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衣再次回到荻花客棧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


    醜時三刻。


    他進入自己的客房中。


    一眼看到坐在榻板上,老老實實等著他的秋棋,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將手裏攥著的黑鞘長劍輕輕放在桌案上。


    “怎麽又回來了?”


    秋棋的狀態一反白天瘋瘋癲癲,風風火火的態度,直視秦衣。


    “因為,這是我的機會。”


    “瑞雪城,興亡劍,秦衣,這三個名詞合在一起,隻代表了一件事,大機緣。”


    話音落地。


    他突然跳下床鋪,二話不說,直接單膝跪倒在秦衣的身前。


    “地球穿越者秋棋,願跟隨在秦二哥身後,唯秦二哥馬首是瞻。”


    “如果秦二哥願意,自即日起,我還是你的四弟,秋棋。”


    秦衣俯下身去,將秋棋從地上攙扶起來。


    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為什麽改變主意了?”


    “你不是要繼續裝瘋賣傻嗎?怎麽不裝了?”


    “從蘭摧城外,我打你身邊過去的時候,你就已經盯上了我吧?”


    “或者說,不是我選擇了你,而是你選擇了我。”


    “你正因看到了我,才提到了瑞雪城的字眼,吸引我的注意,不就是為了跟上我嗎?”


    “其實,你遠比白天裝出來的樣子,要聰明的多。”


    秦衣將長劍出鞘,取出一塊絲絹,輕輕擦起劍來,嘴裏還在說著。


    “你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這具身體的主人,是我的結拜兄弟。”


    “而且你通過一些途徑得知了我近期將要入京的消息。”


    “所以你早已準備多時,城外偶遇,根本不是偶遇,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會麵。”


    “白天,我在試探你的深淺,試探你的底細,而你也在試探我。”


    “你直言不諱地說出了你的‘穿越者’秘密,讓我高看你一眼的同時,實際上也是在和我交換秘密。”


    “這樣下來,你知道我謀殺朝廷命官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穿越者的秘密。”


    “你我互通有無,你以這看似癡傻的手段,保命。”


    “你要先確定我不會殺你,而後才好和我斡旋。”


    說到這裏,秦衣抬起頭,目光炯炯。


    “我說的對吧?”


    秋棋坐到秦衣的對麵。


    “對。”


    “但是盡管我已經把我最大的秘密,也暴露在了你的眼前。”


    “你卻還是選擇在我走後,派人跟上我,想要在關鍵時刻把我解決掉。”


    “實際上,你這並不是真的想殺我,而是最後一次試探。”


    “或者說,那些追上來刺探我情況的人,才是你向我拋過來的橄欖枝。”


    “你在告訴我,你看中了我。所以即便你也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如果跑掉,也一樣隻能死。”


    “說起來,我還真是慘呐,被你逼的,除了回來,我無路可走。”


    “我真是史上最慘的穿越者!”


    秦衣聳了聳肩。


    低頭用絲絹,將劍槽裏的血漬,一點一點的擦幹淨。


    “說了半天,其實都是殊途同歸。”


    “你就是來投奔我的,但還偏要耍一些小心思,試探我,自作聰明。”


    “我很不喜歡這些手段,所以不教訓你一下,嚇你一下,你以後怎麽長記性?”


    “如若連你的這些小心思都摸不透,還怎麽做你二哥?”


    秋棋眼珠滴溜溜一轉。


    “這麽說起來,你是同意讓我跟著你了?”


    秦衣很隨意的點點頭。


    “隻能同意,你占據的是我四弟的身體,我無法放任你肆意在外。”


    “有四件事,你必須記好。”


    “第一,四弟大仇,我會替他報,用不著你。”


    “第二,我很不喜歡你那些小心思,要跟著我,最好收收。”


    “第三,從此以後,出門在外,記好你的身份,你是我四弟秋棋,是西境安州人,借劍山莊的少莊主秋棋,而不是什麽地球穿越者。”


    “這件事,除了我以外,你不能再對任何人提起。”


    “第四,我手下不養閑人,不收廢物。”


    “所以……”


    秦衣眼睛微微一眯。


    抬起頭,目光如劍般射向秋棋。


    “所以,你能給我帶來什麽?”


