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沁涼的秋風,從梧桐樹的梢頭掠過,颯颯的響聲中落下幾片黃葉。秋天的氣息,已經充溫在清晨的空氣中了。


    然而,就在這樣秋高氣爽的日子裏,文浩然卻一臉鬱卒,心情沉重地來到公司,那佝僂的背影看上去活像一塊迎風招展的碎布。


    “董事長,你今天早上起來遲了?”


    吳秘書迎麵走上來,用好象受到某種驚嚇的表情麵對他,因為她看到,一向很注重儀表的董事長滿頭的頭發亂翹得像黑人雷鬼,而且用一條綠領帶來搭配紅襯衫,活脫脫一副馬戲團裏小醜的扮相。


    “沒有,我一夜沒睡才是真的。”


    “董事長您失眠嗎?”


    “不是,是鼻子痛得睡不著。”


    吳秘書這才注意到他的鼻梁紅紅的,而且有點腫。


    “撞到什麽了嗎?還是說……您遇上黑社會打劫的了?”


    文浩然無精打采地搖搖頭,發出不知是第幾聲的歎息。


    “昨天晚上,我和小肉包一起吃火鍋。火鍋很好吃,小肉包也很可愛,氣氛也非常好,所以我就決定藉這個機會拉近一下我和小裕的距離。”


    “然後呢?”


    “然後我就對他說了一大堆甜言蜜語,還吻了他,啊……小裕的小嘴是多麽甜美可愛啊……”


    “接著呢?”


    “我用盡我所有的技巧去親他,不用說,小裕當然沉醉在了我無與倫比的吻裏。”


    “於是呢?”


    “於是我就想,這也許是一個一口氣做到底的好機會……”


    “最後呢?”


    “最後他一拳打在我的鼻梁上,我起碼流下了半升的鼻血,冰敷了一夜,直到現在也還很痛。”


    “嗯哼。”


    “吳秘書,你嗯哼什麽?而且你那聲嗯哼的音調怎麽聽上去和活該那麽像啊?”


    “董事長您聽錯了,我怎麽敢說你活該呢?您現在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您該是多麽的傷心絕望啊。”吳秘書淡淡地開口,一點也沒有不敢的樣子。


    文浩然傷心地趴在桌子上,緊皺的五官比阿裕還要神似一個包子。


    “吳秘書,我覺得……我也許真的不行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昨天阿裕那一拳簡直可以打死一頭牛,他的鼻梁沒斷掉已經算是自己運氣好了。


    “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多嗎?我認真嚴肅地說話,小裕當我是在開玩笑;我開玩笑地說話,小裕又給我一拳……看來他真的是很討厭我啊,要不然就算是對一個普通的朋友,也不可能下手那麽重吧?本以為和他一起工作,多多少少總會有些進展,本以為他嘴裏說討厭,心裏其實也沒真的就對我那麽討厭,可現在看來,那一切都隻是我的錯覺吧?也許他真的隻是單純的討厭我這個人,看到我的臉就覺得生氣而已。”


    由於他的表情實在太過悲傷,口氣實在太過沮喪,吳秘書體內的母性被喚醒了,她反過來安慰文浩然道:“董事長,您也不要太過灰心,照我看康先生對你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隻是……你也許用錯了方法而已。”


    “用錯了方法?那你快告訴我,我該怎麽做?”文浩然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握住吳秘書的手,希望她能給自己傳授一條錦囊妙計。


    然而吳秘書毫不留情地扒下他纏上來的爪子,抱歉地搖搖頭:“這隻是我的感覺罷了,至於具體該怎麽做我也不知道。”


    “老天爺哪,你到底有沒有長眼睛?是不是想玩死我?”文浩然仰天長嘯,“想我文浩然一表人材,一往情深,為什麽就是得不到小裕的芳心呢?難道我跟華英雄一樣,命犯天煞孤星嗎?”


