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電腦前,心思尚停留在兩年前的薇如是一會兒笑,一會兒又擰眉。專注於回憶的她全然沒發覺身後的大門被打開來。


    “又卡字了?”去而複返的毅翔看著前方那個手掌托腮、手肘撐在電腦桌上、雙眼盯著螢幕、嘴唇微張,表情很有趣的女人。


    如果這時候從她背後拍她一掌,她會不會彈跳起來,歇斯底裏的亂吼亂喊?


    還是不那麽做好了,免得惹毛她,半夜她會刻意不睡覺,像小瘋子一樣故意拖著椅子走來走去,讓地磚和椅子發出“嘰嘰嘰”的長音,吵得住樓下的他不能成眠。


    別說看來恬靜乖巧的女生沒有脾氣,隻是沒被激發而已。


    有一次她又call他上來醫治她那台體弱多病的小電,他在那頭忙得要命,她卻在後方抱著一隻泰迪熊的大布偶,側躺在地磚上睡著。


    他一時興起,惡作劇地猛搖她的身軀,在她耳旁大聲嚷著:“丁薇如,你的電腦被炸彈超人入侵,它……爆炸啦!”


    薇如也不知道是被他的聲音嚇醒,還是真的聽到電腦爆炸的訊息而驚醒,反正就是整個人彈坐起來。幾十秒鍾過去後,她發現電腦健在。


    表麵上她是沒對他抱怨,也沒發脾氣,但那個晚上,他可是聽了兩個多小時的拖椅子聲。


    他跑上樓來按電鈐,門一開,他都還沒開口,就見她睜著無辜的眼神搶苦說:“啊,吵到你了嗎?抱歉抱歉,我在拖地,所以要把椅子移動呢!


    拖地……在半夜?移動椅子……要花兩個多小時?他疑惑著。


    但當他轉身欲離開她的住處,在她關門的同時,他回過身,看見她眼中跳動的光亮……瞬間,他終於明白。


    “啊?”聽見身後的聲音,蔽如沒太驚訝,仿佛他們之間早已有了某種程度的良好默契。“嗯,在想著分離的感覺是什麽?”側過身、仰臉,她看看他。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見到他的喉結在頸間上下滑動著。


    在她還不懂男女身體構造有別的那個年紀時,她曾經以為那個是“內丹”。


    因為男生有內丹,所以內力深厚,於是男生的力量永遠比女生大。後來,她才知曉那是構造上的問題,雖然至今她仍不懂喉結到底有什麽作用?


    “分離的感覺啊……”毅翔的眼神落在螢幕中那不斷閃動的遊標。他看起來像是在思考,也像是陷入自己的回憶。


    薇如又發現他的喉結滑動了一下……咦,突然好想吃烤鵪鶉蛋喔!


    “出了那麽多本小說,你從沒寫過分離?”俯首,毅翔將視線調到她臉上。


    “呃?”薇如急忙收回落在他喉間的視線,賊兮兮地縮了縮肩頸,希望他沒注意到她方才的目光。“沒寫過,所以現在有些頭疼,”她幹脆雙手伏在電腦桌上,上半身往前趴,左臉頰貼在雙手交疊處,不再去看毅翔。


    毅翔沉默著上前一步,他整個人貼著薇如那張椅子的椅背,略彎身,伸出右手覆在滑鼠上麵。這個姿勢有些曖昧,如果這時候薇如直起身子,後背便會直接貼上毅翔的胸口。


    薇如在發現那靠近她的男性氣息時,頓時整個臉頰爆熱成一片粉紅。


    她不敢亂動地盯著毅翔那覆在滑鼠上的修長手指。毅翔把她的小說存檔後,關閉視窗,然後關機。


    薇如愣愣地看著他的舉動,而後才慢半拍地微抬起疑惑的臉。“我一個字都沒打耶!”她抗議著。


    “不是想不出來?那就先擱著啊。你又沒吃早餐吧?我折回來是想找你一起去吃早餐的。”


    休假日不吃早餐是薇如的壞習慣,毅翔曾經問起原因,薇如的理由讓他傻眼。她說休假日要用來寫小說,出門吃早餐會浪費掉她寫小說的時間,小說要寫,可飲食也要正常啊!後來,他幹脆每到休假日,就拉她出門陪他吃早餐。


    而事實上,是他陪她才對,隻是他從來不提,薇如也不知道有時候趕程式


    一夜沒睡的他,會早早就出門吃早餐,拉她陪他,其實隻是藉口罷了!


    真正原因……


    他拍揉她的頭,催促她起身,自己則是先往大門方向邁去。“想吃什麽?美而美?美又美?美立美?東方美?台中美?永和豆漿?劉姊姊飯團?”


