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點十八分,冬天的太陽似乎總要在這種時候,才能讓人感受到它的存在。


    一縷金黃色的光芒從米色蕾絲窗簾布縫中探進,直接打在薇如的臉上。她翻過身子,打算躲開那道過於溫暖耀眼的金黃色光芒,然後繼續補眠。


    未料,電話鈴響,仍是叫醒了還想多睡上一會兒的她。


    “喂?”揉揉雙眼,她坐起身子,伸手拿起床邊桌上的市內電話話筒。


    “還在睡啊?”子曜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話筒那端響起。


    “唔,現在起來了。”她不太優雅地打了一個嗬欠。


    “昨夜又寫稿寫到天亮?”


    “你怎麽知道?”


    昨夜子曜十一點多離開的,離去前還特別交代她要多休息,不能再熬夜寫稿。不過晚上寫稿已是她固定的生活模式,要她在那個時間不去碰電腦,還真是相當困難。


    即便她現在受了傷,卻也不影響她手指敲打鍵盤的靈活度嘛!


    “都已經過正午了你還在睡覺,就表示一定是昨夜沒睡。”


    “難得多了幾天病假,就趁這些時間趕點進度啊!”


    “病假是給你休息用的,不是讓你拿來工作。”他在那端失笑。


    “嗯……你打這通電話是來表現你也有像老太婆一樣愛碎碎念的個性啊?”她一手握著話筒,另一手的指頭卷繞著自己的發絲,陽光透過窗簾細碎地灑在她臉上,正好掩飾掉她睡眠不充裕的倦容。


    “當然不是啊,我是……”子曜頓了頓,原先爽朗有元氣的嗓音登時低啞,“我想你。”


    明知他瞧不見自己的表情,但她仍是紅了雙頰,“我……嗯……你到高雄了?”情急中,轉移了話題。


    “是啊,剛到餐廳。說到這個,你等一下要記得吃飯,不要又躺回床上睡覺,好嗎?”他今天一早就出差南下,和一個廣告商詳談合作事宜。


    “好,你自己開車也要小心。”


    結束通話後,她起身梳洗,換上一件合身高領毛衣和一條及膝牛仔裙,再拿了零錢包,然後慢慢步出自己的住處大門。


    走進電梯,按下數字,當她以為會直接降到一樓的電梯突然在四樓停下時,她有些微的詫異。


    不會這麽巧遇上他吧?


    但事實……就是這麽巧!


    在經過昨晚那些事,她還沒想到要怎麽麵對他時,電梯門已經開了,他人就這麽矗立在她眼前。


    “你要出門?”毅翔不訝異見到她,因為電梯是從五樓下來的,像這樣在電梯裏遇上的情況幾乎是每天在上演。


    “欵,是啊。”薇如倒是顯得很不自在。


    “腿傷好些了吧?”按上關門鍵後,他麵對她,略彎身盯著她的腳。


    “啊?欵,對啊,好些了。”他眼神落在她裸露於外的小腿,讓她尷尬地住後退一步。


    “你……男朋友沒來陪你?”他凝睇她的臉上沒太多表情,隻在提到“男朋友”三字時,瞳底曾抹過一道光。


    “嗯。”她垂眸看著地麵,“他下高雄出差。”


    “那你自己行動就要小心一點。”


    “我會的。”待她抬起臉時,他已背過她去麵對電梯門了。


    她盯凝著他的背影,那過肩的發依舊被他用一條黑色橡皮筋簡單地束在腦後。她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把發留長,她沒問過,而他也不曾提起。


    記得曾在書上看過“留長發的男人多半是忘不了過去”,這麽一句話若再對照阿宏說過的那些事,他……忘不了那一段吧?


    “當!”電梯已停住,待她從自己的思緒回過神時,電梯門是敞開的,而他的背影也在她的眸底愈變愈小,直至不見。


    伸手按住開門鍵,她緩慢地移動腳步,比起昨天,今天感覺有好一些了,不過走起路來仍是挺費力,所以當她走出公寓大門,踩在鋪著柏油的小巷道時,已滿頭大汗。


    抬起螓首,她擧起手抵在額間,仰望那方藍澄澄的天。


    天空像是被潑上白色的顏料,雲絮或點狀、或條狀,不規則地呈現。


    毅翔說長得像她的那朵紮實白雲,到底是長什麽樣子?


    垂放下手臂,她無聊地邊走邊踩著自己的影子。


    以前這種時候,身旁都有個毅翔牽著她,她一樣會邊走邊踩影子,可踩的是他的。現在是一個人走這條巷子,還隻剩自己的影子可踩……怎麽突然覺得自己怪可憐的?