    長嘯完了,他又一臉認真地問吳小姐:“吳秘書,你說我是不是真的來一次霸王硬上弓比較好?”


    這個白癡加好色的同性戀!吳秘書在心裏暗罵了一句。


    “我想那樣的做法,應該隻會讓康先生從此更加的憎惡你吧?而且,董事長,你沒看新聞嗎?最新的刑法裏,關於強奸罪的認定,也包括了同性之間的強製性行為的。”


    麵對著秘書大人微微帶著嘲諷的調侃,文浩然也隻能長歎一聲當作回答。


    其實,他也隻是說說而已。


    每當和阿裕單獨相處的時候,如果氣氛很好,他當然有過想做這樣那樣色色的事的念頭。就像昨天晚上,說接吻的時候雖然是有點開玩笑的成份,但到了後來卻是認真的希望要是能這樣發展下去那就太好了……畢竟他是男人啊,生理上需求很旺盛也是正常現象;但是,如果阿裕不同意,他就是咬牙切齒也會將自己的情欲壓製下去的,因為他覺得,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在這件事上做到你情我願是最起碼的尊重。


    “唉,我是一個多麽好的男人,為什麽小肉包就是不能理解呢?我又不會真的把他吃了,這出拳也太快了一點吧?”再一次摸摸自己的鼻子,文浩然陷入無盡的哀怨中。


    “既然這樣痛苦,而董事長你自己也說可能真的不行了,還不如藉此機會放手,去尋求一段新的戀情怎麽樣?正如您所標榜的那樣,你是一個多麽好的男人啊,隻要有心,會有許許多多的男男女女像森林那樣排著隊等您臨幸的。”


    “……放手?”


    文浩然被自家秘書的建議嚇了一跳。他突然驚覺,跟阿裕耗了這麽多年,雖然傷心難過備受打擊的情形出現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心裏現怎麽苦悶,他也從不沒想過要放手。


    放手……放手……那不就等於讓他放棄掉自己的一切嗎?不,即使是他的一切也比不上阿裕來得重要!


    文浩然不禁攤開自己的手掌,在兩隻手的食指和中指上,都密布著超過十道以上的細小傷痕,那些都是陳年的刀傷,可以看出當初傷得也都不嚴重,隻不過這些並不嚴重的傷痕,卻見證了他當年苦學廚藝的曆程。


    說來好笑,從他記事起的十多年來,他曾經無數次地躲在一邊偷看阿裕吃東西的樣子,每當看到阿裕露出滿意的笑容,他的心裏也就暖洋洋的,好象是獲得了某種滿足一樣。


    就是為了能讓阿裕在他麵前也可以保持那個笑容,他利用大二的暑假去學習了怎麽做中餐,怎麽做糕點。本想的是回去以後給阿裕一個驚喜,最後的結果卻令人唏噓。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雖然不可能學到他所拜的師傅那樣出神入化的廚藝,但他有自信,可以做出比任何一家店都更能讓阿裕滿足的食物來,因為就像他的阿貴師傅對他教導的那樣,有的東西是技巧永遠也無法彌補的,比如忠實堅定的心意,比如無與倫比的愛情。


    可惜……阿裕從來沒給他機會,嚐一嚐他做出的食物,除了昨天的那一頓火鍋。


    想到這裏,文浩然不由笑了,而手中的傷痕也似乎在刹那間變成更加模糊,看上去不像是被菜刀弄的,倒像是被愛情的矬刀傷的。


    是啊,有的時候,愛情就像是一把帶著銳利鋒芒的矬刀。


    “吳秘書,我決定了。”文浩然握緊了拳頭,像終於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似的說道,“從今天起……我要改變作戰計劃了!”


