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肚子餓了嗎?”


    痛快地哭過一場後,李相思覺得心情舒暢多了,胸口不再沈鬱地打結,她揚起眸,與和她一起坐在地麵的男人對視,他唇邊淡淡勾著笑,墨眸盛著一潭溫柔。


    “要不要吃點東西?”他又問,那麽溫暖的嗓音,好似陽光,烘得她全身暖洋洋的。


    她歎息,有些難堪又有些懊惱,顰起眉。“為什麽你總把我當成貪吃的小豬,老是問我要不要吃東西?”


    “我喜歡看你吃東西。”他拉她起身,扶她在餐桌前坐下。“你吃到美味的食物時,那表情會讓人好想把全世界的珍饉都搜刮到你麵前來,讓你永遠能那麽開心。”


    她怔住,迷惑地看著他滿是憐惜的臉,心房一揪。她垂下眸,看一桌精致的料理,忽地有股衝動,想對這男人好好傾訴,說一些她從來不曾對任何人說過的話——


    “小時候,我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常處在吃不飽的狀態。所以隻要一有東西吃,我就會吃得很慢很慢,延長享受的時間,讓味蕾去記住每一分滋味。”


    他震驚地聽著她的自白。“你吃不飽?”


    “嗯,那時候……家裏經濟情況不太好。”她委婉地修飾太過醜陋的真相。


    他當然沒笨到聽不出這隻是美化的修飾,劍眉一擰,拉了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迫不及待地追問:“後來呢?”


    “我媽找到一張新飯票。”


    “新飯票?”


    “她跟了個叔叔。”她幽幽地解釋。


    他望著她不肯抬起的容顏,心一扯。“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她澀然搖首。“你根本不曉得家裏老是有陌生的叔叔伯伯進出,是什麽樣的感覺,我媽她除了跟男人拿錢,完全不知道該怎麽養活自己跟兩個孩子,她一生都在依賴男人。”


    殷樊亞靜靜凝視她,慢慢懂得她為何會長成現在這樣一個倔強的女人。


    “我從小就是看著這樣的她長大的,所以我很早以前就發誓,絕不讓自己淪落到跟她一樣,靠男人來養。”


    “你絕對不會當任何男人的情婦。”他沙啞地指出。


    “對,我不會。不管是經濟上,還是情感上,我都不想依賴任何人。”


    “你很堅強。”


    她並不堅強,隻是不想也不能軟弱。李相思自嘲地苦笑。


    “你哥哥呢?難道他……從來都不照顧你?”


    她哥哥啊……


    唇畔的苦澀更濃。“不是每對兄妹,都像你和你妹感情那麽好的,不是每個妹妹,都能擁有一個好哥哥。”


    “相思。”殷樊亞心疼地輕喚,探出手指,試圖撫去她唇畔那抹苦澀。


    她感覺到這動作深蘊的意涵,鼻尖一酸,差點又要哭了。“我哥哥……其實,我很希望可以永遠不要再見到他。”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一再資助他呢?為何一再滿足他貪婪無度的需索?殷樊亞尋思,胸口一陣陣地揪擰。畢竟還是舍不得吧,說到底,還是自己親哥哥。


    她其實是個很重感情的女人……


    “別說這些了。”李相思忽地深吸口氣,振作起精神,舉箸挑起一塊紅燒蹄膀。“嗯,這道菜真好吃,雖然涼了,可是……真的好吃。”她按壓了下眼角,阻止淚水滑落,抬起頭時,已是一張燦爛笑顏。


    她又戴上麵具了。


    殷樊亞不忍地想,卻隻是回她一道溫暖的笑。“要不要請服務生把菜熱一熱?”


    “不用了,這樣就可以了。”她搖頭。“對了,你應該也還沒吃過晚飯吧?你也吃啊!”


    “嗯。”他也拾起筷子,挾了一塊蒲燒鰻魚。“這道也不錯。”


    “還有這道醉蝦,你很愛吃吧?試試看。”她替他剝開蝦殼,放他麵前的盤子。


    “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這個?”他好奇。


    “因為我是你的特別助理啊,當然得查明老板的喜好。”


    “原來如此,不愧是專業幕僚。”他微笑。“話說回來,我發現這桌上每一道菜剛好都是我愛吃的。”


    李相思猛然一震。


    是這樣嗎?美眸遲疑地梭巡過每一道菜,這才發現果然都是他平日愛吃的——難道她下意識裏,是期待著與他共享這桌料理嗎?