    “我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一個人的吃、喝、拉、撒、穿衣、住行,我可以包攬,但我不會毫無理由的包攬。”


    “我可以把你當兄弟,可以把我的後背完全交給你。”


    “但前提是,想在我手底下吃飯,你得有吃飯的本事。”


    “你是聰明人,是帶著籌碼來的。”


    “現在,拿出你的籌碼。”


    秋棋臉上露出一絲思索的神色,他上上下下看了秦衣一眼。


    然後認真分析說。


    “其實,在我穿越過來的第一天,一整天都在做的事情,就是消化這個身體本身的記憶。”


    “而在這裏麵,對你的記憶格外深刻。”


    “秦衣,字寄北,北境舂州人。”


    “今年二十歲,出生後被北侯秦患送到萬全觀。”


    “自雪川長城大寒峰道統山學藝九年,通習道教正統三千道藏。”


    “後上瑞雪城,研習瑞雪劍道正統劍篇六年之久。”


    “我最後一次見你,是在瑞雪城,你我誌趣相投,義結金蘭。”


    “有關你的記憶,終止在這裏。”


    “但……”


    秋棋話頭一轉,指了指秦衣正視如曆代先祖一般細心擦拭的黑鞘長劍。


    “如果記憶沒出岔子的話,這柄是七國劍譜排名第二位的興亡劍。”


    “是上代瑞雪城城主,青山劍仙遺劍。”


    “瑞雪趙城主曾說,你一日不登頂劍仙,這把劍就不會給你。”


    “但現在劍在你的手上,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情,你已經邁過劍道第五步的門檻,登頂劍仙之位!”


    秦衣既沒否認,也沒承認,依然低頭擦劍。


    嘴裏很隨意的問。


    “因此,你覺得我是你的機會?”


    秋棋搖搖頭。


    “不僅如此,其實在今天之前,我也並沒決定吊死在你這棵歪脖子樹上。”


    “因為有關你的事情,都來自於記憶,我和你本人還沒打過交道。”


    “我需要先見一見你,確定到底能不能從你身上找到飯轍。”


    秦衣“哦”了一聲,收劍入鞘。


    抬起頭來。


    “現在呢。”


    秋棋直嘬牙花子。


    “你這個人挺複雜的,讓人很難一眼看透。”


    “其實衡量一個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到底值不值得跟隨,很簡單。”


    “看他會不會忍,看他能不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你能完美的將自己的情緒控製到位,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從你的臉上,很難看出你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從你說的話裏,很難分辨出你的真實意圖。”


    “這樣的人,值得我跟隨,因為這樣的對手是最可怕的的。”


    秦衣眼珠滴溜溜一轉。


    “你這份觀察能力,屬實驚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我的一切偽裝,在你麵前,無所遁形。”


    秋棋謙虛道:


    “還行,隻能說大學選修的‘學會察言觀色’的課程沒白學……”


    “我這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是愛學點冷門的知識,剛巧派上了用場。”


    秦衣露出一絲饒有興致的表情,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如果這份分析能力便是你的籌碼的話,現在,回答我一個問題。”


    秋棋心說:這當然不是我的真本事,冰山一角而已!


    不過表麵上卻不動神色,他知道這是秦衣要出題考驗他。


    作為十年資深推理迷,分析能力隻是最基礎而已嗎。


    “你問。”


    秦衣看著他,從懷裏取出一張宣紙。


    正是小荻花白天給他的那張。


    “這張名單所寫朝廷大員,為我此次之目標。”


    “通過名單,分析出我真正所謀之事。”


    秋棋低頭看了看名單。


    默默算計了一下,根據自己腦海裏的記憶進行對比。


    上麵一共寫出了三十二個人的名字。


    其在朝之位,就沒有低於從五品的。


    位列其首的公羊禮,更是大靖內閣中的從二品聖相。


    是靖帝的身邊人。


    想要在靖帝眼皮子底下,動一位聖相……


    幾乎就是在扇靖帝的大耳帖子了。


    更別提,除了這位聖相,還有三十一位大員被列在了名單之上。


    秋棋心裏先是嚇了一跳。


    這位秦老哥,心可真大。


    稍微想了一下,他心裏立刻有了一個思路。


    他合上紙頁,放回秦衣的麵前。


    秦衣正盯著他的動作,看他居然停了下來,皺眉道。


    “為何不看了?”


