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醫生,太好了。」清讓的臉上,終於露出久未的笑容。


    「隻是……這種手術過後,家屬最需要注意的是病人的心情,而不是身體啊……」蔚然繼而嚴肅起來,「以後,盡量避免孩子的話題,讓她有個緩衝的時間,等她自己願意提了,應該就沒有什麽問題了。」


    清讓的臉色,又變得很難看。


    他重重地點頭。


    「好了,不打擾你們,我先走了。」蔚然轉身告辭。


    隻是,在轉身的時候,眼神掃過顧念,還是有幾分不自然。


    顧念責怪自己以前對不住蔚然,而蔚然亦責怪自己,還不夠成熟,和大度。


    兩人的心裏,都在嘆息。


    蔚然走後,清讓的臉色,一直都不好看。


    不一會兒,他就提出,要出去抽菸。


    「我出去抽口煙,你要是悶得慌,就也出來透口氣吧,反正,小雨正在睡覺。」


    顧念想了想,便點頭。


    一個人單獨在病房,她的心裏,有點毛毛的。


    走到吸菸區的窗邊,清讓修長的手指,熟練地掏出煙盒,拿出一根,放到嘴裏,再掏出火機,擋住風,點燃。


    他鎖眉的樣子,手指的熟練,都讓顧念驚詫,這,還是當年那個顧清讓嗎?那個會在清晨起來去晨跑,穿著白色的運動衣、運動褲,一身大汗回來和顧念打招呼的顧清讓?


    那個每天洋洋灑灑,總來不會灰頭土臉的顧清讓?


    那個,總是斥責顧清冷不修邊幅,出入那些夜場的顧清讓?


    顧念感覺,好陌生,好陌生……


    「怎麽一直盯著我看?」清讓強忍著,擠出一絲微笑,對這顧念道。


    顧念立刻收起眼神,有些尷尬。


    「沒有,我隻是……比較擔心你的健康。」


    「謝謝。」清讓的語氣裏,有安慰的感覺。


    「嗯?」顧念顯然沒想到,清讓會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這樣的話。


    謝謝?曾經,不是也疼愛的要命?曾經,不是也恨之入骨嗎?什麽時候,也開始,可以用這樣客套的語氣和詞彙來談話了?


    「謝謝,顧念。」清讓嘆一口氣,語氣悵然,「謝謝你到現在,還願意來關心我和小雨……」


    「這……」顧念覺得氣氛不對,「應該的嘛。」


    清讓輕笑,轉身靠在欄杆上。


    「不要跟我說因為小雨是嫂子,你才會不計前嫌地過來照顧她。我知道,是因為你心好。」


    「清讓,今天你怎麽突然……」顧念想說『煽情』,但又覺得有些不妥。


    「嗬嗬……」清讓的笑,帶著疲倦,「以前……有些地方……是我做得不對,希望你不要計較……」


    是時候跟她道歉了吧……自從知道自己從前都是在誤會顧念之後,清讓一直心懷愧疚。


    可是,小雨的事情,又弄得他分不開身。才一直拖到今天。


    「清讓……」顧念有些迷茫了。


    一切,都是源於那次秘密的家庭會議,對嗎?否則,怎麽突然間,顧太太和清讓,都轉變了態度……


    恍惚間,顧念覺得回到了清讓出國之前。


    他總是柔和地看著自己,眼中充滿兄妹的愛意。


    許久了,顧念再也沒有看見過清讓的眼中,有這種感情。


    但是今天,突然又看到的時候,有了那麽一點不習慣。


    久違了……這種被清讓關心的感覺……


    「好了,」清讓輕輕拍了拍顧念的肩膀,臉上的笑意,沒有半點減少,「我希望,以後,我們能回到從前一樣。我還是那個,無論你有什麽困難,都會第一個出現在你身邊的大哥哥,你也回到那個,什麽事情,都會先找我商量的小妹妹,好嗎?」


