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屈貴人說完話,我真是飄飄蕩蕩,飄出的未央宮。


    屈貴人的那番話雖然簡單粗魯,但卻無異於我頭頂的一個驚雷,直劈下來,劈得我三魂七魄都……


    好啦!


    我雖然很多時候大大咧咧的,但我也不傻啊。


    早在知道馬才人還是個處/子的時候,我就有過猜疑,猜想東宮的這幾個美人,是不是還都是完璧之身。


    柳昭訓先不說了,她其實已經不是完璧,不過我知道這件事和太子沒有一點關係。鄭寶林也不用說了,她嫌棄太子爺,根本是人都看得出來,太子爺心裏也很清楚,對她更是沒有一點興趣。


    馬才人也可以理解,太子爺知道我從小到大,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的女人,他好歹也有一點怕我發瘋,是以不碰馬才人,也很可以理解。


    薑良娣就不好說了……我本來以為,薑良娣這一批人是他順路攜帶回京的,很可能這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想到進宮後要服侍的居然是皇上這個老菜幫子,就在路上勾搭了太子,兩人發生了一些不名譽的事,一來二去,皇上就把薑良娣賞賜進來了——雖說這種事畢竟不名譽,但像皇上這樣的性子,一直是最能容忍兒子們沾花惹草的,很可能會玉成好事,也是難說。


    可是薑良娣進宮之後,我留神打量她和太子之間……就好象我說的一樣,太子看她,是看她可憐,不是看她可愛。


    就是看馬才人的時候,都比看她多了一絲欣賞的意味。


    所以薑良娣和太子之間清清白白,我雖然訝異,但卻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李淑媛這個就怎麽都說不過去了,李家在朝堂上一直偏幫太子,聽說李淑媛在家一向也挺受寵的,太子雖然常年冷落李淑媛,但極其偶爾的時候,也會到她房裏去坐一坐,說一說話,至於有沒有摸摸小手,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忽然間又想起李淑媛進宮的時候,對這種事根本還一點都不了解,連一冊春宮都沒有來得及帶,還要她娘夾帶進來給她……


    她該不會一直不知道兩個人在房裏該怎麽做吧?


    也不對,那樣的話,她自己肯定是以為太子爺已經和她敦倫過了,也不會有“五個美人全是處子”的說法。


    再說,我從來沒有要求王琅不許碰別的女人……


    也不對。


    我以前似乎好象是要求過王琅……


    “不許你看別的女人!”當時我似乎是喝了一點酒,要不然就是很生氣,所以語調粗魯得和屈貴人一樣。


    “宮女也不許?”王琅居然還逗我。


    “不許,一律不許。”我還要去挑他的下巴,被他皺著眉頭拍開了。“等到我十五歲,我就請姑姑下旨,把你嫁進我們蘇家,做我的相公。你要是看別的女人一眼,我就挖掉你的眼睛,你碰別的女人一根手指頭,我就砍掉你的手……你隻要看著我,看著我!”


    這段對話忽然間就跳進了我的腦海裏。我激越的聲音,甚至還好像在耳朵裏激起了陣陣的回音。


    真乃怪事。


    我倒是真的不記得什麽時候和他說過這話了。


    肯定是醉話,因為我還要他嫁進蘇家,這話在我清醒的時候當然說不出口。可是我也不記得我有限幾次醉後和王琅在一塊的時候說過這種話,事實上我根本也很少和他一起喝酒,畢竟十三歲之後,就算我被表姑接進宮裏小住,也很少有機會和王琅坐下來一起喝酒……有是有過幾次……


    十三歲的時候我難道就想著嫁給王琅了?我……我不至於這麽厚顏無恥吧?


    再說,我這明顯是醉後胡說八道,就算我說了,王琅難道會當真嗎?我醉後說過的話還不止這一句了,我經常要把苗家人全殺掉——我看王琅也沒有去殺掉皇貴妃的意思。


    我捧著腦袋,一邊想一邊踱回了東宮。


    王琅今天居然沒有在學士府吃晚飯,而是回來和我一起吃難以下咽的禦膳。


    我公公在美色上是很用心的,飲食起居就不那麽講究了,不比前朝一頓飯要吃七八十道菜,我和太子一頓也就是二十多道菜,說起來就是大戶人家的標準。


    關鍵是還並不大好吃,禦膳房本來隔得就遠,很多火候菜送來的時候都是靠鐵盤保溫,你比如說爆雙脆就吃個脆字,可等爆好送到東宮我吃到嘴裏了,還脆個什麽勁兒啊,沒吃出個皮帶味兒來就不錯啦。


    王琅自小是吃這樣禦膳長大的,還好一點。我和柳昭訓當年怎麽說也是吃過見過的——唉,柳昭訓一出去禮佛就胡吃海塞,我真的不怪她,就是我自己,都好想出去禮佛哦,嗚……


    我一邊吃飯一邊在琢磨著那段對話的故事,居然罕見地一整餐飯都沒有煩王琅。


    不是王琅向我指出,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你該不會又和貴人鬧起來了吧?”他一邊說,一邊上上下下地看我,好像很怕我這一次去未央宮,又和屈貴人鬧出全武行一樣。


