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的幾十米樹葉嗡嗡亂顫,回音不絕於耳。


    磅礴勁風四溢,大地也被箭矢拉出一條長長的溝壑。


    擋在陳嶽與李無極中心的落葉龍卷,碎了。


    碎成了湮粉,碎的毫無征兆。


    而被落葉龍卷短暫遮蔽住視線,神情還蹙眉隱隱不滿的李無極,也碎了……


    堂堂天罡一重天境,橫煉內勁兼修,尊號極樂金剛,就這麽碎了。


    當場去世。


    血霧滿林。


    碎肉與熱血,濺淋了不遠處的張鈤,一頭,一臉,一身。


    咕嚕嚕……


    一顆圓滾滾的腦袋,沾著一層落葉,滾靠在了張鈤腳前。


    那一雙圓睜瞪大的眼睛,似乎還有情緒殘留。


    疑惑,迷茫,震驚……


    “死?死了?”


    “隻是一箭麽?”


    張鈤呆呆站著,隻感覺從外到內,誕生出濃鬱的寒意,令他如墜冰窖。


    他引以為豪的天罡內勁,運轉速度都有些變慢了。


    他……懷疑了自身。


    懷疑了四十多年來的所見所聞。


    世界觀崩塌了。


    張鈤抬起了頭,望向了陳嶽,毫無血色的嘴唇在顫抖。


    如果同為天罡一重天,這解釋不通。


    如果陳嶽一直在隱藏實力,其實為天罡二重天的強者,那就說得通了。


    可……


    天罡一重天與二重天的差距,他再清楚不過。


    所需要的時間,他也很清楚。


    陳嶽看年齡才十八九歲,如果一直在隱藏自身,那十五六歲就入天罡境了?


    不可能,不可能!


    張鈤隻覺得腦子裏如一團漿糊。


    平時眨眼就能考慮明白的事,此時此刻卻怎麽都想不通。


    這一箭,射破了他的思考能力。


    “連一箭都扛不住麽?”陳嶽輕輕籲出一口氣。


    是……李無極太弱了麽?


    還是他這一箭太強?


    “嗝咕。”


    陳嶽身側,莊睿臉色煞白,重重咽了一口唾沫。


    在這寂靜的榮年古刹內,咽唾沫聲很是明顯。


    甚至驚醒了不少同樣震撼走神的先天武者。


    隱約間,莊睿想透了什麽,猛地回首注視陳嶽,神情複雜。


    這就是自稱麵對兩大天罡、一大鼠妖,有生命危險要他加價的前輩?


    騙傻子呢?


    那些抬轎子以及坐在轎內的先天武者,一個個低眉順眼的低下了頭,盡量讓陳嶽覺得自己不存在。


    看似平靜,一個個緊握的手掌暴露了他們的內心。


    “這一箭?”古刹外,樹分杆上。


    閆廣桖身心震動,他瞪大雙目回想著剛剛那一箭的痕跡。


    李無極反應很快,在落葉龍卷破碎的刹那,就反應了過來,將自身的護體罡氣全力疊加。


    麵對一名天罡境的出手,沒有人會大意,沒有人不會盡全力。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何況天罡同境廝殺。


    可是無用。


    在那一箭下,天罡一重天的護體罡氣如同紙張般脆弱。


    也虧李無極是天罡肉身,還修有橫煉武功。


    若是尋常肉身,這一箭下去,就不止是爆碎肉身,而是化成血雨了。


    閆廣桖看的分明,那一箭上蘊含的天罡罡氣,隻是許點綴,用來在李無極護體罡氣上點出一個小凹陷好聚力的點綴。


    真正殺傷,是那箭矢上蘊含的巨力。


    這巨力加上破勁龍箭的破罡、破勁特性,便是現在的結果。


    極樂金剛李無極,被一箭秒殺。


    震撼微斂,閆廣桖陷入了沉思。


    陳嶽,是如何修煉出這樣的巨力呢?


    天生神力?也不可能神力到這種地步吧?