    清讓的眼神,那麽真誠。


    讓顧念突然間,就有了一點感動。


    如果說,先前看到清讓對自己改變的時候是驚訝,那麽這次,就真的是感動了。


    顧念突然間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期待著,和清讓恢復到,以前一樣的關係。


    那種純粹的兄妹感情,是那麽的美好。


    互相照顧,互相傾吐心事,互相在爸媽麵前為了對方犯的小錯誤而打掩護……


    回憶起來,顧念還是會會心一笑。


    「清讓……」


    「叫我『哥』。」清讓笑著建議。


    顧念心裏一軟。以前都管他直接叫名字,因為,那個時侯如此深深地迷戀著清讓,叫哥哥,覺得特別不舒服……可是現在……


    顧念毫不猶豫道:「哥!」


    「唉!」清讓亦笑著爽朗地答應。


    兩人,相視一笑。


    仿佛突然間,就回到了小時候,那種感覺,真的太好了……


    顧念有一瞬間的恍惚。


    突然間,就在這一天,似乎,她什麽,都得到了。


    親情,愛情,友情……


    顧清冷,清讓,顧太太,方卉,陸誌鴻……


    真的,突然間,覺得,這是不是也太完美了一點……


    正在顧念和清讓互相投去友好目光的時候,他們不知道。


    在病房的門口,一雙帶著怨恨的眼睛,正在盯著他們。


    那眼神,仿佛就叫將兩人的皮剝下來!


    「顧念……」柯雨的嘴裏,咀嚼著顧念的名字,就像是,在咀嚼著,她這個人,「又是你……」


    那纖細而慘白到毫無血色的手指,緊緊地捏在一起,骨頭的關節,發出「格格」的響聲。


    那顫抖而慘白的嘴唇,不停地念著顧念的名字,仿佛下一秒,就會將她嚼碎……


    「顧念,顧清冷對你好嗎?」清讓問道。


    顧清冷的個性,他太了解,之前,從來沒有對一個女孩子,真正地動過心,一直都是流連花叢的。


    「他對我很好。你不用擔心。」顧念微微紅臉,這樣在別人麵前誇讚顧清冷,還是讓她有點不習慣,甚至感覺,有一點點炫耀。


    「對啊,你不用擔心,你的小情人,早就勾搭上了別的男人,她現在,過得很好!」一個幽靈般的聲音,從病房那邊,幽幽地傳來,帶著無比的幽怨,和諷刺。


    「小雨……」清讓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凝重地,走向她,「你怎麽起來了?醫生說,你這幾天必須好好地躺在床上休養的。


    清讓抓住柯雨的肩膀,心疼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毫無血色的嘴唇。心疼到,竟忽略了,她剛才的話。


    但是,顧念不能忽略。


    她站在原地,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當然不想要我起來了。」柯雨的聲音,依舊柔弱,卻完全沒有了曾經的溫柔,滿是一種陰陽怪氣的暴戾,「我要是起來了,豈不是打擾了,你和你小情人的壞事?」


    「小雨,你在說什麽!」清讓鎖眉,「快回去休息,要是再折騰壞了身體……」


    「你給我讓開!」柯雨似乎並不領情,掙脫開清讓的手,就朝著顧念走來,「我倒要看看,你的小情人,到底有多迷人,可以把我丟在病床上不管!」


    柯雨氣勢洶洶的樣子,讓顧念有點緊張,整個人,立刻就進入了戰備狀態。


    「小雨!」清讓立刻拉住小雨的手,「小雨,不要胡鬧,快進去休息,你的傷口,還沒癒合呢!」


    「哼!」柯雨轉身,嘴角的一抹冷笑,讓人害怕,「怎麽?你怕我,傷了你的小情人?」


    「小雨……顧念今天,是專程來照顧你的,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清讓抓著柯雨的手,一直都沒有鬆,他也害怕,她做出什麽傷害顧念的事情來。


    「哈哈哈哈……」柯雨一陣冷笑,讓清讓和顧念的身體,都不禁寒意叢生,「專程照顧我?那我是不是還要對她『專程照顧我』,順帶勾引我老公的行為,感恩戴德,深表謝意?」


    柯雨的話,那麽諷刺,那麽難聽。


    她的笑聲,有種噬骨的寒意,而她的大聲,也讓周圍的病房,有了抱怨。


    「好了!小雨,我和顧念,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清讓抓著柯雨的手,收緊,將她往病房裏拉。


