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舞玨簡單地解釋了一句。


    “正安帝屍首三天前入了皇陵,新帝已然在昨日正式登基。”


    秦衣眉頭一挑。


    前陣子見到正安帝的時候,雖然正安帝還在喝著藥,但看起來中氣十足,按理說不可能這麽快就去世了啊……


    不過趙舞玨說的也對,皇家的事和他無關,帝王更替,生老病死都是天理循環。


    他點了點頭,隨口問了一句。


    “哦?新帝,想來是聖子登基了,都說聖子是一位賢王……”


    趙舞玨淡淡道。


    “是武王。”


    秦衣拆信的手哆嗦了一下,愣愣的抬起頭,有些不敢置信的道。


    “是……誰?武,武王?”


    他突然想到了當初武王府出手擊落他家客棧外懸掛的木板的事……


    自己的荻花客棧隻是一家中下流的小客店,稍微紅火一點就能惹來家大業大的武王府的妒意……


    足可見武王是個小肚雞腸,且眼紅善妒的人。


    這樣的人要是當了皇帝……


    “怎,怎麽會是武王呢?據我所知,即便聖子一身病根,命不久矣,正安帝也在多年以前開始就培養了聖孫……”


    “就算聖子聖孫都難當大用……也有那位文才堪比聖相,師出首輔王璞齊的文王爺在。”


    “文王是嫡次子啊,文王之下還有琥王,順位來說怎麽也不可能輪到並非嫡出的武王頭上……”


    “這不符合大靖的禮製。”


    趙舞玨道:


    “任何固有禮製,都比不過現任皇帝頒布的詔書來的有用。”


    秦衣徹底停止拆信,抬起頭來,有些怔忡的問。


    “趙城主是說,武王繼位,乃是正安帝親手寫下的詔書?”


    “葉司丞身在北境執掌軍務,依照往日裏正安帝的脾性,是不可能在沒有和葉司丞磋商的情況下,就更改立君詔書的。”


    “這裏麵肯定是武王做了手腳啊。”


    一提到這個事情,趙舞玨的臉色出現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武王之心,路人皆知。”


    “不單單隻有秦先生一個人這麽想,這天下間對他薑家有所了解的人,都會知道,這裏麵定是武王做了手腳。”


    “雖然武王手眼通天,在朝中地位也不低,有不少的擁躉,但隻要有葉央在的一天,這帝位他就坐不上去。”


    “可現在,葉央大禍臨頭,也沒有了掣肘武王的能力了……”


    秦衣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一些什麽,正色道。


    “沒想到趙城主對大靖上層的事情,居然如此了解。”


    “趙城主今日親自來,肯定不單單是為了送一封信這麽簡單的吧?莫非也是與這大靖帝位更替有關?”


    趙舞玨笑道。


    “秦先生果然聰慧,舞玨今日來的確有些事情要與秦先生商議。”


    “至於是不是與帝位更替有關……實際上並無直接關係,卻有間接關係。”


    秦衣將信放在一邊。


    “趙城主請講。”


    趙舞玨眼神幽幽地看向秦衣,道:


    “其實……小葉,哦,也就是你們大靖帝政司的葉司丞,曾在我瑞雪城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秦衣頗感驚奇,葉司丞一個文人,居然還和瑞雪城有這種密切的關係?


    眾所周知,劍修的劍是瑞雪城的通行證。


    而你如果並非劍修,是很難輕易進入瑞雪城的。


    葉司丞能夠在瑞雪借住,便足夠說明葉司丞應該與瑞雪淵源頗深。


    秦衣立刻想到那一日,趙卿和葉司丞見麵時候的熟絡場景。


    “這個,晚輩並不知曉……民間似乎也沒有流傳過葉司丞和瑞雪有淵源的傳聞。”


    趙舞玨道。


    “這也正常,在小葉出城輔佐正安帝之前,隻是個無名之人。”


    “在這個物欲橫流、頗具勢利的時代中,極少有人很在意他這種毫無武道修為的文人。”


    “說這話就扯遠了……我想說的是,我與小葉關係不錯,算是忘年之交,他的那兩名為護衛,鵲鳥、鴻雁,便是從我瑞雪守城甲之中走出去的。”


    秦衣又覺震驚,這可真是未曾想到過的事情。


    “……小葉對瑞雪的貢獻不小。”


    “或者,毫不誇張的說……瑞雪城的情報網能夠發展到如今這個遍及天下的地步,還要有賴於小葉的出力幫助。”