    “可能是巧合吧。”他體貼地替她找借口。


    她眨眨眼,迎視他含笑的眸。他該不會也察覺到她的心意了吧?


    粉頰霎時窘迫地烘暖,她垂斂羽睫,默默吃飯。


    兩人吃了晚餐,坐在落地窗邊聊天,窗外便是木造陽台,一座露天風呂冒著淡淡的霧氣。


    “你剛剛泡過溫泉?”殷樊亞問。


    “嗯。”李相思點頭,伸手攏了攏浴袍前襟,方才她一直沒機會換回衣裳,此刻麵對露天風呂,不覺有些尷尬。


    殷樊亞見到她攏衣襟的舉動,知道她不自在,禮貌地別開視線。


    之前急著安慰她,沒太注意她酥胸微露的性感模樣,現在認知到了,體內一股熱潮不爭氣地流竄。


    唉。他偷偷歎息。現在的感覺很像喝了酒,肌膚發燙,臉頰泛紅,但意識偏偏清楚得很,感官也異常敏銳。


    “我……去把衣服換回來。”李相思匆匆起身。“我們回去吧!”


    他望著她窈窕的背影,忽然舍不得就這樣離開,很想再多跟她相處,就算隻有一晚也好——


    “既然已經訂了旅館,你今晚就在這裏睡吧!”他衝口而出。


    她怔住,僵硬地旋回身。“睡在這裏?”


    他點頭。“反正錢都已經付了。”


    “可是——”她遲疑地轉著眼珠,似是掙紮著該不該開口問:“那你呢?你現在要回去了嗎?”


    她希望他留下來。殷樊亞很快便理解李相思說不出口的渴望。她跟他一樣,也舍不得這一晚就這樣結束,隻是她開不了口。


    她從來,就是個不懂得撒嬌的女人啊!


    “我要留下來。”他溫文地笑。“不過你放心,我什麽也不會做,就在這裏陪你。”


    什麽也不會做嗎?李相思眨眨眼,說不清漫過胸臆的,是失望還是放鬆,但想到他願意多陪她一會兒,唇角便不由自主勾起一絲甜蜜。


    她躲到浴室裏,換上旅館提供的日式浴衣,雖是簡單的花樣和剪裁,但穿在她身上,仍流露出融合著嫵媚與典雅的味道。


    殷樊亞讚賞地朝她豎起拇指,她羞澀地抿了抿唇。


    “我要了一壺燙清酒,過來喝。”他邀請她坐上落地窗邊,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


    她啜著清酒,薄醺,看著他在白色襯衫下微微隆起的臂肌,忽然很想知道,靠在一個男人肩上,是什麽樣的滋味。


    “我可以靠你近一點嗎?”她從眼睫下緣,窺視他。


    “可以啊。”


    她挪了下身子,與他肩碰肩。“這樣呢?”


    “沒問題。”他歡迎得很,隻是得瞞著她悄悄跟自己的欲望對抗。


    她又喝了點酒,才把螓首歪靠在他肩上,他橫出一隻臂膀摟住她,讓她能靠得更舒服。


    李相思慢慢喝酒,頰葉的霜紅一點一點蔓延至玉頸,再到溫潤如玉的胸前。


    她甜甜地彎著唇,合上眼。


    原來枕著一個男人的臂彎,是如此安恬的滋味,原來躺在他的懷抱,會好似在軟浪裏搖。


    睡神撥弄著她逐漸朦朧的意識……


    “相思。”半夢半醒之間,她聽見一道溫柔的呼喚。


    “嗯?”


    “關於你哥哥的事,你別煩惱,我能為你做的不多,至少這一件,我一定會幫你。”


    “……嗯。”


    她沉入睡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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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一場夢。


    那夜,她在他懷裏,暖暖地睡去,作了個好甜的夢,夢裏,是美到不可思議的粉紅色。


    隔天,她在溫泉旅館的床上醒來,他已經不在了。她呆瞪著天花板,若有所失,幾乎懷疑前晚的一切都隻是自己編織的好夢。


    她到公司上班,他依然是總經理,她是總經理特助,兩人默契地維持著上司和下屬的關係,誰也沒提起那一夜。


    後來某天,她忽然接到兄長的電話,告知他已經把兩百五十萬匯還給她,他說自己中樂透,發了一筆橫財,打算到東南亞去闖一闖,還要她放心,以後不會再來煩她了。


    就這漾?她不敢相信。


    一年多來,一直想盡辦法跟她要錢,前前後後拿了數百萬的哥哥,不但幹脆地把錢退還給她,還說以後不會再來打擾她了。


    哥哥纏著她要錢的事,她不曾跟任何人透露,隻除了殷樊亞。她忍不住懷疑,或許是他替她解決了這煩惱。


    她想問他,卻又遲疑,因為如果問他這件事,勢必要提起那一夜,那夢幻的、被封印的一夜……


    “你怎麽了?”


