真是挺惡心的哎……讓我來給你清理一下。”他說著,伸出一隻手,把一個圓圓的白球往筱年臉上塗,冰涼的感覺刺得筱年腮上一痛,整張臉皺成一團,像被踩著尾巴的小貓,向後縮去,要死!忻柏居然拿雪攥成球來冰他。


    “一邊兒待著去,”忻楠過來踹他一下:“少來欺負人!”


    忻柏哈哈笑著跳開。


    看到忻楠,筱年下意識地抬手去摸眼睫毛,有些驚慌失措,然後腦子裏忽然清明,昨天的記憶全部浮出來,包括燒得稀裏糊塗時候的……先是委屈……忍不住哭……狼狽不堪……他的臉更紅了,似乎要浸出血來。


    忻楠看在眼裏,輕笑,拍拍他臉,問:“你要起來了嗎?”


    筱年點點頭,昏頭昏腦坐起來。


    房門口傳來“當”的一聲脆響,聽起來像是鍋蓋跳了一下,然後是忻柏哇啦啦的大叫聲:“噝,好燙好燙!”有股濃濃的香味從過道裏飄進來,雞湯的清香味道裏,夾著蔥和薑的寒香。


    怕楠把半開的窗簾全部拉開,將窗戶推開一道縫,讓午後的陽光進來。然後坐回筱年身邊,看著他被耀眼的光線刺得眯縫著眼。


    雪後初霽,太陽光映在雪地上,越發的亮。屋裏暖融融,有清新的風從窗口吹進來,筱年鼻子抽動一下,有些發癢,忍不住一個噴嚏打出來,一塊紙巾在麵前晃,筱年接過來把它蓋在鼻子上,胡亂擤了兩下,丟開紙團,接著,一個麥當勞叔叔人偶掛墜在麵前晃,筱年疑惑地看著它。


    “哪,門鑰匙。”忻楠說:“給你配的,你要是嫌跟忻柏去訓練太無聊,就自己在家呆著吧。”


    筱年遲疑地眨眨眼,似乎沒聽懂。


    忻楠拉過他手,把人偶掛墜塞進去,掛墜上吊著一把嶄新的黃銅鑰匙。


    筱年搞不清是自己把手握起來,還是忻楠幫自己合起來的,冰涼的鑰匙,握得太緊,硌得手心隱隱作痛。


    忻柏大呼小叫地端著湯鍋進來擺桌子,除了香噴噴的清雞湯之外,還有一盤橄欖菜炒四季豆,和一盤八寶辣醬,碧綠生青配著濃油赤醬,看了就讓人食指大動,電飯煲的蓋子揭開來,一股熱騰騰的蒸汽夾著米飯的清香盈滿整個屋子。


    筱年呆呆瞪著飯菜,有點不明所以。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來——


    那個時候,外婆還在,雖然很少跟他說話,但似乎也總還有熱氣騰騰的飯菜吃。


    有一年冬天,他的手上生了凍瘡,紅腫開裂,他從來沒有手套戴,所以總是會生凍瘡的,但那一次外婆好像突然對他的凍瘡產生了興趣,她把他拉到陽台上,在他手背的凍瘡上塗了一層厚厚的油脂,然後讓他把手攤在陽光下曬。


    他從來不知道冬天的陽光也會那樣火熱溫暖,辣辣地燒灼著他的手背,奇癢的感覺便開始從血肉骨頭裏向皮膚漫延,他記得自己哭得嗓子都啞了,但外婆卻牢牢按住他的手,讓他無法躲藏。


    後來,凍瘡好了,以後也再沒生過,但筱年卻開始畏懼陽光直射,太濃烈的陽光,總讓他有一種又癢又痛的感覺。


    想要得到溫暖,總得伴著一些疼痛吧?因為有代價,所以那種溫暖也似乎不那麽誘人了。


    可是在這間小屋子裏,筱年覺得自己竟然又開始妄想,因為午後的陽光穿過幹枯的樹枝投映進來,顯得柔和了,屋裏盡是飯萊的香味,久遠得也讓人心軟起來……


    “發什麽呆呢?快起來刷牙洗臉,吃飯!”頭被敲了一下。


    記憶裏從來沒挨過揍,沒人碰他一個指頭,因為她們看他好像他是透明的……


    “你是不是沒胃口吃飯?”忻柏的大頭突然湊過來,嚇筱年一跳:“那敢情好,我哥燒的菜味道一流,你要不吃,我就全包了。”


    他哥哥白他一眼:“豬!去盛飯!”