    *


    “康先生,今天的甜點是紫羅蘭香芋泥蛋糕和蓮蓉椰奶烤餅。前者聽說是在戚風蛋糕中抹上用牛奶溶解的芋泥,由於戚風蛋糕是最為膨鬆的一種蛋糕,所以芋泥浸透得非常均勻;同時將鹹奶油化的紫羅蘭花片鋪在表麵,也是別具風味。而後者……”


    “吳秘書,謝謝你越來越專業的說明,可惜我今天不想吃,你拿出去和小妹分了吧。”


    埋首於計算機前的阿裕,就像不讓文浩然專美於前似的,用同樣十分鬱卒的聲音說道。


    沒搞錯吧?吳秘書看看手中托盤裏精美的糕點,覺得連自己也快要變得十分鬱卒了。


    “常言道人是鐵飯是鋼,您多少還是吃一點……”


    “放心吧,我體內的脂肪足夠我消耗一年的。”


    “康先生,你可真會說笑。”


    “是啊,我的確是說笑。”阿裕一副臭臉地抬起頭,“雖然的確足夠消耗很久,可是它們就是不肯乖乖地轉化成肝髒裏的醣代謝掉。所以有很多胖子直到餓死的時候也仍然是胖子。”


    “康……康先生!你是不是太過勞累了所以有些神智不清了?”吳秘書因為他莫名其名的話叫起來,“雖然我們是要趕進度,你也要保重身體別讓自己累壞了啊。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做,明天做不完就後天做,不用這麽趕的……”


    “吳秘書你說什麽呀,我現在清醒得很,沒有神智不清。”


    阿裕打斷她的嘮叨,又不無嫉妒地瞟了膘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心想苗條的你怎麽可能體會得到我心頭的痛啊。


    雖然,他怎麽想昨天自己也沒吃虧,不但沒吃虧還賺到了──打向文浩然的那一拳可不是假的,絕對足以讓那隻死蚊子痛上好幾天,可是,他的心裏卻一點勝利的喜悅也沒有。


    回家以後,他又對著鏡子把自己的身體細細考察了一番,不用說當然是腿粗,臀圓,膀大,腰圍,大大地出了差錯,連他自己看著都覺得羞恥。


    而一直以來,就是為了克服這股羞恥,他便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傲慢樣子。裝歸裝,心裏總還是微微有些難過,但那真的也隻是“微微”的程度而已,從來沒像昨晚那樣強烈過。


    一想到自己如此難過的原因,阿裕的眉間不覺皺了起來,大大地歎了口氣。


    “你們董事長……今天看起來沒什麽異常吧?”出於對朋友──雖然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纏最可惡的損友──的關心,阿裕還是決定詢問一下文浩然的健康狀況。


    “沒有啊。他現在正和高維視訊的總裁小姐侃大山呢。”


    阿裕吃了一驚:“侃大山?你說他上班時間居然在聊天打屁?”


    “是啊,董事長經常和高總裁會麵,每次都美其名曰談公事,但兩個人孤男寡女的在辦公室裏一待就是幾個小時,哪有這麽多公事可以談啊?天曉得他們兩個在幹什……”


    話說了半截,吳秘書突然住了嘴,還露出“壞了”的表情。


    “康先生,沒別的事我先出去了,蛋糕我放在小冰箱裏,你想吃時候拿出來吃。”


    交待完的吳秘書踩著高跟鞋像被黑山老妖追趕著一樣蹬蹬蹬地跑出去了。


    阿裕被她欲蓋彌彰的話弄得毛毛的心裏堵得慌,他告訴自己別去在意別人,尤其是那隻臭蚊子的事,可是越想不在意就越會牽腸掛肚,那憑空的猜測和想象讓他的心情實在無法輕快舒暢。


    等到阿裕發現事情大大的不好的時候,他的兩條腿已經鬼使神差地把他帶到董事長辦公室外麵的秘書室裏了。


    “康先生,你怎麽來了?今天的蛋糕是我和吳姐一起去選的呢,聽說你沒胃口?”