    深沉的嗓音在李相思身後響起,她駭得差點灑出杯裏的茶,急忙深吸口氣,定下心神。


    “你嚇到我了。”她回眸,白了來訪的客人一眼。


    “你在發什麽呆?”衛襄皺眉。


    “我隻是在想這新買的茶葉你會不會喜歡而已。”


    “什麽茶都可以,我無所謂。”衛襄轉身回客廳。


    李相思端著茶盤跟上,在他麵前擱下其中一杯。“你來找我,是不是為了路柏琛的事?”


    衛襄眼神一黯,點頭。


    李相思默然,捧起麵前的茶杯,緩緩啜飲。


    除了兄長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外,這幾個禮拜,還有許多事情的發展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在路柏琛衣領內緣留下的唇印,殷恬雨似乎發現了,趁殷樊亞還在開會時找上公司來,與她閑聊,雖然並未說破,但她完全聽得出殷恬雨是在警告自己。


    殷恬雨竟然猜得出自己的丈夫迷戀的對象是誰。


    這點令她感到意外,更意外的是,當她拿出那天在溫泉旅館偷拍的照片,威脅路柏琛一定要離婚,否則要把照片寄給他的政敵時,他最後做的決定竟是召開記者會,當眾宣布退選下屆立委。


    他寧願退選,也不願意跟妻子離婚,寧可不要前途,也不願傷害殷恬雨。


    這決定,震撼了李相思。


    難道她跟衛襄都想錯了,其實路柏琛一直都愛著殷恬雨?


    “我們是不是做錯了?衛襄。”她輕聲問對麵的男人,後者似乎也深思著同樣的問題,眉葦聚攏,眼色忽明忽暗。


    許久,他才沙啞地開口:“我也沒想到柏琛會做這樣的決定,我打電話勸過他,他卻堅持不肯跟殷恬雨離婚。”


    “也就是說,計劃失敗了嗎?”李相思茫茫然地捧著茶杯,喉腔澀澀地梗著什麽。“想不到最後,他還是舍不得殷恬雨。”


    “那倒不一定。”衛襄沉聲分析。“這屆立委就快期滿了,他不選下一屆,等於是退出政壇,就算隻是暫時的,說不定也能躲過殷家的政治風暴。”


    她想了想,悠悠一歎。“可是還是有風險啊!隻要路柏琛一天不跟殷家做完全的切割,到時候選民對殷家的憤怒一定會牽連到他,他以後還想重返政壇,恐怕不容易。”


    “確實可能有這樣的風險。”衛襄擰眉,不得不同意她的推論。“沒想到柏琛會做這樣的選擇。”


    她微微一笑。“這證明他其實很愛殷恬雨。”


    “什麽?”衛襄愣住。


    “有這麽值得驚訝嗎?”她笑望他怔愕的表情。“如果不是因為愛他老婆,他何必這樣犧牲自己的前途?”


    他惘然不語。


    她啜口茶,唇畔笑意更深。“或許這世上還是有童話——樊亞跟我說過,他妹妹是個相信童話的女人,也許路柏琛是為了守護屬於她的童話世界吧。”


    “殷樊亞跟你說這些?”衛襄觀察她漾著淺淺笑意的容顏,頓覺不妙。“什麽時候?”


    “我們去慕尼黑出差的時候,那時他帶我去參觀新天鵝堡——”


    “你跟他出遊?”衛襄猛然打斷她。“你從沒提過這件事!”


    李相思駭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無意中透露了些許訊息,她下意識地正襟危坐。“那沒什麽,隻是出差時順道去走走而已。”


    衛襄冷哼。“殷樊亞那種工作狂,絕對不可能‘順道’去遊玩!”淩厲的眸刀砍向李相思。“相思,你老實跟我說,你跟他之間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什麽也沒有!


    隻不過是出差時順便到附近小鎮玩了一趟,分享了一個吻,還有在溫泉旅館那晚,她不小心躺在他懷裏睡著……


    “我跟他沒什麽。”她極力否認。


    衛襄眯起眼,懷疑地看著她不甚自在的表情。“你該不會愛上殷樊亞了吧?”