    「放手!顧清讓,你給我放手!」柯雨突然驚聲尖叫起來。


    周圍有人的眼光,開始變得探究,而那邊值班護士,已經皺著眉頭過來,嚇得清讓連忙放手。


    柯雨一個轉身,迅速走到顧念麵前,揚起手,就是一巴掌。


    但是,顧念早就有了準備,看著她走過來的時候,顧念就揚起了手。


    這一巴掌,打在顧念裸露的小臂上,頓時,一片通紅。


    「噝……」顧念咬牙,但是,還是慶幸,這,要是打在臉上,恐怕又要腫起來了。


    但是,柯雨哪裏肯罷休,舉起手,就又要打過來。


    「小雨,你這是做什麽?!」清讓大步向前,一把抓住了柯雨揚起的手臂,「你瘋了嗎?」


    「啊!!啊啊啊!!!」柯雨立刻又驚聲尖叫。


    「小雨,不要叫了!」清讓將柯雨環在胸前,另一隻手馬上去捂她的嘴。


    「唔唔唔……」最雖然捂住了,但是柯雨還是發出十分難聽的聲音。


    「小雨,不要叫了,你這樣,我一用力,很容易受傷啊!」清讓為難地抱著柯雨掙紮的身體,不敢用力,但又不能讓她掙脫開,痛苦無比。


    「啊……」突然,清讓感覺到,手指上,一陣刺痛。忍不住,就呻吟出聲。


    看著手上,鮮血直流的兩排牙印,清讓不可思議地看著柯雨,看著她,又一次向顧念撲過去。


    「顧念小心!」清讓眼看攔不住柯雨,索性將顧念護到身後。


    「哈哈哈哈……」柯雨的笑聲,再次冷冷地傳來,讓顧念不禁覺得有些害怕,「你看你著急的樣子,果然我怕我傷了你的小情人!」


    「小雨,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清讓也開始有點煩了。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值班的護士,看到瘋狂的小雨,也不敢貿然前來阻止,隻是一直在打電話,似乎在叫保安。而清讓的手上,兩排牙印,不斷地有血滲出,鑽心刺骨地疼痛。


    他強忍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會那麽生硬。


    「無理取鬧?」柯雨冷笑,「我都病成這樣了,你還在醫院裏,私會小情人,是我無理,還是你無理?更何況,這個小情人,還是你的親妹妹!」


    「你……」清讓的眼中,簡直能噴出火來,拳頭,不自覺地,就捏在一起。


    如果,說這句話的不是他的小雨,他恐怕早就衝上去,把他暴打一頓了。


    「怎麽了?想打我?想像昨天一樣給我兩個巴掌?」柯雨將右臉側過來,不停地用手拍著昨日的紅腫,「那你打啊!你打啊!你不就這點本事嗎?打女人,找外遇!你打啊?!」


    顧念簡直不敢相信,麵前這個潑婦,是之前那個溫文爾雅,溫柔體貼的柯雨。


    她簡直就像是瘋了一樣……


    難道,她真的,因為失了孩子,而徹底,失去了心智嗎?


    「小雨,你不要鬧了!」清讓眼見周圍人的指指點點,徹底怒了。一把抓住柯雨的手腕,不顧一切地將她往病房裏拖。


    任憑她如何尖叫,都不管。


    「顧清讓,你這個懦夫!你隻會打我!你什麽都不會!隻會打我!」柯雨胡亂地喊著。


    顧念都替清讓感到沒麵子。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


    柯雨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顧家,也要負責任……


    柯雨的咒罵聲,還沒有停,顧念搖搖頭,隻能硬著頭皮跟進病房。


    「顧念,你這個賤人!你勾引我老公,讓我沒了孩子!賤人!」柯雨的咒罵,越來越難聽。


    顧念皺著眉,忍受著。


    清讓將柯雨放到床上:「小雨,不要再鬧了!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從現在起我會一直陪著你。你不要多想,一切,都等出院再說。」


    「那好吧。但是……你一定要陪在我身邊。」柯雨突然,就淡定了,表情,也不似原先的糾結。


    清讓也有些驚訝於她的轉變。


    「嗯,我一定陪著。」清讓坐到柯雨的床邊。


    沒想到,清讓剛一坐下,柯雨就翻身,從床地另一邊,跑了下去,直奔邊上的顧念,清讓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


    「咚……」一聲重重地悶響過後,顧念和清讓,都呆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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