    看到阿裕,坐在吳秘書對麵的小妹搶先和他打起了招呼。


    “是嗎……那謝謝你哦,小妹。”阿裕勉強笑著向她道謝,眼光不由自主地朝文浩然的辦公室的門瞟去。


    “康先生,您來找董事長嗎?他現在正和高維的總裁在談話,等他們談完了我再通知您……”吳秘書拿出行程安排表,一本正經地翻了翻。


    “不不不!誰說我是來找文浩然的!”阿裕用一種強烈得過頭態度否定了吳秘書的詢問,“呃……那個……我隻是想來……問問今天中午吃什麽,對,就是這樣的。”


    吳秘書好象一點也不懷疑那樣笑著點點頭,看了看自己的記事薄,說道:“今天中午我訂了孔家樓的幹燒鮭魚,金鉤銀條,冬瓜雞盅和壽字鴨羹,還有防秋燥的羅漢果鵝掌湯。”


    阿裕心不在焉地聽著,正想啊一聲代表聽到了,這時董事長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了。


    “其實,您毋須親自過來這一趟,隻要一個電話,我就會派人到貴公司進行最詳盡的講解。現在這個季節,氣溫雖然已經不太高,紫外線卻相當強烈,在這樣的天氣進行戶外活動,您的男朋友也會心疼的。”


    “文董,你這話可觸到我的痛處了,我還沒有男朋友。”


    “咦,怎麽可能,上次那位鼎豐銀行的繼承人呢?還有上上次那位瑰麗珠寶的少東呢?像高總裁這樣比劉嘉玲還漂亮的美女,不知會有多少優秀的男士想要匍匐在您的腳下親吻您的腳趾呢,難道這就叫做選擇太多等於沒有選擇嗎?”


    “不不不,如果像文董你這樣的紳士帥哥也願意紆尊降貴,我一定會當場高興地點頭的。”


    “能蒙高總裁這樣誇獎,真是文某的榮幸。”


    從董事長辦公室走出來的兩個人,可以說是男的帥女的美,真是好一對金童玉女,而他們那怎麽聽怎麽像調情的暖昧對話,更是讓外麵的三個人聽得目瞪口呆。


    “吳秘書,西亞大酒店中餐廳的位子,你訂了嗎?嘩,小肉包!你怎麽也在這裏?”


    和美女總裁聊得正愉快──雖然這愉快有百分之八十那是裝出來的──的文浩然,直到向自己的秘書詢問位子訂沒訂的時候,才把視線從美女的臉上移開,然後像這才發現阿裕也在這裏似的,大叫起來。


    而阿裕則和小妹肩並肩地站著,表情怪異地看著他。


    “小肉包,我和高總要去吃午餐,怎麽樣,要不要一起來?”文浩然若無其事地笑著問道,似乎一點也沒有心虛的意思。


    “這位就是你們公司的代理技術總監嗎?唔……好可愛哦,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好不好?”高總裁也在一旁笑著,說著像是這家公司的女主人才會說的話。


    阿裕轉了轉幾乎僵硬掉的脖子,神色也恢複了正常,他也笑一笑,以顯示自己完全沒被這件事打擊到,剛才會呆掉隻是因為太吃驚了。


    “對不起,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和你們一起去。”


    “是嗎,那你就好好幹吧,不過可要注意別累壞咯。”文浩然用一個好哥哥般的口吻叮囑道。


    阿裕點點頭:“那我這就回去工作了,董事長,高總裁,祝你們用餐愉快。”


    “這個你就放心吧,我和高總裁一向很談得來。”文浩然朝他揮揮手。


    阿裕感到自己連假笑好象也快掛不住了,他飛快地跑了出去。


    “董事長,位子我已經訂好了,在名叫醉合的包廂裏,二位請放心的去吧,祝用餐愉快。”


