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頓時意動, 他瞟了皇貴妃一眼,並沒有對皇貴妃發白的臉色多做評論, 而是沉吟著道,“也的確有多年沒有見到元王的劍舞了!”


    元王身手高超, 年輕時候還跟隨幾位老將軍身邊的長隨學過武藝,不但身輕如燕,可以飛簷走壁,在舞劍上也有很高的成就。雖說和當年的裴f將軍不好比,但也的確做得到‘走馬如飛,左旋右抽’。當年皇上和我姑姑喝酒的時候,就時常讓小元王在一邊舞劍, 引為生平樂事。


    元王怒視著皇貴妃, 滿口的牙齒,幾乎都要咬得咯吱咯吱響,他請願。“王瓔最近也頗為學了幾首新劍舞,父皇請讓王瓔施展出來, 為您下酒。”


    唉, 皇貴妃這就是太冒昧了不是?沒這個本事,偏偏要去捋王瓔的虎須,提起他生平最痛恨的一樁往事,還要說得那麽大聲,讓皇上都有了幾分不痛快。


    就連王琅,眼中也浮起了一點冷冷的笑意,他湊到我耳邊輕聲道, “這就叫自作自受。”


    我強忍著就要冒出口中的笑聲,伸出手找到了他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低聲警告。“你別招我!”


    開玩笑,現在笑出來,好戲可就看不成。


    王琅就投來了一個鄙視的眼神:這個人的表麵功夫是做得極為不錯的,分明也極為樂見皇貴妃吃癟,但臉上卻還是一臉的凜然出塵,如謫仙般慈悲。


    再一遊目望去,陳淑妃、瑞王、端王夫妻、柳昭訓……都是一臉強裝出來的雲淡風輕,也就隻有我這樣熟悉他們,才能從他們眼中看出來一點點笑意,或者是一點點擔心。就是屈貴人,也都盡量地掩藏著自己的幸災樂禍,隻是成效並不太好罷了。


    皇上也是逐一望過眾人臉上,似乎在猶豫著什麽,然後他又看向了元王,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很有幾分忍俊不禁地道,“好啊,那你就舞吧!”


    元王頓時精神一振,皇貴妃立刻麵如死灰,皇上又豎起一根指頭,慢悠悠地道,“不過,畢竟是大喜的日子,沒事,還是不要見到劍鋒。來人,削一根木劍給元王舞劍用!”


    真是薑是老的辣,這一番安排,是又懲戒了皇貴妃,又預防元王過分激動,誤傷到她老人家,釀出血光之災來,事情難以收場。


    我公公的心術,也實在是太老到了。


    我不禁和萬穗對視了一眼,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笑意:我知道我眼中必定也一樣帶上了絲絲縷縷的笑。


    一時間又不禁有些可憐皇貴妃。以她的手段和心機,能在後宮中坐到皇貴妃的位置,還不是我姑姑心慈,放了她一馬?


    唉,要不是苗家實在對皇上忠心耿耿,皇上又是個很念舊的人,就是我,也都可以輕鬆除掉皇貴妃,令王琅的太子位,從此高枕無憂……


    忽然間,我又覺得有點不對。


    王琅的太子位坐得穩不穩,其實歸根到底,還是得看皇上的心意。皇貴妃這樣的跳梁小醜,充其量也隻能算是我們生活中的一點娛樂。又娛樂了我們自己,也讓我們不得不隨時跟著她動,以此來娛樂我公公。


    別看我公公半瘋不癲的,其實什麽事,他都還牢牢地握在手心呢。


    元王很快就得到了一柄木劍,他也換下了華服,穿上一身白色勁裝,正在大殿中間空出來的一片空地上伸展著胳膊,揮動著這柄精致的桃木劍。——我公公雖然說要削一根給他,但堂堂大雲皇家,怎麽可能連一柄木劍還要現削?


    經過一番調整,現在我們都換了高椅來坐,以便更全麵地圍觀劍舞,皇貴妃領銜坐在左上首,我陪著太子坐在右上首,萬穗因為是元王妃,而按排行說,元王的地位僅次於太子,所以她就坐到了我左邊,正笑盈盈地看著元王在場內活動筋骨,時不時還和端王夫妻說幾句話。倒是瑞王因為排行最低,坐到了末位,和我們的距離都比較遙遠。不過他似乎也不大在意,偶然和我目光相觸時,眼光中還微微露出笑意,似乎在嘲笑我今晚又被皇貴妃拉出來數落了。


    我一點都不在意:皇貴妃想要侮辱我和王瓔一樣笨,其實有很多種辦法,隻是她卻偏偏選了最壞的一種……她居然蠢得要提起當年的往事,來惹惱萬穗。


    不過,她恐怕也不知道萬穗心裏最介意的一件事,也就是當年元王忽然間不知道發了哪門子的瘋,想要娶我的那幾個月了。


    我可以肯定,王瓔從小到大,是絕沒有對我有過一點喜歡。他叫過我最親昵的稱呼,也就是‘蘇家那個瘋丫頭’!對我做過最友善的一件事,也就是……


    哎,我居然想不到元王他有沒有對我友善過!