    她猛烈一震。“我……沒有。”


    沒有才怪!衛襄目光銳利,從她過分端正的坐姿,看到那雙緊緊扣住茶杯的手。


    她愛上殷樊亞了,事態怎會演變到如此糟糕的地步?


    衛襄懊惱地運轉思緒,不到半分鍾,便做下決定。“你退出!相思,我的計劃不需要你了。”


    “什麽?!”她震驚地瞪他。


    “你明天馬上遞辭呈,離開殷樊亞。”他明快地指示。


    她無法接受。“為什麽?”


    “還問?”他惱怒地橫她一眼。“你愛上殷樊亞了!再這麽下去,你不但幫不了我,還會被他傷害,我不想在還沒毀了殷家人前,反而先葬送了你!”


    她愛上殷樊亞?會因他受傷?


    “不!”李相思拒絕承認這樣的推論。“我不會受傷,我沒愛——”


    “你想騙我,還是騙你自己?”衛襄冷冽地駁斥。“你別傻了!相思,殷樊亞是什麽樣的男人?他不可能娶你!他交往的都是些千金小姐,婚姻對他們那種人來說,都隻是籌碼!”


    “我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愛情可以多傷人,這傻女孩根本沒搞清楚。“你退出!我會給你一筆錢,你之前不是說很想到國外住一陣子嗎?我幫你訂度假別墅,你馬上辭職。”


    要她辭職,離開殷樊亞?


    李相思心亂如麻,不知怎地,想到可能永遠再也見不到殷樊亞,她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我不走!”她尖聲抗議。“我答應過你,要幫忙你實行複仇計劃,你需要我!我不辭職,衛襄,你需要我的,我會幫你。”


    “你不是想幫我,你隻是想找借口留在殷樊亞身邊。”衛襄一字一句都是利刃,剜割她的心。“你告訴自己是為了幫我,但其實不是,你隻是想留在他身邊,明知道跟他不可能,還是想留下。”


    “不是這樣的……”


    “你聽說過謝愛雲吧?她爸爸是航運钜子,聽說很欣賞殷樊亞,她本人也很迷戀他,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們兩個可能很快就會宣布婚事。到時候你怎麽辦?你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男人跟別的女人結婚嗎?”


    他要結婚了,對象是謝愛雲。


    她期望什麽?他當然會結婚,而且一定會娶一個富可敵國的豪門千金。


    他要結婚了,要結婚了……


    滾熱的心口慢慢地變冷,慢慢地,凝結成冰。她揚唇,微笑是南極的玫瑰。


    “我說了,我不喜歡他。”


    衛襄目光一閃。“那好,證明給我看。”


    “怎麽證明?”


    “你上次不是告訴我,‘弘京科技’最近打算並購一家ic設計公司?你把相關的資料偷出來給我,我就相信你。”衛襄下戰帖。


    她木然接住。“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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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柏琛宣布退選的消息不但在政壇投下震撼彈,也將殷家炸得人仰馬翻,大夥兒忙亂之際,殷恬雨竟還雪上加霜,聲明要跟丈夫離婚。


    “你瘋了?恬雨。”殷樊亞不敢相信妹妹的決定。“你不是一直很愛柏琛嗎?為什麽要跟他離婚?”


    “因為我很痛苦。”


    “痛苦?”


    “你了解我的個性,哥,其實我根本不適合當政治家夫人,這些年來,我幾乎每天都要參加交際應酬,真的很痛苦,我受不了。”


    “可你現在做得很好啊!”殷樊亞安慰妹妹。“你以前確實很不擅長社交,但你現在已經好多了,還能在公開場合發表演講,不是嗎?”


    “我不喜歡這樣子。”殷恬雨苦惱地咬唇。“哥,我要離婚。”


    殷樊亞凝視妹妹蒼白的容顏。“那你就坦白告訴我真正的原因。”


    “就是我剛剛說的啊。”殷恬雨畢竟不擅說謊,垂斂眼睫,逃避兄長深刻的目光。


    殷樊亞深吸口氣,道出心中的懷疑。“你坦白跟我說,是不是柏琛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不是那樣的!”殷恬雨驚嚇得嗓音都變了。“跟柏琛無關,是我自己……是我不好。”她堅持將離婚的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這傻女孩啊!她明明還是深愛著自己的丈夫。


    他歎息。“恬雨……”


    “哥,你饒了我吧!”殷恬雨搖他臂膀,像童年時候那樣對他撒嬌。“算我求你,你不是一向最疼我的嗎?求你別再問了,好不好?”