    忻柏邊拿碗邊嘮叨:“你真是沒口福,雖然我答應你今天請你吃抹茶蛋糕,但是我哥說生病的人不能吃甜膩膩的東西,所以可不是我小氣哦。”


    比起蛋糕,他更喜歡麵前香香的飯菜,筱年抿著嘴,爬下床去刷牙洗臉,然後對著鏡子裏的豬頭笑一下。


    小小屋子裏有一股暖洋洋的味道,他走到哪裏,溫熱的陽光就追到哪裏,被忻楠仔細過濾、模糊過,變得柔和而不再那麽銳利,軟軟地落在肩膀上,舒服得讓人想睡——也讓人食欲大增,忻柏吃得太快了,筱年瞪著他,也開始迅速地夾菜,忻楠黑亮亮的視線含著笑落在他們身上。


    筱年這次發燒燒得頂奇怪,天蒙蒙亮時,也就是他剛哭完沒多久時,體溫飆升到三十九度,忻楠已經預備送他去看急診,才把他抱起來套上毛衣,試著那溫度卻又很迅速地下去了。到了八、九點鍾,幾乎恢複到正常。


    忻楠百思不得其解,開始覺得說不定到了下午晚上還會有反複,但筱年從中午醒過來,就很好了,精神也好,除了臉哭得疼,沒有別的生病的症狀。


    要過許久,忻楠才發現這個規律:筱年那孩子,遇事的時候就會發急燒。後來一個當醫生的朋友跟他說,恐怕是心理因素。


    隻不過這個時候忻楠還不知道,他隻是從這一天開始,特別留心起來。也是從這一天開始,忻楠徹底領教了筱年“戀家”的程度。有了鑰匙,可以自由出入,高興的話可以去外頭逛逛玩玩,去看看忻柏訓練之類,選項很多。但筱年寧願窩在忻家,而且多數時候是窩在忻楠那張沙發上,看書、做作業、發呆……全都在那裏。直到臘月二十八,忻楠把他拉出去買年貨。


    在此之前筱年足不出戶整整四天。


    忻楠再次覺得,對於一個十四五歲的半大男孩子來說,這也太不正常了。


    二十八出去辦年貨其實已經晚了,不過如果隻是買些零碎兒,也還算來得及。可是筱年緊貼著忻楠,發現他們轉的多半是女裝,而且忻楠都很認真的在看,幾番挑選比較,最後挑中一件貴死人的雪白羊絨長大衣。著售貨員用軟紙細心地包起來,裝進盒子裏,再放到一個大得誇張的紙袋中。


    筱年就算心裏奇怪,也什麽都沒問。


    第二天,那件大衣便不見了,忻楠沒事兒人一樣。


    忻家兄弟要到大年三十中午才能回家,忻楠寫了一張長長的清單,叫筱年出去辦,除了福字和紅紙,剩下的多半是各色鞭炮煙花,以及許多幹果零食的名目,外加一盆金桔,三盆水仙……筱年有點為難,期期艾艾同忻楠說,怕不會買,買不到好貨,忻楠蠻不在乎,告訴他,你看著順眼就行,筱年硬著頭皮出去了。


    中午在公司裏吃飯聊起來,查鈺臣覺得奇怪:“鈺良把花什麽的都備好了,你幹嗎還讓他去買?嫌鈺良準備得不好?”


    鈺良是他小妹,本市最年輕的花卉場經理。借職業地頭之便,忻家每年年貨都不用發愁,鈺良自然會準備好專車送上門。


    忻楠說:“找個茬而已,讓他出去逛逛,老在家呆著有什麽意思。”


    查鈺臣搖頭:“你真愛操心。”


    忻楠笑,過一會兒跟他說:“今年金桔你們自己留著吧,水仙拿過來,我還要的。”


    筱年可不知道自己要買的東西純屬找茬,他認認真真置辦,東西樣數不少,還要貨比三家,跑了好些地方,搬了好幾趟才全部運回家,這種經驗對精神和體力都很新鮮,全弄好,他坐在沙發上瞪圓眼睛大喘氣。


    那個時候已經逼近年關。


    時值大年三十的上午十一點半,忻柏已經回來了,看著堵在門口的金桔樹,歎為觀止,不住嘖嘖出聲,“嗯,不錯,不錯!”


    筱年抿著嘴兒,心裏高興,自己圍著那樹轉了半天,也是越看越滿意:樹冠形狀整齊,枝葉青翠茂盛,一穎顆金燦燦的小桔子鋪得滿山滿穀,繁華似錦。


    過年原來這麽有趣,筱年想。


    等喘勻了氣,他站起來擼袖子,興致勃勃地問:“接下來還要幹什麽?”


    忻柏樂了,“洗肉洗菜洗魚,哎喲喂!今年可找著苦力了。”


    筱年興衝衝鑽到過道去,煤氣灶給忻楠擦得幹幹淨淨,旁邊意思意思地擺著一碟糖瓜。筱年開始把灶下架子上的東西一樣樣攤開,有魚有肉有雞有菜,看得他有點手足無措。


    往年一個人過年,不過是買點速食品,在鍋子裏熱一下而已。如今這般場景,對筱年來說還真頗為新鮮。


    忻楠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筱年蹲在過道裏,神情恍惚地看著眼前一堆肉和菜發呆。他手裏抱滿袋子盒子,騰不出手來,隻得用腳尖踢踢筱年屁股:“借光!”


