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曾在崖底信誓旦旦地說,不管他說什麽,她都會遵從到底的?


    厲痕天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他早已有了體悟。


    別紊這丫頭,若是絕對聽從主子命令的乖巧小婢,那他厲痕天就是咩咩叫的吃素綿羊!


    她根本是個難以使喚、我行我素的驕縱惡婢!


    厲痕天強烈地懷疑,她之所以會養成這種毫無婢仆自覺的惡習,完完全全是被那個不肖、無能的何鳳棲給慣壞了——


    “你是怎麽教導你的婢女的?”厲痕天質問來到他的“望天院”,正悠悠閑閑地坐在他旁邊喝茶的始作俑者。


    “就適性發展嘍!”


    “發展成沒大沒小、眼裏沒主子?”厲痕天諷刺地問。


    “我覺得她現在滿心滿眼全是你呀,怎麽會眼裏沒主子你呢?”何鳳棲不以為然地反駁道。否則她泡給他們的茶,怎麽會是厲痕天愛喝的“君山銀針”,而不是他愛的“明前陽羨”?


    “看不出來!”他冷哼。


    “紊兒這丫頭天生心細靈巧,放手讓她幫你打點一切,準沒錯!仔細看看她為你所做的這一切,有沒有覺得好貼心?”何鳳棲笑嗬嗬地撐著下巴,一臉驕傲地看著他教養出來的能幹小婢,正忙碌地在屋子裏四處插花,掛簾子,擺畫,擺古董。


    他貼心個鬼!


    厲痕天拉下臉來,這輩子有生以來第一次想罵粗話。


    當她對他提出改造“望天院”的建議時,他一口就否絕掉了,不準她更動院裏的一景一物,誰知道她竟然雙手插腰地教訓他。


    “你的‘望天院’太冷、太灰暗了啦,一點生氣也沒有,住久了會生病的!難怪你會這麽陰陽怪氣的,好像永遠都在心情不好一樣。”


    他……他陰陽怪氣?!


    從來沒人敢在他麵前這樣說他,這丫頭居然這麽大的膽子!


    他愣了愣,怒目一瞪,還沒來得及責斥她的無禮,她個兒小、腿也短,沒想到倒是跑得挺快的,一溜煙兒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過了一會兒,身後就帶了一堆仆人到他院子裏栽樹、種花,然後,她的改造工程就此開展,一發不可收洽。


    他惱怒不已,又攔也攔不住她,幹脆就睜隻眼、閉隻眼地隨她去弄了。


    厲痕天冷冷地瞪著在他院裏四處穿梭的別紊。由於忙碌了一整天,不停地在“望天院”跑進跑出的,因此她圓潤的小臉蛋變得紅撲撲的,像那塊她昨日在百忙中,還特地為他親手製作的涼梅糕子般,香甜可口,入口即化……


    他對自己微微皺眉。他並不嗜甜食,怎會想到涼梅糕子去了?


    “可惡,這丫頭真多事……”令人煩躁。


    厲痕天口中罵著,但嘴裏喝著別紊親手泡的香鬱熱茶,鼻裏聞到別紊親手插在窗台的淡淡花香,窗外吹進別紊新種的樹木氣息,陽光透過別紊親手掛上的簾子,細細碎碎地灑在身上,他的心神竟漸漸舒緩,心平氣和的情緒慢慢浮湧而出,長年來一直嚴苛緊繃的唇畔線條,也不知不覺地鬆軟了下來。


    別紊、別紊……到處都感覺得到別紊無所不在的用心與貼心。他從不知道“望天院”可以這般的舒適宜人。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她可愛俏皮、仿佛一刻也閑不住的身影,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何鳳棲睨了他一眼,一手支著下巴,含笑說道:“有沒有發覺,你最近越來越像個人了?”


    “什麽?”他忽地回神。


    “七情六欲越來越明顯,會罵、會怒,偶爾還會笑一下。不錯、不錯,別紊這丫頭真是厲害,讓我有些舍不得放手啊!”何鳳棲滿意地點點頭。


    厲痕天聽了不由得一震,這才驚覺方才逐漸軟弱耽溺的心思,還有別紊帶給他的影響。臉色一僵,他倏地起身,像是見了鬼一般地瞪住別紊。


    站在遠處和幾名仆人商量著要在牆邊再多栽樹種的別紊,忽然感覺到厲痕天直盯著她的視線,轉過頭來一望,見他臉色不對,連忙奔了過來。


    “二爺,有什麽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瞧著他冷硬的神色,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不動如山的何鳳棲,不明白這幾日變得比較溫和的厲痕天,身上怎麽又出現了拒人子千裏之外的孤僻氣息?