    我白了他一眼。


    “沒有。”言簡意賅地回答,依然在細想我和王琅之間的那段對話到底可能發生在什麽時候。


    王琅的表情更怪了,他甚至捏起我的下巴來打量我的表情。


    我由得他看,順便瞪著屋頂,繼續考慮。


    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王琅瞪著我已經很久,而且眼神中竟頗有些淺淺的擔憂。


    以他的性格,能有一點淺淺的擔憂,已經算是關心我了。


    我一下居然有點感動,隻好主動解釋。“太子爺也知道,貴人一直很關心你的子嗣……”


    隻是這一句話,太子爺麵上頓時現出了幾分了然,他鬆開手,拍了拍我的臉,淡淡地道,“這種事強求無益,隨緣也好。”


    又迅速換了一個話題和我商量,“既然你要重開朝陽宮,我看不如順便把朝陽宮的宮牆修起來,免得太監宮人進進出出太過隨便……”


    我趕快製止他,“我追求的就是一個隨便!這件事,你不要管。”


    太子爺給了我一個眼神表示不解,我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太監宮人進出不隨便,很多事,也就沒了發酵的溫床。


    這之後幾天,我一直很安分,甚至連酒都不喝了。


    我開始考慮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那番話到底是我的臆想還是真有其事,如果有,什麽時候發生的,在那番話之後我們又做了什麽。


    第二個問題:王琅到底是不是有一點喜歡我。


    第一個問題就不說什麽了,想得出就是想得出,想不出就是想不出……記不起來,我也沒有辦法。


    第二個問題,則很值得花一番心思。


    王琅是不是曾經有一點喜歡我呢,我覺得,可能是。


    不過我們畢竟從小一起長大,雖然我又霸道、又跋扈、又幼稚、又膚淺,但是青梅竹馬,連瑞王那樣被我欺負著長大的人,都顧念著我們的情誼,對我那麽好了。王琅有一點喜歡我,人之常情。


    仔細想想,他對我一直也挺不錯的。


    小時候我爹娘在外打仗,姑姑把我接進宮裏,王琅剛到鹹陽宮的一兩年,我們就住在偏殿裏,一東一西,撩起簾子,兩間屋隻隔了一個堂屋。


    我經常跑到他的屋子裏去,乘晚上沒人的時候,央求他將屈貴人的殺豬往事給我聽。也把蘇家的故事告訴他……很多次都是睡著了才被養娘抱回去躺著。


    這樣一想,他雖然對我總是很不耐煩,但被我纏不過了,一般也會說兩個故事來敷衍我的。


    等到長大一點,他開始讀書了,我就經常去紫光閣找他玩,或者在他自己的小書房裏,拉著他,“不要老是讀書,也陪我玩嘛!”


    雖然時常要撕一兩本書來威脅他,也會挨他的板子,但他有了空也會帶我去玩……


    不過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可能並不做數。


    我忽然間又迷茫起來。王琅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我好像也很難分辨出什麽時候起他已經算大人,而且我已經也算大人了。


    總不能說我十一歲他十三歲的時候,他已經算大人,並且就喜歡我了吧?那時候我根本還就是個黃毛丫頭。


    等到我十三歲,他十五歲的時候呢?


    那時候,他的確已經算大人了……


    隻是他喜歡的不是我而已。


    曾經我很肯定這一點,就好像我很肯定他的確是喜歡我的,盡管我們倆誰也沒有說過什麽,但這種事,我覺得彼此心照也就夠了。


    然後我就被事實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就在大婚那天晚上,王琅還親口告訴我,他之所以娶我,並不是因為他中意我。


    可是現在忽然間我又並不大肯定,他對我到底是什麽想法。像王琅那樣的人,心思能繞出九條彎來,很多時候,也不能把他的話太當真。


    哪裏像我……一點心思,全都寫在臉上,恐怕誰都瞞不過去,就是屈貴人在我小的時候,都會偷偷地罵我,“你別想著我們家小六子!小小年紀的不學好!”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喜歡上他,喜歡王琅,似乎是最自然而然地一件事。因為從小到大,我的眼裏就隻有他。


    還好我是蘇家的女兒,是我姑姑的侄女,我爹娘的女兒,我哥哥的妹妹,蘇家人的血液,也流淌在我的身體裏。


    否則,我一定不能斬斷情絲,擺脫掉對王琅的喜歡。


    忽然間,我很希望那一番對話,隻是我的幻覺,而屈貴人的話,也根本隻是她的臆測,王琅根本一直在享盡美人們的溫柔,絕不是隻我一個人。


    我希望他不要再給我一點希望,再讓我誤會,誤會他可能有一點點喜歡我。


    那樣的誤會來一次,就已經夠難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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