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撼城抬頭,瞪著邢傷隨,「你對她做了什麽?」


    「我並沒有對她趕盡殺絕。」望著好友憤怒的臉龐,邢傷隨臉上的陰鷙並沒有減少半分。


    對他而言,兄弟或許重要,可是他對自己的許諾同樣重要。


    毀去古家,一如當初古家毀去他們邢家,複仇幾乎成了當年他忍辱負重活下來的唯一原因。


    所以他絕不會手軟。


    「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情。」


    「你要對古家做什麽我不會管你,也不會插手,但傷了她我就不準!」慕撼城的語氣充滿護衛之意。


    「但她是古家之女。」


    「那又如何?」慕撼城揚眉,一點也不覺得這會是個問題。


    他敢拿項上人頭擔保,邢傷隨對古家的仇恨一定不是近年來的事情,否則他一定會知道。


    既然不是這幾年來的事情,那絕對是筆陳年舊帳,既是舊帳,古月奴必定未曾參與,所以這帳怎麽都不該算到她頭上。


    邢傷隨是遷怒,但他偏不許他的怒氣波及到她身上。


    為什麽?


    其實他也不是很清楚,或許隻是單純的不希望總是燦燦的笑容從她臉上消失吧!


    「我曾立誓要將古家斬草除根。」狠戾的神情在邢傷隨說著這話時浮現,但慕撼城絲毫不將那份狠戾看在眼中。


    「那麽是不是隻要她不是古家人就可以了?」慕撼城輕鬆的反問。要她不是古家人並不難。


    「是!」森冷的眼中快速閃過一絲戲謔。兄弟做了那麽多年,他怎會不知道慕撼城的腦袋裏轉著的念頭是什麽。


    「很好,那麽她不是古家人了。」慕撼城想也沒想的回答,那傲然的姿態就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是他說了算。


    忍不住地搖頭嗤笑,邢傷隨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沒好氣的說:「這種事應該不是你說了算吧!」


    「你……不打算賣這個麵子給我嗎?」沉了聲,慕撼城那僨張的肌理顯示即將爆發的怒氣。


    「我本來盤算著收她為奴婢,給她機會報仇的。」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邢傷隨兀自說著本來的打算。


    「你敢!」怒目一視,慕撼城捍衛的姿態更加明顯。


    要堂堂一個古家小姐做他的奴婢,他還真懂得怎樣折損一個人的驕傲啊!


    「為啥不敢,他們古家現下還欠我百萬兩的債務,還有那個瘋了的老女人也需要請大夫,她不做我的奴婢,怎麽償還?」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古家雖然已經家破人亡,但是欠他的銀兩可不會就此一筆勾銷。


    「我替她還!」慕撼城毫不猶豫的攬下這燙手山芋。那區區百萬兩的白銀,他們慕家還給得起。


    「意思是你打算花錢買下她?」挑眉勾笑,仿佛是在取笑他的衝動。


    他想救人,也得看看人家願不願意讓他救吧!


    很顯然的,慕撼城完全沒有意識到方才古月奴暈過去前,望著他的眼光含有多麽深沉的恨意。


    不過,這樣也挺有趣的。


    「好,我就賣你個麵子,讓你替她還債。」既然有人要當英雄,他也就不介意當個趁火打劫之人。邢傷隨很是大方的開口道;「五百萬兩,一口價。」


    「你是土匪嗎?」慕撼城狠瞪了親如兄弟的邢傷隨一眼,很沒好氣的問道。


    雖說古家算得上是杭州首富,但是所有的家產加起來也不值五百萬兩吧7


    「嫌貴嗎?」邢傷隨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大手攬上慕撼城那厚實的肩頭,輕鬆自在地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反正憑古月奴的姿色,有一天我不想要她當婢了,就將她往青樓裏一丟,要她替我賺足這些銀兩,應該也不是難事。」


    「你——」氣啊,氣得想殺人啊!


