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司丞微微一笑,解釋說道。


    “鵲鳥啊,你可還記得我是為何來北境的嗎?”


    “南朝、元晉亡我之心暫且不提,且說那南唐,自打南唐更換李霖為帝後,同樣也有北進中原之心。”


    “南唐地處便利,西接南朝,東北又合元晉,若三國之間有何聯係,則大靖半壁江山都會因此陷入危難之中……”


    “我賭不起,大靖更賭不起。所以一旦北境戰事起,三國從後方橫插一腳,則大靖恐有亡國之危。”


    鵲鳥連連點頭。


    “不錯,大人不正為了結此四麵受敵之艱難,才決定出使大齊嗎?”


    “怎麽來到北境之後,又傳下召令,舉境征兵演兵、厲兵秣馬,預圖開戰呢?”


    葉司丞的貓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精光。


    “你是我的身邊人,尚且這麽以為,那些關注著北境一切動向的人呢?他們又會怎麽想?”


    “這幾日來,我在濟州調令全境,但凡有心關注之人,必會認為我要開戰。”


    “方才提到的三國,也一定有諜子潛身在咱們不知道的角落,無孔不入,他們自然會將這裏的訊息原封不動的傳回國中。”


    鵲鳥更加迷惑。


    “大人……鵲鳥不懂,既然咱們不想腹背受敵,那又為何要傳出這樣的假訊息,逼著其他幾國做出行動呢?”


    “這豈不是促使其他三國野心大起?”


    葉司丞卻搖了搖頭。


    “鵲鳥,你還未看明白眼下的情況嗎?”


    “這一次,大齊草原給咱們布了一場局。”


    “或者說是大齊聯合其他幾國給咱們布了一場局……而大齊在這場局中扮演的角色就是領頭羊。”


    “雖然我在陛下麵前信誓旦旦擔保,出使大齊則危必解……”


    “但這場局究竟涉及幾國,且布局又是如何安排,初來乍到的我根本一無所知,我還需要反複印證一番。”


    “前幾日,我一直在做的,就是在投石問路。”


    “試圖探看大局全貌。”


    “終於,讓我摸索出了此局的全部線索脈絡,並找到了破局之法。”


    “我來問你,禦河慶陳兵大畔河已有多久?”


    鵲鳥掐著手指算計了一下。


    “半月有餘,眼看就要二十日了!”


    葉司丞嘴角下意識勾起一個弧度。


    “是啊,他都已經陳兵半月了。”


    “大軍壓陣,哪怕隻是原地駐紮,耗費的糧草也是一個天大的數目。”


    “長時間耗損不動,乃是兵家大忌,就算咱們什麽都沒幹,他也遲早會被自己的損耗給拖死。”


    “禦河慶帶兵多年,素有草原軍神之稱,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可他為什麽不動?自始至終都隻是在河道另一側派人叫陣,卻始終沒有攻城的意圖?”


    “當時北境未得上命,如若倉促應戰必會吃虧,那是最好的攻城機會,可禦河慶卻眼睜睜的看著機會錯失!”


    “後來,我到了,他依然隻是叫陣。”


    “哪怕是我在全境征兵的消息傳得人盡皆知,哪怕我在濟州連續數日調兵遣將,他仍然沒有攻城的意思?”


    “你不覺得奇怪嗎?”


    “如果是你帶兵,會傻傻的站在原地,等著對方儲備完畢、蓄勢待發,卻隻知道原地叫陣而不知道進攻嗎?”


    鵲鳥細細一想,還真是那麽一回事。


    在自家大人提起這個問題之前,他還真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他眉頭一皺,臉上露出沉思的樣子。


    就好像在他的眼前有一張無形的窗戶紙,被葉司丞給捅破了。


    他一拍大腿。


    “大人!我懂了!禦河慶在這場多國聯合布局之中,第一步需要做的就是……逼著我們當先開戰?!”


