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維穿著平日裏常穿的那件套頭毛衣,洗得發白了的牛仔褲,背著小包在淩晨無人的街上走。走過喧鬧的都市,走過偏僻的小路。


    早班的公車上他看見有位年輕的父親去送上幼兒園的孩子,小家夥抓著爸爸的手玩得正歡,閔維想起,他剛被小莫領養回來的那會兒,小莫也曾這樣抱著他坐在膝頭,送他上學、接他回家,他也是歡喜得不得了。


    記憶的清晰似乎永遠停留在十年前的那天,少年一身警服英挺無比地在他麵前伸出一隻溫暖的手對他說:以後你就跟我走了。他興奮得無所適從,連一向靈巧的舌頭也亂打顫,小莫是把他從愛的荒漠裏拯救出來的救世主,有小莫的愛,他甚至不會再想自己的親身父母是什麽模樣。他單純的心隻是為著小莫轉,想著和他一起快樂地生活,即使沒有父母也無所謂,他的親人隻小莫一個就夠了。小莫和他是血肉相連的。


    可現在他有種血肉被生生剝離的感覺。


    或許,他從來都隻是小莫眼中的複仇工具,或許十年前的那天,在孤兒院的槐樹下小莫根本就沒有把他當一個有思想有生命的真正的人看,看到的,隻是複仇的利器。


    那他這十六年的生命裏有過什麽?十六年,五千多天,這麽長的時間,為什麽,除了拋棄和利用,便沒有別的了。


    成莫對於閔維的意義之所在,便是一個有被眷顧疼愛的證明。


    有人說,愛是可有可無的東西,餓了不能當飯吃,冷了不能作衣穿。他敢保證,說這話的人一定是生在愛中不懂愛的人。


    有了覺得它無所謂,沒有的總拚著命去求……


    在車上坐了一站又一站,上車、下車、再上車、再下車,他看見街角還沒被清掃的垃圾,毛孔不自禁地張大,霎時隻覺得自己和那堆黃黃綠綠的東西沒有什麽兩樣了,那些周圍有著仁慈麵孔的人,若知道他幹過怎樣敗壞人倫受人唾罵的事,一定會把他看作蟑螂般地惡打。


    他覺得車子在不停地抖,他原本是很懂事很乖的,從小到大小莫都說他很乖巧,他以為自覺不過是愛上了一個男人而已。


    閔維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的車,每到一個車站下站他便又踏上另一輛,最後下車時,他遠遠地看見了海。


    他走近,坐在那被海水浸濕的沙灘上,海潮輕拍的聲音很舒服,他從背包裏摸出隨身聽的耳塞,瞬間,磁性優雅的聲音夾著潮水聲充盈在他耳內。


    躁動的心頓時安靜了下來。他像早些時候愛美的女孩練瑜珈一樣,盤腿坐著,閉上眼。海水漫向他的腳邊,讓他那泛白的牛仔褲深一塊淺一塊。湧上的海水攀上他的膝蓋貼上他的腰身,然後下一秒又陡失了熱情退了回去,再下一秒又奮力侵上來,衝到他膝上,蓋過他的肩,撲上他的麵,讓他體會到短暫的窒息感。