    這時吳秘書在一旁,用帶著笑意的聲音說著,並和文浩然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


    阿裕回到那間屬於蓮蓬,而現在則歸他支配的辦公室,像身後有什麽在趕著似的急急地把門關上。


    他發現,自己的心髒跳動的聲音異常巨大。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高維視訊大名鼎鼎的總裁,沒想到竟是那麽年輕漂亮的一個女孩子……那兩個人,一向都這麽熟絡嗎?坦白說,如果以一個局外人的眼光來看,就是用“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來形容他們也不為過。


    事實上,我不就是一個局外人嗎?為什麽我就不能這樣衷心地祝福他們呢?阿裕反複地拷問著自己。


    看著桌上的計算機,阿裕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工作工作,不停地工作,而不是為那兩個不相幹的人庸人自擾,然而理智雖然明白這一點,心思卻不受控製地,或者說是自然而然地要向“他們到底是什麽關係?”那個方向轉移,阿裕根本沒有辦法繼續工作下去。


    “討厭討厭討厭!”


    盯著計算機屏幕看了半天,連一句程序都沒有辦法寫出來,阿裕終於受不了地大叫起來。


    至於討厭什麽……與其說是討厭正和美女共進浪漫午餐的文浩然,還不如說是討厭在這裏坐立不安的自己。


    他突然又想到,那兩個人吃飯的時候聊些什麽呢?會不會也把我當成話題?


    從小文浩然就是一個哄女孩子開心的高手,充分具備了成為一名花花公子的本錢,像他那樣的男人,不在花叢中流連反而比較奇怪吧?總而言之,就像他很早以前就了解了的那樣,文浩然對他這個同為男人的小胖子所做的一切,都隻是一個戲弄他的遊戲;在他拒絕後還對他死纏爛打,也是因為他文大帥哥無法接受自己的魅力居然在一個肉包子麵前铩羽,為了自尊而堅持下去的戰鬥而已。


    阿裕的記憶不可避免地回到了五年前的某一天。


    “……小裕這個人當然也不是沒有優點,不過和他的缺點比起來,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不會吧,我怎麽沒發現他有什麽缺點呢?”


    “這就是他厲害的地方之一,非常善於偽裝。看在你這麽漂亮的份上,我就索性把那家夥那些不為人知的毛病通通告訴你吧。”


    “第一,他這個人依賴心非常重,隻要遇到一點困難,他就會拚命地對我撒嬌,要我幫他解決。也是我這個人心眼好,才沒被他煩死,要換了別人,大概早就和他絕交了。”


    “第二,他這個人有點娘娘腔,最怕的就是看恐怖片,每次看了以後都會嚇得跑來挨著我睡,你說,這樣的的男人能讓女孩子有安全感嗎?”


    “第三,他非常的懶。我們住在同一間宿舍裏,他的衣服是換得最勤的,但是洗衣服卻是最少的,每次我在洗衣服的時候,他都會嘻皮笑臉的把自己的髒衣服拿過來,說什麽反正你都在洗,多洗一兩件也無所謂,也不管人家到底願不願意。你說,我和他做朋友都這樣了,以後他會怎麽對自己的老婆?”


    “第四……”


    “等等!為什麽聽你說了這些,我不覺得阿裕有什麽不好,隻覺得你和阿裕的交情比我看到的還要好?”


    “沒辦法啊,誰叫我們從穿開襠褲起就認識了嘛。別的我不敢說,把阿裕掌握在我的手中那可是一點難度也沒有,你信不信,就算我去對他說,小裕,寫封情書給我吧;或者跟他說,我們倆交往吧,做一對同性戀,甚至我叫他跟我上床,他也絕對會點頭答應,因為他從來沒對我說過不字。”


    “……真的假的?”


    “要不要馬上去試試看啊?”