    他伸手甩開邢傷隨的手,惡狠狠的瞪著他,但他心裏很清楚,此時此刻拿著一副好牌的是他。


    畢竟古家欠了他錢是事實,古月奴是可以任由他耍著玩,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轉頭掃了眼懷中人兒,慕撼城見她即使昏過去亦眉頭緊鎖的模樣,心忍不住又揪疼起來。


    眼下,除了任由邢傷隨漫天喊價,好像也別無他法了。


    「好,我付!」牙關緊咬,他橫睨了邢傷隨一眼,但見到他眼中的戲謔,卻是恨不起來。


    「爽快!」豪氣地拍了拍慕撼城的肩頭,他笑了。


    那笑帶著一絲絲的蒼涼。


    他很清楚,他與慕撼城這個兄弟怕是沒得當了。


    從今而後,這世間便再無他能牽掛在心頭的人了。


    走之前,他活像是惡煞似的瞪著那早因為他的氣息而害怕得直打顫的古夫人,掌一揚,運了十足十的勁,他一掌拍上她的天靈蓋。


    「你……」沒想到好友會在他麵前殺人,慕撼城想要出手救人卻已是來不及,他忍不住的開口問道:「真有那麽恨嗎?」


    轉頭,再看向他,邢傷隨的眸中已無愛憎,他隻是淡淡的說:「從今而後,古邢兩家再無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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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緲縹無際,感覺她就像是一縷無主的孤魂,東飄西蕩的,總找不到定處。


    她想睜眼,卻覺得無力。


    想要就此沉睡不起,偏偏又有個聲音不斷在她耳際嘟噥著,吵得她心神不寧。


    是誰?!


    所有的古家人不是都已經死了嗎?


    既然如此,又還會有誰在乎她究竟會不會醒來呢?


    古月奴不解,心中的好奇隨著那低沉的嗓音益發加深,終於,她試著睜開眼眸。


    隨著她的努力,那不斷滲入意識的疼痛卻也讓她幾乎想放棄,可有人不許,硬是想用聲音喚回她的神智。


    終於,或許是嫌吵吧,古月奴終於奮力地張開眸子,想要讓那聲音不要再吵了。


    一張眼,便望進兩泓深幽的黑潭,她微怔。他怎麽會在這?


    這兒是杭州,應該在京城的他怎麽會來呢?向來避她唯恐不及的他,不好好待在京城,跑來這兒做啥?


    就這麽一怔,暈過去前的所有不堪記憶一點一滴的回籠。


    眸中的疑惑漸漸被冰冷所取代,古月奴靜靜地望著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似的。


    昔日的晶亮神采已不複見。


    「妳好些了嗎?」不是沒有看到她眸中的冰冷,但慕撼城仍緩著語氣,關心的問。


    望著他臉上那關心的神情,古月奴隻覺得噁心,又是一陣的氣血上湧。


    「妳……」他沒有忽略她的不適,手一伸想要扶住她,卻被她用力地拍開。


    「我娘呢?」她想起這世上僅存的血緣至親。


    緊盯著她,他不語,似是在盤算著要怎麽說才能讓她接受,可他話都還沒有出口,她的情緒已經先激動起來。


    「你們是不是傷害我娘了?」想到邢傷隨在瞪著娘親時那眼中的憎恨,她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充斥著陣陣不祥的預感。


    唉,瞧她那激動的模樣,終究是不能說實話吧!


    「妳娘沒事。」


    即使是謊言,但他語氣堅定,容不得任何人質疑。


    「真的嗎?」因為他的話,古月奴的心情稍稍穩定下來,微微仰首,醒來後第一次正眼瞧著他。


    「真的。」更肯定的答案讓她的心稍安了些,原本了無生氣的眼神也有了光彩。「我要見我娘。」


    「妳娘她……」不是沒想過她一醒來就會找娘,可除了他娘的屍首,他什麽也不能給她。


    「她被傷隨帶走了。」他隻能這麽說了。


    不能還給她一個活生生的娘,隻好讓她找不著,否則他真怕她會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


    「什麽?!」想起邢傷隨眸中的恨意和狠戾,她整個人慌了。


    「妳先別急!」


    他好心安慰,卻讓她怒火驟生。她那失了神智的娘落在邢傷隨的手中,他竟然還要她別急?


    痛不是在他身上,他當然不會急啊!


    「你們究竟要怎麽樣?」在她眼底,慕撼城和邢傷隨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她雖滿懷恨意卻也隻能任他們宰割。


    「我……」他怎會看不見她眼底的恨呢?


