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劍閣,依大雪山絕壁而築。


    劍閣高十五層,卻能立於天梯石棧的絕頂之上,絲毫不顯搖搖欲墜之態。


    堪稱人造奇跡。


    四周煙霧繚繞,腳下便是千丈深淵。


    秦衣側頭看向身側笑容慈祥的白發老者。


    正是劍仙池鎮守使,劍仙趙同漳。


    二人並肩走入依山而建,巍峨聳立的劍閣之中。


    “江前輩,我一個外人,如果進入了劍閣最頂端的兩層,會不會因此而惹人非議?”


    “城主他……”


    趙同漳搖頭。


    “秦先生無需擔心,城主會為先生解決一切後顧之憂,先生隻需勤加研習聖人劍道即可。”


    “稍後的城主大會之上,城主便會宣布聖人門徒入瑞雪的事。”


    “並宣布,將在臘月初三,舉行青年一代劍道大會。”


    “留給先生的時間不多了。”


    二人順著劍閣樓梯直上第十四層。


    十四層的樓門口,便有守衛隨時看管,不許任何人進入。


    “趙鎮守,你一個大忙人,平素既要統管劍仙池小輩拔劍之事,又要打理城主府的內務……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裏了?”


    劍閣守閣的趙泰長老打趣著問道。


    趙同漳並沒多做解釋。


    從懷中將城中刻印的手令令牌拿了出來,推到趙泰麵前。


    “趙泰長老,勞你將這枚出入令牌,刻上秦先生的精血印記。”


    趙泰眉頭一挑,上下打量秦衣一眼。


    他敏感地注意到了“秦先生”這個稱呼。


    一個看起來其貌不揚的外姓年輕人,卻被趙鎮守尊稱為先生。


    這可是前所未見的事情。


    他沒多說。


    既然有城主的手令在,又是趙鎮守親自帶過來的人,就絕對不可能作偽。


    他多看了秦衣兩眼,便伸出一隻手。


    “取一滴精血給我。”


    秦衣點頭,彈指間,一滴精血飛出。


    趙泰手腕一抖,那滴精血飛在空中卻凝而不散。


    勾勒出一個奇怪的弧度後,打著旋兒落在了令牌之上。


    趙泰眼神一凝,身軀之上一股無形的氣勢飄逸而出。


    衣衫無風自動。


    口中無聲的念叨一些什麽,“砰”的一聲,一指點在令牌之上。


    精血隨之融入令牌之中。


    趙泰一手掐決,一手在令牌之上勾勒起來。


    令牌陡然放出一道紅光,隨後一切歸於平靜。


    趙泰將令牌丟還給秦衣。


    “好了,來日你便可通過這枚手令,任意出入劍閣的上兩層,不會被人阻攔。”


    ……


    總教習府。


    瑞雪城三大劍仙之一,瑞雪城總教習,趙邪,坐在正廳之中。


    趙邪原名曲邪。


    此刻,他麵色鐵青。


    緩緩抬起頭,將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旁側的桌案上。


    “什麽?城主這次匆匆出城,回城時卻帶了一個外人入瑞雪?”


    “而且……城主居然還不顧城中的規矩,要將劍閣十五層向之完全開放?”


    站在他身前的,是一位紅發紫髯的老頭,位列瑞雪十五長老之一,名叫趙洪濤。


    趙洪濤同樣麵色陰沉,皺眉道。


    “總教習,不是我多事,但城主此事做的確實不合規矩。”


    “聽說稍後城主要召開城主大會,似乎有意磋商此事。”


    “我打聽了這些消息,就是為了和總教習先通個氣。”


    “咱們長老殿和總教習府,一會在會上應當如何回應城主的這個安排?”


    曲邪眼神一轉,怒道。


    “瑞雪城對天下劍修開放十三層劍閣,已是天大的恩賞。”


    “而劍閣頂層之中所收錄的,乃是瑞雪城立世之根本,乃是瑞雪城劍道核心,豈能任由外人隨意進出?”


    “若是這小子心有歹意,將我瑞雪核心泄露於外,又當如何?”


    “城主平素也並非不明事理,怎麽這次如此糊塗!”


    他眉頭微微一皺,臉上怒氣森森。


    “洪濤長老,有關那小輩的身份,你可有所調查?”


    “城主如此偏愛一個小輩,太……等等,莫非那小輩是城主的私生子?”


    “如若真是如此,起碼他骨子裏也刻著‘瑞雪’二字。”


    “但若不是……一個與城主無親無故的外人,如此輕易進出劍閣,於情於理皆說不過去!”