    閔維就這樣靜靜地坐著。


    身上都是海水的鹹腥味道。


    耳邊盡是緩慢優雅的聲音。


    原來他竟是愛我的,竟真是愛我的,閔維的心在那汙穢肮髒觸不到的心的一角竊喜著,滿足著。


    他說他愛他,竟都是真的。竟是自己錯怪了他。


    可他真的很傻,如果真的要天打雷劈神靈觸怒,那麽同是罪人的這個自己,又是他能庇護得了的嗎。


    慢慢地他覺得累了,便躺倒在沙灘上。海水一浪一浪地蓋過他的頭,不停歇地從他身上碾過,慢慢地,耳朵裏一直響著的聲音變得遲鈍、沙啞了……模糊了……最後終至中斷。


    閔維仍然毫不在意地躺著。


    天亮,天黑……


    似……乎……過了……很久……


    有個聲音自不遠處問。


    “你還活著嗎?”悉索的腳步聲響在沙灘上。


    閔維想翻過身背對來人,卻沒有成功,他的手腳已經被海水凍得僵硬。


    “小夥子,你睡在這裏不涼嗎?”蒼老而慈祥的聲音就在他的上空響起。


    閔維有一霎那不想睜開眼,他有些擔心,睜開眼來,剛才那有著慈祥聲音的人轉瞬便變成那會化作煙的惡魔屹立在這冬夜的無人海灘上。


    所以,他隻閉著眼問:“你是誰?是人是妖?”


    來人聽了似乎一怔,後又嗬嗬笑起來:“小夥子,你真有趣,老頭我活了這麽大把年紀,頭次看到這麽有趣的人,我是人是妖你睜眼來看不就瞧個清楚了?”


    閔維張開眼,一個老漁民,隻手提了盞燈,身上還穿著厚厚的雨衣,笑眯著眼盯望著他,抬眼一看,不遠處有條漁船泊著,看樣子是剛出海回來。看清了不是妖,閔維又閉了眼睛。


    “是給海水衝到這裏來的吧?”老人摸了摸他僵硬的四肢,“真可憐,一定躺在這兒很久了,手腳都僵硬了。”


    十有八九這好心的漁民以為他跳海了被衝到這邊岸上來的。


    “你從哪裏被衝來的?”


    “天上來的。”


    那老漁民笑道:“看你這裝扮,應該是從城裏來的吧,”


    閔維沒有作聲,呆了會兒突然又問:“你知道有條河叫秦淮河嗎?”


    “知道,就是那以前以歌妓聞名的河嗎,俞平伯和朱自清遊過之後還相約各自寫了篇文來讚美它呢。”


    閔維驚訝於老漁民的學識,老人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我祖上可是書香門第,爺爺那代還舉過秀才,你可別小看我,我看的書說不定不比你少呢。”


    閔維被他激起了談話的念頭,又睜開眼看著蹲在他身旁的人。


    “不過你知道的一定沒我多。”


    老人也被他激起了好勝心:“那可不一定,我少說比你多活了幾十年。”


    閔維舔舔已不太靈便的舌頭:“那你聽過‘秦淮之水天上來’這句話沒有?”


    老人頓起怪異:“我隻知道,唐朝李太白有‘黃河之水天上來’這麽一句讚歎黃河氣勢的詩。”


    “對吧,你不知道吧,可我知道,我就是被秦淮河的水從天上衝下海底再拋到岸上來的。”閔維說話時眼也不眨。


    老人想了會兒似乎怎麽也弄不明白他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究竟有何深奧的意思,皺眉道:“你起來吧,不冷嗎?”


    閔維沒有動,反而問:“你這麽時候出海不怕?”


    “我在這海邊都呆了幾十年了,還有什麽沒見過。”提起海,漁民笑得開朗了。


    “那你有網到過那種金魚嗎,有著紅色尾巴的?”


    漁民停了會兒,大概是明白了閔維說的是個寓言故事,便索性坐了下來,饒有興致地談了起來。


    “我沒有網到金魚,但這麽多年,我也打到過不少好東西哦。”


    閔維近處直視著他被海風吹得幹裂漆黑的臉上露出的笑意,又閉上了眼。他冷得麻木了,隻想睡。


    潮息了,海麵靜寂無聲,如安然睡去的嬰兒。


    漁民似乎發現了他將要睡去,便總和他說著話。


    “你為什麽要跳海?我的孫子早些年也就是你這麽大沒的,可他卻是意外。”


    “我沒有跳海。”


    漁民皺起眉,顯然為他明顯地說謊而不快:“都這樣了那你這是幹什麽?”