    厲痕天神色複雜地瞧了她半晌後,忽然一言不發地掉頭離去。


    別紊愣住,疑惑又不安地看向何鳳棲。“閣主,二爺他……”


    “沒事,他隻是剛發現了某些事,一時嚇到了而已。”何鳳棲安撫道。


    “像二爺那樣厲害的人,也會有害怕的事?那……一定是很可怕的事嘍?。”別紊咬住指尖,努力思索著厲痕天有可能會怕什麽事或什麽東西?


    但想來想去想半天,還是想不出厲痕天會怕什麽。


    總不會是像她一樣,怕蟲子和老鼠吧?


    “唔,對我們來說應該不是,但對他來說,可能真的很可怕,才會嚇得逃走吧。”何鳳棲站起來伸了伸懶腰。


    哎,主人跑了,他這個客人也該戮相地離開了。


    “閣主,您不能幫幫二爺嗎?”見他要走了,別紊擔憂地求道。


    “我沒有辦法,隻能靠你幫他克服恐懼啦,小寶貝~~”何鳳棲寵愛地勾了勾她的下巴後,雙手負在身後,笑著離去。


    “靠我?我又沒放什麽嚇人的東西在‘望天院’啊!難不成是說……我讓二爺害怕?可沒道理啊,我又沒長得多嚇人呀……”撓了撓下巴,別紊被何鳳棲留下來的問題給考倒了。


    接下來一整天,隻見小婢別紊一臉苦惱地抱著腦袋,不停地喃喃自語,在“望天院”裏晃了一圈又一圈,四處搜巡著可能是嚇到厲痕天的東西。


    找了好久,直到天黑入了夜,還是不知道厲痕天怕的東西是什麽。


    眼見厲痕天是不回來用晚膳了,她幹脆不找了,直接衝到何鳳棲的“梧桐院”,向閣主問清楚。


    此時,何鳳棲正懶倚在長楊上,讓別芝、別緹撾背捏肩,好不快活。


    “閣主、閣主~~人家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二爺會怕的東西啊!”


    她一見到何鳳棲,就委屈不已地撲上去抱住他的腿,幾乎快哭出來了。


    “小傻瓜,我不是告訴過你,厲痕天的出身,心性、還有武學路子,都讓他無法懂得如何愛人嗎?”何鳳棲笑著低頭告訴她。


    “紊兒記得呀……難道,他怕人嗎?”她直覺回道。


    也不對啊,這樣說怪怪的。二爺殺人從不手軟,怎麽會怕人?


    “對一半了。”


    沒想到何鳳棲競點點頭。


    “咦?”別紊張大眼,亂蒙的還對一半?


    “那另一半答案是什麽?”最討厭被吊胃口的別緹,聽出了興趣,忍不住幫別紊追問。


    “閣主是說,有一個人,讓不懂愛人的二爺不知所措了。”別芝一聽就懂了,馬上笑著解釋。


    “好芝兒,真聰明!”何鳳棲誇讚別芝。


    別緹恍然大悟,也聽懂了,不過轉頭看了看別紊後,倒是笑了出來。“唉呀,閣主跟紊兒打什麽啞謎嘛!她笨得可以,哪裏聽得懂啊?”


    別紊果然一頭霧水地在他們三人間望過來又瞧過去,就是搭不上話。


    何鳳棲憐愛地摸摸她的頭,歎道:“紊兒,憑你執著的傻性子,‘與虎謀皮’未嚐不可能成功,但你必須要先開竅,而且要有義無反顧的決心,讓他懂得情感,他才有可能回應你,這麽說,你懂嗎?”


    “閣主是要紊兒教二爺懂得感情嗎?”別紊終於了解一些了。


    “嗯。”何鳳棲點點頭。


    “那要怎麽做呢?”


    “你隻要記得,他此你還笨,所以把你心裏想的任何事,直接告訴他就好了。他聽久了,自然就會了解了。”這可是他十年來摸清厲痕天性子的心得。


    “就這麽簡單?能成嗎?”別紊半信半疑。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何鳳棲聳聳肩回答道。


    “好,紊兒馬上去試!”別紊跳了起來,迫不及待地奔出去,這才想到她忘了禮儀,又折回來跟他行禮之後,才急匆匆地退出門外。


    “閣主,紊兒和二爺……真的能成嗎?”別芝遲疑地問道。


    “當然得要成!是本座答應要把你們嫁出去的,紊兒既然選了痕天,我無論如何都得助她一把。對了,你們呢?找到對象了沒?”