    “就算是城主的麵子,老夫也不會給!”


    趙洪濤狂汗。


    這是特麽什麽神仙腦洞。


    城主夫妻神仙眷侶,天下皆知,城主對夫人一心一意,這是他們都看在眼裏的。


    怎麽可能冒出一個私生子來?


    不過這些內心吐槽的話,他肯定不可能明說出來。


    他早就知道曲總教習是這個炮筒性格,一點就著,所以,最容易被他當槍使。


    他臉上流露出與曲邪同樣的憤怒。


    “我也覺得城主此事做得太過分了!”


    “此外,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告知總教習!”


    “城主不僅僅允許那位小輩進入劍閣頂層,而且還做了一件更過分的事情!”


    他其實還有一張可以激怒曲邪的牌。


    剛剛之所以沒有打出來,就是要先投石問路一下,試探曲邪的態度。


    眼下看出曲邪果然對趙舞玨的所作所為感到憤怒,他趁機打出這張牌。


    進一步火上澆油。


    果不其然,曲邪上當了。


    立刻身子前探,追問道。


    “什麽?你且說來我聽!”


    趙洪濤臉上的表情越發的激動和憤怒。


    “城主……城主他竟然答應讓那外來小輩在劍仙池中取一把本命劍!”


    曲邪氣衝頭腦,重重一拍桌案。


    “砰”的一聲悶響。


    因為沒有控製好力道,青岡石的桌案竟直接嘩啦啦碎成了齏粉。


    他拍案而起。


    “你,你再說一遍?”


    “劍仙池取劍?城主莫不是瘋了?!做了瑞雪城百年的城主,連祖宗定的規矩都要丟了嗎?!”


    話說到一半,他停頓了一下。


    他好歹也做了那麽多年的總教習,和趙舞玨也是很早以前就在一起共事的。


    所以對趙舞玨還是有一點最起碼的了解的。


    頭腦先是糊塗了一下,緊接著被理智給拉了回來。


    他皺起眉頭,突然眯起眼睛瞪向趙洪濤。


    “這些事情,城主應該還未公開,屬於城主府之隱秘,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居然敢在城主府之中安插眼線?!”


    趙洪濤心說:這總教習的臉,還真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不過早就預料到為人迂腐且過於“剛正”的總教習,一定會有此一問。


    所以早就做好了準備。


    “總教習,你這話是怎麽說的,就算我再傻,也不可能做這種欺瞞城主、有悖於瑞雪門規的事啊。”


    “城主府中幹幹淨淨,這一點總教習就放心吧。”


    聽到對方這麽說,曲邪那犀利的眼神這才有所收斂。


    “哦?那你倒是說一說,你是從何處知道這些事的?”


    “究竟是不是真的?在說話之前,不能任意聽信旁人的道聽途說,須有確實證據才是。”


    趙洪濤忙解釋說。


    “這事絕不是我信口胡說,總教習,長老殿是幹什麽的,你也不是不清楚。”


    “長老殿的職責所在,就是要密切關注城中的各類動向,城主帶小輩入府可是有不少人看到的。”


    “而且,趙鎮守已經親自帶著那小輩去了劍閣,守閣長老也已將此事匯報給了長老殿!”


    “另外,守閣長老還說,那小輩在城主手令烙印上精血印記後,便跟著趙鎮守往劍仙池的方向去了。”


    “這還能有假的!?”


    曲邪臉上惱火之色再現,額頭之上青筋暴起。


    “趙同漳?他與城主同氣連枝,既然他這麽做,一定隻能是出於城主的授意。”


    “好!好個城主!”


    “既然他做出如此有違瑞雪正統大道的荒唐事,就別怪我翻臉!”


    ……


    出了劍閣。


    秦衣攥著令牌,有些憂心忡忡。


    看現在這個意思,他要在劍閣之中苦修一段時間,然後參加那場青年一代劍道大會。


    也就是說,至少有三四個月無法回蘭摧。


    自己出京已有月餘,說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也差不多。


    幾乎都在趕路。


    不知帝都的情況如何……


    也不知北境戰場又是如何……


    他隨同趙同漳出劍閣之後,本是要前往劍仙池拔取本命劍的。


    但他心念及此,便停在了路上。


    趙同漳問道:


    “秦先生怎麽了?”


    秦衣抿了抿嘴。


    “江前輩,劍仙池拔取本命劍並不急……我還無法保證自己是否能夠做到城主所托。”


    “如若不能,豈不是白費了城主這一番苦心。”


    趙同漳反問。


    “那你想如何做?”