    因為年紀相近,又都算得上是皇家的親戚,我、萬穗、元王、端王、太子、瑞王這幾個人,從小就經常在一塊玩耍。隻是因為大家個性不同,關係有的遠有的近,端王人最老實,隻喜歡侍弄花花草草,對我們的遊戲沒有一點興趣,因此雖然一起長大,但和我們都並沒有多少交情。


    瑞王、太子和我,又因為年紀比較最近,而且和鹹陽宮有關,自然而然也形成了一個小團體。元王與萬穗就要遊離一些,萬穗性子好,對誰都很和氣,也沒有特別知心的朋友,凡是進宮,多半是在瑞慶宮裏陪皇上說話。元王性子野,從小經常出宮去到京郊大營裏遊獵,也很少和我們在一塊玩。


    就是偶然在一塊玩的時候,他也特別的……呃,不喜歡我,總覺得我一個女孩子,比男孩子更野,是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活該受到王琅的教訓。


    我是不止一次偷聽到他慫恿王琅,“你多打她幾次,她就聽話了!”、“女人就是要靠打!”


    ——如果是別人,我就要懷疑,這是他故意想離間王琅和我姑姑之間的關係了。不過是元王嘛,姑且就可以認為,他是真的覺得我很欠打……


    我說過,元王最大的本事就是理直氣壯,從小到大,他從來也沒有掩藏過對太子位的渴望,以及對王琅的定位東宮的不服氣。但很神奇的,他和王琅的關係一直也都還不錯。


    我想這多半是因為全紫禁城,全四九城,甚至全天下都知道,雖然元王很想當太子,但卻是絕對沒有希望當這個太子的。


    讓這麽一個莽夫當了太子,我看王家的天下,也就別想再坐下去了。


    不過,就算全天下都明白這個道理,元王本人,卻是一直都沒有明白過的。在我十五歲,麥穗兒十六歲,我們參選秀女的時候,不知為什麽,他忽然覺得娶了我,很可能會對他的太子征途很有幫助。


    當然,這並不是說這個觀點是錯的。我蘇世暖的哥哥是天下兵馬大元帥,父親、先伯父也都曾手握天下兵權,門生遍布大雲,雖然說不上是大雲第一門閥,但也的確不是一般的官宦世家。更別說有我姑姑先皇後的餘蔭,我姑父的格外垂青,能娶到我的人,是藩王,會格外有麵子,是太子,位置也會更穩一些。


    隻是也從來沒有誰會把自己的意圖表現得那麽明顯就是了。


    元王對我追求的第一步,就是把我找出去談話,告訴我‘我想當太子,我看你對當太子妃也很有意思,不如我們湊合湊合,湊合成一對算了’。


    ……當時我也的確是很想當太子妃沒錯啦,不過我想當太子妃,是因為王琅是太子罷了……


    他的第二步就是去求皇上,把我許配給他。據說皇上當時先驚後笑,笑聲都快把瑞慶宮的屋頂給掀翻了。


    ——我姑父很多時候,真是太有幽默感了。


    他居然還興致勃勃地想要玉成此事,默許元王一次又一次地找我出去單獨說話,試圖說服我他會是個極好的太子,雖然他並不喜歡我,甚至還有點討厭我的囂張(真是個誠實的人),但畢竟還是會好好地對待我這個太子妃,保證我生下帝國未來的繼承人。


    就是由於這一份難得的坦誠,我雖然一次又一次地回絕了元王,但畢竟還沒有太討厭他,甚至覺得他也挺可愛的。


    甚至連王琅都鼓勵過我,“依我看,你和王瓔倒還真的挺配的,兩個人組成一對招搖過市,不也頂好?”


    他說這話時,似笑非笑,我還以為他明著是在笑我,其實有點吃醋,甚至還很擔心他會和元王爆發衝突,一再叮囑他,“他就是發發顛罷了,你別管了,什麽事,姑父心裏都是有數兒的!”


    我姑父的確也知道,我從情竇初開時起,心裏眼裏,就始終隻有王琅一個名字。


    現在回頭看,或者王琅當時說這句話是真心的也未必呢?


    我不禁就偏頭看了王琅一眼,又很快轉過身來,望向了場內的元王。


    不,王琅是決不會高興我嫁給元王的,不論他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喜歡我,他不願,不喜歡我,他也不願。


    畢竟以我的身份,如果要嫁入皇家,這個夫君,也就隻能是太子本人。不論太子位上坐的是誰,結局都不會改變。


    就在這時,元王舒展身軀,急促的鑼鼓聲中,他開始舞劍。


    深紅色的劍光,頓時從這條精壯的漢子身邊迸射了開來,在明亮的燈火之下,他的劍勢矯若遊龍,竟是直衝著皇貴妃而去。


    萬穗忽然在這時候湊到我身邊,拉了拉我的衣袖,輕聲說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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