    “所以小葉對於我瑞雪在大靖境內的地下分舵分布了如指掌,隻是這個秘密,他幾乎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就連鵲鳥和鴻雁,對此都不太了解。”


    “近日裏小葉做了一件震動天下的大事……前陣子,大齊草原與元晉王朝、南朝三國私下聯絡,圖商滅靖之事。”


    “以大齊軍神禦河慶在大畔河叫陣作為開端。”


    “元晉王朝則通過多年來在大靖北境埋伏的暗線,將一批數量可觀的傀儡,與一位棋師,暗中偷運到北境腹地。”


    “隻要大齊和北境軍開戰,北境守備就會空虛。”


    “屆時,棋師與傀儡大軍便立時傾巢出動,不戰北境,反而悄無聲息的長驅直入大靖腹地,直逼中原。”


    “元晉主力軍則會趁此時節攻入東境,南朝跨江攻進南境。”


    “北境受困,與大齊鐵騎打的焦灼,根本無力援助後方。”


    “而大靖西境又有災荒,窮困潦倒,無力馳援。”


    “如此一來大靖便有滅國之危。”


    “可小葉從中出手斡旋,暗使大齊,利用三國表麵聯合其心各異的漏洞,將必死之局盤活。”


    “將齊國與元晉的勾心鬥角推到明麵之上。”


    “三國聯盟土崩瓦解,小葉從中抽身而出,保住了大靖,同時還令元晉和大齊的關係進一步惡化,斷絕了雙方未來再度聯盟的可能。”


    “至於南朝,一向便是牆頭之草,一看風向變了,立馬就撤軍了,似乎將聯盟給忘在腦後了。”


    “小葉趁勢剿滅了一股數量不小的傀儡軍,即便是對人稱傀儡大國的元晉王朝來說,損失也非常大。”


    “至少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無法恢複過元氣來。”


    “這一場幾乎無解之局,卻讓小葉成功解救回來。”


    秦衣點點頭。


    趙舞玨話鋒一轉。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忙於北境戰爭的這段時間之中,武王趁勢在蘭摧城中施展手腳。”


    “蘭摧城發生的變故,非常複雜……如若你想知道的話,我便與你說上一說。”


    秦衣再度點點頭,他終於知道自己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來源於哪裏了……


    他沒有插口。


    他有預感趙城主接下來要說的話非常重要。


    “那時節皇宮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蘭摧的暗舵也沒有調查清楚,聽說是正安帝生了一場大病,停朝多日。”


    “後來蘿國手進宮,以命換命,救下了正安帝的性命。”


    “正安帝再次上朝之時,神采奕奕,但卻像是變了一個人。”


    秦衣嘟囔道:“變了一個人?”


    趙舞玨點頭道。


    “不錯,做事之時一反常態,舉個例子來說……”


    “這次經過大朝殿試,一甲榜狀元之才,是一位名叫祁海的少年。”


    祁海?


    秦衣心中一動,不正是那個在大文宴上有過一麵之緣的祁文幼嗎?


    那孩子居然真的拿下了金科狀元?


    他心中頗感欣慰。


    寒門子弟,能有金榜題名時,乃是人間佳話。


    趙舞玨語氣一轉。


    “但……就在大殿麵試那日,正安帝見那名叫祁海的狀元郎相貌奇醜無比,登時大怒。”


    “直接把龍書案掀翻了,斥責文武群臣道,‘一朝狀元郎,象征我大靖門麵,豈是這個醜陋之徒可以擔當?若真如此,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然後,他就將祁海的狀元名在榜單上一筆勾掉,將第二名的榜眼推到了第一。”


    秦衣大驚:“什麽!?”


    祁海那孩子長得眉清目秀,怎麽可能醜陋無比?


    就算真的長得醜,按照正安帝識人極佳的特性,也絕不可能單單因為貌相就否決了一個人的功名才學。


    這根本就是不符合正安帝性格的。


    難道人老了,糊塗了?