    別芝、別緹對望一眼後,各懷心思地垂下頭去,沒人說話。


    何鳳棲不急著催促,眼中閃過似能瞧透一切的深沉笑意,隨即慵懶地合上眼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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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痕天一動也不動,麵無表情地站在“煙波閣”最高處的屋簷上。


    他瞪著一片霧靄茫茫的平靜湖麵,內心卻十分的不平靜。


    白日時被何鳳棲的話給點醒後,他便帶著震驚萬分的思緒去練刀發泄,要不是剛好回煉丹房的雁鳴飛經過練功場,發現他坐倒在地上,立即施針壓製他的周身氣血,隻怕他就要走火入魔了。


    直到現在,全身的血液、經脈,都還在痛苦的翻騰抽搐著。


    他怎會對人動情?怎麽能對人動情?


    從小到大,他早就明白,人都是不能信任的。


    就算是何鳳棲,他認為他們也隻是依賴著彼此互助獲益的交易關係而相處至今。


    別紊那丫頭,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才會如此處心積慮地接近他?


    如果她知道了他的出身,是否會與他生命中出現過的所有人一樣,露出恐懼又嫌惡的麵孔?


    他握緊雙手,右手傳來微微刺痛。抬起右掌,隻見掌心粗糙斑駁,布滿痂疤。


    他不該救她的,他後悔救了她。


    一切的錯,都是從他隨她跳崖救了她後,開始變得複雜糾結……


    “二爺,您果然在這兒啊!”一顆小腦袋從他身後的樓頂小窗探出來。


    他沒有回頭,握住右掌放回身側,繼續望著湖麵,完全不想理會身後老是令他煩心的小家夥。


    別紊笨拙地攀上小窗,絲毫不顧形象地翻身越過窗子,雙手抓著窗台,小腳尖向下努力地探構著屋瓦的位置。


    好不容易踩到屋瓦片,才鬆了一口氣,誰知屋瓦竟長了濕苔,腳底突然一滑,兩隻小手抓不住,整個人重重的摔趴下去,沿著屋簷不斷向下滑去!


    “嗚哇啊啊啊——二爺、二爺救命!”她雙手在空中亂揮,一邊往屋簷滑下去,一邊不停驚叫。


    完蛋了、完蛋了!這裏是“煙波閣”最高的一處屋頂,摔下去的話,鐵定會摔斷頸子呀!


    她的身子不斷下滑,滑過厲痕天的腳邊時,她張惶地抬頭,向他伸長了手,期盼他的救援。


    隻是,厲痕天竟然站在原地看著她不斷下滑,雙眼陰冷幽絕,十分駭人,一點兒也沒有要救她的意思。


    他想……任她摔死?


    別紊突然明了了他的陰冷眼神,心遽然一驚,瞬間絕望地碎裂成千萬片。


    她滿眼震驚地望著他,連掙紮自救都忘了,隻能怔怔地任身軀不斷滑落,怔怔地望著他冷絕的眼神,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身子即將翻落屋簷時,腰帶竟勾絆到瓦當上緣,下滑的身子停頓了一下。她下意識地利用落勢停頓的瞬間,伸出手拚命抓住突起的簷角,整個人懸空吊在黑夜之中。湖麵大風刮來,吹得她的身子如絲似柳,搖搖蕩蕩。


    她急喘不已,使盡全身的力氣抓住瓦緣,眼角落下一滴又一滴絕望的眼淚。


    閣主說要她對他直接說出她的心意,但眼看是沒機會了。


    怎麽辦……怎麽辦……


    她想讓他識情,她想讓他懂愛,她不期待他能回應她的愛慕癡盼,隻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懂得她深植了十年的感情,至少……至少能去愛人……


    但是,他不給她機會……


    他要眼睜睜地看她摔落,不肯給她機會……


    她想,他大概不會知道,為何她明知自己的力氣小,絕對撐不久,卻仍是這麽的努力求生,因為她答應過他,不再做跳崖的蠢蛋啊……


    隻是,這回他不救她了……


    她用力咬唇,冷汗不斷滑落到眼中,隻能閉上眼,但身體拉扯的痛楚卻因此而變得更加清晰。


    “啊……”兩條手臂像火烙似的,好痛好痛,痛得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她清楚地感覺到指尖的尖端已經開始麻木抽筋,就快要抓不住了……