    這破壞力,殺傷力,如果說陳嶽是一名天罡二重天的武者,沒有人不相信。


    如果陳嶽不會箭類武學也就罷了,隻用蠻力瞄準的話。


    能射中也好,射不中也罷,對那些天罡二重天的強者而言,威脅都不會太大。


    但若是會的話……


    閆廣桖打了一個冷顫。


    那真有可能,以天罡一重天境界,殺天罡二重天如宰雞宰狗。


    但這樣的概率是不大的。


    一門武學,從入門到融會貫通,從融會貫通到大圓滿,所需的時間比內勁修煉更多。


    還需要與之契合的天賦。


    太難了。


    以陳嶽的年齡,能將橫煉武學練到這個層次,已然是天賦絕頂。


    已是用掉了所有時間去鑽研。


    這個年齡,根本不可能有更多的時間與精力,讓他去兼修箭類武學。


    “嗯?”


    閆廣桖突然感覺到,自己靈魂深處受到了一些說不明,道不明的觸動。


    體內,內勁隱隱轉變,往更高層次轉變。


    閆廣桖狂喜,境界壁障,受這一箭的觸動,突破了。


    即將,天罡二重天。


    隻待回去,得到蘊含天罡力量、氣息的丹藥、異獸肉、先天物品等等,便可突破。


    他欠了陳嶽一個人情啊,天大的人情。


    一定要好好感謝一下陳嶽。


    陳嶽如此之強,如此年輕,以後的路勢必更遠,以後勢必更強,最好提前交好。


    “嗯?我這是?”


    狂喜下,閆廣桖神情一變,整個人瞬間陰冷下來,眸子裏,用血芒在湧動。


    身上,魔性漸蘇。


    “不行,不行……”


    閆廣桖用力握住了拳頭,心神緊張。


    可他的臉部表情,在扭曲,在獰笑,又在悲傷……


    “好想……真的好想與他切磋一下啊。”


    “好想,吃了他啊……”


    閆廣桖身體在顫抖,不知是害怕還是興奮。


    他用力握著雙拳,低著頭,咯咯的在笑著,神經質的在笑著。


    嘩……


    一道磅礴劍罡衝天而起,削掉了前方一棵樹冠。


    真個人如同一道人形長劍,穿過樹林,出現在榮年古刹門口。


    站在了張鈤身側,背負雙手,陰冷魔戾的望向陳嶽。


    “又來一個!”


    受到陳嶽剛剛一箭之威的影響,莊睿抬頭斜了一眼。


    先還不以為意,又來一個天罡又如何?


    宰雞宰狗罷了。


    但等他感受到閆廣桖身上那介於天罡一重天與二重天之間的強大氣息時,臉色瞬變,變得發白。


    天罡他見過很多。


    而且有父親的教導下,是極度清楚一重天與二重天的差距。


    這種差距,不是地罡境初入與小成的差距,而是堪比地罡與天罡的大境界差距。


    “這是天罡二重天,還是即將突破的一重天?”莊睿有些不敢確定。


    如果是前者,還是來殺他的話……


    那就麻煩了。


    “天罡人魔閆廣桖?”莊睿看清了來人麵孔,臉色更白。


    怎麽是這個怪物。


    五年前,閆廣桖還是先天地罡境時。


    從先天地榜末尾,一路殺到了前十,再向先天地榜第九挑戰的過程中,突破到了天罡境。


    很多人懷疑,閆廣桖若當時沒有突破,一路挑戰下去,先天地榜前三都不一定是他對手。


    “這氣息?”張鈤猛地轉頭,不敢置信的盯著閆廣桖。


    目中充滿羨慕、嫉妒。


    剛剛還是同道,轉眼間,閆廣桖就要突破至天罡二重天了?


    怎麽會這樣?


    “是你?”陳嶽認出了來人,饒有興趣的打量對方。


    好像,閆廣桖比他剛見時更強了。


    “是我,你很強,切磋一下?”


    閆廣桖神情時而猶豫,時而陰冷,宛若一個矛盾綜合體。


    就好像有兩個人在他身體內爭奪控製權般。


    “我餓了……”


    閆廣桖抹了一把嘴角留下的晶瑩口水,神態又變成了憨憨狀。


    “有趣,盡管放馬過來。”聞言,陳嶽笑了笑。


    此人的性格著實有趣。


    人魔?愛吃人的人魔麽?