    秦衣道:


    “不如這樣,我先在劍閣之中修行一段時間,看一看進境如何,要是這聖人劍道真的能讓我擔此大任,有一定的取勝把握……”


    “我才能心安理得的取劍。”


    趙同漳平淡道。


    “城主早有吩咐,一切隨你安排。”


    “既如此,那你覺得何時可以取劍,便來劍仙池找我即可。”


    “可以不急在一時。”


    秦衣又道。


    “江前輩,我聽聞瑞雪雖在雪阻極深之地,卻也有自己的傳訊途徑,不知……我可否給家裏寫一封信?”


    趙同漳點點頭。


    “寫好了,隻需將信交給劍閣的守門人,寫好收信地點,我會安排將之傳遞出去。”


    秦衣頓時一喜,忙答道。


    “是,有勞江前輩了,那我這便前往劍閣修行去了。”


    趙同漳伸手攔住了他。


    “等等,城主還交代了一件事情,如若你需要找人同你一起練劍,或是需要修煉劍法、劍訣,便知會守門人一聲。”


    “守門人自會將你帶到練劍之處。劍閣之中不能帶任何的兵器進入,這是瑞雪的規矩。”


    “另外,有關瑞雪青年一代的情況,你也可隨時查閱,在劍閣的頂層百寶閣之中,有收錄。”


    秦衣一一記下。


    這一路上,趙同漳的語氣一直都很平淡,連一絲多餘的感情波動都沒有。


    唯獨在離開之前,眼神內藏深意的看了秦衣一眼。


    意味深長的說了句。


    “但願城主對你寄托的一切,不是在耽誤工夫。”


    “秦先生,你難以想象讓你入劍閣頂層、讓你挑選本命劍這兩件事,城主和夫人會為你抗下多大的雷。”


    “城主是名在萬世之偉人,從不幹無把握之事,更不會幹出乎理智之外的蠢事。”


    “但他挑中了你,並把一切籌碼都押在你身上這件事,於我來說,這是孤注一擲,甚至是在……”


    後麵的話,他沒有明說。


    但聽在秦衣的耳朵裏,卻如同一聲炸雷。


    如果秦衣沒猜錯的話,趙同漳最後含而未露的半句話是:


    “甚至是在托付後事。”


    難道,趙城主的身體……?


    之所以現在還能穩穩的立在城主之位上,其實是在故作強硬?


    表麵上的強大,都是裝出來的?


    他猛然想起在大翅鵬凰背後之時,趙城主和他說的那些話。


    現在的瑞雪城,仍能保持挺拔不朽、團結如一之勢,有一大半的原因都是因為由他趙舞玨在。


    如果趙舞玨這座大山倒了,那瑞雪城……


    他心弦一緊。


    也是,趙城主已經撐了一百多年了。


    想必已經太累太累了。


    所以才會如此不理智的將一切賭注都選了自己。


    可自己,真的能做到嗎?


    趙同漳最後道:


    “在我看來,這是再蠢再傻不過的事情。”


    “我跟隨城主夫妻二人多年,忠心耿耿,尚且對城主這次的命令無法打心眼裏認同,那些城中之人自然更是如此。”


    “這便是人性,或者說,這便是現今瑞雪城存在的通病。”


    “你,好自為之。”


    說完這話,趙同漳便揚長而去。


    留下秦衣愣在原地,思考了許久。


    最終他一咬牙,眼神堅定。


    這些都是盡人事聽天命的事情,自己過分糾結也無任何益處。


    何不拋開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自己受人所托,盡力即可。


    他回到劍閣之中。


    他一直在思考,瑞雪劍閣十五層,其中收錄的劍道經典實在太多太多了。


    如果自己一一看下來,一一融合進自己的聖人劍道。


    那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所以自己第一步需要做的,就是擇選。


    選出真正適合自己,真正能夠讓自己變得強大的經典,進行融合。


    瑞雪劍閣的前十三層,常年都有人在其中閱讀經典。


    有瑞雪城的人,也有外來的劍修。


    但所有人在劍閣之中都非常規矩,安安靜靜的坐在長排桌前,靜靜閱讀經典。


    所以劍閣之內的氛圍極佳。


    他先是走到一層的長排桌前,將旁側備好的紙筆拿起,研好墨,蘸好筆。


    揮筆寫信。


    很快,他停下筆,吹了吹墨跡。


    看著洋洋灑灑好幾篇的字,沉沉呼出一口濁氣。


    不知道為什麽,想到蘭摧城,想到自家客棧,他突然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家夥計說他是穿越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驢子太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驢子太醜並收藏我家夥計說他是穿越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