    “他之所以一直陳兵在側,日日派出人來無所不用其極的叫陣、辱罵,卻並不出兵攻城,就是在等著我們來打響這第一炮。”


    葉司丞點點頭,繼續循循善誘道。


    “這就意味著,一旦我們先一步開戰,這場聯合布局計劃就會順利的開展下一步。”


    “可到現在為止,我並不知道他們的下一步究竟是什麽。”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而我們對對方根本就是兩眼一抹黑。”


    “如果開戰,必會陷入極大的被動,甚至萬劫不複。”


    “所以,無論禦河慶如何咄咄相逼,哪怕觸犯民怒、眾怒,這場戰火,也絕不能由我們來打響。”


    “而我之所以故作招兵買馬,屯兵濟州,一來是為了試探禦河慶的意圖,眼下這個目的已經達到。”


    “而二來就是……我在挑撥離間。”


    “這場多國聯合布局,有一致命的缺陷就是:雖然聯合,但各國在這場局中各懷鬼胎,貌合神離。”


    “看起來,我明明有了應對策略,我明明已經萬事俱備手握精兵在手,可我就是不開戰。”


    “大齊草原會怎麽想?”


    “其他國又會怎麽想?”


    鵲鳥的眼睛越發的明亮,甚至想要拍手叫絕。


    “對啊!眼下的局勢來看,大齊在正麵,而其他國很明顯在背後,我們則是穿插在中間。”


    “他們雙方的信息非常不對等。”


    “所以,大齊會懷疑我們和其他國聯合在了一起,這才遲遲不動。”


    “大齊不敢開戰,因為他們害怕自己充當了多國布局的炮灰。”


    “而其他國更會覺得……”


    “我們和大齊精銳騎兵隻有一道幹枯河床之隔,肯定是在私底下做了什麽協定。”


    “……這才佯裝成大戰將啟的模樣,卻並無動作,試圖將這場聯合布局計劃無限製地拖下去。”


    “他們雙方隻要互相猜疑,這場大計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進行下去的。”


    葉司丞再次點頭。


    “他們的計劃執行不下去,那我們的計劃便能執行下去了。”


    “我們隻需保持表麵上的一切裝扮不動,繼續裝作全境備戰,而暗地裏出使大齊……隻要能說退禦河慶,瓦解大齊和他國的聯合。”


    “屆時,他國見大齊撤軍,布局落空,自然一切危機解除。”


    鵲鳥正要點頭稱是,突然像是注意到了什麽一般,一甩馬鞭竄到葉司丞的身前。


    抽劍在手,翼蔽身後的葉司丞。


    葉司丞反應同樣奇快無比,一勒馬韁繩,停在了鵲鳥的身後。


    前一刻還略帶輕鬆的臉色瞬間就凝重起來。


    鵲鳥抬起頭,二目如電,直射向另一側高高的石山。


    “什麽人!?還不出來?”


    葉司丞卻是心頭疑惑。


    他這次暗使大齊,極其隱秘。


    除了鵲鳥鴻雁二人,以及留在濟州主持大局的兩位最高軍級將領以外,根本沒人知道。


    一路上同樣掩藏行跡,快馬加鞭。


    隻有在寄戎關陳容麵前才暴露了身份,可自己也把鴻雁留下,嚴防陳容泄密了。


    根本不可能有人提前埋伏在這裏啊!


    難道……


    自己身邊有奸細?


    在鵲鳥呼和之下。


    石山頂,一道瘦削的黑色身形顯露在高高的日頭之下。


    臉上罩著一層麵罩,看不清楚本來麵貌。


    麵罩下的臉塗著滲人的紅妝!


    正是那一日,險些要了秦衣命的元晉宗師,陰陽人車晟!


    他那日尋蹤索跡,想要找到秦衣,卻沒有任何痕跡可尋。


    秦衣真的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他氣惱之下,決定直接前往大畔城,在沿路之上再查探秦衣留下的痕跡。


    在他看來,如果秦衣要將他和懸集的消息稟報葉司丞,無論如何也是必須要去大畔城的。


    所以殊途同歸。


    他隻需要先出現在大畔城,攔截秦衣傳遞的消息,就足夠了。


    退一步講,就算秦衣已經將消息告知給了葉司丞,他在濟州的話,也能第一時間了解到葉司丞的動向,提前做出安排布置。


    可當他馬不停蹄的趕到大畔城的時候,卻發現葉司丞已經不在了。


    葉司丞留下來演戲,裝作總督還在大畔城的那些安排布置,能夠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他車晟。


    他心知葉司丞定是有了什麽破局招數。


    當即循著葉司丞的氣息一路追蹤。


    摸清了葉司丞大致是朝著關外去的。


    這才以最快的速度,不走官道,翻山越嶺,踏空而行,提前趕到了葉司丞必經之路上堵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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