    等了一會,見閆廣桖沒什麽動作,他落下了黑木古弓,大步走向閆廣桖,主動走向閆廣桖。


    黑木古弓落地,發出一聲悶響,將土壤砸的凹陷,穩穩立於地麵。


    “我們會再見的。”


    閆廣桖見陳嶽走來,目光快速閃爍了幾下,魔性消許,猛然張開了手掌,抓住了一側張鈤的左手腕。


    然後,磅礴劍罡衝天。


    “你……”張鈤一聲驚恐怒罵。


    快,太快了。


    如此近距離下,還沒有防備。


    血液四濺,劍罡穿過了張鈤的肩骨。


    一條臂膀順勢被閆廣桖扯下。


    “閆廣桖!!你瘋了麽?”


    張鈤抱著斷臂傷口,已然退離百米外,站在一棵古樹樹頂,怒吼質疑。


    閆廣桖不敢惹陳嶽?又壓製不了魔性,於是就拿他撒氣?


    什麽道理?


    想明白後,張鈤臉色一陣紅一陣青。


    半突破的閆廣桖,他已不是對手,留在這裏隻能徒增笑柄。


    當即,身形一閃,消失的無影無蹤。


    尋花問柳的尊號,強的不是廝殺,而是逃命速度。


    如果他剛剛不是絲毫防備都無,還離得太近,還是探手可得的那種近,閆廣桖是抓不到他的。


    更別說斷他一臂。


    張鈤很是憋屈,閆廣桖他實在打不過。


    閆廣桖在江湖上又惡名昭彰,沒有親朋好友,他想間接報複都找不到目標。


    如果將閆廣桖與李無極對換。


    他能將江北極樂門天罡之下殺得精光,借此達到報仇的目的。


    可偏偏是閆廣桖這個獨家寡人。


    太憋屈,太無力。


    ……


    “舒服了,咯咯……”


    閆廣桖深吸了一口斷臂的淋漓血氣,肚子不受控製的‘咕咕’叫了起來。


    下一息,他施展輕功,消失在夜色中,消失在密林裏。


    “人魔都這麽膽小麽?”


    陳嶽停步,不再前進,幽幽歎了一口氣,有些失望。


    他故意扔下在別人眼中最有殺傷力的黑木古弓,就是怕嚇跑閆廣桖。


    可還是嚇跑了。


    隻能說,閆廣桖對生死危機的感知能力太強,哪怕是魔性占據了上風的閆廣桖。


    在岐山鎮城牆上時,閆廣桖就是如此,剛剛激發的魔性,被他一眼嚇了回去。


    簡直太膽小了。


    這些天罡武者的速度,也一個比一個快。


    爆步,有些跟不上時代了。


    短距離時還好,最多多吃一把丹藥,還是能追上的。


    長距離時,就很無力了。


    他急需一門輕功。


    “前,前輩,您到底有多強?”


    後方,莊睿顫抖的問話令陳嶽回神。


    陳嶽轉身,一步步走向莊睿,一邊走,一邊撓了撓頭,“多強?”


    “我也不知道。”


    他回答的是實話。


    天罡一重天,他一箭可殺,近身三拳也可殺。


    天罡二重天,應該是對應他原本設想的天罡小成境。


    沒有交過手,就不確定了。


    或許土雞瓦狗一般輕鬆解決,或許會陷入鏖戰。


    設想無用,一切以交手為準、為事實。


    回答完莊睿後,陳嶽也走到了莊睿身前。


    下一霎那,他猛地伸出了手掌,擦著莊睿臉龐而過。


    五指如鉗,牢牢鉗住了莊睿身側的無麵女小茹脖頸。


    而此時,莊睿還和無麵女小茹握著手。


    “前,前輩,您這是做什麽?”