    驀地,一陣酸意竄入皮膚、滲入骨血,她像是快要被強酸腐蝕掉的痛著。


    她略彎身子,雙手撐在大腿上,眼淚就這麽無預警地從眼眶直接掉落地麵。灰灰舊舊的柏油馬上被暈染出一片墨黑。


    片刻,薇如擦擦淚,再睜開眼時,卻見前方不到五公分處,多了一道影子。揉揉眼,不確定地再看一次,這次除了影子,她又看見了一雙深褐色亮皮鞋落在那影子的上方。


    直起身子,她驚訝地盯著眼前那道人影。


    “我剛剛不是說我先去把車開到巷口,你在門口等我就好?”毅翔雙手插在牛仔長褲的口袋裏,雙眼定定地望著她。


    “我……我沒聽見。”她怯怯回應,委屈極了。


    “誰教你老愛恍神,現在好了吧,扯動傷口又疼了。”他伸手抹抹她臉上殘留的淚。


    頰上那指尖的溫度、帶些粗糙的觸感,又是惹得她一陣酸。“對啊,好痛喔!”話落,眼淚也跟著落。


    這個時候,她突然慶幸自己腿上有傷,現在才有藉口好放任自己那過分放肆的眼淚。


    “先去吃飯,吃完後再上醫院去換藥。”


    “昨天換過了,醫生說不用這麽常換的,昨天你也在場啊!”


    “醫生說歸醫生說,你現在不是還痛到哭?不再去檢查一下我不放心。”他不容置喙地攔腰抱起她,大大方方邁開腳步。


    完全沒料到他有此舉動的薇如,隻能被動地伸手環在他頸後。


    “咦?黃先生,丁小姐,今天不用上班呀?”陳太太拿著拖把走出門外,正巧見到迎麵而來的他們。


    “是啊,今天休假。”毅翔朝她頷頷首。


    “我說啊,你們感情可真是好,上次見你們手牽手散步,這次是抱著走了,真是有夠讓我羨慕耶!”陳太太一麵說,一麵不忘擺擺手。典型的三姑六婆!


    “哈哈!你也可以讓陳先生這麽抱著你走啊!”他難得幽默,爽朗笑著繼續往前走,而薇如卻是羞澀到直把臉往他頸窩裏埋。


    “毅翔,”待從陳太太家門前走遠後,她才敢偷覷著他的側臉,小小聲地說:“我可以自己走。”


    “去過醫院確定你沒事後,我自然會讓你自己走。”


    “喔。”他的霸氣,她無力抗拒。但老實說,這樣的感覺還真的很不錯,至少她覺得毅翔不是對她無動於衷的。


    “昨晚……你真的去唱歌了?”她枕在他寬闊的肩胛,舒服得直想眯眼睡覺,那表情就像是趴在門口發懶的貓咪。


    “吃完飯就送我老板的女兒回去了。”


    “那是你老板的女兒?”


    “嗯,她的筆記型電腦有點問題,拿過來讓我看一下。”


    “咦?你不是還在休假,她怎麽知道你的環島旅行提前結束了?”


    “我打電話回公司銷假了,明天開始恢複上班羅!”他抱著她,說起話來仍是臉不紅氣不喘,好像她沒重量似的。


    “喔。你們公司隻有你會修電腦?”


    “基本上都會。”


    “那為什麽她隻找你?”想起昨晚那女人勾著他的樣子,八成是……“她喜歡你吧?”


    毅翔沒什麽反應,淡笑不語。


    “你喜歡她嗎?”薇如自他肩上抬起頭,一臉認真。


    “不討厭。”


    “那要交往看看嗎?”


    “你……希望嗎?”始終盯著前方邁力前進的他終於側過臉看著她,底下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薇如認認真真地看著他。


    認識毅翔這麽久,好像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著他的臉。這個角度再靠過去兩公分,正好可以碰到他的唇,然後就可以接吻了……


    啊,不是啦,她是在想什麽啊?!


    咬咬唇,她慎重地回答:“我每次看著你的背影,總覺得好孤單,好孤單,然後會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如果……如果有個女人可以給你幸福,讓你不那麽孤單的話,我希望你找個女生交往看看。”


    聞言,他的眼光瞬間變得複雜而難懂,幽深得像不見底的大海。片刻之後,他的雙腳再度往前移動。


    見他凜著臉不回應,薇如有些慌張。“你……你在生氣嗎?如果……如果你不喜歡她,不想和她交往也沒關係啦,你當我沒說過。嘿嘿……”她幹笑幾聲。


    “如果……如果我說我隻想要你呢?”毅翔突然再次停下腳步,帶些痛楚的眸光側過來看她。


    “咦?”是她聽錯還是他說錯?