    殷樊亞默然。


    他可以不問,但事情還是得查清楚,柏琛曾答應過他,會保證恬雨一輩子幸福,到底是什麽原因,議柏琛無法兌現自己的諾言?


    他必須查清楚,但問題是,他有勇氣去查嗎?他有預感,事實的真相恐怕會令他難以承受。


    與妹妹深談過後,連續幾天,殷樊亞都處於半恍惚的狀態,他甚至無法專心工作,借口視察業務的名義,飛到各地出差,就是不進台北辦公室。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也瞧不起自己如此懦弱,但他真的無法下定決心……


    手機忽地唱出鈴聲,是一段溫柔的音樂,讓他想起一個溫柔的女人。


    殷樊亞微微一笑,接起電話。“海薔。”


    “你回到台灣了嗎?”


    “剛下飛機,就被你逮到了。”


    “這麽說,我這通電話打得很及時了?嗬嗬。”殷海薔得意地輕笑。“我是要告訴你,恬雨說想到我這邊住一陣子,她說叔叔很不諒解她,她待在家裏會很尷尬。”


    “嗯,她搬到你那裏住,我也比較放心,那就麻煩你多照顧她了。”


    “我會的。”殷海薔柔聲應允,頓了頓。“你聽起來似乎心情很不好?”


    不愧是他最聰慧的堂姊,就連在電話裏,他也無所遁形。殷樊亞自嘲地勾唇。


    “怎麽了?”殷海薔關懷地問。“你擔心恬雨嗎?還是又被叔叔逼婚了?”


    最後那句,玩笑意味濃厚,卻恰恰點破了殷樊亞其中一樁心事,他苦笑。“我爸說恬雨跟柏琛鬧離婚是家門不幸,要我快點辦樁喜事來給殷家衝衝喜。”


    “這麽說叔叔真的要逼你結婚了?”


    “嗯,而且他已經有看中的兒媳婦了——你聽說過謝愛雲吧?”


    “叔叔要你娶謝愛雲?那你答應了嗎?”


    “我嘛……”殷樊亞握著手機,站在機場入境大廳,出神地看人來人往,良久,才沙啞揚聲。“我在想,如果我違背我爸的心意,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設海薔輕抽口氣。“樊亞,不會吧?難道你——”


    “你說得很對,海薔。”他悠悠地證實她的猜測。“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是絕對守不住理智的。”


    殷海薔靜默半晌。“你愛上李相思了?”


    “好像是吧。”所以,才不曉得該何去何從。他無奈地環顧大廳。


    “你打算拒絕跟謝愛雲的婚事嗎?”殷海薔問。


    他沒正麵回答。“相思說過,她絕不做任何男人的情婦,我要得到她,隻有娶地為妻。”


    “叔叔不可能答應你娶她的。”


    “我知道。”


    “那你怎麽辦?”殷海薔認真地替他憂慮起來。“你如果真的跟相思交往,叔叔會氣瘋,到時你們父子關係說不定還會決裂。”


    不是說不定,是一定。


    殷樊亞漠然尋思。“所以我才在算,我到底得付出多大的代價。”


    “你算清楚了嗎?”


    算不清楚的,該如何衡量利弊得失,他仿佛早已失去了主張,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自己麵臨解不開的難題——


    “在做最後決定以前,有件事我得先弄明白。”


    “什麽事?”


    促使他最疼愛的妹妹堅持提出離婚的真相。


    殷樊亞蹙凜眉宇,忽然心痛地領悟,無論那真相有多不堪,他都隻能勇敢地揭破。


    他切斷與殷海薔的連線,改撥另一個號碼。


    對方很快就接起。“喂,是哥嗎?你回台灣啦?”


    “嗯,我回來了。”他語氣平靜。“恬雨,我問你,柏琛是不是有一輛深藍色賓士,車號尾數是7?”


    “他是有輛深藍色的賓士,車號嘛,我想想……對,尾數是7沒錯。怎麽了嗎?”。


    “沒事,隻是我剛剛在機場外好像看見他開這輛車,想確定自己有沒認錯人而已。”他隨口編理由。


    “柏琛去機場幹麽?”殷恬雨信以為真,逕自疑惑著。


    殷樊亞不語,凝立原地,僵硬的身軀如一尊冰雕,在風雪中更顯淒寒。


    “恬雨。”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抱歉,哥……對不起你。”


    他掛電話,踏出機場大廳,深沉的夜色如猛獸,尖嘴利牙,一下便吞沒了他。


    他在夜色裏掙紮,終於,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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