    筱年迷迷糊糊抬頭看見他,立刻跳起來,臉上現出高興的樣子,叫:“忻楠哥,你回來了?”


    “廢話!”忻楠把手上的袋子給他,又丟下兩隻盒子在灶台上,問:“忻柏回來了嗎?”


    “回來了,”筱年答著,趕緊把袋子放回屋裏去。


    忻楠在門口換鞋,筱年亦步亦趨跟著他。


    忻柏正把上半截身子探到壁櫥裏去,不知道在找什麽,聽到動靜把頭拉回來,在櫥門上重重撞了一下,慘叫起來。


    “叫什麽叫,菜都沒收拾呢?晚上想吃什麽?”


    “……痛死我了!”忻柏抱著頭,齜牙咧嘴,一副苦相。


    “閉嘴!大過年的,死小孩亂講話!”


    “……你也亂講話!”


    “……咦,這金桔不錯,筱年你挑的?不錯不錯,晚上想吃什麽?”


    “隻許州官點燈!”


    “……嗯,還吃上次那個八寶辣醬好不好?很好吃。”筱年小聲問。


    “行,不過那個是小菜,你還可以再點大菜。”


    “……”想不出。


    “我想吃炒蟹!”忻柏嘟噥。


    “還沒輪到你說話呢!”


    “偏心眼!”


    “忻楠哥……我也吃炒蟹……可是我們好像沒有買蟹!”


    “有,你自己想吃什麽?”


    “……”


    “番茄鬆鼠魚,炸得酥一點兒的!”忻柏搶答。


    “……鬆鼠魚?”筱年跟著複頌。


    “鳳梨雞球。”忻柏又說。


    “嗯……鳳梨雞球。”筱年又跟。


    “還要菠菜臘腸年糕。”忻柏搶快又是一句。


    “菠菜……臘腸年糕?”筱年看似都不清楚忻柏說的是什麽了……


    “還要……”忻柏一副像是沒完沒了的樣子。


    “忻柏!你差不多一點好不好?”忻楠哭笑不得。


    筱年歪著頭,來回看兄弟倆,最後把目光放在忻楠身上,抿著嘴兒笑:“忻楠哥,我想不出,不過,忻柏說的那個,聽起來好像都很好吃。”


    忻柏躥起來,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鬼鬼祟祟招呼筱年:“喂,筱年兒,來看這個。”


    筱年過去看,發現是一本《魯萊大全》。


    忻楠又好氣又好笑,不再理兩個小鬼頭,脫了外套進去了。


    年夜飯足有十二道菜,忻楠主廚,忻柏幫手,筱年什麽也不懂,被轟去看電視剝花生仁。


    再不會有一個年過得如今天這樣愜意了,天黑的時候,菜全上了桌,忻楠打開了電暖氣,屋裏暖烘烘的,彌漫著水仙的清香,窗玻璃上迅速哈上了一層白氣,看起來朦朦朧朧的。電視裏高歌熱舞,夾著外頭忽遠忽近零星的鞭炮響,是吃飯前小孩子們在外頭放著玩呢,熱鬧非常。


    筱年眼睛被熱氣蒸得水潤潤的,像浸在水裏的黑玉,流光溢彩,嘴角一直翹著,上嘴唇保持著一個很好看的弧度,定格——這個形象被忻柏評價為“傻笑的狸子”,他借了一堆宮崎峻的動畫回來,預備放假的時候看個過癮。


    筱年不知道狸子是什麽,也不大在乎,他難得坐不住,像隻快活的小耗子一樣,跟在忻楠身邊,堅持要幫忙端菜。


    忻柏頂喜歡吃他哥哥的一個學姐從江西給他寄過來的皇上皇鹵鴨翅和鹵鴨腿,忻楠今天才收到,他把它們倒出來當成一個冷盤,那鴨子鹵得濃香幹爽連骨頭都是酥的,好吃極了。


    忻柏一邊吃一邊問:“你那學姐是不是想追你?大老遠兒給你寄吃的?”


    忻楠白他一眼:“人家有男朋友的,是我同係的學長。”


    “咦?”忻柏大驚:“竟敢搶學長的女朋友?太囂張了吧?”