    他凝睇她無辜的眼神,良久之後才勾起唇角,帶點無賴地笑說:“跟你說笑的啦,就當我沒說過。”而後,他邁開步伐,一路走到停在巷口的車子。


    還沒能消化這前後落差極大的話語,薇如隻能被動地坐進車內。


    “你想吃什麽?”一上車,他先是為她係上安全帶,再握住方向盤,然後趁著等待切入車道的空檔,再係上自己的。


    “啊?”


    “我問你想吃什麽?”他失笑,為她的恍神。


    “喔,炒飯好了,上次你帶我去過一次的那家燒臘店的炒飯。”她猛然想起每次他們一起吃飯時,他總是順著她的意,偶爾她也該陪他去吃他喜歡的,例如炒飯。


    “那家啊……我記得你嫌太油不是?”


    “可你喜歡吃炒飯啊!”她一麵順口地說,一麵用著手指無聊地在牛仔裙上畫著圈圈兒。


    相思欲寄無從寄,畫個圈兒替,話在圈兒外,心在圈兒裏,我密密加圈,你需密密知儂意。單圈兒是我,雙圈兒是你,整圈兒是團圓,破圈兒是別離,還有那訴不盡的相思,把一路圈兒圈到底。


    圈圈兒是相思,那麽她畫了圈圈兒,便是犯了相思。


    她思誰?不是子曜,她知道害她相思的人絕不是子曜。


    毅翔握著方向盤的手瞬間緊了一下。他伸出空著的右手去開了音響,那熟悉男歌手的嗓音開始苦苦地唱著歌。


    仍在牛仔裙上畫著圈兒的纖細手指,在聽到男歌手的歌聲時,登時停止動作。就那一圈未能成圓……


    請你喝完桂花釀,從此不再為你想,怕你又是我的方向,永遠都為你心亂……


    他孑然的背影、他衛浴間鏡箱裏的照片、他的長發隨風飛揚……這些畫麵不斷在薇如腦海裏交錯反覆著。


    方才在巷子裏的那股酸意頓時去而複返,又惹得她淚眼汪汪。


    她雙手掩麵,低垂螓首,任那剔透的水光從指縫間滑落,在她刷白的牛仔裙上染出一抹憂鬱的深藍。


    “怎麽了?”毅翔察覺她的異樣,伸出右手去撥開散在她頰邊的發絲,而薇如隻是掩著臉,輕輕搖頭。


    這一搖,搖下更多藏不住的心酸。


    “傷口疼?”他一邊注意著前方的車況,一邊又心急地側過臉看看她。


    最後,他索性方向燈一打,迅速地把車子停在路邊。跟著他開了車門,走到她這一方。


    他打開她這方的車門,彎身蹲在她身側。然後拉開她覆在臉上的雙手後,柔聲問:“哪裏疼?我看看。”


    突地,薇如傾身緊緊摟住他的頸子,整個人伏在他肩上哀哀哭求:“拜托你,不要再聽這首歌了,不要再聽了。”


    “你不是喜歡這首歌?”毅翔撫著她的發,輕輕柔柔。


    “跟我喜不喜歡沒有關係啊,我不要你聽這首歌,你懂不懂?”


    “你因為這樣才哭得這麽慘?”搖頭,他登時覺得好笑。


    “我不要你聽這首歌,不要你留長發,不要你這麽冷情。”她抬起覆著水光的臉,態度堅決地盯著他。


    毅翔先是僵了僵,然後帶著不怎麽自然的表情笑問:“薇如,你到底怎麽了?”


    “不是我怎麽了,是你不要一直停在過去那一段,你走出來好不好?我拜托你走出來好不好?”她張著迷蒙的眼央求著。


    雖然她答應過阿宏不在毅翔麵前提這事,可現在她無法不提啊!


    毅翔沉沉盯著情緒激動的薇如,然後輕輕歎息,“我不知道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些話,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該去吃飯,接著你還要去換藥。”伸手抹抹她的淚後,他欲起身。


    “不要逃避!”她用力拉回他的手,吼他,不過聲音天生細軟的她吼起人來也沒什麽威脅性,倒是增添稚氣而已。但這一拉,也把他拉到了她麵前一公分處。


    “你為什麽……為什麽在乎那些事?”他的眸底有抹光,像是什麽人摘了星星藏在他眼底似的,閃啊閃啊,晶亮得教她心醉。


    “我才不在乎那些事,我是在乎……”


    “在乎什麽?”他帶著淡淡菸草味的氣息彌漫在她鼻端,魅惑苦她。


    “在乎……在乎……”她吞吞吐吐。


    “嗯?”