    雖然極為困難閔維卻硬是翻了個身,讓自己像海龜一樣四腳朝天地平躺著。


    黑如鍋底的天幕,點了零散的幾顆星。寒光隱現。


    “我是來找一條罪大惡極的金魚的。”閔維眼睛聲音仿佛都直直衝著漆黑無涯到令人生怖的蒼穹,“我有遇到那麽一條紅尾巴的金魚,它問我想要什麽,我說我想要幸福,它很拽地點頭,然後還慷慨地問我想要什麽,我搖頭,足夠了,我沒有忘記那個漁夫的前車之鑒,可那條騙人的金魚它連我僅有的一個要求都不滿足了,它不是容忍了那漁夫三次嗎,何況和那個貪心的漁夫相比,我的願望何其渺小,你說是不是很不公平?所以我便跑來這裏,想把那條騙人的該死的金魚從它的老巢裏楸出來,打它個稀巴爛,可它卻藏得沒了影,你說我該找誰去出氣?”


    “如果我是那條金魚,一定會衝上岸來揍你一頓,根本不用你來找。”老漁民點上自卷的煙,望著海麵。


    閔維愕然。


    “你有手嗎?”漁民問。


    “有。”


    “有腳嗎?”


    “有。”


    “可很多人卻沒有。”


    從老人敞開的厚厚的防雨衣裏,閔維注意到有隻袖子特別空蕩。


    “你的左手……”


    “二十多歲時,和同伴出海,遇到海上風暴沒的。”老人眯起眼,似乎在回憶著過去,“當時船上二十多人,隻有兩人生還,我是其中一個,另一個斷了腿,我的兒子當時也在船上……”


    “……”


    “小夥子,你聽過很多人聚在一起的痛失親人的哭聲沒有?它讓你覺得人世間再怎樣痛苦的疾病,慘烈的戰爭,殘忍的刑罰,都比不上和自己真心關愛的人永遠分開的痛苦,可那些寡婦孤兒們還是活了下來,為自己最基本的生計,出海打魚,織網謀生,不管怎樣,他們最終還是得活下去……我的兒子出海死了,孫子在你這麽大時也車禍死了……可我現在還在這片海裏捕魚。”


    “……”


    “你現在還想打爛那條騙人的金魚嗎?”老漁民歎了口氣,“現在都市裏的人啦,生活太優越,每天吃飽穿暖沒什麽愁的,便愁起那些詩裏的風花雪月,小說裏的愛恨情仇來,動不動便尋死覓活,和自己性命過不去,每年這海灘上不知衝起多少像你這樣能動的不能動了的人,死了的不說,還活著的,卻也沒了先前尋死尋活的勁頭,不說不動地坐一會兒就走了。為什麽有些人總要死過一次才知道生命有多珍貴,明白他能在這個世上活到至今是多麽不容易。唉!”


    老人歎著氣彈了彈所剩不多的卷煙頭,語氣帶著一味若有若無的嘲諷:“有手有腳有飯有衣的人要跳海尋死,沒手沒腳缺飯少衣的人卻要在海邊掙紮求生,你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閔維平躺著看天幕裏寒星點閃,忽然笑了:“因為他們沒有遇到過那條神奇的金魚,而我是幸運的。”


    老漁民不知從何處找來塊平平的下麵有滑輪的板,把閔維放在上麵,拖著他沿海行著,突然他指著黑漆的海麵回頭對閔維說:


    “小夥子,你看這海夠大吧,可它卻依舊深廣不過人的心,在那麽深的地方要找到一點點的幸福,會找不到嗎?”


    閔維笑著。


    之後,漁民把閔維拖回自己的小屋,生了很大一堆火,漸漸地,閔維感到疼痛從周身的麻木中蘇醒,身體四肢有如針刺般,疼得他牙齒打了顫。


    可刺痛愈來愈強悍,那種溫暖的感覺也漸漸在叫囂的疼痛中悄然而生。


    閔維閉著眼,咬著牙,露出笑,感受著溫暖的氣息複活於體內。


    *


    在漁民那兒過了一夜,閔維背著那出來時的小包回了孤兒院,自離開這裏後,他便未回來這裏過。


    十年了,孤兒院仍是安靜如昔,甚至連院子裏當時的那顆參天老槐都還在。這頓讓閔維湧起無限的親切感。


    遠遠望去,院前空地上一班小孩子愉快地追趕嬉鬧,一個頭發銀白的老太太坐在門前的躺椅上看著,在小家夥們玩得瘋時偶爾招呼一下。


    “院長奶奶,我來看您了。”閔維走近,解下背包,將裏麵預備好的糖果糕點分給那些停下嬉鬧站在四周好奇地打量他的孩子們,老院長望著眼前這個頭發有些淩亂卻不失靈秀的男孩,一時有些懵。