    就在她力氣放盡,終於放手之際,一隻大手倏地從上方伸下來,及時拎住她的領子,一把將她提起來,跌坐在屋簷上。


    也許是經曆過上次跳崖的驚險,她現在變得十分懼高,隻能緊緊挨著他,將小臉埋進他懷裏,雙腿拚命打顫,雙手也抖得無法抬起來抱住他。


    此時,負責防守“煙波閣”的護衛也發現簷頂似乎有事,好幾名護衛立即輕巧無聲地躍上簷頂來。


    “二爺?”護衛們抱拳請示。


    “沒事,全都退下。”他冷然斥退護衛。


    盡職的護衛們,沒有一絲遲疑地遵從命令,像來時一樣,迅速無聲地退下,四周又恢複為一片寂靜。


    他完全不說話,隻是垂眼用很冷、很冷的眸子瞅著她,瞅了好久,神色十分深沉複雜。


    此時的她也說不出話來,隻能拚命偎著他,汲取暖意。


    很久、很久,簷頂上除了她的啜泣聲外,什麽聲音都沒有。


    他望著涼索的黑夜,突然尖銳地開口問道:“恨我嗎?”


    她頓了一下,然後使勁地搖頭。


    “說謊!”他冷笑不信。


    “紊兒說過,不管二爺對紊兒做什麽,紊兒都甘願接受。”她吸吸鼻子說道。


    他眼一眯,忽然翻身壓住她,將她推倒在屋瓦上。


    她嚇了一跳,忍不住驚叫出聲。“二爺……?”她驚魂甫定的低喚道。


    “甘願?就連這樣的事,也能甘願接受?”


    他的冰冷雙眸緊緊盯著她的眼,將她的雙手製在她的頭部兩側,下半身惡意地壓在她敏感柔軟的小腹上,強健的一腿甚至擠迫嵌進她的雙腿之間,狎辱之意十分明顯。


    她先是驚慌地望著他,頓了一會兒後,用力咬唇,將泛紅的臉撇向一邊,嬌弱的身子文風不動地屈服在他身下,一絲掙紮也沒有。


    即使他的親近,是這般帶有屈辱、惡意的,她仍選擇無聲地向他呈獻所有的心甘情願。


    “不敢看我嗎?”他諷刺道,不信她真能甘願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紊兒慢慢地轉過頭來,水盈盈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堅定地望著他。


    她的純淨眸子裏,映著他火紅的雙眸,讓他升起前所未有的自厭感,覺得自己已被血腥染透,再也無法救贖。


    “你知道我的出身嗎?我娘親為了救村人,懷著身孕而亡,村人葬她時,發現她竟然在棺中產子。世人深信,死人產子,是妖魔降臨的極凶惡兆,所以我是妖魔之子,人人怕我,更厭憎我。在‘碧落村’,我活得比一條流浪野狗還不如!”他的唇畔勾出陰寒的笑意,貼到她耳邊,一字一字的低語。


    “你……”她倒吸一口氣,震驚地張大了眸子望著他。他是……


    他誤解她的吃驚表情為懼怕的反應,失落、自卑霎時狠狠撕扯他的靈魂,忿怒的情緒淹過理智,他開始撕扯她的衣裳。


    “你是‘碧落村’的人,一定聽過這事。後來,我應了村人期待的詛咒,拜了鬼域刀魔為師。某一天,提著鬼域刀魔給我的‘亡眼刀’,屠盡整座村子。過了幾年後,再與何鳳棲聯手殺了鬼域刀魔……你說,我是不是不祥之人、妖魔之子?”


    “二爺……”原來他就是村子裏那個好可憐、好可憐的小男孩……


    當年她還小,不明白村人為何那麽待他殘忍,直到今日,她還是不能夠明白村人的殘忍。


    他明明就是個有血、有肉的平凡人,他的眼底,甚至浮現著無與倫比的深刻痛楚啊!


    所以,他今日會變成性格如此扭曲之人,完全不是他的錯呀!


    她難掩心痛,為他幼年曾受的折磨及不平的對待而哭泣,忍不住伸臂攬住他的肩頭,隻想將她胸中所有的憐惜及不忍,全都傳達給他。


    他想嚇唬她,要她主動離得他遠遠的,少惹他心煩,卻沒料到會被她的哭泣及主動擁抱弄得怔了,一時之間顯得十分無措。


    望著她的淚顏,胸口一陣氣血翻攪,他忍不住低下頭去,吻住她潤紅柔軟、有如湖岸邊片片粉櫻的唇瓣。


    她嚶嚀一聲,仰起頭,柔順地迎合他。


    此時,他再也無法自製,拋開一切,抵死地用唇舌與她狂暴糾纏,手掌用力撫上她的腰肢、胸脯,毫無憐惜之意,似是要報複她在他心裏所牽動的所有不安及躁動。


    她的唇被碰破,胸口被揉疼,忍不住可憐兮兮地嚶嚀出聲。


    他好像聽到了她的低吟,漸漸放緩了力氣,轉而變為徐緩、悠長,像“煙波閣”四周的溫潤白霧一樣,溫存入骨……


    不知過了多久,在即將失控的一刻,厲痕天突然拉回神智。


    他忽然放開她,翻身坐起,努力平緩紊亂的鼻息。


    一切,都亂了……


    隻要遇上她,一切都變得混亂失控。


    這是怎麽回事?他怎麽了?