    “在乎……”她瞪著那張逼問答案的薄唇,然後,她做了此生最天下無敵勇敢、也最霹靂勁爆害羞的事情——


    她貼上那張薄唇,主動吻了他。


    ***bbs.***bbs.***bbs.***


    揉揉發酸的頸子,坐在電腦前的薇如看了眼牆上的鍾。她雙手舉高,很不淑女地伸了個懶腰後,起身走進房間裏。


    她的右腳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星期一就能開始上班。


    子曜為了慶祝她康複,約了惠蒂晚上到她這裏煮火鍋。他還交代要她找毅翔一起,說是因為上次他的出現害毅翔沒火鍋吃,所以要彌補一下,以示他的歉意。


    她套件高領毛衣,順了順長發。


    那天她很霹靂地吻了毅翔後,他沒什麽特別大的反應,對她的態度如同以往,倒是她別別扭扭,馬上後悔自己那近乎騷擾的行為。


    後來毅翔帶她吃完飯,又帶她去醫院確定傷口無礙後,原以為車子會往住處方向行駛,卻出乎意料地停在一家發型工作室前。


    他下車前交代她要乖乖待在車裏等他,他很快就回來。果真,半小時不到的時間,毅翔再度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不過當他一坐進駕駛座時,她差點奪門而逃,對著路人喊救命。


    那一瞬間,她還以為眼前的男人不是毅翔——因為他剪了發。


    她直盯著他變成短發的臉,他則是淡淡看她一眼後,專心於車況。


    若說長發的毅翔和短發的毅翔看來有什麽不同的話,大概就屬身上那股氣質吧!


    長發的他看來有點孤傲、有點與世隔絕,像踏破千山萬水的遊子;短發的他看來清爽、純樸,像剛出社會充滿活力的新鮮人。兩個發型都適合他,但她還是喜愛短發的他,那表示他有想從過去抽身的意願。


    雖然他一上車後,什麽也沒說,但她知道他是因為她的話才有這樣的舉動,一種甜孜孜的感覺縈繞心頭,像化不開的蜂蜜。


    早知道一個吻可以換來他的短發,那她早該那麽騷擾他了。思及此,薇如的雙頰浮上一抹紅嫩的色彩。


    她記得他的唇薄薄的,有淡淡的菸草味,冰冰涼涼的觸感……那當她把唇貼上他的時候,他是什麽感覺?


    她驀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上來幫她修電腦時,她曾問他:“你們男生親吻女生時,是什麽感覺啊?”


    他愣了愣才淡淡開口:“女生的嘴唇跟舌頭都好軟。”


    聽完他的說辭,她腦袋空白了有幾十秒鍾,然後才訥訥地開口問他:“難不成男生的嘴唇和舌頭都是硬的?”


    他聽完她的說辭後,沒什麽反應,繼續修她的電腦。


    至今想起那段對話,薇如仍是覺得有趣。她看了眼床邊桌上的鬧鍾,十二點三十九分。  她趕緊套上一件牛仔長褲,然後從皮夾中抽出一張千元大鈔放進小零錢包裏。她拿起零錢包,往玄關定去。


    等等先到樓下跟毅翔說晚上要煮火鍋的事,接著去吃午飯,再到生鮮超市丟買火鍋料。


    噢,對了對了,一定要記得買幾瓶可口可樂,毅翔超愛暍的……她一麵打算著,一麵換上駝色的亮皮休閑鞋。


    將鍛造雙玄關門落上鎖後,她直接從樓梯下樓。


    自從那天毅翔剪完發,他們一道回來後,她便再也沒遇過他。她臆測也許是銷假上班的他有一堆忙碌的工作等著,所以她也不曾下來找他。


    何況……何況那個吻至今讓她想起來,仍覺得羞窘萬分,她下知道再見到他時,該用什麽樣的態度。


    薇如踩著階梯下到了四樓,轉個彎欲往他大門方向走去,卻在見到門口那兩道人影時,停下了腳步。


    她連忙把身子退回,躲在牆角處。


    “你的行李都準備好了?”女人問。


    雖然隻在上次的電梯裏見過一次,但薇如記得這女人,是毅翔老板的女兒。


    “差不多了。”是毅翔溫和的聲音。


    “那後天需不需要我開車來接你去機場?”