    忻楠嗤之以鼻,指著肉末海參裏的整張海參說:“喏,看見沒?這就是她男朋友,我學長送的。”


    “原來他是想踹了女朋友,又不好意思,所以賄賂你讓你來裝著撬牆角啊?”忻柏恍然大悟,繼而滿麵同情之色:“你學姐真可憐。”


    忻楠連踹他的力氣都沒了,扭過頭去給筱年夾菜,看他在旁邊聽他們說話吃吃地笑,大概因為喝了一點葡萄酒,臉紅撲撲的,也不由笑起來。


    連吃帶侃,酒菜用完再上零食,筱年覺得自己的肚子變圓溜溜,快不敢彎腰。


    十二點倒計時一開始,忻柏歡呼一聲,抓起鞭炮焰火衝下樓去,筱年也跳起來興奮地跟下去。就跟黎明前的黑暗一樣,差一兩分鍾的時候,那些零星鞭炮聲全都停了,整個城裏寂靜一片,空氣裏有一股躁動不安的感覺。忻柏把一千響的閃光雷掛在院牆上,點著了線香,筱年縮著脖子,豎起耳朵,緊張地等待著。


    驀地,整個世界地動山搖地爆炸起來,筱年隻覺得眼前突然一亮,那閃光雷突然間像變了有生命的活物,火星子飛揚跋扈地四下飛舞濺射。無數的大鞭、小鞭,無數的閃光雷,無數的麻雷子,無數的二踢腳,各種各樣的爆響,匯集成一個巨大駭人的聲音,感覺幾乎把人的心髒都震碎了……筱年驚跳起來,下意識地用手堵住耳朵。


    他沒預計會這樣,沒有隔著那層玻璃,那聲音聽起來居然這麽嚇人!說不上是凍得還是嚇的,筱年的身體開始微微哆嗦起來。


    忽然,一件暖和的外套從後麵裹住了他,隨著外套圍過來的,是一雙有力的手臂。忻楠從後麵摟住他,把他像個很小的孩子那樣圈在自己懷裏,在他耳邊說著什麽。太吵,筱年一點兒聽不見,他努力地把頭回過去,感覺忻楠的嘴就在自己頰邊,呼吸的氣息噴在自己皮膚上,熱熱癢癢的,然後忻楠笑起來,兩隻手蓋在他後著耳朵的手上,用力把他的頭掰了回去,指了指天空。黑暗的夜空已經完全被此起彼伏的焰火照亮了,天空因焰火的盛放而變幻著赤橙黃綠不同的顏色,燦爛奪目。


    幹冷的空氣裏頃刻已充滿火藥的味道,過年的味道……忻楠的味道,筱年放鬆地靠進後麵那個堅實的懷抱裏,覺得暖和,又安全,仰起頭,後腦勺正好可以枕在一條手臂上,舒舒服服地看著天空……


    ***


    守歲守歲,就是不許睡覺。


    筱年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坐得東倒西歪,倚在忻楠身上,牌也連連出錯。


    忻柏在看電視,看得哈哈大笑。


    忻楠有時候都覺得奇怪,自己這個弟弟,好像從來就沒有不開心的時候,永遠精力充沛,心情愉快……跟筱年勻勻就好了。


    “喂,醒醒!不許睡!大老虎跑來抓你了!”他搖搖筱年的身體,威脅他,筱年艱難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氣息奄奄:“……忻……楠哥……我……不行了……”說完直接倒在沙發上。忻楠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歎氣,把撲克牌丟開,拉過一條毯子蓋住他,走過去問忻柏:“看什麽呢?有這麽好笑嗎?”


    忻柏大笑著抬起頭來:“你快看,狸子飛天!”


    真是不知所雲……


    自來好夢最易醒,筱年醒來還猶如身在夢中,嘴角還帶著笑,懵懵懂懂望著四周。窗外天色已泛青,是清晨了。自己睡在沙發上,床上傳來忻柏細微的呼吸聲,除此之外,靜悄悄的,昨夜的繁華喧鬧也如一場夢,不過空氣還是馨香而溫暖。


    他伸個懶腰,心滿意足地坐起來,把臉頰在軟軟的毯子上蹭一下,然後抱著毯子發了一會兒呆,才慢慢轉頭找忻楠。


    沒有人。


    上鋪空著。


    筱年怔了一下,站起來,四下瞧瞧。


    這麽早,他去了哪裏?


    他走到門邊,打開門向外探頭,過道裏沒有,拉開壁櫥,也沒有,筱年呆立著,有些心慌,無意間聞他走到窗邊,向院子裏掃了一眼,視線突然停在一點上。


    院門口的石柱邊,早已衰敗的薔薇枝下,站著兩個人,一個分明是忻楠,還有一個……筱年緊緊趴在窗上,努力地分辨著……雪白的長大衣……那件值忻家兩兄弟半年夥食費的昂貴的大衣……披散在肩上的黑色的長卷發……半邊雪白的麵龐……女孩子……擁在一起的人兒……


    那兩個人緊緊擁在一起,臉對臉,在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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