    秋棋聳了聳肩。


    “因為沒必要多看,你之所以把這張紙拿出來,就是為了誤導我的。”


    “這上麵的三十二個人,都不可能是你的真實目的。”


    “所以通過這些人的身份、背景,進行分析,純粹是無用功。”


    秦衣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一個弧度。


    “哦?”


    秋棋伸出兩根手指。


    “問題的答案其實很簡單,我不用知道你都要殺誰,因為你殺這些人隻有兩個目的。”


    “第一,為父報仇。你義父北侯沙場折戟,大多與這些朝臣進獻讒言有關。”


    “白天你與掌櫃的商談時曾提起過,五月十二之前,你必殺這些人。”


    “就是因為五月十二是北侯秦患入葬之日,你要以此告祭北侯在天之靈。”


    “第二,你要逼仙相現身。”


    三十多位朝中大員被殺。


    仙相一定會認為這是有人在挑戰大靖皇權,一定會認為帝都安危受到了威脅。


    然後站出來。


    這就是秦衣的目的。


    秦衣神情不變,微微挑了挑眉。


    “繼續。”


    秋棋淡淡一笑。


    直接說道。


    “你要逼仙相現身,以此來徹底和大靖王朝決裂。”


    “你要自立門戶,自鎮一方!”


    “你要平滅七國,自立為帝!”


    “而我,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


    “你有野心,有魄力,有實力,如果有人能終結這個亂世,那麽這個人隻可能是你。”


    “這是我的機會。”


    他說到這裏,再次站起身,在秦衣麵前深深一禮。


    “願為寄北之後,唯寄北馬首是瞻。”


    秦衣眼神示意他坐下,自己則是緩緩邁步走向窗邊。


    看向窗外,帝都繁華之象。


    緩緩說道。


    “見解獨到,思路清晰,但……”


    “你可知道,剛剛這番話讓別人聽到,便是誅九族的大罪。”


    “日後,不可再提。”


    “我從未想過自己稱帝,我想做的隻有一件事,平滅七國。”


    “最終坐上帝位的人,不一定是我。”


    秋棋沒接話。


    伸手拿起毛筆,非常生疏的嚐試著在宣紙上寫了幾筆。


    停筆,吹幹墨跡,走到窗邊遞給秦衣。


    秦衣低頭看了一眼,眉頭皺起。


    “這是什麽?”


    秋棋道:“如果隻是見解獨到,思路清晰,還不足以跟在你身邊為你效力。”


    “這是我給你的見麵禮。”


    “馬上作戰、一對一拚殺、帶兵打仗這些,我或許不擅長,但這卻是我能給你帶來的東西。”


    “也是我在你手下吃飯之本。”


    “你要搞事情,而我最擅長搞事情了!”


    秦衣盯著紙上的字,若有所思。


    “隻是拿茅廁中的石頭為原材料,便能煉製出媲美第四步火靈妖全力施為的殺器?”


    “你莫非是在戲弄於我?”


    秋棋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


    “你想不聲不響的解決掉公羊聖相,又不能讓城中各位大佬順藤摸瓜查到是你。”


    “那你就絕不能動用靈妖,洗妖司的手段,很輕易就能順著妖氣跟蹤到你的身邊。”


    “而我,卻可以通過這種名叫火藥的大殺器,幫你製造轟動。”


    “屆時,你趁亂便可將公羊聖相解決。”


    火藥由來已久,曆史要追溯到先秦時期推汞煉丹,隻是直到隋唐時期才被真正發明出來。


    秋棋來到這個世界之後。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發現,原來因為這個世界的道家煉丹根本不需要引燃、助燃之物。


    道家之學中,能夠引動真火進行煉製……


    至於硝石這種古時候用於夏季降暑製冰的寶貝,居然沒有被發掘出來?


    隻是被當做一種很冷門的藥材,在一些大藥鋪中才有少量出手。


    秋棋要做的,其實就是通過很簡單的方法,從茅坑裏的石頭中提取硝酸鉀。


    製成硝石。


    再通過與硫磺和木炭的特殊比例,製造火藥。


    至於為什麽藥鋪有得賣,他還非得要通過茅坑裏的石頭進行提取……


    純粹的是為了裝個逼。


    也給秦衣看看,現代化學的神奇。


    秦衣皺著眉頭,還是有些不太相信,打量了秋棋一眼。


    “好,我就幫你找到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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