    從巷道出去的大街相當熱鬧,光是早餐店就有七、八家。一堆美過來又美過去的美什麽美的早餐店。


    “烤鵪鶉蛋!”薇如慢吞吞地走在他身後,盯著他前進的大腳。在鵪鶉蛋出口後,那雙前進的大腳頓時停住。


    遲疑幾秒後,毅翔沒回頭,淡淡地反問她:“確定?”


    毅翔是不知道他人若是聽見有人早餐想吃烤鵪鶉蛋會有什麽反應,但習以為常的他早也練就出沒反應的反應,不過烤鵪鶉蛋是真的比墨魚麵還來得誇張一些。


    有一回,他一樣來按她家門鈴,拉她出門吃早餐。


    問她要吃什麽,她風馬牛不相及地問他:“毅翔,你頭發為什麽可以又長又黑?”不待他回應,她又接了一句差點讓他摔地的話。“哎喲,好糟糕,看見你的頭發,突然好想吃墨魚麵喔!”


    偶爾,他會有一種薇如的世界很難走進的感覺。


    她憨憨的,但卻能把自己保護得很好,不讓人透視她。她鈍鈍的,會迷路、會忘東忘西,但卻不至於把心也迷失。她麵對外人時,是疏離、不多話的,可在他麵前,她總有一堆奇奇怪怪的想法和疑問。


    她的思考模式和常人有那麽一點點不同,但在處理特定事物時,又顯得很有條理……他是這麽看她的。


    “嘿……我是說……我想吃烤吐司……夾荷包蛋。”她搔搔額角,訥訥開口。


    眼前那堵龐然大物用背部對著她,她無法看見他的表情,但對於自己那答得很順口的烤鵪鶉蛋,她仍是感到不好意思。


    不知道毅翔會不會覺得她很奇怪?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跨了一小步,頸部以上略向左彎,試圖從她能見到的側臉部分去猜測他的完整表情。


    好巧不巧,毅翔這時回過身來,又被逮到!


    沒料到毅翔會轉身的薇如困窘著,連忙躲避他的注目。


    察覺她的偷覷,毅翔眼底抹過一絲笑意。


    他雖然很想知道為什麽薇如不正大光明地看著他,老愛用偷偷摸摸的方式,但他卻什麽也沒問。


    默默握住她的手,他埋怨催促著:“慢吞吞的,等你自己跟上來,我都要餓死啦!”


    步出大門,他鬆手,她關門落鎖,然後雙雙踏進電梯。


    走出電梯後,毅翔再度握住薇如的手,慢慢走著。


    早晨八點多的時間,若在平常,大部分的人們不是出門上課就是上班,所以這巷子內是安靜的。但在假日,大部分人們都還賴在被窩中,所以這巷子在假日的早晨仍是安靜的,還會帶些懶洋洋的氣息。


    不過今天剛好有戶人家辦喪事,顯得嘈雜許多。


    毅翔帶著薇如,快步經過那喪事人家前搭起來做法事用的水藍色塑膠棚。


    薇如聽著那長長短短、高高低低的誦經聲……好像也不是太難聽嘛,聽久了,其實也另有一番與眾不同的風情。


    “毅翔,你覺不覺得這聽起來滿像rap?就是……就是周傑倫那種哼哼哈哈的憂鬱版啊?”薇如搖頭晃腦哼起時下最受歡迎男歌手的歌曲。


    毅翔牽著她,步伐卻是比她快個兩三步,但他已經盡量放慢行進速度了。


    沒說話回應的他倒是從突然一個上下起伏的肩部線條,證明他確實有聽到薇如的問話。


    嗯?沒反應啊?薇如覷了他的背影一眼,又回身張望。


    她看見幾十個人披著麻衣,跪坐低首,還有幾個人不停拭著淚……親人死去,很難過吧?人家說這世界上最難過的事莫過於生離死別,那麽究竟是生離難過?還是死別難過?


    她體驗過生離的滋味,即使過了近兩年的時間,至今心底仍是沉積著、淤塞著一些什麽。


    她明白生離,卻無法順利將心底那淤塞的什麽,轉換成文字讓讀者知道,畢竟他們都不是她,就算讀了她轉換成文字的心情,恐怕也是無法體會她心裏那份什麽。


    因為就連她自己也不敢保證,她真懂淤積在心裏的那一片什麽,到底是難過?是傷痛?還是不舍?抑或是不甘?


    “毅翔,你說生離和死別,哪一個比較傷楚?”薇如望著他的背影。


    一位婦人正好打開家門,步出大門外的同時,瞧見了牽著手慢步經過的他們。“黃先生,丁小姐,早啊!你們又要去散步啦?看你們感情這麽好,真是讓人羨慕。”


    毅翔定住腳步,鬆開了他握住的手,回過身,朝著婦人和煦地笑笑。“陳太太,你也早啊!”視線調回薇如臉上,隻停留了兩秒鍾,他轉首繼續往前走。


    手掌突然少了溫暖,殘留的餘溫也逐漸消失,薇如愣愣地看著自己那被他握了又放的手,有些愕然。


    毅翔……他是不是很介意別人誤會他和她之間?