    “我搭計程車就行了。”


    行李?機場?毅翔要出國嗎?怎麽她不知道?薇如背貼著牆,消化著那兩人的對話。


    “你還是這麽拒人於千裏之外。”女人的聲音有些落寞。“你應該知道……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哦喔!她先前就猜到這女生是喜歡毅翔的,現在果真告白了。那毅翔的態度呢?薇如等著聽他的回應。


    一秒、兩秒、三秒……薇如等了近一分鍾,都沒聽見任何聲響。


    她偷偷探出頭,眼前的畫麵讓她登時傻眼。


    那個女人正踮著腳尖,雙手勾住毅翔的頸子……她在吻他?!


    薇如驚怕得縮回身子,微喘著氣。


    丁薇如,你在怕什麽啊?不過是見到人家在接吻而已,有什麽好怕的?


    她用力深呼吸,然後再探出腦袋。


    她看不清毅翔的表情,但從他雙手仍自然垂放在他身側的姿勢來看,她猜測毅翔大概沒做出什麽反應……就如那天她吻他一樣。


    驀然間,一股熱辣的濕意從鼻端直衝眼眶,嗆得她眼淚直掉。


    原來她不是最特別的;原來隻要有女人主動吻他,他都不推開;原來她怕的不是見到人家接吻,而是怕自己認清這個事實……這很痛的。


    上次他說要煮火鍋,子曜來了他就走了;這次子曜說要煮火鍋,怕是也成不了了。是不是有子曜,就不能有他?有他,就不能有子曜?


    她不是貪心想要擁有兩個男人的愛,她對子曜從來就沒有男女成分的感情存在。隻是因為子曜對她很好,她便試著要去喜歡他,也試著要從喜歡子曜的過程中,慢慢學會不在意毅翔。


    但到頭來,她發現她在乎的還是毅翔。


    她喜歡不了子曜,她放不了毅翔,即便好努力、好努力要讓三人間的感情單純些,可還是一團亂。


    她寫的小說真的都是騙人的,事實上愛情根本不是那麽簡單的一件事。


    他剪去長發下是為了她吧?或許隻是剛好被她的話點醒,想重新做回自己罷了!她怎麽這麽白癡,以為他真會為了她而忘掉以前那一段?


    眼淚細細密密,不停地往下掉,速度快得讓她隱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但這動作卻驚動了那兩個人。


    “翔,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嗯,我過去看看,你在這裏等著。”


    薇如一聽見那端的對話,急忙地捂住自己的口鼻,踩著階梯迅速往下樓的方向跑。


    視線一旦被鹹水覆蓋,她便伸出手臂在眼上胡亂抹一抹,她提醒自己不能又跌倒,特別是這種情況。


    她一路跑下樓,又一路跑出巷口後,才在轉角處彎身喘息著。


    須臾,她的呼吸逐漸平穩後,眼淚也跟著停止。


    哭什麽啊?她先前不是才要毅翔好好找個女人交往的嗎?怎麽現在見到人家向他告白又獻吻時,她要這麽小家子氣地介意著?


    如果那女生真的喜歡毅翔,又能好好對他,她要開心才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好像丈夫偷腥被她抓奸在床似的難堪又難過。


    就……祝他幸福吧!


    那麽子曜呢?她還要繼續試著去喜歡他嗎?她是不是也要找個時間和他談分手?她總不能一直自私地把他留在身邊,隻為了要學著不在乎毅翔啊!


    不管了、不理了,現在應該找個地方調適自己才是的。於是她站起身,抹幹臉上所有的淚,然後招了計程車。


    她想去上次子曜帶她去過的那家植物染花園餐廳。


    毅翔有答應過她有空時,會帶她去見識什麽叫植物染。現在看來,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所以,她自己去。


    她沒有地址,也忘了店名,手機又沒帶出門,無法打電話給子曜,她隻能憑印象地告訴司機大概的地理位置。


    很幸運地,司機找到了那家植物染花園餐廳。


    她親自體驗了植物染色的樂趣,還點了一份餐點,坐在可以把落日景色收進眼底的位子上,優閑地享用美食。直到白色的雲彩慢慢透著橘光,直到懸在西方的太陽漸漸消失身影後,她才離開。


    下午來這裏時,花了計程車費兩百八十元,在花園餐廳前前後後一共花了七百五十元。出門時隻帶了一張千元大鈔,還有零錢包裏的硬幣,加加減減下來,零錢包裏隻剩九十三元。


    歎口氣,她決定靠兩條腿走下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幸福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貓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貓朵並收藏幸福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