    厲痕天又驚又怒,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


    別紊全身虛軟地躺在原地喘息著,因無力起身,隻能慢慢地張開眼眸,瞧了他一眼便又羞澀地轉開。


    她覺得嘴唇熱辣辣的,被他大掌狂肆對待過的身子,現在也好燙好燙,仿佛有什麽正在身體深處隱約地沸騰燃燒……


    再回頭偷瞄他一眼,才發現他冷淡中帶著嫌惡的眸子,她的身子和心房倏地一涼。


    又是她在一廂情願了?


    她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忍住想哭的情緒,勉強起身,低頭整理散亂破損的衣裳。


    “沒有自保的本事,別再跟我爬那麽高。”他忽然開口斥責道。


    別紊先是一怔,接著深呼吸好幾次,拚命眨掉快要掉出眼眶的淚水。


    還好……還好他還肯理她……還有希望……嗚嗚~~


    “紊兒剛剛在下頭一直叫您,您都沒回應,紊兒隻好上來找您嘛!”她揉揉眼解釋道。


    “找我做什麽?”他粗聲道。


    “二爺一直沒回去,紊兒很擔心啊……”她小聲地說。


    他的心口突地一跳。


    “有什麽好擔心?”他冷哼一聲,努力抑下胸口那股莫名的躁動。


    “夜寒露重的,二爺一定在這裏待了很久,衣衫都濕了……請回‘望天院’休息吧。”她一手揪著胸口破碎的衣服,一手伸過去拉了拉他的衣擺。


    “不必理我。”他揮開她的手。


    “可是……”她收回被他拒絕的手,揪著胸前的布料,咬著唇,欲言又止。


    他轉過身去,原想無視她的存在,繼續待在樓頂上,誰知道她竟也一聲不吭地就一直坐在他身後不離開。


    想起她盧磨的功夫,還有她在涼風中偷偷打顫的瑟縮模樣,他終是不耐煩的一把圈住她的腰際,打橫抱起她,從樓頂一躍而下。


    落地後,隻見她窩在他懷裏,竟然露出滿眼的崇拜神情,仿佛已經忘了他先前對她種種的壞。


    “不害怕?”他皺眉。


    “我知道二爺能保護紊兒,不會讓紊兒受傷的。”她的眼中,是百分之百的全然信任。


    他的心頭微微一緊,像是有什麽正在滋長,就要衝破他長年控製維護、固若金湯的心防堡壘。


    “你錯了。如果我要你死,就連何鳳棲都擋不了我。”


    “紊兒心甘情願,因為紊兒的一條命是二爺的。加上剛剛在簷頂的一次,二爺總共已經救了紊兒三次了,紊兒隻怕連來生都要奉給二爺才夠呢!”她比出三隻手指,笑意不減,又對他老調重彈。


    他冷著臉將她放下,誰知道她落地後竟然沒法兒站好,膝蓋一軟,整個人就委頓在他腳邊。


    “做什麽?”他低頭瞪著她。


    “人家……人家腿軟……”她可憐兮兮地仰起頭。


    他無可奈何地伸出手來,示意她搭住他的手站起來。


    她乖乖地伸出手來搭上他的手掌,不料整隻手竟然軟弱無力,不聽使喚地抖震著,連他的手掌都抓不牢,更別說要借著他的扶持撐起自己的雙腿了。


    厲痕天露出厭惡不悅的表情,一言不發地彎下腰,再度抱起她,走回“望天院”。


    走了幾步後,他又停了下來。


    “還有,今夜我跟你說的任何事,絕對不準跟其它人說出一個宇,否則我殺了你。”


    “嗯,紊兒可以發誓,絕對不說!但這不是基於您的威脅,而是打從心裏對二爺的忠心!”她乖巧地應道。


    他瞪她,似乎不知該拿她怎麽辦。


    最後,他隻能咬著牙,抱她走回“望天院”,不再跟她多說一個字。


    她對他的沉默下以為意,一路上,將小臉埋在他的懷中,偷偷綻放著甜潤而滿足的笑意。


    月牙如鉤,靜靜掛在“煙波閣”最高處的樓頂飛簷之上:涼風無聲,溜過屋瓦上銀白似霜的月光,再從簷頂輕輕巧巧地吹落下來,仿佛在簷頂上,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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