    閔維走到她的躺椅前蹲下:“我是維維啊,院長奶奶您不記得我了嗎?”


    院長戴上老花鏡朝他仔細端詳了會兒,慈祥的笑紋慢慢攀上滿是皺紋的臉。她記起來了,維維,那個小時候總被人欺負得鼻青臉腫卻從不還手的小維維,最深的印象便是每次問他為什麽不還手,告訴他若是有人故意欺負他可以還手自衛時,那小腦袋卻總是連連搖著:若是維維打架便不是乖小孩,就不會有爸爸媽媽來領養維維了。那可憐的孩子……


    院長撫著閔維的頭:“維維都長這麽大、這麽帥了,院長奶奶還真不認得了。”


    下午閔維和院長閑聊時,院長還說起昨天下午有個穿黑衣的男人帶了一大幫人上孤兒院,初看上去氣勢洶洶的,倒沒有什麽惡意,似乎是在找什麽人,而且找的人和維維你同名。


    閔維說,那隻是巧合。


    閔維在孤兒院過了一夜,背包裏的衣服早已烤幹,但其他的全濕了。從包裏的隨身聽中拿出那盒浸濕的錄音帶,放在手中摩娑了幾下,然後從窗外扔了出去。


    睡到半夜,閔維出了房間來到窗外,尋了好一會兒,又把那扔掉的東西撿了回來,擦幹淨了放進包中。


    *


    第二日傍晚,閔維進了秦海一樓大廳,正要上前搭話,那前台接待的小姐見了他,忽然瞪大眼,下一秒不待閔維說話便驚跳著四處叫喚起來:“李大助!李大助!”完全把閔維晾在了一邊。


    閔維隻好自己走進職員電梯,出來後卻發現根本到不了頂樓的總裁辦公室。於是又走上旋梯上到頂層。在那敞開的門口站了片刻,走進。


    並未看見意料之中的人,卻見著了意料之外的熟識。


    夏培文見了他騰地從椅上彈起,臉上有些錯愕,卻也不掩驚喜,長長地呼了口氣又跌回轉椅上。


    “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再不回來,他就要變成瘋子到處殺人了。”


    夏培文苦笑著,緊張的閔維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胸口都纏了繃帶。


    “你那天是聽到我和成莫的談話了吧。”


    閔維輕輕點著頭。夏培文歎了口氣,呆然半晌,才緩緩開口:


    “所以,他把我打成這樣。其實這次我隻是真的擔心他,不想讓你在他麵前晃得讓他難受,才會去找成莫攤牌,沒想到……這樣也好,讓我對他徹底死心。那天成莫失魂落魄地來秦海說你偷聽了我和他的談話不知去向了,他便狂吼著拿椅子砸我,被眾人拉住後又拿椅子往自己身上砸……”


    夏培文閉上眼睛,蓋住那裏麵的傷感和落寞:“他瘋了……那時他已完全不像個有理智的人,徹底地瘋狂,看著那樣的他,我霎時便徹底死了心,我不想看他為了別人瘋,也不想在他那瘋狂的痛苦中繼續熬下去了,我對他說:若是不能找回你,我便死了向他謝罪,若萬一找回你,我便辭了秦海副總裁帶著彤彤離開。”


    閔維聽了半晌不語,在他低首默然的當口,一陣急促的腳步朝辦公室重來,閔維回頭,李皓帶著一群人衝將進來,見了閔維二話不說,便對著手中的對講機:“我已經看到他了,在頂樓辦公室。”


    通話完畢,李皓完全不顧形象地整個人咚地一聲坐在地上,鬆了口長長的氣,他已經兩天沒合眼了。


    “我的小少爺,幸好你沒事,秦海已經為你歇業兩天,損失了幾千萬的交易額了。”


    閔維不安地挪動著雙腳:“那他……現在在哪兒?”