    莊睿大驚失色,隻以為陳嶽以為小茹是鼠妖殘黨,連忙解釋道:


    “小茹是我兒時童伴,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她是被鼠妖強行留在了這裏,非心向鼠妖的,隻要找到她的屍骨,就能送她往生輪回,脫離鼠妖的掌控……”


    “夠了。”陳嶽打斷了莊睿的話,注視著小茹的無麵臉龐。


    “不要,不要,饒了我……”


    “嗚嗚……”


    小茹在哭泣,哭得很傷心。


    “再不鬆掌,你的手掌可能就會沒有。”陳嶽對小茹的求饒入耳未聞,隻是提醒了下莊睿。


    “嗯?”


    莊睿眼神閃爍,他就是再對小茹有感情,見陳嶽如此堅定,心中也會懷疑幾分。


    沒有太多念頭,莊睿下意識就要聽從陳嶽的指揮,鬆開手掌。


    小茹牢握的手掌讓他發現,他……鬆不開了。


    驚疑的同時,心中下意識浮現出三個念頭。


    小茹的力氣,好大。


    小茹的手掌,很冰涼。


    為什麽他先前,沒有察覺到小茹的手掌這麽冰涼呢?


    這種冰涼,不是手感上的冰涼,而是由外到內,直入心靈、腦海的冰冷,冰寒刺骨。


    令莊睿瞬間清醒,如同醍醐灌頂。


    一股股寒氣順著二人相握的手掌導入他的身體,令他身體無法自控的打顫子。


    一雙眉毛,眨眼變白,凝結了一層白霜。


    更為詭異的是,他的另一隻手掌,以自身根本反應不及的速度,如同鬼上身般,抽出了腰間的匕首。


    幹脆利落捅在了陳嶽的丹田處。


    匕首上,有一層黑色的粘稠物質,尤其是匕尖,不斷堆積、重疊。


    這粘稠物質散發的力量波動,竟然絲毫不比天罡罡氣質量差。


    為同等層次的強大力量。


    鐺!


    這足以貫穿天罡護體罡氣的一擊,在陳嶽身上失效了。


    匕尖穿過了最外圍的天罡護體罡氣,也微微穿過一個匕尖……看似薄如蟬翼,實則堅韌如高純度鋼板的金鍾罩。


    但那如同針尖一般的匕首尖,耗費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粘稠物質力量,紮在陳嶽腹部皮肉上後,就再無寸進了。


    連皮膚都沒有破開。


    隻發出一道如同金鐵撞擊的金屬脆響。


    好像陳嶽的肉身不是肉體凡胎,而是金屬打造。


    “我,我,我……”莊睿看著那撞彎了的匕首尖,眼睛瞪大,又是驚駭又是恐懼又是不知所措。


    “啊啊啊,這不是我,不是我幹的。”


    “前輩,我控製不了我自己的手。”


    陳嶽沒有降怒於莊睿,隻是饒有興趣的低頭觀察。


    這?


    就是妖怪最精純的妖力麽?


    堪比天罡層次的妖力,果然不一般,質變了。


    四周,夜風呼嘯,宛如無數厲鬼在嘶吼。


    成千上萬棵樹在風中搖曳,無數枝條在亂晃,好似妖魔的一條條手臂。


    天上,黑雲飄過,遮住了星月。


    天地一片黑暗。


    黑暗中,熟悉的童謠聲再度響起。


    “咿咿呀呀……”


    “選仆從,大丈夫,紅蓋一掀頭皮爛……”


    “坑窪臉,蛆滿眼,白骨森森坐轎中……”


    從遠到近,充滿童真。


    不是一聲兩聲,而是成千上萬。


    所有童聲匯聚一起,宛若奪命魔音,直鑽人腦海。


    陳嶽微微晃了晃腦袋,體內氣血湧動,內勁充斥整個身體,護體罡氣再度將身體包裹後,便無了感覺。


    而不遠處,那些先天武者們,一個個軟綿綿跪倒在地。


    麵容露出提繩木偶般的微笑。


    一模一樣的微笑。


    身體上下顛簸,有節奏的顛簸,好像在坐轎子。


    他們比莊睿還嚴重,已被妖怪完全控製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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