    不該在意的,可是心卻再次揪痛起來。


    本來,那眸光中有的盡是讓人無法招架的熱情,如今卻冷得像冰,甚至還有一股很深很重的防備。


    這樣子的她讓人心疼,也讓人忍不住地想要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


    而他也的確這麽做了,可卻被她冷冷的推開。「快說!」


    她催促著。若是以往看到他這種心疼她的神情,她一定很高興,可如今那股心疼在她看來,不過是一派的虛情假意。


    「我沒有要怎麽樣,我隻是希望從今以後,妳能在慕府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


    「那個姓邢的不是要我去當他的丫鬟嗎?」柳眉倏地揚起,恨讓她的眸光變得犀利。


    與其待在慕府,她更想待在邢傷隨的身邊,唯有這樣,她才能找機會為家人報仇,更何況現在隻消看到慕撼城,她就忍不住的恨。


    「我不會讓他帶走妳的。」


    「你沒資格留下我。」她死也不想留在看得到他的地方,她恨他。


    「我要妳留下!」他態度強硬的說道。


    不是不知道她的想法,可他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她一個人孤苦無依地流落在外。


    再說,他也不能真讓她找著邢傷隨,否則她娘已死之事就再也瞞不住了。


    「你憑什麽?」


    「憑妳還得靠我才能確保妳娘的性命。」向來不喜歡威脅別人,可她眸中的執拗讓他很清楚,此時此刻要讓她聽話,隻有威脅一途。


    她的愛憎是那麽的分明,他甚至可以清楚感覺到她滿腔的恨意。


    但她恨什麽呢?


    或許他知情不報,然而古家滅亡本就是定數,當邢傷隨決定要這麽做的時候,古家已經沒有逃脫的可能了。


    「你……卑鄙!」銀牙緊咬,古月奴伸手用力地甩了他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響起,原本氣憤的人愣住了,她怔怔地瞧著他的頰畔逐漸浮現出一個紅色掌印,那掌印鮮明得仿佛就要跳出來似的。


    他應該暴跳如雷,跳起來掐住她的脖子,為了這樣的汙辱。


    可他什麽都沒做,隻用他那雙闈黑的眸子直勾勾地鎖著她。


    「你沒資格主宰我的人生。」挺直雙肩,她不願示弱地回瞪著他。


    她沒有錯,錯在他們自以為能操弄她的生命,毀了她的家,卻還不放過她,甚至要她在他們麵前卑躬屈膝。


    「妳必須留在慕府。」不管她再怎麽不願意,他都不會放任她一個人孤單的在世間飄蕩。


    欠她嗎?


    他並不這麽認為。


    隻是心疼!


    雖然這份心疼來得這般突然,興許是她的遭遇,讓他多了份憐憫吧!一個千金小姐在一夕之間變得一無所有,真的是件很令人心疼的事。


    饒是他再鐵石心腸,也難免為她感到不舍,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接受自己這種不舍的情緒。


    「當一個供你使喚的丫鬟嗎?」撇了撇唇,古月奴譏諷地說道。


    或許邢傷隨和他們古家真的有著很深的糾葛,也或許他有理由殺盡古家的每一個人,畢竟在那爾虞我詐的商場上,藏汙納垢的事著實不少。


    可……他呢?為什麽恨她?


    就因為她曾經癡心妄想成為慕家的二少奶奶嗎?


    因為喜歡慕家人那種對感情的專一與執著,所以即使在初初相見時,發現他並不如自己所預期的,她還是一頭栽了進去。


    結果……心又驀地糾疼起來,她深深吸口氣,試圖抑製那份不該再有的情緒。


    從今而後,隻能恨了!


    沒有心中的那股恨,她真不知道該怎麽在這個世上活下去。


    「我沒有要妳卑躬屈膝的意思。」慕撼城試著讓她明白,慕府的丫鬟夠多,根本不差她這一個。


    他隻是希望已孑然一身的她能安心地待在慕府養好身子,不要四處飄蕩的任人欺淩。


    「是嗎?」勾起毫無血色的菱唇,一抹譏諷的笑容浮現在她豐潤的頰畔。


    她不相信他,從今而後她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瞪著她,慕撼城為她的固執而氣結,卻也舍不得動怒,最後也隻能硬著口氣說道;「不管妳相不相信,不管妳願不願意,慕府妳是待定了,妳忘了古家的債和妳娘了嗎?」她見鬼了才以為他會由著她任性,他冷聲提醒。


    挺直腰杆,古月奴仰首望著他,清亮的眸子如今隻剩下濃烈的恨意與怨懟。提到娘——這個她在這世上唯一在乎的親人,她似乎也沒有選擇了,他就是要折辱她到底是嗎?好!那她就稱他的心、如他的願。


    「既然主子要奴婢留下,奴婢隻好遵命。」


    一聲奴婢,在兩人之間劃出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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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望。


    望著拿支掃帚,很規律地掃著地上落葉的身影,慕撼城那兩道濃黑的劍眉幾乎皺成一條線。


    她……就像是被抽離所有的情緒般,成了個會動的木偶人。


    該死的!他究竟該怎麽做呢?