    隻是可憐了祁海那孩子……


    辛辛苦苦考的狀元居然就這麽……


    “諸如此類的例子,不勝枚舉。分舵那邊傳來的訊息說,他們猜想這位正安帝很可能被置換了。”


    “而正當分舵那邊想要深入調查之時,朝中又突然傳來正安帝要更改傳位詔書,喝令禮部與帝政司,將聖子的名字改換成了武王的名字……”


    “廢黜聖子、聖孫,降文王與琥王之位,將武王推上儲君之位。”


    “而也就是詔書更改的第二日,正安帝突然暴斃於寢宮之中。”


    “具體是何病症,朝中沒有公開,但據說是七竅流血,全身萎縮。”


    秦衣聽得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大致明白了趙城主這次來想要說些什麽。


    “朝中與武王最勢不兩立的,無疑就是葉司丞,葉司丞曾多次指出削王的想法,最想削的就是武王……”


    “所以武王登上帝位之後,第一時間要做的一定是鏟除異己。”


    “將葉司丞的親信、嫡係、黨羽,全部革除,然後給葉司丞扣上一頂莫須有的大帽子,將葉司丞收監斬首。”


    “這應該便是城主剛剛說的,葉司丞大禍臨頭的意思了吧?”


    趙舞玨點點頭。


    “不錯。”


    秦衣又道。


    “不過據我所知,葉司丞也並非善男信女,總不可能聽之任之,毫無解決之策吧?”


    “畢竟葉司丞遠在北境,距離蘭摧千裏之遙,手下又握有重兵,怎麽可能束手就縛?”


    趙舞玨鄭重道。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以我對小葉的了解,他也絕不是那種明知必死還會去送死的人……”


    “武王登基的當日,便傳下詔書,召小葉回京複命封賞。”


    “明眼人都看得出,回京一定是死路一條,武王剛愎自用,絕不可能容忍一個不可能收為己用的人逍遙在外。”


    “所以小葉此去,必死無疑。”


    “可他偏偏去了!小葉是個理智的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他從不會做。”


    “但這次,卻出乎意料。”


    “而就在他啟程回京複命的同時,北境濟州的一座瑞雪分舵中,收到了他的一封親筆來信。”


    他說到這裏,從懷中抽出一封信,遞到秦衣的麵前。


    秦衣疑惑。


    這一定是一封至關重要的信,可,為什麽要拿給自己看?


    他張了張嘴,但還是將口中的疑惑咽了下去。


    也許看完信後,一切疑惑就會煙消雲散。


    他看到信口有拆封的痕跡,趙城主肯定是看過了。


    抽出信,展開來,低下頭細細閱讀。


    “舞玨城主,多年未見,一切安好?”


    “平陽自知,如今將深陷囹圄,乃至身死之危。”


    “隻望故人不必因我而傷懷,我此生所做一切之事,無怨、無悔。”


    “落得今日地步,在他人眼中是棋差一著……不過,他人卻未必知曉,我這棋局才剛剛鋪下,他薑武王,未必就是勝者。”


    “我生時,可救大靖於危難之時。”


    “我亡時,必將滅大靖於股掌之間。”


    “我本非大靖之人,對大靖談不上什麽鍾愛之情。”


    “當日之所以投奔正安帝,乃是看出正安帝是一位有道明君,故而願效犬馬之勞,立不世之功。”


    “如今白駒過隙,十年如梭,我葉平陽似乎確實立下不世之功,為人津津樂道。”


    “但若史書由武王書寫,則我之一切功績將一筆勾銷。”


    “我本無心身後之名,無論罵名、醜名,又當如何?”


    “令我最不甘心的是,若我身死,史書上將在無黑白之分。”


    “我如何罵名昭著皆不懼,但正安帝不能如此不明不白的命喪於帝宮之中,真相永不為後人所知。”


    “數十年來,正安帝將大靖都交托於我之手上,任由我大刀闊斧推行新政,這份恩情,我即便入了土,也絕不能不報。”


    “我看不得陛下如此稀裏糊塗的喪命,更看不得真相永遠湮滅於曆史長河之中。”


    “我葉平陽,效忠的是薑正安的大靖,卻並非薑武王的大靖。”


    “薑武王弑君奪位,殺我陛下。”


    “我一力打下的江山,他不配坐。”


    “從平陽人頭落地的那一刻起,天下大局將徹底更替,大靖王朝會在十年內土崩瓦解,天下將再次大亂。”


    “既然史書上留不下我的美名,那幹脆一臭到底!”


    “我要讓這天下,因我一人之死,徹底大亂!”


    “我要他武王薑絕,永無法安心坐在帝位之上。”


    “隻希望屆時天下大亂,舞玨城主不會怪平陽攪弄風雲,若當真牽連瑞雪,平陽在此提前致歉。”


    “此致,臨表涕零,不勝感激。”


    “葉平陽,絕筆。”


    秦衣手掌微微一顫,臉上滿是震撼之色。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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