    “馬上就來,你就在這裏等他。”


    過不了幾分鍾,閔維便聽到直升機引擎的巨響自樓頂傳來。


    轟鳴響過,秦淮天出現在門口,頭上裹著的白色紗布與他全身上下的黑色對比極為鮮明,讓人見了暗覺煞氣凜凜,而頭發似乎在下機時被風吹得蓬亂,胡子拉碴地,又讓閔維幾乎難以辨認。瞪著眼想看得仔細些,瞬間便被狂風般卷近的胸膛遮住了視線,那雙臂鐵夾般緊摟他,雙手無意識地在他背上亂撫,像極了一隻失常的獸。


    李皓早和秦海一眾人退了出去,夏培文看了兩人一會兒也黯然地走了。


    摟抱著,閔維覺得自己臉上有淚的痕跡,卻不是他所留。


    “那些都是我的錯,與你無關!聽到沒有,與你無關!與你無關!!”


    閔維掙脫他的懷抱,仔仔細細將眼前的男人看了好一會兒,似乎作出什麽決定似地閉上眼睛。


    “本來……我是不想回來了的,可我碰到了一條金魚,它問我:為什麽要躺在那裏,我告訴它我找不到幸福了,它卻問我:你看屬於我的這片海大麽,我說大,它又接著說:人心比海還要大,那麽大的地方,就找不到你要的一點幸福?於是我便回來了。”


    睜開眼,麵前的男人已淚流滿麵,閔維在他唯一還算光潔的額上吻了一下:“別想著要一個人獨自承擔什麽,縱使要天打雷劈也是兩個人的事,我們都不是故意的,即使老天真的不肯原諒,錯了,我們便不再錯了……我來這裏是想告訴你,不用擔心我,還有,要還你一樣東西。”


    閔維自包中拿出昨夜扔了又撿回的帶子,遞到秦淮天手上:“這個,仍舊還給你。”


    這是他的愛情,若真丟了,他便找不回它了,所以他又重拾回了他,完完整整地交還給他。


    他自己已經不能要了,可他或許有一天還能將它給別的人。


    “……我不會再見你了,正如你不想見我一樣。”閔維把頭靠在他肩上,然後離開。


    可秦淮天從後麵緊緊抱住了他。


    閔維心裏的緊張和恐懼不安不是三言兩語能形容得清的,他明白,身後緊抱住他的這個人僅一個動作便能毀了他所有的從容與鎮定,他不想這樣,他今日的從容是用昨天的死亡換回的。


    “維維……留在我身邊……我保證,我不會再愛你,隻要你留在我身邊,我保證!我不愛你,不會愛你……我保證,我不愛你……不愛你……不愛你……”


    像咒語般想給己身施加魔力似地不停念著,閔維覺得抱住自己的身子越來越沉,一不小心便被身後沉重的身軀壓在了地上,驚慌中回目一看,身上的男人已昏了過去,人事不醒。


    *


    條件奢華的病房門外,李皓語氣沉悶地和閔維說著話。


    李皓望著病房內的人歎氣說,董事長這兩天不吃不喝,隻顧著找你,精神承受力早已接近崩潰邊緣,就憑一口氣撐著,加之頭部傷口由於激動而崩裂,不暈才怪。


    “夏副總找不到人,公司那邊有很多事還等著我去處理,你能留下來照顧他嗎?”


    閔維點頭走進病房。


    “維維……維維……我……不愛你……我不愛你……”正靠著床沿打盹的閔維被昏睡中的人一聲聲短促澀啞的喃喃呼喚驚醒,聽著那聲聲無意識地低語,不知為何,閔維淚如雨下。


    從不知你這麽傻。


    你說不愛,就真的不愛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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