    她跟在他身後,盡量追上他的腳步。


    沉默的氣流在兩人之間竄動,一時之間,薇如也隻能靜靜地踩著他的影子跟著他前進,有些悵然。


    “死別的傷楚是可以因時間而淡化的,而生離……若要用傷楚來論,我倒覺得那是一種成長,隻不過……滿痛的就是了。”驀然間,他開了口。


    薇如愣了愣。


    葉隙篩剩的金陽細細碎碎灑在他發上、肩上、背上,幾陣清風忽高怱低揚起他過肩的發。他拿出一條橡皮筋,輕輕鬆鬆地把長發束在腦後。那動作、那背影竟然有幾許滄桑。


    莫名其妙的,薇如有股想落淚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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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室裏,除了偶爾幾句細碎的交談聲之外,就隻剩下敲鍵盤的打字聲,每個人似乎都很忙碌。


    薇如坐在位子上,雙眼盯著電腦螢幕,敲鍵盤的手指沒停過。


    最近公司接了一個通信業者的手機廣告案子,聽說他們搶下了這款手機在台灣的專賣代理權,所以很重視這個企畫案。因為廣告成功與否,攸關產品上市後的銷售成績。


    薇如負責這個案子的廣告文案,為了這個廣告,她已經連著二天熬夜了解產品資訊。


    毅翔曾說她天生的好文筆,除了作家以外,廣告文案這工作也像是為她量身訂作般。但其實她也時常會有想不出東西、寫不出滿意文字的時候。


    她細細地檢閱螢幕裏的文字,總覺得專業性不夠,按了清除鍵,回到空白。深吸一口氣,手指頭再度跳躍於鍵盤上。這樣打字、清除、打字、清除的動作反覆了近十次後,她歎口氣,退出椅子,起身定到身後那一大片能居高臨下,俯瞰整個市區的玻璃窗前。


    下雨了?細密的雨絲斜打在玻璃窗上,停在窗上的小雨珠還沒落下,緊跟在後的雨珠又疊上來,重複幾次後,那雨珠看來益發沉重,而後終於順窗滑落。


    站在這方的她聽不見外頭下著雨的聲響,可不斷下墜的雨珠,仍是叮叮咚咚敲著她的心房。


    以前,她還不討厭這樣的天氣,後來,這樣的天氣總讓她想起書店前的那一幕。“叮叮咚咚”的雨滴敲著心房,寂寞的心承受著記憶被喚醒的壓力,那會讓她莫名跌入一種哀傷的情緒。


    望向窗外,因雨而增多的車輛在覆著一層水光的車道上停停定定,幾把撐開的傘麵在車道間穿梭。


    這正被雨水洗滌的城市啊,擁擠而孤單。


    “想什麽?”林子曜的聲音在她右後方響起。


    “啊,學長!”側過臉,薇如看著眼前這個她喊學長的男人。“沒想什麽啦,站起來活動一下,免得肚子坐出一圈圈肥油。”


    子曜和鬱翔是大學同學,他們念的是資訊工程學係。原本和她的中文係是毫無交集的,但因為三人都有加入學校的廣告研習社社團,所以有了接觸。她認識他們那年還是大學新鮮人,而他們長她一屆。


    當她自台北請調回來台中公司時,她才知道原來子曜也在這家公司工作,隻不過她在北部公司,他在中部公司,當然無機會遇上。


    在學校時,他們的感情還不錯,但相繼畢業後,鬱翔家在台北,自是回台北謀職,她也在畢業後因為工作需要而北上。於是,便逐漸和子曜少了聯絡。


    在學校那幾年,子曜對她很好,她明白他的心意,但當時的自己已和鬱翔在一起,所以她和子曜之間,始終維持著學長、學妹的單純友誼。


    子曜有趣地打量著她,“我倒是滿想看你長出一圈圈肥油的樣子,絕對很可愛。”


    “咦?”薇如偏著頭,“學長,你用錯詞了啦,應該是很可怕。”她吐吐舌,真的很可愛。


    “哈哈哈……”一陣爽朗大笑,子曜的胸膛因笑聲而震動著。止住笑意後,他瞄一眼牆上的壁鍾。“走吧,下班了,我送你回去。”


    “學長,不用麻煩的,我自己回去就好。”頷頷首,薇如客氣地說道,


    “一點都不麻煩啊!”子曜走回自己的位子,取了掛在椅背上的外套後,再度走回她身側。“早上開車進公司,我在轉角的十字路口等紅燈時,見你走過我眼前。我想,你今天大概沒騎車?”