    “算了……”


    想到這裏,阿裕不由得閉了閉發痛的眼睛。


    那個時候,和文浩然談話的對象也是一個女孩子,而且還是他們係的係花,平時和他的關係也非常好,所以阿裕感覺到自己是被雙重背叛了。


    如果說認識了二十年,原以為就算全世界都唾棄了自己,他也絕不會離開自己的死黨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都是這樣的一副嘴臉,所謂的友情或者愛情還有什麽意義可言?那天對於阿裕來說,像是掉進了一個三萬英尺深淵,四周一片漆黑,而且從此再也爬不起來了。


    五年過去了,原以為心痛會變得少一點,淡一點,但是現在看來,倒更像是經曆了一個輪回,同樣的情景再度出現,而心裏也還是一樣的傷,一樣的痛……


    “先生?先生……?”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打斷了阿裕的自怨自艾,他慌張地抬頭,隻見一個手拿木盒,長得異常清秀的小男生正在門口探頭探腦。


    “你是?”


    來了公司好歹也有二十來天了,阿裕也把公司的員工認了個七七八八,他可以肯定,這個男孩子絕不是公司裏的人。


    “哦,我是孔家樓的服務員,來送外賣的。”


    男孩說著提著木盒子走了進來,把一盤盤香噴噴的菜肴從木盒子裏取出來,放在旁邊的茶幾上。


    阿裕看著他駕輕就熟的動作,不禁有些奇怪:“你多大了?你把盒子放在警衛那裏就可以了呀,吳秘書會替我拿進來的,用不著你親自這麽……”


    “沒關係沒關係,以前每次來送外賣,這些事都是我做,所以不知不覺我也就習慣了。”


    男孩一邊說著,一邊用眼晴把辦公室每個角落都搜尋了一遍。


    越看越覺得這個男孩子好奇怪,阿裕不由得瞪圓了眼睛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那個……請問……從前在這裏上班的那個家夥,真的受傷住院了嗎?”


    突然,男孩子轉過身來,吞吞吐吐地問。


    想了兩秒鍾才猜到他所說的“那個家夥”應該是指還在醫院裏扮木乃伊的蓮蓬,阿裕點點頭:“當然是真的!誰會拿受傷來開玩笑啊?何況,他要是沒受傷,現在在這間辦公室裏坐著的人又怎麽會是我呢?”


    男孩聞言,帶著複雜的表情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這讓他看起來顯得像隻楚楚可憐的小白兔。


    “他……真的傷得那麽嚴重嗎?”


    “從十五公尺那麽長的樓梯上摔下來,不嚴重才奇怪吧?他又沒練過無敵風火輪,沒死已經算命大了。”


    回答完問題,阿裕更加覺得不對勁了:“你問這些幹什麽?你是他朋友嗎?如果你想去醫院看他,我可以……”


    “不用了不用了!你慢慢吃,我走了!”


    他明明沒說什麽恐怖故事,小男孩卻像聽到七夜怪談似的跳起來,一邊擺手一邊後退,然後一溜煙地跑掉了。


    “喂!你……”


    阿裕本來想叫他和自己一起吃飯的,可男孩跑得太快了,他叫也叫不住。


    孔家樓菜就等於是美味的代名詞,可是阿裕看著那些色香味俱全的外送,又一次的感到自己沒什麽食欲。


    像傑克倫敦筆下的可憐蟲一樣坐在茶幾前,阿裕拿起湯匙,舀起一勺用鮮貝、冬菇、海參、蹄筋和玉蘭片精心煨製的雞湯放進嘴裏,然而這鮮美淡雅,還帶著冬瓜特有清香的湯汁卻並不能把他從糟糕的心情裏拯救出來。


    “康寶裕,你真悲慘真悲慘哪。”看著茶幾表麵映出的自己皺得足有十八道褶的臉,阿裕忍不住指著自己的鼻子數落自己。


    “誰把你搞得這麽悲慘的?你以為是那隻死不足惜的蚊子嗎?才不!是你自己!啊……誰能想到我會這麽慘呢?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是這麽一個坎坷一生,命運多舛的人啊……”


    孤獨一人的辦公室裏,阿裕淒涼的聲音就這樣輕輕回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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