    垂在身側的雙手倏地緊握成拳,那是種對自己的無能為力的氣憤。


    「你這次過份了,二弟!」輕輕的嗓音,不帶任何的責備,卻讓慕撼城徹底無言以對。


    他回頭,勇敢地迎向黎謹言眼中的責難。


    「大嫂。」輕喊一聲,他沒有開口推卸責任,隻是靜靜地接受那份指控。


    曾經,他可以很理直氣壯的說他沒錯。


    也可以很雲淡風輕的笑看古月奴的悲傷,畢竟對他來說,她應該隻是個不重要的女人。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心情變了調,每每看著麵無表情的她像個木偶似的掃著地、做著那些卑微的活兒時,他就覺得心痛。


    當然,他也曾試圖不讓她做那些事,反正他是主子,主子應該是最大的。


    可當她不做那些活時,更沒有生氣了。


    她可以靜靜的坐在石頭上,發呆一整天,不說一句話的讓人完全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就像是一縷幽魂般。


    「你這樣是在淩遲她,就算你再不喜歡她,可看著她這樣消沉,難道你不難過嗎?你們之間並無仇怨啊!」


    這話說得很重,幾乎是一向謹言慎行的大嫂不會說的話,可她今天說了,而且還說得很直接。


    「我沒有不喜歡她。」立刻的,慕撼城的反駁在那幾句重話落下的同一時間起。


    他的否認來得又急又快,那急著想要澄清什麽的態度引來黎謹言的側目。


    「可是你以前明明很不喜歡她。」古月奴的努力他們都看在眼底,當初不插手是因為不希望勉強他。


    成親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能隨便由著他們這些旁人要怎麽搓就怎麽搓。


    「我……」聲雖揚起,不一會兒卻又氣虛,他終於向大嫂承認自己的想法。「我隻是不喜歡被支配的感覺。」


    呃,初聽到他的話,黎謹言細致的臉龐上爬上幾許的愕然,然後她搖著頭,輕笑出聲。


    簡直不敢相信,慕家的孩子怎麽一個個看起來頂天立地的,偏偏都幼稚得讓人忍不住咋舌。


    他沒有不喜歡古月奴,可卻因為旁人的作為對她的態度始終惡劣。


    「所以你……」


    欲言又止的話語裏帶著濃濃的刺探,已經煩躁得手足無措的慕撼城沒有心思去計較這變多。


    大剌剌地扯開嗓門,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道:「我沒有討厭她。」


    「那你喜歡她?」這個問題直接得讓人幾乎無法招架,也讓他陷入沉思。


    他喜歡她嗎?


    從來沒有很認真的想過這個問題,一開始要她跟他回慕府,隻是不希望她一個人飄零孤苦,可慢慢地,他卻發現自己在乎著她的一切。


    就像此時,他本該徜徉在大漠的風光之中,卻為了她守在慕府,一步也離開不得。


    她沒拿繩子綁著他,但他就是抽不開身。


    「你不想看她這樣?」見他回答不出這個問題,黎謹言索性換個問法。


    終於,慕撼城回答了。「她應該帶著笑容的。」


    「嗯!」她頷首,多少已經知道了他的心思。


    誰說這個男人不在乎,她敢肯定,他不但在乎,而且還在乎得緊。


    唉!


    慕家的笨男人們,什麽時候才會有點長進啊?


    很不給麵子的在心底長歎一聲後,黎謹言終於端起長嫂的架子,很是嚴肅地說道:「如果你真的在乎她,那就不該放任她這樣消沉。」


    「我知道,可是……」他使不上力啊!


    每次隻要一麵對他,她就端起奴婢的樣子,那種必恭必敬的模樣常讓他忍不住想殺人。


    「放任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你必須做些什麽,讓她知道自己並不孤單。」


    今兒個她會說這些,實在是已經到了看不下去的地步。


    說實在話,以慕家今時今日的財富與地位,絕對不差再養個千金小姐,居然讓古月奴來做丫鬟?!也虧她這個笨二叔想得出來。


    主子與丫鬟之間的差距,隻會將他們之間拉得愈來愈遠……


    「唉!」長長的哀歎一聲。如果他知道該怎麽做,還需要在這兒長籲短歎嗎?


    「娶她吧!」突然問,黎謹言這般建議。


    此話一出,慕撼城愣住了,可他也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丁點排斥的想法。


    娶她,這個辦辦法得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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