    “唉!機車在路上出了點問題,還好附近剛好有機車行,就牽過去請老板看。老板說大概需要半天的時間修理,所以我就隻好走來公司啦!”薇如搔搔額角。


    早上騎著機車往公司的路上,當她察覺機車排氣管開始狂冒白煙,油門也催不動時,她其實是很慌張的。


    把機車牽到路旁,拿起包包裏的手機,想也不想地從電話簿裏找出毅翔的名字。當毅翔告訴她他今天有重要會議,不能幫上忙時,她望著手機怔忡了好久。


    後來,她才發現自己似乎太過依賴毅翔。於是結束通話後,她自己牽著機車找機車行。慶幸的是,沒走幾步路就看見機車行的招牌。


    這麽依賴一個人並不是好事,那會讓自己變得脆弱,很容易就受傷的。她在鬱翔身上就深刻體驗到了這點,不是嗎?


    可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自從認識毅翔後,她總是因為有毅翔在身邊而感到心安。


    步行來到公司時,她想了好久好久。如果她再這麽一直依賴毅翔,會不會哪天她將離不開他?萬一他交了女朋友,人家不讓他和她這麽親近時,她該怎麽辦?所以她是該學著不那麽依賴毅翔才是。


    “所以羅,就由我送你回家吧。再說,現在下著雨,我開車送你,你比較方便。”子曜笑咪咪。


    “可是……可是我要去機車行牽車耶,我還是自己回家就好了。”薇如不是客氣。事實上,她真的要去機車行牽回機車。


    子曜看了看窗外,神情有些飄忽。他……真的沒機會嗎?


    “薇如,這雨看起來沒那麽快就停,你這樣去牽機車也很麻煩,天氣好轉時,再去牽也不遲,老板不會賣了它的。”子曜仍是盯著窗外。


    薇如也把視線調到窗外,透過窗戶,她仰臉看著灰澀的天空。


    雨……好像是真的沒那麽快停歇。


    “學長,如果今天沒去牽車,我明天上班會很麻煩。”從家裏到公司,若用步行的方式,她估計要半小時。那麽,她起床時間就要提早,這對夜貓子的她來說,是有些痛苦的。


    就算搭公車好了,她也是要早起等公車,而且她也不確定多年沒坐過公車的自己,到底知不知道該搭哪一班車,所以還是機車方便。


    “我可以接送你啊!”側過臉,子曜盯著薇如仰望天空的柔美線條。


    那年,他在學校社團遇見她時,被她天真、毫不做作的氣質吸引,隻是他腳步慢了,被鬱翔搶先一步當了她的男朋友。沒想到多年後再見她,他仍是為她心動。


    如果鬱翔不能給她安定的感情,他可以,他願意。


    薇如慢吞吞地收回放在天空的視線,盯著底下的街景。


    一部公車來了又走,行進時經過一窪積水,濺起了朵朵水花、一隻被雨水打濕的小黃狗奔進了冷飲店店外另搭起的遮雨棚,它甩甩身子,點點水花飛舞在半空中。


    都是這樣的吧,很多人事物不會是永遠的。


    就好比這場雨,有些雨滴落下時,選擇聚攏在一起,它們以為窩在那一窪中,便能安安穩穩;熟料公車一經過,帶走了不少同伴。還有些雨滴選擇跟著小黃狗,怎知小黃狗一個抖動,它們又得開始流浪,也許流進水溝,也許天晴後又被蒸發回天空。


    既知這樣的道理,那麽她又何必因為一次的分離,而不敢再去接受另一段感情?或許隻是她的永遠不在鬱翔身上,而不是她找不到永恒的感情。


    子曜學長對她好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早在大學時,他就是那麽照顧她。他對她的好,常讓自己覺得自己很寡情,如果她因為鬱翔的關係,而否定所有對她示好的男人,那不是太不公平了?


    再說,不過是讓他送一程而已,她也母需看得這般嚴重嘛!


    須臾,她抬起螓首,淘氣地說:“司機大人,請等我一下。”然後,她回到自己位子收拾東西後,跟著子曜一同離開辦公室。


    薇如和子曜搭著電梯下樓,一路說說笑笑走出大樓。


    子曜的車停在路邊的停車格。


    天空飄落的雨仍是滴滴答答,體貼的子曜雙手舉高外套,撐在薇如的頭上,領她快步走近車子,然後上了車。


    一直到車子發動,行駛在路上後,薇如都沒發現大樓對麵停了一部她最熟悉的車輛。


    那坐在駕駛座、搖下車窗看著薇如走進子曜車裏的男人,是臉上帶著淡淡失落神情的毅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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